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艰辛、幸福的纸婚
母亲的婚姻可不像新房那样体面,耀眼!父亲的婚礼给家里拉下了饥荒,欠下了粮食!每次吃饭,奶奶就“哼!哼!!”的嫌吃饭人多!母亲很知趣的经常回上坡娘家吃饭。娘家与婆家一步之遥,拐个脚就到。
母亲给婆家挣着工分,吃着娘家的饭,心里越来越委屈,父亲的脸面也越来越挂不住。一穷如洗的家庭经济,缺粮的时代,稀饭多加水,却只能哄肚子一时饥。奶奶只要家里吃饭人少一个是一个,根本不顾及其它任何事情。父亲与母亲新婚之初,打打闹闹,合合分分,奶奶全然不看在眼里。爷爷更是甩手掌柜,只要有饭吃,有烟抽就可以。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母亲的暖房里。我的到来,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喜乐,反而带来天大的忧愁。奶奶将分家的事情提到了桌面上。父亲和母亲极力反对,他们都不想被外人耻笑和误解。母亲觉得自己刚刚结婚没有一年,婆婆就要分家,外人肯定会以为自己不好;父亲不想被人奚落:“娶了媳妇忘了娘,刚一结婚就分家!”
无论父亲和母亲如何反对,奶奶铁了心的要分家,在我出生没几天的时间,奶奶一洗脸盆的粮食,四百元的外债分给父亲,算是分家。
农历的十一月,大雪纷飞,寒气逼人、狂风怒吼,缺衣少食,滴水成冰。母亲的心情就像我出生时的天气,悲伤而愤怒。寒冷饥饿的她为奶奶没有给我缝制一件棉衣而难过,为我没有衣服、尿布用而发愁!为奶奶绝情分家而悲伤!月子里她病倒了,无钱看病,奶水全无!饥饿的我日夜啼哭,哭得母亲的心疼极了,也烦透了!她对父亲说“给娃一条活路,把娃送给别人吧,免得娃跟着咱们遭罪!”
初为人父的父亲却不愿意,他对母亲说:“头月娃么,咋能送人,再难!咱也得把娃留下!”父亲卖掉了自己当年从四川带回的被面,买回了练乳喂给饥饿的我吃,每天二瓶练乳,父亲明显吃不消了,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浓。
外婆依照农村的规矩提着炖菜来看母亲了,眼前的景像让她吃惊:病歪歪的女儿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并不暖和的土炕上,声嘶力竭的外孙女嘴巴全滥了。她着急了:“仁厚,你咋照顾的这娘俩!快,快到上坡去拉架子车,把人给我哇弄!”
母亲回到娘家,虽然可以吃饱,也能睡的暖和,却依然没有奶水。父亲每天还得买了练乳送到外婆家!外公和外婆看到了父亲的窘迫,建议找个奶妈,花钱少,还能吃饱!父亲觉得是个主意,可找奶妈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人吃不饱,哪来的多余奶水,自己孩子够吃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再喂别人的孩子。外婆四处托人,又嘱咐几个小姨都去留心,谁家生了孩子又没了。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小姨们打听到本村就有这样一家,离外婆家不远。父亲和外婆抱着我,去央求别人,对家很痛快的答应了。只是要求比较苛刻:白天喂奶三次,晚上不管!
母亲在外婆家里养着,外婆想办法给她下奶。父亲拆下被子上的被面,卖了,加上姑奶奶给的二十元,给母亲抓紧治病。希望母亲赶快好起来,母亲好了,一切都好了。然而,好景不常,奶妈二十天后,不愿意再喂我吃奶。原因很简单:奶妈娘家有个远房的侄女也没有奶吃,家境殷实,奶妈放弃同村的我,日夜奶起了外村的远房侄女。幸好母亲的病有了起色,奶水也能滴下几滴!
父亲捉襟见肘,没钱酬谢奶妈,一年后,他带着我、二十元钱,四色礼,很体面的酬谢奶妈。奶妈笑呵呵地收完了所有的财物,给我们吃了一顿好吃的饭菜。
回到外婆家,外婆很生气的骂:“素娃也太没眉眼咧,见钱眼开?世上啥行有个啥讲究,人nia奶妈白天黑晚上都管娃,一个月也才十五块钱,你这二十天时间,光是个白天,一天就给吃三回奶,娃饿的不行了,多吃一回都是话巴,收钱呵,就没数儿咧?”
五婆数落父亲:“仁厚,你也真是的!给她拿十个元就紧够咧,可拿么多的弄啥?是你财东?手太黑咧!”
父亲笑呵呵的说:“哎,算咧,算咧!我那心思,咱当时事情结束没钱给人,这会去,就多拿些,叫人看着收,人多少回一些,不伤nia利益,看起来也好!没想到,……不过,把话说回来,如果没有nia给咱帮那二十天时间,咱也许真的就把娃送人咧。”
对于奶妈家的行为,知道的人都摇头,背底里指责她的贪财。父亲却从来没有为此生过气,反而总一副感激的样子。
当我长大点的时候,父亲、母亲总是教我叫他们:“奶伯,奶妈”。而且无论什么时候见面都要主动老远问候。当我知道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表达对奶伯、奶妈看法时,父母都会批评我:“娃呀!要记人的好处,有些事情不是钱能解决问题的,要不是人二十天的奶水,有没有你还成问题呢!那个年代缺吃少穿的,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东西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咱是钱上不欠人的,可以说绰绰有余的还清了!但是,娃呀,你得记人好,见了人叫一声‘奶妈!奶伯!’错不了,没有人会说你不懂事,你奶妈、奶伯听了也高兴!”
从此,只要我遇到奶伯,奶妈,无论是田边地头,还是村子街道,只要我看见,总会是老远笑眯眯的喊一声:“奶妈!你吃了么!”“奶伯,你上地里去啊!”我笑眯眯的问,他们兴冲冲地答:“奥!妈吃咧!”“奥!伯上地里去!”我和父母与奶妈家的交往仅此而已。
据说,抢走奶妈的远方侄女,奶妈养她到三岁,见了奶妈如同陌路人一样,而从来不问候她一句!这让奶妈、奶伯郁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