第12章 那晚,梦一场
第一步,先救孩子。
独闇散发消息,几乎是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朝廷扣押了三子,朱允炆本就对朱棣削之无名,这无疑又是一层压力。
时间久了,朝中对此事的内议就有了分歧。
齐泰坚持留人质掣肘朱棣;方孝孺建议放回三子,至亲骨肉,不然容易逼得造反;黄子澄保持观望,说先看朱棣动静,见机行事。
最终,朱允炆采纳了中和意见,观望。
等子归来的那段时间,朱棣为掩人耳目,以装疯来迷惑。
先前精明强干、体格健壮的燕王,这时候突然就变了一番模样。他在大街上狂奔,大喊大叫,语无伦次,荒诞不羁。有时候躺在地上,半天不醒,甚至整天昏睡。
六月的天,一般人感到的是酷热,朱棣却围着火炉子烤火,嘴里念念有词:“真冷啊,真冷啊!”
传开了,燕王得了失心疯。
病因不明,可能是思子心切。
朝廷这方,一开始肯定不信,多次派耳目上燕王府探究竟,都被门卫以燕王有病为由,拒绝接见。
但没逃脱一个强势的,那人是谢贵,非得进去。朱棣便就躺在床上,眼皮半睁半闭,装作不能说话。无论谢贵说什么,他都是一幅听不懂的样子。
深夜,独闇顺着小道进入府中,朱棣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狠狠道:“所受屈辱,加倍奉还!”
独闇理解他的痛苦,但现在还有更棘手的事。坐床榻边,道:“燕王,按步骤,朝廷还会派人来跟你对峙。先前是礼,这次会是兵。”
“还真是把人逼上梁山啊!”
“得了失心疯的王爷,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你就将计就计,故意滋扰,任由别人将你痛打一顿。”
“打不可怕,只要我的孩儿能平安归来。”
“如果是有人要杀你……”
“懂,给他杀!”
“那行,这痛苦你就先承受着。”
朱棣装疯的事只有独闇一人知晓,身体折磨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理折磨。他的家人,他的大将,成日都为他疯了的事上下不宁,要请尽天下名医。有时候朱棣为了效果逼真,不惜动粗,心理遭受的是十级残忍的折磨。
这次也不会有人真明面上杀他,也是试探,朱棣肩上挨了两刀,又混过一劫。
独闇这边也没闲着,趁着朱棣装疯耳目都在病情上,私下召集朱棣的心腹大将张玉和朱能,在后院操练将士,赶造兵器,伺机而动。
北平燕王府是元朝旧宫,院落广大深邃。为了迷惑,独闇还修筑了规模较大的地下室。地下室上面建房屋,周围绕以又高又厚的墙垣,墙根下埋着大大小小的缸翁。为了尽可能保险,还在后苑养了大群鹅鸭,用鹅鸭的叫声遮掩操练和制造军器的声音。
功夫不负有心人,实属是抓不到把柄的朱允炆,在方孝孺的强烈建议下,决定将三子放回。
但是很快朱允炆又后悔了,因为齐泰紧急上报,说谢贵请了高人,探得游走在大街上的燕王症状不是真疯,放子回去,就是放虎归山。
谢贵是北平耳目的头子,贼眉鼠眼,鬼精灵的,非常适合干细作这一行。
奈何三子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尤其聪明,在得到能回北平的第一手消息,下人对他们放松警惕后,就率先潜入马厩,溜之大吉。
“哈哈哈哈。”三子归来,朱棣在酒席上仰天大笑,哪怕自己早已被折磨得千疮百孔,浑身是伤。
独闇也高兴,没了牵绊,他们就可以做第二步了:高举义旗,奉天靖难!
微醺之后,朱棣端着酒杯坐独闇身边,道:“听说,这次三子归来,方孝孺功不可没啊。”
独闇轻轻点头:“是,千钧一发之际。”
“还算是个明理人,哈哈哈哈。”朱棣大笑,稍会儿,似想起了什么,问:“方孝孺,不是施寻的那个敬仰之人吗?”
“是。”独闇再一点头,微之又微。
“施寻?欸?她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多年没消息的。”
“她回家了。”
“她家在哪儿?本王去给你掳了来。”
独闇:“……”
“先生啊,十妹可是为了你一直未嫁啊。”
独闇:“……”
“哈哈哈哈。”朱棣真是太高兴了,端着酒杯又站起来,去和其他的心腹喝。
只是无人知道,在悠悠几圈的酒局中,朱棣的视线多次假装不经意地朝独闇那边扫。
见独闇自说到施寻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哪怕独闇在众目之下,竭尽全力地伪装。
朱棣知道独闇对施寻的感情,知道独闇心中对施寻思念的小苗,一点就着。着了就燃至肺腑,熊熊绕烧。
“先……”不多久,独闇起身离去。朱棣看着他的落寞背影,顿一顿,终究没有喊出口。
“哈哈哈哈。”朱棣借酒大笑,谁不是伪装啊,他也是!
记忆犹新,施寻对他痛恨的目光。
记忆犹新,施寻被囚禁在明宫的那四个月,他们之间的吵吵闹闹。
记忆犹新,就藩之时,施寻对他的阔达祝福:“燕王,你也保重!”
那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动心,然后那个女人,就多年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是,他又必须,将这个秘密死埋在心里。
朱棣端着酒杯,沉头低眉,抿嘴笑笑,畅饮继续。
独闇回到自己屋中,从怀中摸出手链,匍匐在冷冷清清碎碎的灯光下。
“保儿入朝为官了,方孝孺也身居高位,他们都品行端正,极其赤诚。还有啊,你说巧不巧,他们竟然还是师生关系。”
独闇悲凄,看着捏在手中的,他在西涧湖费时两年,穿透长江水系找到的,施寻的那块黑色手链,喃喃自语。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我也没想到,如今还跟他们走到了对立面,你会恨我吗?”
稳稳沉重气息,冷清灯下,独闇对着手链,望眼欲穿:“施寻,时间论太残忍了,独闇心中,遗憾无数……”
早不是少年郎,早不是自信生,独闇唇角勾勾,浓浓苦笑……
那晚,木桌上,梦一场,她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宽袖嘻嘻道:“独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