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5章 行凶

书名:玄鸟声声入甲骨本章字数:2662

小乙看到供桌上那一排的人头,本是司空见惯的,这时竟觉得有点残忍了,他开始怀疑,老祖宗英灵真会吃人头吗?看着不仅心生恐惧,还恶心反胃,更别提那快要让人窒息的浓厚血腥味,人头又没多少肉,据荒年吃过人肉的小诸侯讲,根本不好吃。祖宗生前锦衣玉食,死后英灵怎么会喜欢这玩意儿呢?他早已料到大祭司会同意他的策略,因为不会有更好的。看看她的神色,觉得这祭祀制度该改改了,但现在他却不能动,因为他还不是天子。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不知他还活着没,那玄鸟降生的女子他若真遇到了,而子昭又杀了她,他一个小孩又如何脱身?自己为了这大商国,连个好父亲都做不了。他拐弯抹角地问大祭司,“数月前你说的那个玄鸟转世的女子,现在如何了?”

祝鸠望望星斗道,“她依然活着,生逢乱世,天灾人祸并行,才好成不世之功,这灾祸恐怕也是此妖女招引而来。”

小辛问过子庚进展情况,得知他一无所获,便命他道,“同年者,无论国族,无论男女,非子姓皆斩,检举者皆重赏。”

小乙想想,你倒是狠啊,一个祭祀结果把你吓成这样,兵祸你倒是无动于衷,他平复了下心情道,“还是先问问祖先。”又盯着大祭司祝鸠看,祝鸠当然明白小乙的心意,欣然同意。于是又有数名奴隶,被乱棍打杀后,肢解了投入献祭鼎中,开始了新一轮祭祀。

祝鸠毕竟也是女人,伤人幼子不就是绝人希望吗?此举不知多少人会被牵连,便谎称祖宗不答应小辛这么做,搪塞了过去。

而这几个可怜奴隶的死,换来了不知多少襁褓中婴孩的生。

羽伯一行,沿路常被人邀请去,干些修房补榻的活,步行了好久才到了东女族。

她们是商王朝为数不多的母氏部落,女子成年后,母亲便会引其入碉楼居住,或引外族男子入赘,或弃夫携子生活,尚武的女子,若遇男子不愿意,直接打晕了便扛回碉楼。

虽独自养子委实辛苦,但完全可凭心意,与自己心怡的男子交好,过得十分自在潇洒。而本族男子成年后,若没女人看得上,是要被赶走的,这也正常,留下来即无用且丢脸。

她们会耕种能纺织,还能在极薄的纱上刺绣,人人善射,自己更会造兵器。

这一族的大祭司和大族领是同一个人,名叫梅姑。估计是她们早就发现了,两权相冲的矛盾,干脆一人全干了,竟比其他方国、部落安稳团结许多。

羽伯初到此地,了解了人家的风俗,才知道自己的徒儿武丁撒了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丝毫不慌,又望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族领傻笑。羽伯也不打算现在盘问他,便问梅姑,“为何人造碉楼?”

梅姑道,“小女辛,我想为她造一座最好的碉楼,也就来不及等她成年了。”

羽伯又问,“生辰是何日?”

梅姑道,“辛酉月丙辰日。”

武丁一听,又追问时辰。

梅姑笑望着他,“亥时。”

他听的很真切,也让他心情格外沉重。

东女族虽与殷地相隔不远,但地处深山,路十分难走。太师子庚并没有对甲士下达严令,也没有什么考核指标,他们也就懒得造访,到此时,东女族还未听到商王庭捕杀女婴的消息,羽伯一众自是听过,但他们都忙于工事,并不摇唇鼓舌。

羽伯领着众弟子,手执九宫图,白日勘探地形,晚上看星位,为大族领那还只会嘬奶的女儿选好地基,开始为她建造本族有史以来最大的碉楼。开建之时,梅姑领着族人,登上山顶,为她举行了一场祈福仪式。

纠结要不要动手的武丁,这几日过得非常艰难,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听爹爹的话重要,杀了她自己也就可以回王宫了。

羽伯因年老体衰,不想登山,没有去观赏祭祀,他见武丁与傅悦也没有去,便上前告诉他们,我走南闯北,听很多人说,这普天之下,数东女族的祭祀最好看,音乐最中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去会抱憾终生的。

武丁是想趁她们大部分人不在动手的,这正好是个机会,而傅悦单纯地想和他的小迷弟武丁在一起,而他们的说辞却是想陪师父。

当远处那螺声响起,钟鼓声阵阵传来,他们心里直痒痒,那激昂的乐声根本不像在祭祀祈福,仿佛是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战歌。

见多世面的羽伯也坐不住了,起身让他们一起跟着去看,武丁又假装腹痛,让他们先走。

他们怕错过太多,也不再理会武丁,自行上山了。

武丁从工具箱里摸出玉石匕首,绕过留守看家的众人,攀上最高的碉楼,潜入了梅姑的房间。

天色已暗,他蹑手蹑脚走近梅姑床榻,冷汗直流,窗户又高又远,微亮的月色让他看不真切,摸索到了那女婴,哆嗦着举起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年幼的武丁,手里的匕首刺向女婴的时候已经心生悔意,他听着那稚嫩清脆的哭声,知道自己没刺中要害,但那女婴的哭声让他于心不忍,手里的匕首再也刺不下去。

听见了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他惊慌失措地翻窗,跳到碉楼附近的山丘上逃走。

留守的婢女匆匆赶来,看见地上那把,被月光照的明晃晃的玉石匕首,吓得大叫起来。随后便有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婢女看到匕首上的血迹,着急忙慌地近前查看,却听不到女婴哭声了。

当婢女抱起那女婴的时候,她却咯咯笑了起来,众人这才安下心来。发现她的肩膀被刺伤,细小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急忙帮她敷上草药。

几人急忙去追捕,其余人守着女婴,以防刺客再来暗害她。

武丁本想逃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不时就有狼啸传来。他又折返屋内,躺榻上战战兢兢地假寐。

听不见屋外的动静了,他却担心起来,她不会真的被自己杀了吧?越想越担心,决定还是得回去看看,反正也没人知道是他干的。

当他进到屋内,见那女婴的大眼珠咕噜咕噜地转着,看到他时,开心得咧嘴大笑。

她还活着,他感到十分庆幸。转眼又看到榻上的匕首,他一下慌了。

余下守护女婴的人,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这也正常,谁会怀疑到一个孩子头上呢?他上前询问了一番,又下了碉楼。

当上山祭祀的人回来时,他依然躺榻上假寐。傅悦兴奋地摇着他,喋喋不休得告诉他,那祭祀场面有多壮观,多好看,他完全没有心情去听。

忽然,梅姑带人闯了进来,命令手下将他们这些外来的,全都绑起来。

羽伯慌忙发问,梅姑把匕首往他前面一扔,“这不是你们的东西吗?行凶的人肯定在你们之中,如果不自己招供,你们所有人,我都将用来祭天。”

傅悦告扰,想让她放了自己年迈的师父,其他众人也开始为羽伯求情,梅姑却说,那就将羽伯一人囚禁,又对羽伯道,“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你教徒不严,这惩罚是你该得的,等我查出真凶,会向你赔罪。”

羽伯被带走之时,他回望了武丁一眼,武丁吓得急忙躲避,他瞬间就明白了。

羽伯被押走之后,睡一起的傅悦问武丁,“留下的只有你,是不是你干的。”

武丁没有否认,傅悦问他这是为何?他道,“让我睡最后一个安稳觉吧,明日我就向大族领认罪,救出师父。”

可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悲伤难抑,泪痕难干。透过天窗,望着天上的星星,一点点地隐藏在泛白的天色里,他内心彻底绝望,这就要和这尘世告别,再也回不去王宫,见不到亲人了,想到母亲时,他哭地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