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肝肠寸断
肝肠寸断并不在东瓜的菜单里，实际上东瓜的店里也没有菜单，只有墙上贴了个告示一样的大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种炒饭、面条和佐餐的小菜。来东瓜饭店的人基本没有请客的宴席，也没有组团的饭局，最快时间填饱肚子，是选在这里消费的主要目的。
肝肠寸断是东瓜为易神私藏的菜肴，因为肥肠和炒肝是红莲最爱吃的食材，在人多的重要聚餐上都会做上一道。
显然今天这道肝肠寸断失去了它原本存在的意义，在这个破旧昏暗的包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吃吗？我做了好久，不吃太可惜了。”东瓜眼睛望着老魏。
“吃，凭什么不吃？你们不吃我吃。”荣姐的筷子倒是一刻也没停下。
老魏也拿起筷子，转着玻璃圆盘，把肝肠寸断转到自己面前。
“御滕三江水葫芦曾经说过一句话，宇宙就像人的情绪，有时候很满，有时候很空，有的地方密度特别大，能把其他所有物质都吸收，有的地方又特别稀薄，随便什么东西路过都能把它们带走。研究宇宙，就是在研究宇宙的情绪，它不一定是纯粹理性的，超自然的现象未必需要符合物理规律，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情绪都不符合物理规律，每个人的思想都是超自然现象。”
“老魏，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吃饭要有仪式感，随口说一些深沉的道理，显得我很厉害，多吃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看你也被大麦传染了。”荣姐忿忿地说。
“脑子也残疾吗？我才没有，我是在帮你们解决问题。”老魏夹了一大块肥肠，油光四射，令人垂涎。
“你解决什么问题了？刚才就一言不发，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
“刚才的问题，你不是解决了吗？我现在在解决的是你们不好意思继续吃饭的问题。荣姐你在用吃饭应对尴尬，其他人在用不吃饭应对尴尬，这怎么是好？我作为领导人，不得解决你们的尴尬吗？”
老魏戳破了眼下尴尬的气泡，戳到了我的胃粘膜里，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动筷子，但肝肠寸断又的确很好吃。
“那你解决，我不吃了。”荣姐把筷子一放，气鼓鼓地瞪着老魏。
“御滕的话，可以翻过来理解。人的情绪就像宇宙一样，总会有满的时候，也会有空的时候，不可能是均匀分布的。你们有高兴的时候，就一定会有不高兴的时候，那怎么办呢？不高兴的时候，就找一些高兴的事情来填补。就像一个星系缺一颗行星，总会有流浪的星球转进这个轨道。”
“所以呢？”
“所以，现在这个场面，应该找一些快乐的事情来对冲掉尴尬和不爽，让这个包间的星系稳定下来，流浪的行星就让它流浪去。”
“快乐的事情？”荣姐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哪来快乐的事情？”
“吃饭啊，还有比吃饭更快乐的事吗？吃饭是出于本能的快乐，不需要动脑子就能获得的。”
“所以呢？”
“吃啊，还等什么？东瓜，还有什么好菜给我上。”
老魏抱着碗筷胡吃海塞起来，大块的鸟腿、肥肠、排骨堆在自己碗里，完全不顾其他人是不是听懂了他说的话，也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愿不愿意吃。这种态度似乎产生了奇效，5秒钟后，所有人都抱着碗筷争抢起饭桌上的菜肴，没多久就只剩残羹，仿佛少了两个人也并不影响食物的分配。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分开的，再实惠的肝肠寸断也会有吃光的时候，没必要扼腕叹息，堂而皇之地吃顿饭才是对每个人最好的回应。”老魏边剔牙边发音不准地说，“红莲的辞职再正常不过，大麦的言行也可以理解，总之，最重要的是这顿饭没有浪费就好。”
“我有时候总产生一些幻觉，感觉你一会儿高高在上俯瞰红尘，一会儿呆萌幼稚像个学龄儿童，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荣姐说。
“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顿饭没有浪费。”
荣姐楞了一会儿，看见老魏表情依然很严肃，只好吐了口气说：“好吧，饭重要。”
“倦之，晚上有空吗？去不去喝酒？有人请。”老魏突然看着我说。
“我？有空是有空……”
“有空就行，平哥，你呢？”
“我没有啦，我帮东瓜刷碗啦。”
“去哪喝酒啊？喝酒我不太行……”我问。
“没事，喝酒不是为了喝酒，去哪很快就知道了。”老魏盯着手机回答我。
手机铃声响了。
“老魏，出来喝酒。”电话里是大麦的声音。
“不行啊，我在跟倦之整理案子，你赌气跑了，饭也没吃成，干脆来加班了。”老魏一本正经地说。
“你让他整理不就得了，你还陪着干嘛？”
“不行啊，这个事本来是你的活，你跑了，没人干，倦之主动说他来做，我怎么好意思丢下他去跟你喝酒呢？”
“我也没说我的活我不干啊，你让他别做了，他也做不好，明天我早点过来弄好吧，这都几点了还加什么班。”
“不行啊，倦之忙到现在饭都没吃，已经做差不多要结束了，我答应要请他吃夜宵的。”
“那你把他带着呗，你快点儿还是上次那地方，酒我都买好了，快点。”
“不行啊，荣姐让倦之不要跟你学坏了，倦之还帮你说了好多好话，说你感情细腻，讲义气够朋友，又帅又能干，有什么好东西都乐意分享，到哪去找这样的好男人，荣姐才消气的。荣姐不点头，倦之可不敢跟你玩。”
“真的？倦之这么说的？”
“当然是真的，荣姐有多难哄你又不是不知道，倦之可帮你哄了一大截了。”
“那你一定得把他带来，我得跟倦之兄弟好好喝几杯。那个……荣姐不生气了？”
“我猜是不生气了吧，我看她对倦之笑得挺开心的。”
“行，我懂了，你们快来，我给你们加点大餐。”
电话挂了，我们一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吱声。
接着，荣姐的电话响了。
“我大麦，不生气了吧，出来喝酒。”
荣姐沉着脸，狠狠瞪了老魏一眼，对电话那头大吼一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