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病相依
在李晓敏几位师兄的帮忙下，康正义终于忙完陈春华的事情。因为担心儿子的情况不稳定，他向局里请了半个月的假。
这几年，妻儿所承受的那些非人的痛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看到儿子在睡梦中依然喊着外婆，他心如刀绞。
自己与儿子差不多年龄的时候，失去了妈妈的爱，剩下自己和终日借酒消愁的父亲痛苦地生活。在18岁考上警校那年，父亲酒精中毒去世，自己靠半工半读及卖掉父亲留下的老房子所得的钱一个人生活。他怎能不明白儿子现在的感受呢。
当年……
年仅10岁的康正义跪在地上，抱着韩素英的大腿不放，哭着苦苦哀求:“妈妈，不要走！不要不理小义！是不是小义不乖？小义一定会改的，妈妈，请你不要走。”
他的父亲康信也拦在门口：“真的要走吗？真的要抛弃我们父子俩回去做有钱人吗？你嫌弃我穷是不是？”
韩素英满眼含泪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难处吗？我只有这个爸爸了，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已经背叛过我爸爸了，这一次，我没办法眼看着他有事不管。是我对不起你和正儿，你就忘了我吧！找一个好好善待正儿的女人过日子。”
韩素英用力地掰开儿子的手，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把她挟上了车。
“妈妈，别走……”康正义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但这梦却是真实的过去。
康正义带康俊轩来到医院，摸摸他的头说：“小轩，你先进去，我找医生问问你妈妈的情况。”
康俊轩机械地点点头，进了病房。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晓敏，泪水从无助又哀伤的眼里流了下来：“妈妈，你知道吗？外婆她……外婆她死了！如果爸爸回S市后，就剩我一个人了……妈妈……您快点醒过来吧！难道外婆死了您都不在乎吗？如果是我做错了事，那您就醒来惩罚我好了，不要像现在这样不理我。妈……求求您快点醒过来吧……”他大声喊叫着，推摇着李晓敏的身体，然后趴在她身上大声痛哭起来。
突然，李晓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旁边的仪器在不停加速鸣叫。这下可把康俊轩吓坏了，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救命啊医生！快来人啊……”
康正义和医生闻声赶过来。
护士将他们父子俩劝出病房。
康正义明显感到儿子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脸色变得苍白无色，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他将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希望给儿子一点安慰，也给自己一丝安慰。
康俊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干燥的小嘴动了几下，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
“没事的！妈妈那么好的一个人，一定不会有事的。”康正义不停地安慰道，只有这样他的情绪才能平静下来。
虽然，李晓敏在出事后的头一年，出现的状况不少，下达病危通知也有几次了，但这两年，她的情况都是相对稳定的，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想到这，康正义搂在儿子肩膀上的手，不禁紧了紧。康俊轩抬起头看着他的神情，收紧了抱着他腰间的小手。
感受到儿子的不安，康正义低头，尽力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用担心，妈妈会吉人天相的。”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好不容易熬到医生抢救完。
康正义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了？”
陈医生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看着康俊轩疑惑地问：“你是不是跟你妈说了什么？”
“我……我跟妈妈说……外婆死了，然后……就这样了。”担心又恐慌的眼神让医生看着都心痛。
“难怪了！”陈医生转头对康正义说道，“刚才在抢救的时候，我们看到她眼角有眼泪流下来。她可能是听到了这个消息受到了刺激，才出现了激动的情绪。现在总算稳定下来，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陈医生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又说道：“康警官，等一下来我办公室谈谈。”
看完李晓敏，康正义留下儿子看守病房，自己便再次来到医生办公室。
“照目前情况来看，好坏参半。”陈医生迟疑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她的脑部神经在当年做手术取出子弹的时候，曾经受过损伤，还有受之前那些药物的影响，再加上长期不醒，脑细胞处于休眠状态，一旦受到过度的刺激或打击，脑细胞就更容易受损了。还好，她的生存意志力非常强，而且还能感知外界。目前，她的状况还算好的。不过……”
“刚才的刺激……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病情稳定？”
“我们会密切留意她的状态。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据我了解，现在有一种可以刺激病人脑细胞活跃的仪器，从而使昏迷的人醒过来，M国好像有成功的病例。”
康正义喜出望外。
“不过很可惜，我们国家暂时还没有这种仪器。”陈医生不忍心，又道：“两个月前，我有同事去过H国做技术交流，听他说过H国首都最有名的医院里好像有这种仪器。”
“H国首都？是真的吗？”康正义兴奋地得握住陈医生的手。
“是真的！但治疗时间不短，而且费用……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陈医生的话，让康正义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
病房里，康俊轩呆呆地看着李晓敏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说错话又不知道会引发什么事。见康正义回来便急切询问情况。
康正义安慰道：“妈妈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我们先回去，让妈妈好好休息。”
“我想留下陪妈妈。”
“那你等一下直接回家，爸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康正义去交警办理完相关手续后，又回到医院，看到儿子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小亭里发呆，心里五味杂陈。如何照顾母子俩，成了现在最大最急迫解决的问题。不能总要麻烦几位师兄，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就算申请调动工作，自己工作起来也是经常不着家。
和医生谈完之后，他在反复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自己的自尊心重要，还是儿子的成长和李晓敏的生命重要，答案当然是后者，但他却鼓不起这个勇气去打电话。
李晓敏和儿子这几年的治疗费用，除了医保和平时积攒的钱，有些都是几位师兄和局里的同事经常捐助性帮助他，让他背负了许多人情债，儿子和岳母也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有时候，他感受到儿子内心深处那种彷徨无助，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在他面前故作坚强。
手机一直拿有手上，眼睛却盯着屏幕里的号码发呆，拇指在通话键上微微抖动，生怕自己按下去。
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是六年前一个男人转交给自己的，一直没打过。
他心里明白，哪怕自己心里有多恨她，有多不想见到她，有多不情愿求她，但为了让妻儿过上好生活，也只有这样做了。
六年前
有一天，民政局有工作人员带着一个男人来找康正义。男人说他是受韩素英委托，来Z国找他快一年了。男人去过他老家，可那时房子早已经卖了，邻居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后来，通过民政局费了好大波折才找到他。
那个曾抛弃他的妈妈来找自己，当时他只是冷冰冰地说自己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在H国。
男人见他懂H语，就跟他说了韩素英的一些情况。康正义嘴上虽说不想听，屁股却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
男人临走前把一张名片递到他手上。那号码虽然至今一次没打过，却一直保留在手机里。
他一直恨她，可内心深处却又十分想念那个曾经抛弃过自己的人，毕竟是自己的亲妈，而且以前那么爱他。
康正义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让他紧张到心都快跳出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才开口说话：“我……我是康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