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剥蛋壳破梦法
“不是。”齐远图答得异常果断,“陷入MDD状态后,若没有外部因素干预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自行清醒,然而一旦有外部因素介入,却是可以马上清醒过来的。这与丁当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
秦挺点点头,不再追问:“那就继续说剥蛋壳破梦法吧。”
“那只是个比喻,是我为了让丁当能自主脱离MDD状态所做的尝试。”齐远图将目光转向王光强,问道:“王先生,你会剥鸡蛋吗?”
这实在是个很无聊的问题,但王光强在齐远图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并没有智商受辱的感觉,反而很配合地幽默了一把:“这样的技术活儿我还是能胜任的。”
他一边说一边右手虚握,做了个磕鸡蛋的动作:“那,先磕破一个口儿,然后以此为突破点,一点点剥开。”
“不错,我们都知道,蛋壳虽薄却很坚固,所以,剥鸡蛋要先有个突破口。”齐远图的微笑显得有点高深莫测,“被困在梦境中的人,就像待孵化的小鸡,也要先用自己尖尖的喙敲碎一点,才能破壳而出。”
“那怎么才能找到敲碎梦境蛋壳的突破口呢?”在齐远图的影响下,王光强已经主动担当起了捧哏的角色。
“我给的建议是,随时注意观察,看看有没有不寻常的点,如果有,就以这一点为基础进行正反双向逻辑推演。推演的轨迹就像蛋壳上的裂痕,裂痕越多蛋壳碎得也就越快。当然,如果运气足够好,上来就捡到个悖论,那么梦境可能在瞬间崩碎。”
王光强很想问:你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啊?但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丢人,斟酌了一下,换了个自以为不太丢人的说法:“您这个办法,这有点不切实际吧?梦里不正常的点不要太多!”
齐远图点头:“所以,在梦中想要找到异常点并不难。真正难的,是一般人在梦境中根本做不到有意识的观察与思考。”
“是啊,方法再好,用不上也是白搭。”王光强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又跟上节奏了。
“不过,之前我已经说过了,白日梦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梦,只是一种沉浸式的幻想。那时人并不是真的在睡眠。”齐远图话锋一转,“再说,丁当也不是一般人。”
王光强的心中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自卑感:好吧,绕了这么一大圈,最终还是被人给鄙视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挺开口了:“你说那个剥蛋壳法是为了让丁当脱离MDD状态做的尝试,但据她所说,她用这个方法破除的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梦境,而不是什么MDD。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据她所说?她是在何时、何地又因何对你说起了她的梦?”一直云淡风轻的齐远图此时才算真的动容。
“啊,齐医生,你别误会。我们听到的其实是丁当留下的语音日记。” 回答问题的是王光强,见秦挺没有阻止,继续说道,“她在日记中提到,用你教的剥蛋壳法摆脱了梦境。”
“哦?那些语音日记能让我听听吗?说不定我能从专业的角度给点意见。”齐远图边说边全力施展他的共情神通。
王光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醒悟过来,看向秦挺。见秦挺并不反对,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只录音笔。
一时,丁当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如春风拂过窗前的风铃。
“齐医生,昨晚我用你教的剥蛋壳破梦法成功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那个不是daydreaming,是真的梦境哦,我厉害吧?”
她声音里有小小的骄傲,齐远图仿佛又看见那对笑弯了的大眼睛,还有唇角两粒若隐若现的梨涡,那样子,像极了讨要奖励的孩子。
丁当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个梦我已经连续做了三天了,而且每晚都一样。所以,当同一个梦再次出现时,我立刻就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了,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后来,我忽然想到你教我的剥蛋壳法,心想,不如试试吧,说不定在睡梦中也能奏效。”
“然后我就想,这个梦有什么不合常理或不合逻辑的地方吗?”
“对了,还没给你说我的梦境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妈一直追着我问,我的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马上能投入实际应用了。还有,我的最新研究成果在哪儿存档等等,总之,都是和我的研究相关的事。”
“静下心来一想,梦中的妈妈会有这样的行为,这本身就是最不合情理的地方呀。因为,在现实世界里,她才不会关心我的研究。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我能不能嫁出去,千万不要砸在她手里。”
说到这儿,丁当发出轻轻的笑声,但随后又收住,压低声音说:“这段可不能让我老妈听见,否则她又该不依不饶了。”
“咳咳,言归正传。下面重点介绍我是怎么敲蛋壳的。”
“其实也很简单,我对梦中的老妈说‘明天我带男朋友来家里吃饭,饭菜一定要准备得丰盛些哦。’如果是在真实的世界里,老妈一定会像查户口一样问东问西,然而梦里的她却忽然僵住了,而我也随即就醒了。”
第1段语音日记播完了。房间里陷入安静。
“她果然是个聪明绝伦的姑娘。”齐远图说,毫不掩饰自己对丁当的赞赏。
“从这里面你能听出些什么吗?”秦挺的关注点永远那么简单直白。
“只有这么一点信息,实在难以判断。你们不是说有好几篇语音日记吗?都放出来听听吧。”齐远图又恢复了他惯有的云淡风轻。
于是丁当的声音再次在房间里响起,这是她的第2篇语音日记,时间与前一篇隔了两天。
“......这次梦见的是我的博士生导师刘教授,他手里拿着本《Nano Energy》期刊,哗啦啦地翻到我发表的那篇论文,让我说出论文中隐去的算式和关键参数。”
“我当时并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手头刚好有个专业上的问题想找人讨论下,就对教授说:论文的事不着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可是,当我阐述完那个问题,却发现教授已经定格在那里,连脸上的笑意都还没褪去。于是一下子我就明白了,这还是梦。”
音频文件一个接一个地被播放,随着丁当的讲述,她的梦境一个个呈现在众人面前。梦里出场的人物换来换去,然而无论如何变化,梦的主题都与她的研究相关。似乎她的研究成果牵动着周围一切人和物。
没错,跑到她梦里套话的不仅有人,而且还有物。在丁当的某个梦里,她实验室的磁卡门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平板电脑,电脑屏幕上四个大字:答题开门。
当丁当的手触摸到屏幕的瞬间,题目出现了:写出你最新研究得出的二氧化碳在跨临界点时的密度、热容、粘度与导热系数间的关联方程式。
这个梦境如果早些出现,说不定丁当还就真的写了。但现在的情况是,任何与她的研究有关的提问,都会被丁当自动认为是梦中敲蛋壳游戏的开始信号,就好像山坡上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喊出“狼来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某一天狼真的来了——她的梦境,产生了诡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