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审江绫绫(下)
江绫绫咬着下唇含着泪,恨不得把堂前所有人都千刀万剐,可如今她才是阶下囚,还跪在地上,只能把脊背挺得溜直,以此表达她的抗议:“我没偷!是厨房里一个传菜的小哥撞到我,盘子里的菜洒了,他怕受责罚,才把这盘菜送给我的。”
“胡诌!”站在江绫绫一旁拿着温盘的丫鬟桃花厉声道:“我前前后后问了两百人,根本就没有你说的小哥,哪个在厨房里打下手的会穿着淡紫色的衣裳?明显就是你偷了东西为了自己开罪,把罪责放在贵人身上!”
紫色的布料需要加入天青色的矿石才能印染出色,大魏地处东南,不产天青色的矿石,只能从遥远的西边运到西北的月下国,再经骆驼商队穿越千里沙漠途径北萧再到大魏。
路途遥远,人力物力都是相当大的一笔开销,除了宫中贵人每年能得到一些,市面上能交易的数量不到百斤,是以拇指大的天青矿石都能卖到二两银子,绸缎商周家做了百年的皇上,一年也只能放出来五匹紫色的布匹,一匹至少要卖到上百两银子。
试问哪个小厮穿得起这样的衣裳?即便倾家荡产买了一匹,做了衣裳,定也极其珍惜,绝不可能穿着这身衣裳跑去厨房里,干那些粗使活计。
“夫人!她还偷了一盘翡翠虾球,吃得那叫一个干净,连盘子都找不着!”丫鬟恨恨地说着,“吏部判事那桌原本该上六十八个菜,左等右等等不来,只上了六十六道菜,在那桌当值的桂花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桂花和桃花交好,她不忍姐妹受罚,才一路跟着四下寻找,找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要不是她机灵,想起这个惯犯,受苛责的就得是桂花!桃花越想越气,真恨刚才没有多掐江绫绫几下。
“那不是我吃的,我根本就看见过什么翡翠虾球!”江绫绫哭得满脸是泪。
“还不承认,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桃花说着就走上前,作势要打江绫绫。
“住手!”江家主母厉声喝止道:“她就是犯了多大的错,那也是三房老爷生的,动辄打骂,你算个什么东西?”
听见江家主母的呵斥,桃花赶忙收了手,目光扫了江有道的贵妾梅幼莲一眼,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边。
演了这么长一出儿,何映如才看明白了几分,这小丫头是江有道和府里一个陪床丫鬟生的,在府里也没什么地位,估计被人克扣了不少吃穿用度,平日里母女俩只能靠偷东西勉强度日。
今晚,她和江有道大婚,原本应该过来吃喜宴的小姐,却连饭都吃不上,所以跑去后厨偷了两盘菜,被人逮到的这盘是有证据的,没被人逮到的那盘,这小丫头死不承认,所以才挨了这么多打。
打人的丫鬟看江有道贵妾的那一眼,她也看到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个贵妾,是给她撑腰的么?
何映如皱着眉头想了一瞬,“这倒有趣,那温盘里的菜是你吃的,翡翠虾球却不是你吃的,是么?”
江绫绫此刻面临的是江家的新妇,不知是正是邪,能不能给她主持公道,可此刻,她也只能姑且一试,万一她是个好人呢?
江绫绫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仔细回道:“回大娘子的话,我娘半月前得了一场重病,身子还没恢复利索,就遭下人驱使干活,昨夜又开始发烧,我想去后厨要点儿吃食,可我没本事,没要来,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哥,手里端着一盘子鸡汤,我想着鸡汤能给我娘补补身子,我才撞向他,让他以为汤洒了,回去再做一盘。没想到那个小哥没有回后厨再取,现在连人也找不到,桃花就把这些事情都按在了我头上!大娘子,我做的我认,我该罚,可我没做过的,我怎么认啊?”
“大娘子,”江有道的一个妾室开口道,“这小丫头四处偷东西,油滑得很,可别信她说的。年前我屋里丢了两个千姿楼的绣帕,后来听说是她拿到当铺去当的。”
“那是我捡的!”江绫绫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哪儿捡的?从我房里捡的么?”那个妾室也来了神,本来就一肚子气,还犟嘴?
“闭嘴!”江家主母身后的一个婆子喝道:“大娘子训人,哪儿来你说话的地儿?”这个婆子在江家地位颇高,是江家主母嫁过来时的陪嫁丫鬟,别说是三房的妾室了,就是在座的这些夫人也得给她留上三分薄面。
通常江家主母不好开口的事情,她来开口,江家主母不好打人的时候,她来打人,是江家主母的左右手。
“这么说,是个惯犯啊!”何映如这么一说,江绫绫心里一沉,大娘子恐怕不会向着她说话了。“你是老爷的骨肉,日常开销用度都是多少?”
“回大娘子,我和我娘每月只有两钱银子。”江绫绫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此话一出,堂间的女人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江家不算是个高门大院,却也算个府上,平日里也不会苛待下人,仆役间分为几等,一等仆役每月能拿月奉十两,二等仆役每月能拿月奉七两,即便是最低等的仆役,每个月也有二两银子,这两钱银子是不是太少了?
“哎呀,这怎么就说到银子上了?”江有道的贵妾梅幼莲慢慢悠悠地说道,“大娘子进门前,账簿是由我来管的,可我从没克扣过任何人的银两,我记得他们母女二人是五两银子的用度,怎么到你这小丫头嘴里,就变成了两钱银子?”
“就是两钱银子,我和我娘整日吃青菜,屋里连床棉被都没有,冬日里的炭火也不够,我只能偷偷跑去别的房里,捡他们用不了的炭火,还总挨打。”江绫绫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触碰到脸颊时火辣辣的疼。
“那是你娘舍不得给你用,都贴补别人了吧?”梅幼莲的一双丹凤眼吊得老高,邪睨过来,目光如刀,唬得人一愣。“你是老爷的骨血可不能受了这个委屈,来人,把那个贱婢脱出来打!我看她把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