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堕落天子

小乙回到自己府邸，他思前想后辗转难眠，近年来南洪北旱，东有叛乱，西有外敌，中土还发生蝗灾，时有瘟疫肆掠。民生本已多艰，更有几大物广民丰的方国，对可号令天下的天子之位蠢蠢欲动，不停派兵袭扰。内忧外患，处处都彰显着亡国的迹象，想到这里，他深感恐惧。

夜深人静，星繁虫嘈，他辗转难眠，恍惚间，见窗外一股流星，拖曳着一条明亮的长尾划过，见此异象，心绪不宁的他又起身折返王宫。

信步走来，见大祭司祝鸠，正立于七星台上，仰观星象。他拾级而上，想问问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是否在星宇间窥探到什么，大商是否还有兴盛的希望。

祝鸠正看得出神，丝毫没察觉到小乙的到来，只见她望天自语道，“玉衡杳杳，瑶光冥冥，开阳玄明，贯月如虹。”她又向周天望望，面色凝重，叹息道，“尾火虎！不妙啊！”

小乙问，“什么不妙？”

祝鸠见是小乙，拱手道，“尊上深夜不眠，来此做甚？”

小乙叹道，“自从我大商开国以来，国运多舛，经九世离乱，五次迁徙，世祖盘庚迁殷以来，励精图治，与民生养，才稍显气象。如今又遭洪水袭扰，数万黎民随洪波葬身鱼腹。民不聊生，四方扰攘，天子却耽于享乐，闭目塞听，余心委实不安。”

祝鸠道，“天灾自是天意，内有尊上与太宰甘盘救难抚民，尽人事，顺其自然就好，人祸也不足为虑，自有太师子庚抵御外敌。有你们三公在，何愁大商不兴，边寇不靖，尊上何必忧心？”

小乙道，“身为辅佐天子的太保，怎能不忧心，尊驾是看到了什么异象？可否告知一二？”

祝鸠仰望星斗道，“帝高阳之母，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有感而孕，生颛顼於若水。今见开阳之星亦如是，恐有星主降临。”

小乙道，“此人生于何方？是否会祸及我殷商王庭？”

“天象不明，难以定论。”

“既然如此，尊驾何故惊呼？”

祝鸠道，“七星之中，开阳主兵戈，古来此星主现世，不大治必大乱。恰逢尾火虎，恐怕凶大于吉。”

小乙道，“此星主会代商而取天下吗？”

话音刚落，见夜空中两道火光划过，照得暗夜似白昼，转眼又消失不见。随后祭天的王鼎，便传出一声炸裂巨响。祝鸠还以为鼎被烧裂了，那对她来说，可是天大的祸事，向七星台中心的日月神坛望去，见祭天王鼎完好无损，心悸稍安。

祝鸠见里面龟甲碎裂，她观察一番道，“看卦象，是有玄鸟今日降世，开阳星主下凡，也只是为辅佐她，先行一步而已。”

“刚才明明是两道天火，难道九天之上，有两个玄鸟？”

“不是，另一个尾翼泛青，应该是精灵一类。可她怎么会身附离火，实乃怪事。”

“精灵不足为虑，玄鸟乃我殷商祖灵，余未闻王室诸妇，谁近日有孕。若降生别处，岂不是祸害？”

“玄鸟乃九天玄女一气化身，投生必定是女胎，将来可能握龙凤令，执饕餮钺，背龙纹弓，穿云山破黄甲，讨夷诛蛮，定土方逐鬼方，征服万千方国。若非我族类，可是大祸事。且看今晚，天象若异，还需尽早诛杀，祭祖告天，将她送返玄女娘娘坐下。”

小乙想，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吗？土方这个夏王朝的遗腹子，打了几百年还没彻底打服，此女就算再厉害，征服几个不老实的小方国还是有可能的，就算是上古大神托生，老祖成汤再世，成为人也就没有多大力量了，打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国都费劲，还平定万千方国，这也过于夸张了些。

“由她去吧！一个女子，就算是玄鸟托生，能耐我殷商江山如何？”

“尊上可不能小看她，刚才鼎中那声巨响，就是她降生前，一声通天彻地的鸣叫，意在告诉人间帝王，她来了，不许小看她！”

大祭司可是当时学识天花板，平时糊弄下市井小民，他们自然深信不疑，但在这王畿内，祝鸠可不敢太放肆。祭祖求神，问天买卦，这种事情虽说玄之又玄，对于小乙来说，也是半信半疑，毕竟见识过大祭司为迎合天子，不断改偈语的嘴脸，她们也只敢说天子想要的结果。好处是那时也就这一种意识信仰，即便大祭司言有过失，天子也不追究，毕竟天子还要靠大祭司来糊弄百姓，让其安分守己，顺天认命。

祝鸠见他又是低头浅笑又是摇头，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推演，又说道，“尊上且待今晚，天象若有异，必知我此言不虚。”

“如何异法？”

“或有大雨。”

小乙抬头望望，感叹道，“繁星密布，和风煦润，岂会有雨？”

祝鸠不再言语，身为殷商最高神职人员，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看个天象，预测下天气还不是小儿科。

小乙又问道，“大祭司上通下达，可否问问我大商国运？”

祝鸠道，“尊上虽为储君，并非人王，可自称余，并没有紫薇真气护体，我也是奉王命祭告上苍，非天子之命，不可问，也不敢问。”

小乙道，“尊驾不肯帮余问国运，余私求一卦，不知可否？”

“要问何人何事？”

“余运。”

“王储既国运，不可。”

“那就小子武丁。”

祝鸠一想，这个可以，眼前的储君比天子小辛小不了几岁，经常操劳反而更显苍老，当上王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尚且年幼的武丁，就更不用提了。

问卦后，祝鸠边刻画占卜结果边告诉他，“子昭命贵，只是少年时会经受一些磨难，之后就福寿绵长了。”

这种少年受苦老来富贵的说辞，跟现代的算命先生，忽悠人的手段如出一辙，放在平民身上，大概率也是对的。抱着带有偏执的希望，才能生出无畏的上进之心，有了上进之心便会遇到众多挫折，机缘一到，自会功成名就。更多的是，许多凡人意志不坚，或者终身都难有机缘，即便这样，你也再难找那神棍理论。可惜的是，武丁乃是王族，他可能遭遇暗杀，或着承受亲人之间互相仇视带来的心理压力，经历磨难倒是未必，至少这个用词不够准确，磨难怎么着也得俄饿体肤，劳劳筋骨什么的。

小乙说，“生于天子之家，命不贵就邪门了，”，又问祝鸠道，“这磨难是怎么回事？”

祝鸠道，“大道乃天意，阡陌兮民心，为王不能只行大道，不涉阡陌。卦有离象，可放于民间，让其磨砺，将来必成大器，从卦象看，武丁王子此去，不仅会遇到玄鸟托生的女子，还有幸能遇到贤人贵妇。”

辞别祝鸠，小乙刚回到宫邸，就见风起，呼啸声声，刮地门柩格格作响，不一会儿就周天闪起刺眼的电光，照的本就发白的王庭如银装玉砌，闪闪发亮。

伴着雷声，雨珠噼里啪啦落下，顷刻石阶上水流如柱，王道化为江河。

他着实一惊，时近霜降，还会有如此大的雷雨，实乃怪事！

这是个女人在权利中心，依然有话语权的时代。朝堂上文武位列两班，几乎男女参半。文官以太宰甘盘为首，武官以太师子庚为首。空荡荡的天子宝座旁，立着众臣领袖，祭司祝鸠和太保小乙。太师子庚刚平定内乱回朝，听闻祝鸠所言昨日天象，便谏言小乙，去找天子小辛，好好劝谏他一番，内乱四起，边疆外敌侵略骚扰不断，他再纵欲沉沦下去，这殷商必定败亡。

当小乙与祝鸠进入常乐宫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哥哥小辛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威严，软丝织就的明黄大襟围在腰间，光着膀子跟侍女追逐取乐。

飞檐下，阁楼上，乐师鼓瑟吹笙，丝竹乱耳，露天浴池中，少男少女光溜溜，昏惨惨，淫乱作一团，不堪入目。四方台柱下，奴姬衣不蔽体，搔首弄姿，舞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