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现在！
他坐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堆积木玩具，就是他现在仍珍藏的那一箱。现在？什么是现在？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猛地睁开，明白了，现在，他是一个小孩，现在是他的童年。现在他回到了“那个”夜晚！
唐羽抬头看沙发，父亲正看着报纸，他又紧张地看着电话机，明白一会儿电话就会响。父亲把挡着脸庞的报纸略微往下，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把报纸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响了！父亲走过去，拿起电话。他只“喂”了一声，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他低沉地说了一句：“好。那就这样吧。”放下了电话。父亲神色凝重地和坐在餐桌旁边的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走过来低下身子，抱着小唐羽说：“小羽，今晚乖一点，早点睡觉啊！”
唐羽很乖，吃饭吃得又多又快。饭后，他们还陪唐羽玩了一会积木。他虽然年纪小，也察觉到父母陪他玩得有点心不在焉。现在的他甚至可以察觉到父亲心情的沉重和无奈。一块红色的积木屋顶，父亲放了好几次都没放稳，最后一次摇摇晃晃地，屋顶还是跌了下来，父亲长叹一声站起身子往卧室走去。
母亲转过脸看父亲的背影，再转过来时，她努力向唐羽微笑着。唐羽去沐浴房洗澡，重新看到童年那张绣着小熊的蓝色浴巾，他把头埋进又松又软的浴巾里，竟有点想哭。刷牙洗脸完毕，唐羽爬上小床睡觉，母亲轻轻推开门，替他拉了拉薄薄的被子，像往常那样，母亲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脸蛋道了晚安，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他觉得脸庞有点凉，现在，现在他知道了，这是母亲的泪水……
“啪啪啪”，有人拍着柜台。唐羽从梦中猛地抬头醒来，他的养母唐春芳正一脸不耐烦地冲着他喊：“睡睡睡，整天睡，有点出息行不行。收租那是你的本事吗？那是你父母的本事。有本事你自己买楼收租去。一天天地，就知道睡！”
唐羽不说话，书店一直赔着钱，他不是不知道。收租不是靠他的本事，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他真的不想正经八板地去外面找份工作，朝九晚五的。他还不想成为孤儿呢。谁又问过他想不想。
唐春芳一边嘴里数落着唐羽，一边拎着一塑料袋的菜往二楼走去。唐羽瞄了下，有他喜欢的排骨、基围虾和蕃茄。今晚应该是吃甜酸排骨、白煮虾和番茄鸡蛋汤。
“妈！”唐羽叫了一声。唐春芳回过头。唐羽又想问一个这二十多年来他问过无数次的问题，为什么当初父母选择了你，父母在哪，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今晚吃甜酸排骨啊？”唐羽脱口而出。他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妈妈永远是那个答案：我怎么知道？问你爸爸妈妈去。
“哼，整天想着吃吃吃，一天天地，有点出息行不行。”唐春芳扶着楼梯扶手继续往上走。唐羽忽然发现，妈妈怎么开始变老了，脚步缓慢，脊背有点驼，头发也花白了。
唐羽重新坐到转椅上，踢了一脚柜台，去到电话旁边。他拿起电话拔通小鹿的手机：”小鹿，还忙吗，回书店，有事找你。“
小鹿正陪着一对中年夫妻在售楼大厅看图纸。两夫妻还在犹豫不决：“没有现楼看啊？”
“现在都是预售。预售划算，现在这价格买下来，两年后这房子就是你们的了，这项目的地段多好啊，有幼儿园有小学，两年后的房价不知要涨多少呢。”
“这房是东西向，夏天太晒了，冬天也不够暖。”
“晒，晒好啊，晾衣服才通透呢，带香味啊不是。而且现在很多竹帘子啊木百页门啊，装上那么一拉，哎，又遮阴又好看，那才叫文艺气息呢。“小鹿看着夫妻俩有点心动，继续往下说：”而且广东这天气，冬天能有多冷啊。遮阳容易，引阳光进来就难了是不是。”
夫妻俩对视一眼。小鹿乘胜追击：“房子易得，阳光难求，得让生活充满阳光啊。”
夫妻俩再对视一眼，笑了。小鹿也笑了，这套房子的提成，妥了。
夫妻俩刷卡交钱在认购书上签字和按指模。一气呵成。现在买房子都得这样，认准了就要马上交订金，不然这套房可能就要花落别家。小鹿送夫妻俩到售楼厅门外，微笑地挥手说再见。这时，唐羽的电话打进来。小鹿干脆利落地说：“马上得，一会见。”
小鹿骑着摩托车往书店赶，顺利拿下一套房子的提成，她心里也是美得很。来到书店，唐羽把她拉到店里，深呼吸一口气说：“我刚才回到童年了。”小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做梦了？”唐羽点头又摇头：“我在梦里回到童年，但那不是梦，是现在的我回去了。”
“哦，做了一个梦。”小鹿声音透着“原来如此”的意兴阑珊。
“不是，是现在的我在梦里回到童年。”
“那当然是现在的你做的梦啊。”
“什么废话。那不是梦。我像是，我像是穿越回到童年。是在梦中穿越回去。”
“哦，你《恐怖油轮》了。”小鹿又有点明白的样子。
“我没有陷进死循环。我在梦里又出来了。”唐羽像是给小鹿的智商气急败坏了。
“好好好，你在梦里穿越回到童年。”小鹿把脸凑到唐羽面前。唐羽猛地点头。
“可你怎么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梦呢？”小鹿抛下问题，耸了耸肩，轻盈地转身去找糖果罐子。刚刚拿下一套房的提成，她觉得应该庆祝一下。虽然是拿别人的糖。
唐羽一下子有点愣。为什么不是梦。可那该死的真实的感受，让他觉得真的不是梦。把头埋进童年浴巾的感受，母亲泪水贴到他脸庞冰凉的感受，听到父亲摇头叹息的感受。唐羽突然明白了，他要再次进入到梦里，才能证明那不仅仅是一个梦。
“那不是梦，小鹿。我要再次回到那个梦里。我只要在梦里不睡着，我就能知道我父母为什么失踪了。”唐羽突然站起来，摇晃着小鹿的肩膀：“小鹿，我只要不睡着，我就能知道他们是怎么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