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谁主沉浮
站在刘是则办公室的门口，心里一直有些忐忑。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心跳得更乱了。当年与丁帅初次约会，敲他寝室的门时，好像也有这种不安与羞怯。是啊，职场的升迁、工作的变动，与个人的爱情、婚姻一样，都会让一个痴情的女人为之怦然心动。
好在刘是则不是陌生人，去他的办公室已经多次了。只是，这次有所不同。刚才刘主任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他办公室谈一谈。关键是她曾经在集团办呆过一段时间，后来没留下，今天再次来到这里，接受主任大人的接见，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小游好，今天叫你来，你猜是干什么来着？”刘是则一脸的笑容，像是刚喝过酒。“告诉你吧，今天给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们集团办开了办公会议，几位主任一起议了议最近的人事问题，大家一致同意调你到秘书处工作。我刚才已经给你们研发中心领导打过电话了，你就等着办手续吧。”
游美田的脑子一阵玄晕。啊，终于盼来了，确实是个好消息！
如果是在一个月以前，听说自己被调到秘书处肯定让她痛苦不堪，恨透眼前这个主任刘是则。可现在呢，她已经不可能当秘书，不可能跟着金燕敖副总经理，自然进不了综合处。就在她被退回研发中心，成为惜日的同事嘲笑而不是羡慕的对象时，她居然留下了，哈，即便是秘书处，毕竟也是集团办，毕竟也比研发中心强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在集团办站稳脚跟，暗暗地咬着牙拼下去，不愁拼不出比研发中心更好的前途，不愁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怎么样，开心吧？你先去秘书处找张处长，他会安排你具体工作的。研发中心那边就不用回去了，这几天一边工作一边办手续。”刘是则站了起来，握着游美田的手，非常和蔼，非常体贴。
“谢谢！谢谢！”可是，在游美田心潮膨湃地感恩戴德时，突然发现刘是则的另一只手也握了过来，合一起握她小手时，突然改成了抚摸的姿态，在前后滑动，就像是在摸刚出炉的鲜美肉包。
“啊呀！”游美田心里一怵，手一抖，就把刘是则的两只手都抖在了一边。
“什么？怎么了？”刘是则显然不相信游美田会有什么不悦，因为他居高临下，是个施舍者。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在她求爷爷告奶奶送礼求情的时候，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安慰，给了她救心丸。
“不，我突然想到……”其实，她突然想到的，是毛丰盛。那天毛丰盛的小三前来闹事前，在金总经理家下相遇，毛丰盛差不多就是用这样的姿态把玩游美田的，还说有空让她上去坐坐，像是要继续把玩，深入把玩，一直从手上把玩到其他地方的意思。“对，我想到早上出门忘带钥匙了，呆会儿我还得去找我们丁帅，让他早点回家呢。”
“唉，女人，就是女人！”刘是则觉得有些乏味，少了兴致。不过还是半笑半疼地责怪道：“就会婆婆妈妈！不就是钥匙嘛，打个电话不就搞定了嘛，大惊小怪的。”
游美田红着脸，点头认错，匆匆出门，去秘书处找老张。
老张是个半老头，干了七八年的处长，一直没混上一个副主任。他带游美田来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办公室，说：“以后你就和小谢一屋吧，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她，她也是这里的老人啦。”
老人是指资格老的意思，虽然小谢年龄不大，看来她从学校一出来就在这儿干了。
坐在小谢对面，游美田还有些恍恍惚惚。她不知道在这个位置坐下去，会坐多久，会坐出怎么样的未来。更让她担心的是，刚才刘是则握手时的歪歪样儿。显然，要在这个位置稳稳当当地坐下去，坐出大好前程，首先就必须面对挑战，把刘是则的花花肠子给理顺了来。
按正常程序，游美田可以回去休息休息，等手续都办完了，再正式上班。可游美田实在等不及了，她在家赋闲的日子不短了，多么希望早一天来集团办上班啊。老张告诉她，手续的事他会盯着的，尽快在这几天办完。工作上的事，她可以慢慢学习，好在都是后勤服务方面的，学起来并不难。游美田说，她不想在家休息，要边学边干，尽快投入工作。老张免不了表扬了她一番，以示对属下的鼓励。
下午三点钟左右，游美田正在向小谢学习文件登记的事，外面有人敲门，还边敲边说话，看来不像是公司里的人。
尽管小谢年轻些，游美田还是勤快地站起来开门。“哦，你们找谁呀？”敲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半老头，脸大微红，头发稀疏，像个充满生气的毛芋头。在这只毛芋头后面，还有个小跟班，脸上笑得怯怯的。
“我姓乔。”毛芋头递过一张名片，说。“我想见见你们龚总经理。”
“哦，见龚总经理？”游美田紧张地看了看小谢。说实在，这事儿她还真觉得有些突然。“你们，与总经理联系过吗？”
“我昨天给总经理打过电话，他让我到了集团公司，再和他联络。”游美田随意地看了看名片，对方是省城梅州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乔老板说：“龚总经理在电话里很欢迎我们来投资，说有空让我来当面谈谈。但是他工作很忙，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间有空。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助联络一下。听说，他今天就在办公室。”
“这个事儿……”游美田正犹豫着，却听小谢说：“要不，先向刘主任汇报一下。”
“好吧，你们跟我过来。”游美田带着乔老板一行来到刘主任办公室。刘主任刚接完一个电话，问：“什么事？”
“刘主任，这位是梅州过来的乔老板，搞房地产开发的。”游美田把名片转交给刘主任。“他说和龚总经理联系过，想当面谈谈。”
刘是则站起来和对方握了握手，又问了几句，说：“好吧，我先跟龚总经理联络一下。”然后，又对游美田说：“这样吧，你先带他们回办公室，让他们坐一会儿。等我联络上了，再作答复。”
游美田把他们带回办公室，泡了水，说了几句闲话，可再也没啥好说的了。她继续向小谢请教相关工作，见乔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坐在一旁零打碎敲，实在毁人心绪。于是，她又溜进刘主任办公室，询问事情的进展：“乔老板在我们那儿，坐了好久了……”
“哦，那件事，我差点忘了。”刘是则拍了拍脑门，又指了指满桌的文件。“刚才我给龚总经理打过电话了，好像他们确实联络过一次。但总经理现在正在忙着开会，可能还要等好一会儿。”
游美田正要回去通报，却听刘是则道：“对了，差点忘了，你再把乔老板他们叫过来，我要问问……反正就问问，你让他们来吧。”
乔老板和他的随行再次进入刘是则的办公室。游美田给他们新泡了两杯绿茶。这时，就听刘是则对乔老板说：“刚才龚总经理说正在开会，让你们再等等。另外，你来秦州投资开发的事，有没有联系过别的人呀？”
乔老板坐在沙发上，摸着烫烫的茶杯，突然有些得意地说：“我和秦州还真有些缘份，熟悉的人也不少。特别是你们集团公司的璩董事长璩董事长，以前在梅州我们就熟悉，这次来秦州投资，就是她介绍我来的。她对我来秦州搞房地产开发，相当的支持。不过她说这事主要由总经理负责抓，让我找找龚总经理，听听他的意见。”
“就是啊，多听听意见，不会有坏处的。”刘是则微微一笑，但有些不自然。“既然璩董事长都这么支持你，相信龚总经理也没二话好说。不过，关键还要看地块，看政策，看招投标的实力。我想请教一下，你最中意的是哪块地呢？”
“哦，这事我也跟璩董事长汇报过，我们想开发的，是江北区杨桥镇沿江的那块地，想大规模地开发起来，也为秦州的城市建设作点贡献嘛。”乔老板用绘声绘色的语言，谈起他的伟大理想。
“那区里和镇里，都支持你们吗？”刘是则问。
“支持，当然支持了！”乔老板兴奋地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就等着集团公司发话了。为了秦州的项目，我们开发公司开了好多次，大家都很有信心啊。”
“好啊，看来希望很大啊，我们也很高兴啊。”刘是则突然站了起来，身体语言却是让客人走。“祝愿你们早日动工啊。对不起，你们看，我桌子上还有一堆文件要批，要不，你们再去小游那儿坐一会儿？等总经理会开完了，我就过来通知你们？”
“好好好，那就有劳了。”乔老板高高兴兴地跟着游美田出去。
让游美田痛苦的是，当乔老板又坐了好久，双方绞尽脑汁虚伪地说了好多废话后，还是没有等到刘是则的任何消息。
游美田无奈地看了看乔老板，准备去打探消息。为乔老板，也为自己。
这时，刘是则电话打来了。一听，并不为乔老板，而是为一份文件的事。游美田拿上文件就走，心里想：难道真的把乔老板给忘了？
文件递上后，游美田忍不住问：“刘主任，那个乔老板还在我办公室呢。他的事……”
“啊呀呀，美女，乔老板和我们集团办一号美女坐在一起聊天，难道会纳闷不成？啊？他会觉得单调么？”刘是则一边开玩笑，一边把目光赤裸裸地往游美田脸上和身上扫，仿佛他的目光背后潜藏着的就是他的双手。
“嗯……开什么玩笑啊。”游美田作痛苦状。“他坐那儿久了，影响我们工作嘛。”
“哦，你是说那个搞房产开发的乔老板吧？”刘是则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摸了摸有些荒芜的脑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样，你把他叫过来吧。这件事儿吧，可能有些麻烦。”
游美田也没听他后面那句，管他什么麻烦不麻烦，赶紧驱了这人最要紧。
乔老板再次走进刘是则办公室，刚喊了声“刘主任”，却见对方像胃疼似地扭着脸，苦苦地诉道：“真对不起，乔老板。您这件事啊，真的，真的是这样。刚才我和龚总经理联系过了，他本来是答应见你的。可你知道，总经理管着全市的事儿呢，会还没开完，就接到了电话，要他赶去处理群众上访的事去了。好像这件事挺严重的，他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怎么样？你的事，我们另外再找时间联络，一旦联络上，我马上通知你，行不？”
见刘是则说得这么诚恳，乔老板也无话可说：“行，我们下次再来。反正这几天我都住在秦州，我随时等您的电话。”
乔老板走了以后，刘是则还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摸着没啥可摸的脑袋，不停地摇头，叹气。
“刘主任，我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啊。”游美田看出其中的猫腻，他担心刘是则在背后搞什么鬼。“龚总经理好像还在开会吧？怎么说他处理信访去了呢？让总经理知道，怕不好吧？”见刘是则走近她身边，一脸严肃，游美田马上改口：“对不起，刘主任，这事儿我吃不准，请您多批评、多教导！”
“对啊，小游美女，你这个态度不错啊。”刘是则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对游美田说。“看你这么好的态度，我就和你说实话，也不卖关子了。我们总经理原本是要见他的，可听说他和董事会那边的一号联络过，而且还是她介绍过来的，有些感冒，就不打算见了。”
“啊？璩董事长介绍过来的？”游美田吃惊地睁大眼睛。“也能说不见就不见？”
“瞧瞧瞧，瞧你吃惊的样子。把集团公司的一号看得太神了吧？”刘是则心疼地白了她一眼。“告诉你吧，反正你以后也就在这儿干了，都是自己人，咱不说两家话。咱们行政的一号不喜欢别人插手行政的事儿，在这块地盘上，得他一个人说了算。特别是先前那位董事会一号走了以后，他没能顺利顶上，有些情绪。上面再派一个来，你以为他就顺气了？告诉你，更加不顺。所以……”
“可人家毕竟是一号人物嘛。”游美田受过教育多年，认为应该是董事长领导一切。“难道公司行政领导可以不听董事长的话吗？总经理不是副董事长兼的么？在董事会是二号嘛。”
“是啊，在董事会是二号，可在行政上不就是一号么？”刘是则细细地分析给她听。“告诉你啊，咱们秦江药业的情况与别的企业不同。在行政工作方面，董事会是很难插上手的。凡是总经理管的大小事情，都得听总经理的。你想想，董事会能管多少事呢？大多是些务虚的事。但凡有些务实的，哪件不是总经理管着的呢？所以人们说了，名头上听去，董事长是秦江药业的一号人物，可论起实权来，总经理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号人物！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刘是则一番话，在游美田的心里掀起阵阵波澜。她暗暗地想：迟早有一天，这两个所谓的一号人物，会两败俱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