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东女梅姑,上天子岁贡
二人与师兄们含泪道别,傅悦把师父做的大样交给师兄,武丁也哭求他们,一定要将那小姑娘的碉楼建好,不能愧对自己师父的在天之灵。
当那个能一层层拆解开来的大样递到梅姑手里时,她看着那精美的样式,对羽伯的愧疚又多了几分,翻到底部,见上面刻着辛月两个字,觉得甚是好听,以为是羽伯刻的,便把这两个字给了女儿当名字。
而其实,真正刻字的却是好事者武丁,他见那小姑娘的第一面,一笑如满月般沁人心脾,私自给她的名字多加了个月字。
妖女就在东女族的消息不胫而走,殷商甲士纷纷集结,准备找梅姑要人。
先来一步,本想抢这除妖之功的殷商甲士,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帮女人竟如此厉害,将他们数百人射杀了个干净。
通往鸮鸣山的路虽难走,入内却是一方平原,几乎无险可守,若某个方国来攻,尚可应付,可如今得罪了天子,梅姑无奈,只得带领族人,往南迁徙。
望着自己祖辈创下的家业,她内心无比复杂,临走之时,将阵亡的商兵首级,割下来许多,挂满了谷口的桑树枝头,在树身上刻下了一句,“东女梅姑,上天子岁贡。”
半路遇子庚率众阻拦,梅姑搭箭,瞄准他额头道,“老太师,你是辅国柱石,我不想伤你,还望你莫要刁难。”
子庚道,“早闻东女族尚武,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我有心放你,但王命难违。”
“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梅姑发一矢,羽箭哨响一般飞向子庚,子庚伸手一握,抓住了飞来的箭杆,“好箭,好箭法,可惜啊,还是软了点。身为一族之长,你不为这上万生灵考虑了吗?岂能为一小儿反抗天子?”
女人吵架经常是抓不住重点的,大族领梅姑也不例外,她笑道,“真是可笑,他做得天子,我岂做不得?”
“自轩辕黄帝始,你可曾见过女天子?”
梅姑道,“都说太师子庚见闻广博,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女子,已主宰了人类六万多年。六万年来,虽有吵嚷,但鲜见杀戮。虽今非昔比,但你睁眼看看,自轩辕黄帝始,这天下杀戮少了吗?女子只想过太平日子,而你们男子,岂止有沟壑难填的欲望,喜杀戮更好虚名,你那殷商天子,也得入女娲宫祭拜一女神,我做女天子有何不可?”
“这么说你是要反?”
“反又如何?不反又如何?我若连女儿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族人?倒是你,会点玄门道法,能接得住我的箭,不知你的部下,能否接得住?”
梅姑大喝一声,“起!”
只见山谷两旁,数千名埋伏在蒿草丛中的女兵应声而起,各个将硬弓拉满,明晃晃的箭头十分凌厉,仿佛顷刻间,就要穿甲饮血。
梅姑厉声道,“老匹夫!你让不让道?”
子庚没想到她会在迁徙的路上安排伏兵,一下愣住,双方僵持着,谁也不想先动手。
“师兄,近来可好啊?”子庚闻身后有声传来,回首望去,见一白衣女子,手无兵刃,腰悬一个紫红色的酒葫芦,缓缓从阵中走来。
子庚问道,“你是何人?我不过一老朽,何时有你这么小的师妹?”
来人正是梅姑的妹妹麻古,她施礼道,“我也曾在灵台山,有过短暂修行,与师兄也算同门,师兄已暮年,何苦跟我们东女族过不去呢?”
子庚又是一通王命难违的说辞。
麻姑道,“这好办,不就一个女婴嘛,我送你便是。”
她径直走向梅姑,“姐姐,把小侄女给我看看。”
梅姑便示意婢女,将小辛月抱过。麻姑接入怀中,逗着笑道,“小不点儿,你真是淘气啊,何时降世不好,非要在那狗天子犯糊涂的时候降生,这下可好,不仅害的全族因你迁徙,还害的本该保境安民的老太师,不辞劳苦,不理边境战事,率大军赶来杀你个小不点儿。”
几句话羞得老太师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麻姑走近子庚军阵,将她举在子庚面前,“师兄,妖女在此,还望师兄给她一鞭。我姐姐好歹生养她一场,还曾因难产血崩,差点没了性命,乞望你能将尸首还她。”
子庚望着眼前的女婴,见她笑得正欢,肤如玉般晶莹,眼眸清亮,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可爱讨喜的婴儿,怎忍心下手。
静立片刻,他紧握钢鞭,拍马离去,众甲士也纷纷跟随而去,只见满天尘土飞扬。
麻姑冲子庚背影喊道,“谢师兄不杀之恩。”
子庚策马率众人离去后,麻姑冲梅姑道,“姐姐,如若不然,你将她交于我抚养吧。”
梅姑夺过自己抱着,“要养自己生,别想抢我的。”
“老太师这一去,必是不会折返了,但天子不一定会放过她,还是跟我隐于深山比较好。”
“他要杀我女儿,我就跟他拼命。”
“拼得过吗?”
“我梅姑怕过谁?就是盘古大神执开天斧而来,我也敢跟他斗一斗,大不了我们娘俩一块死!要不是你来捣乱,我早把那个老杂毛射成刺猬了,敢跟我天女梅姑斗,还反了他了。”
“你什么时候又成天女了?”
“你不知道吗?就在我二十六岁那年。”
“可你现在才二十五岁啊?”
“没错。再过一个月,我就二十六岁了。那时我就祭天告祖,自封天女,他殷商天子以后见了我,那也得毕恭毕敬,敢在我梅姑面前说大话,吹嘘自己有紫薇真气护体,看我不一箭射掉他的门牙。”
真要遇见盘古大神要杀她女儿,梅姑自然是敢斗一斗的,但她是个理智的女人,不会置全族老少性命于不顾,毕竟得罪的可是自称天下余一人的主儿,一边跟妹妹麻姑吹牛,一边领着浩浩荡荡的迁徙队伍,往西南方去了。
此时,自称“余一人”的小辛也犯了难,便查太保小乙的操行,竟找不出可以给他安的罪名,就宣来大祭司祝鸠,对她直言,想让她帮忙除掉自己的亲弟弟。
祝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辛的那个傻儿子仲午,十几岁了哈喇子还抹不干净,还不如他这个糊涂蛋老爹呢。如今的殷商并不安定,只有让小乙顺利继位,自己才能稳稳地当她的大祭司,虽然小乙也年纪不小了,说不定会死在小辛前面,但赌一赌还是值得的。目前唯一能保全他的方式,就是让他远离王宫。
她便仰头望天,看一番星象,告诉小辛,近来北方煞星猖獗,若让太保出王庭,一路向北,自会凶多吉少。
久不理政的小辛,破天荒地通知文武百官,奉天大殿集合。
听完子庚奏报,他居然放走了那妖女,小辛恨不能立马摘下他那颗白头。土方与西落鬼戎已经在进犯,毕竟战事要紧,便以天子口吻,命小乙道,“太师抗击西落鬼戎,该由王弟,代我王族北上征伐土方,也可壮士气。”
回到府邸的小乙异常苦恼,此去凶多吉少,儿子也不知怎么样了,又不见应甲传递消息。
应甲沿途寻找武丁,逢人便问,可曾见过一个头戴饕餮纹发圈,身穿殷红袖袍的少年。打听良久,才得知他往东女族方向去了。
后又听说,东女族得罪了天子,早已经迁走了,大族领梅姑,将两个想杀她女儿,去领赏金的少年活生生喂了豹,其中一个就叫武丁。
小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派出的最得力的亲信,会如此不靠谱,而应甲此时也后悔不迭,不该有了一大包贝币后鬼迷心窍,放浪形骸。这辈子是很难再见朝歌城中的妻儿了,但得想方设法让她们活着。
于是他便扮强盗,抢了些贝币,收买了一个路人,让他去通风报信:朝哥城外,西北角有一老屋,屋顶一牛首,左角断了一截,见到里面有个腰间系两道红绳的老者,只需告诉他,已到羌方,安然无恙,只是路途遥远,传递消息不便,说完后他会给你双倍的贝币。
路人傻乎乎地去了。说完消息,正等那老者取贝币来,后脑勺便遭一重击,立时毙命。因王庭游戏,毙命的无辜者,何其多哉。应甲每隔三两月就忽悠一个路人去传平安信,自己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去了。
而当儿子平安的消息传回来时,小乙早已领数千人出征,讨土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