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魂八十一 止步横死人
钟灵步入幽暗的楼道，几息之后便站在了501室门口。
她从宽大的袍袖下伸出手，轻轻握住门把，“咔嗒”一声，上了锁的防盗门被她轻而易举推开。
屋子里异常凌乱，一股浓重的樟脑味扑鼻而来，墙面上覆着大片霉斑，几双脏鞋丢在门口，饮料瓶泡面盒扔得到处都是。
钟灵嫌弃地撇撇嘴，避开各种杂物，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
“姑娘，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墙角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啜泣声：“呜呜呜……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我想进来自然就能进来。”钟灵面向墙角幽幽说道，“你为何一直藏在这里？”
“我去不了别的地方……这是江禾的房子……等他下班回来睡觉的时候，我们就能一起说会儿话了……”
“穆晴姑娘，跟我走吧。”钟灵捏起袖口，左右挥动两下，面前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穆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眼中充满恐惧：“你知道我的名字？”
钟灵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念动咒语：“佞魂无身，籍册无名，踞于陋室，煎熬力挺……”
“亡者穆晴，生辰历平，庚子年丙申月辛卯日寅时降世，甲子年壬申月己丑日未时身故……”
“五行金旺缺土，木火相佐，一水兜离……”
“你到底是谁？只有江禾才能看到我呀！如果他发现你私自闯进来，会对你不客气的！”穆晴鼓起勇气斥责，但发出的声音却又那么微弱。
她不知道眼前这位黑衣少女在做何事，更听不懂对方嘴里念叨些什么东西，只是越发感到害怕，身体也缩成了一团。
钟灵停下念语，望着可怜巴巴的穆晴，面无表情地说道：“别怕，我来接引你的魂魄，跟我走吧。”
穆晴瞪大双眼，当她从一个行为怪异的陌生人口中得知自己是“魂魄”时，心头的所有委屈瞬间迸发：“呜呜呜……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钟灵没有催促，也没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站在原地静候。
这一切对她来说平淡无奇。
但穆晴却一时不能接受，虽然无数事实迫使她必须承认自己已经死去，但她依旧对这个世界心存留恋，因为她的“死亡”并不彻底，因为江禾还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你要带我去哪里？”
“告别今生，去往来世。”
“跟你走了，我还能再见到江禾吗？”
钟灵摇摇头。
“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他！”
面对一个凡人不断迸发出的痛苦，钟灵表情淡定，此种场面见得多了，她早已麻木。
待穆晴转为低声抽泣的时候，钟灵挥动袍袖，地面上凭空出现一团虚无缥缈的白色雾气，渐渐组成了一个人形。
“就是他让你念念不忘吧？”
穆晴抬头一看，竟然是江禾！
“他怎么也变成这个样子了？”穆晴惊恐万分，“难道你把他……”
钟灵再次挥动袍袖，白雾渐渐散去，“江禾”消失不见。
“你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江禾身边！”穆晴又失声痛哭起来。
“穆晴姑娘！我知道你生前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子，希望你能将这份品质延续到来生！”
“如今你们阴阳两隔，只是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尚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们注定今生无缘！”
“他阳寿未尽，如果你执迷不悟，只会让他的余生在痛苦中度过！”
穆晴被这顿斥责点醒了。
但她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我们真的不能再见了？”
钟灵果决地点点头：“你们之间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今早我与他在巷子里打过照面，正是因为还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他已经……”
穆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缓缓走到钟灵面前，怯懦地问道：“你能接我走，那你也是死人吗？”
“……”
“我能不能变得像你一样？”穆晴追问。
“不能。”钟灵面色镇定，心中却掀起不小的波澜，因为至今还没有一个凡人敢提出这种问题。
穆晴失望至极：“好吧……我跟你走就是……”
“你的善念会为来生造福。”
“我只求与江禾共度今生，不惦来世。”穆晴痛苦地闭上眼睛。
钟灵从腰间系布中掏出一颗青色小果：“我要将你收在这枚业果之中，等你再次醒来，便是下一世新生。”
穆晴伸开双臂，等待此生的终结。
她留恋地环顾四周，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江禾伏案工作，看到江禾卧榻而眠，看到江禾揉着惺忪的睡眼，伸出挽留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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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钟灵的呢喃念语，穆晴原本凝实的身形变得缥缈不定，抽丝剥茧一般缓缓灌入那枚青色业果。
在此过程中，钟灵突然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妨碍着她的进程。
“穆晴姑娘！别再留恋过往，如果心中还有惦念，我很难将你带走！”
穆晴转过头坚定地说：“我愿意跟你走！”
一切关于江禾的幻想都消失了。
钟灵加快念语，可是那股奇怪的力量不减反增，业果也不再吸纳穆晴的魂魄。
僵持之际，“砰”的一声巨响，业果突然炸裂，已经被吸进去的几缕魂丝飞窜出来，穆晴薄弱的身形轰然坍塌。
“不好！”钟灵吃了一惊，连忙合掌并指，念起安魂咒语。
“天地清明，本自无形。涵虚尘寂，百朴归一。离合骤散，缘情归盏。我似菩提，纵化归墟……”
震耳欲聋的咒语声在屋内翻腾回荡。
逸散的魂魄渐渐合归一处，重新凝聚成形。
“怎么了？”穆晴眼神迷茫，就像刚从一场梦中惊醒。
钟灵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一道耀眼的白光冲进屋中：“为什么要念安魂咒？！”
钟灵望着突然降临的白幽雪：“我竟然无法将她收进业果，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儿……”
白幽雪闻听此言迟疑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穆晴额头上。
“别怕，她不会伤害你。”钟灵小声安慰。
片刻之后，白幽雪垂下手，在钟灵耳边轻语：“比你想象的复杂……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钟灵将信将疑，白幽雪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穆晴姑娘，请你安心等待，我一定会回来接你。”钟灵急忙跟上白幽雪，出门前又回头额外叮嘱了一句，“以后就别再打扰他了。”
“嗯……”穆晴木讷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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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川市城北郊，荒芜林带。
即便是风和日丽的上午，这里也罕有人至。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几只松鼠窜上跳下，在落叶当中搜寻食物，准备屯粮过冬。
两股气浪忽然划过，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顿时间枯叶碎屑漫天翻飞，松鼠全被吓得藏回树洞之中。
待一切重归宁静，两名女子从幽暗的林带中走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
没能定下最后一个魂魄，钟灵心有不甘，可白幽雪只顾行进，她只能紧追快赶。
“幽雪姐姐！你还要往哪走？”
白幽雪头也不回，生气地教训道：“安魂法术会耗费你大量修为！她只是一个凡人，魂魄碎了就碎了，何必呢？”
钟灵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使用安魂法术的代价，但在当时的情形下，还是毫不犹豫地念出了咒语。
“此人到底有何特殊之处？我从没遇上过这种怪事。”
“她是横死的。”白幽雪无奈地解释道，“灵儿，你换一个目标吧。”
钟灵似懂非懂：“为什么？我已经观察她很久了。”
“横死之人，灵魂破碎，怨念深重，不可能被你收入业果。若强行吸收，只会搞得她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
“多高的道行才行？”
白幽雪摇了摇头：“别妄想了，这是我们必须遵从的法则。就算你找出办法将她带回冥界，让不完整的魂魄转世投胎，她的下一世亦会善缘尽失，过得风雨飘摇，”
钟灵失望地垂下头。
“没关系，换一个就好，册封大典在三个月之后，就凭你的聪明劲肯定来得及。”
“唉！你不了解，此人是眼下唯一一个与我五行相生的目标……”
白幽雪愣住了，钟灵的话确实提醒了她。
魂道修士晋升条件的严苛之处，不仅在于数量，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五行相生”。
定魂八十一，可不是随随便便收服八十一个亡者之魂，每一个被收服的对象，阴阳五行生辰八字都必须与修士自身契合相生。
“你确定只有这一个？”
“我偷看过崔大人的生死簿，等下一个符合条件的目标阳寿耗尽时，册封大典已经结束了。”
“生死簿纰漏百出，不靠它你不是也找出十几个吗？”
“这样的目标找一个少一个，单是这最后一个，我就找了足足半年！难道我真的与晋升无缘吗？”
看着万分颓丧的钟灵，白幽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