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坦诚
她……全部想起来了?
顾知微与顾轻言两人十分惊讶。
露水青苔起效很慢,多则一年,少则数月才能使人逐渐恢复记忆。没想到她竟然能短短一天之内,一下子想起全部的事来。
这出乎他们的意料,更是完全打乱了顾知微的计划。
望着她怀疑又戒备的神色,顾知微只觉心中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道:“皎皎,更深露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不要叫我皎皎。”孟灵均语气里带着一抹倔强,“这个名字,只有我阿娘可以叫。”
她说完,利落地回过身往来时路走去,青色的衣袍在月色下带起了一阵细细的风。
顾知微与顾轻言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未几,三人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房门还开着,炭盆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顾青言将外袍挂回原来的架子上,径直走到圆几前坐了。顾知微与顾轻言也分别落了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那个……”顾轻言实在顶不住这洋溢在周围的尴尬气息,率先开了口。
“轻言,还是我来说吧。”顾知微打断了她的话,真诚地看着孟灵均道,“之前骗了你,是我的错。但我真的无心伤害你。”
孟灵均听了他这话,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是,你无心伤害我,所以给我吃忘尘散,让我忘却前尘又饱受头痛的折磨。你无心伤害我,所以要欺骗我——一个有夫之妇,说你是我的夫君?我甚至……甚至——”
她痛苦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甚至连阿爹阿娘都不记得,更别提替他哭丧……顾知微,你把这些叫无心伤害我?”
她每问一句,顾知微脸色就白一分。顾轻言见状,一把握住他的手,叫了一声:“舅舅……”
顾知微对顾轻言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对孟灵均道:“我行事确有偏颇,但此前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我心悦你,不愿你再被困在沈月白身边,更不愿你替他赴死。”
顾轻言听了这话,心头一紧,然后又听到他说:“皎……灵均,孟将军他……想要让你当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而不是被囚禁在笼中的雀鸟。你在沈月白身边,当不了雄鹰。”
孟灵均闻言,浑身一震。她瞪大了眼望着顾知微:“这句话,你是如何晓得的?阿爹只同我说过,你怎么会知道?”
顾知微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果然什么都记不得了。说起来,我也曾是与你定过亲的。此前说的话,倒也不算全然骗你。”
“定亲?”孟灵均讶然,“你是……唐……怎么可能!你不是姓顾吗?”
她未嫁入侯府之前,家里确实曾经为她定过一门亲事。那人比他大五岁,姓唐,是溪源谷谷主凤云川的关门弟子。她小时候还在阿爹的默许下与他通过几次书信。
后来听说他去洛溪山采药,失足坠了崖。那时年纪小,接触又不深,如果不是他提起,她确实没想起来。
“我原就姓顾。”顾知微道,“只是师父当时为保我一命,让我改了母姓罢了。”
孟灵均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对我家的事了如指掌……”
顾轻言一听他们居然真的定过亲,望了望顾知微,又看了看孟灵均,用力咬了咬下唇,并没有说话。
顾知微继续道:“溪源谷这一代弟子,都是知字辈。凤知秋是我师兄,这件事我也没有骗你。”
孟灵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顾知微叹了一口气,将二十年前的事,缓缓道来。
二十年前,顾家灭门。
孟山闻讯带兵赶来的时候,顾家已经尸横遍地,凶徒也不知所踪。在离顾家不远的小巷子里,孟山找到了惊吓过度的两姐弟。
当时,顾家姐姐顾雅君十五岁,顾知微刚满六岁。姐弟俩躲在巷子的角落里,穿着粗布衣服、浑身都脏兮兮的。他们用一张破席子盖在身上。当席子被掀开时,两人都吓得惊叫起来。
顾雅君很是疼爱弟弟,虽然自己怕到极致,也仍将弟弟紧紧护在了怀里。
孟山看得一阵心酸:“孩子们,别怕,已经没事了,跟孟叔回家。”
孟山他们都认得。
他们的父亲顾远舟早年师从溪源谷老谷主凤九岳,习得一手好医术。当时恰逢边境局势十分紧张,顾远舟一时兴起,就去金州军当了一名军医,他就是在军营里与孟山相识的。两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引为知己。
后来顾家祖父重病,顾远舟只得辞去军医职务,回家照顾老父亲兼打理生意。但是两家的关系未曾断过。
顾远舟年少时便与孟山约好要当儿女亲家。无奈孟山成婚晚,孩子生得更晚。顾家儿子五岁上,孟山才得了个闺女。当下两方交换了信物,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下来。
顾家出事后,孟家也算顾知微的岳家。代为照顾遗孤,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顾雅君却另有想法——她已年满十五,很是知道一些事了。那日的凶徒虽穿着羌人的衣服,讲的却是大荣朝的方言。
她自知此事蹊跷,与孟山说过几次。但是孟山只说让她不要多想。一来二去,她便生出了别样心思来。
她此前与金州治中从事胡俨家的三公子定了亲,与胡家三公子也算情投意合,便想着给胡三公子送信,请他从中斡旋,求胡俨能帮着查出那些凶徒的真实身份来。
岂料一连去了三封信,都石沉大海。写到第四封的时候,她等来的不是胡三公子的回信,而是胡家退回来的一纸婚书。
当时胡三公子偷偷夹了张纸条在婚书里,大概意思就是,顾家惨案幕后真凶位高权重、手握兵权,胡家得罪不起,请她保护好自己,小心身边人,莫要再探查真相。
“后来呢?”孟灵均问道,“你阿姐就真的没有再查了?”
顾知微轻轻摇了摇头:“这种杀家灭族之恨,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说放下就放下呢?”
他看着眼前闪烁不定的灯火,眼中透出一丝惆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