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亲情热线
臧保管腾出空间,轮到萧云川站在电话间铁栅栏前时,看守电话的民警小高麻利地查找出萧云川的家庭电话,并按照电话卡号熟练地拨通了电话。监区长从办公室一头走了过来,有些意外地望着萧云川,嘴巴动了动没说出声,掉头又走开了。萧云川明白监区长是对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见、打电话而吃惊。免提电话那一头刚响起声音,他就敏捷地伸过栅栏抄起电话,问道:“是思语吗?”
“老爸,终于等到你的电话了。”思语的嗓音清脆而亲热,“晚饭吃得好吗?”
“好,很好。政府对待犯人可好着呢。”萧云川瞟了眼民警小高,对着话筒说道,“晚饭在哪里吃的啊?”
“和妈妈在家里吃的。”思语答,“一家三口就缺您一个。”
“你妈呢?”萧云川心中一阵酸涩,问道。
“她出去约见人去了。”思语说道,“为您的事……”
“知道了,我说话不方便。”萧云川并不担心民警小高会听清楚萧思语的说话内容,而是担心从国外刚回来的思语并不知道电话随时会被监听和录音,所以,他本能地打断思语的话头,问道,“就你一人在家?”
“还有白晨,他特地来陪我的。”萧思语对电话旁边的白晨说道,“你和我爸说两句?”
“好的。”白晨接过电话,说道,“萧叔叔,我爸我妈向您老问好,希望早日见到你。”
“哦,嘴很甜,谢谢。”萧云川说道,“你爸想见我很容易的。”
“我爸的意思是希望您老尽早出狱。”白晨说道,“中秋节日,我们全家祝您老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早获新生。”
“谢谢小晨!代我……转达对你父母的……感谢和问候。”从被捕至今,白氏夫妇只探望过他一次,其子灵巧的嘴皮难掩白氏的冷漠。萧云川挤去了内心杂陈五味,说道,“思语一个人很孤单的,你是做哥哥的,请你多陪陪她啊!”
“萧叔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思语妹妹的。”白晨的回答非常利索,一点磕巴都没有。
“那就好。你把电话给思语。”萧云川再次聆听了女儿声音,说道,“叫你妈加紧公关,时不待我。听到了吗?”
“爸,您放心啦!”萧思语应道,“您老要多保重啊!”
“我身体没事,我挂了啊!”萧云川说道。
“爸爸,我爱你。”萧思语说道。
“我爱你,我的宝贝女儿。”暖流在萧云川心田滚动。
“谢谢噢!”向民警小高道谢,返回走廊,萧云川与在巡查的民警小姜擦肩点了头,回到大厅
杜龙出门,与萧云川迎面,问道:“萧会计打电话的?”
“啊。”萧云川应声与杜龙错身之际,意外地发现杜龙穿了一件崭新的梦特娇白色T恤,猛然意识到接见带来的物品好像是少了一件休闲上衣。这狗日的究竟偷了我多少东西?他内心立刻翻腾起来,恨恨地回头望着吊着膀子没入厕所的杜龙背影。
“老萧,和夫人说上话了吗?”见萧云川郁闷地走回座位,臧保管问道。
“她……应酬去了。”萧云川木然地回答,便想象高茜为男人约见的是哪一层官员。
云天大厦顶楼的旋转咖啡厅里,迷人的灯影里情侣们情意正浓。一支烛光里,高茜与一位白净、儒雅、精干的约五十岁的中年人对面而坐,时而亲密交谈,时而双双远眺天穹明月,俯瞰万家灯火。
“白朗,最近可有新政出台?”高茜问道。
“楼市?”白朗依依不舍地收回欣赏夜景的目光,回头说道,“据可靠消息,市政府将要出台刺激楼市的政策。不着急!”
“这可是一剂兴奋剂。”高茜兴致高昂,“听说有土地拍卖,我想参加竞拍。”
“楼盘没卖完,资金回笼不了,你还有多少资金购买土地?”白朗问。
“未雨绸缪。假若有新政出台,那些积压的房子的新一轮销售就要启动,同时还得准备下一地块开发啊!”高茜说道,“我是小打小闹的,资金是不够的,所以想请你这个房地产界的大鳄帮帮忙。”
“我们可是同行,拆借很是犯忌的哦。”白朗文雅地笑道,“你能在这轮房产泡沫中顽强地生存下来,说明你很不简单。”
“我们是同学嘛!”高茜致以优雅的微笑,回答,“我几乎是苟延残喘的,你还能见死不救?”
“对,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白朗笑起鱼尾纹,说道,“哦,对了,云川现在怎么样了啊?”
“亏你还惦记着他,我正为此事犯愁呢。”高茜轻轻搅动咖啡,顿显愁容,说,“原来的监狱长调走了,关系断了。”
“哦,是吗?”白朗表现出了一丁点意外,说道,“需要我帮助吗?”
“你真的想帮云川?”高茜轻撩眼帘,带着点滴情绪说道,“有心的话,你早出手了,哪来的被动局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白朗略显吃惊,但很快又绅士地笑道,“我和你、云川可是同窗,你从没为此事找我呀。”
“萧云川,监区长叫你呢!”民警小高站在门口唤醒了沉思中的萧云川。萧云川立刻联想到监区长是为房子而召唤他的,于是整理了衣服,迟缓地迈入只有监区长一人的民警值班室。
“萧云川,我老家有三间临街的老屋,大概有七十个平方,我想了解一下,是盖门面房还是盖居住屋。”待萧云川掩上玻璃门,屏蔽了操作间传来的部分噪声,监区长这样问道。
“这要问您翻盖老屋的目的了。”萧云川思路清晰地回答,“功能定位很重要。”
“是这样的。”监区长万分深情地说道,“我是从农村出来的。父母供养我们兄弟俩,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我们兄弟两个想在他们晚年的时候,给他们翻盖房屋,一是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是故乡的情结一直在心头萦绕。不能因为我们不在老家住了,就任其老屋子破败。”
“这也是祖辈遗产的传承。”萧云川心灵深处的一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萧云川兄妹三人,都已经离开家乡各自成家立业,父母先后离世,祖屋早已荒废、破落。但他们谁都没有提议过翻建祖屋。即便在外广厦万间,根还在家乡那几间荒芜的茅草屋地下的土壤里,尽管辛酸的少儿时光不堪回首。
中国不是有个传统吗,叫什么来着的?衣锦还乡,荣耀故里。我早就是身价千万的富豪了,祖宅却像是断了香火的荒野小屋,怎不叫家乡人耻笑?对,是该叫高茜安排一下翻盖老家房屋了。萧云川出神地想着。
“萧云川,你懂得一个游子叶落归根的情感吗?”监区长问神情恍惚的萧云川。
“啊,理解。”萧云川有些惭愧地红着脸说道,“我也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割舍不了乡土情结。我支持您的想法。”
“你说盖什么房屋好呢?”监区长指了指依旧站在面前的萧云川说道,“你坐下说话。”
“谢谢监区长,我就站着说话。”萧云川说道,“干脆盖两层,一楼门面出租,上面住人。两家联体。”
“我也有此想法。我已经叫我弟弟丈量土地面积了,等结果出来,我再请你帮忙设计一下。”监区长说道。
“没问题。”萧云川利索地回答。
“真的没问题?好的,到时候就辛苦你了。”蒙监区长想了想,说道,“我单位有很多同事已经添置了第二套商品房,有的是用于投资,有的是为儿女准备的,我呢……很遗憾,才一套。”
“您……现在住多大面积的?”萧云川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一百一十个平米,自己住是足够了,只是儿子以后要买房的,房价一天一个价,等儿子大了,还不是天文数字啊!”监区长说道。
“土地资源是有限的,房价势必天天在上涨。”萧云川说道,“早作打算的思路是正确的。监区长,您有先见之明!”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监区长长叹一声,说道,“刚摘掉房奴帽子,哪有闲钱再添置一套商品房?老家那一头是必须要投资的。”
老家要翻盖祖屋,还要为儿子再添置一套商品房,呵呵,胃口挺大的啊!萧云川说道:“那您再等一等。”
“现在楼市萧条,趁早下手。免得楼市回暖了,再买就迟了。”监区长说道。
“也对。”萧云川垂着眼帘,回答。
“你说,现在的房价还会有多大的让利空间?”监区长问道。
“无利可让,”萧云川抬眼回答,发现监区长正在审视自己,便沉稳有加地说道,“现在的房价就是赔本了。就拿我的楼盘来说吧,巨亏!”
“萧云川,呵呵,你这是在危言耸听!”监区长指着萧云川笑着说道,“亏本卖楼,还会积压?唬三岁孩子哪!”
“我对政府不敢有谎言!”萧云川飞速地想了想,说道,“如果您看中我家楼盘,我可以叫我太太便宜给您一套。”
“好呀!”监区长双眼熠熠生辉,挺直了腰板,说道,“那太感谢了!”
“不过,有一点事先声明一下,送您一套,我没意见,但您是不敢要的,您是廉洁官员,也不会接受的。因为市政府有规定,优惠幅度超过百分之五就办不了房产证。”萧云川无声地笑道,“所以说,给您的优惠幅度不会大,但愿您别失望。”
“自由买卖,政府还干预?”监区长生疑地望着萧云川,问道。
“白纸黑字,红头文件,您可以上网查询一下。”萧云川不慌不忙地说道。
“哦。”监区长笑道,“随便问问。”
一个在矜持中流露点滴欲望,一个惯有的拘谨里捎带着一分诱惑,一警官和一犯人这么说着话。民警小高和民警小姜一前一后回到值班室说号门已锁向监区长交差。
监区长对搅局者说你们休息去吧,然后继续与萧云川的对话。
“监区长,您能不能让我再打一个电话?”萧云川无心继续与监区长纠缠,跳开思路,问道。
“为什么事?”监区长聊性正浓,不无扫兴地问道。
“我和太太打个招呼。房子。”萧云川得到允许,凭着牢记在心的记忆,熟练地拨了IP电话。“我是爸爸,你妈呢?”
“爸,妈还没回来呢,您有事吗?”萧思语问道。
“你妈还没回来?”萧云川停顿了片刻,说道,“两件事你替我向你妈说清楚。”
“您说,我听着呢。”萧思语回答。
“一是,叫你妈和你二叔和三姑联系一下,三家联合出资将老家房屋翻盖一下;二是,我有一位首长想到我家楼盘去看看,叫你妈接待一下。”萧云川刚想放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思语,你给我带了几件T恤?什么颜色?”
“两件梦特娇,您不知道?”萧思语说道,“是我给您挑选的,一件是白色的,一件是绛色的。”
“知道了。”少了一件梦特娇白色T恤,而这件却正穿在杜龙身上炫耀着呢,萧云川丢下电话回头对监区长说道,“哪一天,您有空就直接去我家的楼盘看看,或者我给您一个电话找我太太。”
“不好意思,打搅你家人了。”监区长不安地说道,“我只是需要你公司提供合适的房子,没其他意思。”
既然绕着弯子向我开口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他妈的虚伪!萧云川依然笑无声,说道:“没什么的。监区长,我这个月的改造分……”
“你的改造情况我清楚,改造分差11分,没问题的!”监区长满目含笑,瞄了瞄挂钟,说道,“时间不早了。”
银色月光透过窗户洒满号房。等萧云川跨进号房时,大灯已经熄灭了,同号的人都安详地睡在床上。雷仁虚假地挂好门锁,朝远处站在楼梯口的蒙监区长挥手示意。
待监区长从楼梯口消失,走向自己号房的雷仁立刻掉转身子返回了萧云川的号门前。
刚才还很安静的号房,立刻人影晃动。安放小桌子,拿出卤菜,摆出花生米、袋装牛肉、罐装刀鱼、月饼、可乐、香烟等。瞬间,丰盛的宴会准备就绪。
“今天月光很美。”臧保管留恋地望着窗户外,念道。
“月是故乡明。”邬调度深情地说道。
“梦里不知身是客。”萧云川怆然念道。
“哟,哟!”魏大账咂了咂嘴巴,超然地说道,“过自己的节日,让别人说去吧!”
“呵呵,都咬文嚼字颇多感慨的啊!”钻进号房的雷仁坐在桌前,拉开可乐,说道,“开始吧,喝酒!”
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但对美味还是向往的,萧云川东一句听着,西一句应着,在或抑或扬的气氛中,非常专注地品尝了香喷喷的烤鸭和四件,喝了一听可乐,啃了一片哈密瓜,率先离开桌子,擦了油腻的嘴巴躺倒在床,顺着皎洁的月光遥望窗户外的银色夜空。
白晨原本还是专心陪护萧思语的,可中途手机短信不断,萧思语看在眼里,望着窗外夜色,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吧。白公子简略表达了不安便逃也似的离开萧府。“身在曹营心在汉,周旋在胭脂粉堆里早晚会淹死你。”萧思语自言自语,翻了几页书,躺在沙发上看了一集喜羊羊与灰太狼斗智的故事,便观赏韩剧《豪门阴谋》。午夜时分,高茜疲惫地回到家门,怜爱地说道:“宝宝,还没休息?白晨什么时候走的啊?”
“妈,老爸来过电话了。”萧思语放低了电视音量,打着哈欠说道。
“今天中秋节嘛,是该来电话的。”高茜满脸倦色,沉重地坐在了另一沙发上,问道,“你爸问候我了吗?”
“嗯……问候了。”萧思语答。
“宝宝骗不了妈的,你爸只关心他自己的。”高茜无力地笑道。
“都问候了嘛,还问候白晨的爸妈呢。”萧思语歪着脑袋说道。
“你们一直在家的?白晨几点走的?”高茜问道。
“接了爸电话,我们就出去兜风,幸亏我想回来,否则,爸爸的第二个电话就接不上了。”萧思语说道。
“你爸打了两次电话?”高茜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和二叔和三姑联系,商量翻盖老家的房子。”萧思语说道,“三家合资。”
“今天是什么日子?”高茜喃喃自语。
“今天是八月十五啊!”萧思语不解地回答。
“他对老家一点兴趣都没有,怎么突然想起老屋子来了。”高茜低头思索着,挪过座机,说道,“我这就找你二叔。”
“妈,都什么时候啦?二叔还没休息?”萧思语说道。
“你二叔是夜猫子,一定还在熬夜呢。”高茜按着数字,念道,“等明天,我就会忘记了。老二啊,我是高茜,给你说件事。”
“啊,嫂子,都这么晚了,有急事吗?”萧云山问道。
“你哥今晚打电话来,说要将你们老家的房子动一动。”高茜说道。
“哦,就为这事?你们说怎么动就怎么动吧。”萧云山不冷不热地说道。
“地是你们兄妹三人的,房子不能由你哥一人说了算。”高茜说道。
“我哥怎么说?”萧云山问道。
“他说三个人共同出资翻盖。他的意思是要撑门面的。”高茜说道。
“我这一头没意见,三妹那一头是什么意见,我就不知道了。”萧云山回答。
“你同意出资了?”高茜问道,“你愿意共同分摊?”
“你先弄着,需要我出资多少回头告诉我一声。”萧云山说道。
“先把话说清楚。我垫资没问题,关键我想听你态度。”高茜说道。
“你也别担心我会空手套白狼。”萧云山停顿半晌,说道,“我还有一笔款子在你那里呢,你担心什么?”
“你有款子在我这里,我怎么就不知道啊!”高茜听得是一头雾水,问道。
“嫂子,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哥有健忘症?”萧云山说道,“当初,我哥吃官司的时候谁代理的啊?律师费你们给过一分钱吗?”
“啊……噢……”高茜表情里参杂了悲愤和悲哀,念道,“我这是自找不痛快吗?”
“嫂子,我没听懂你的意思。没事我就挂了啊,我还有一个官司要准备上庭呢。”萧云山没容高茜回应就挂了电话。
“妈,怎么回事?”萧思语在一边听得真切,问道。
“这就是兄弟,一母所生的兄弟。”高茜愤然说道,“这要问你爸,去问萧云川!”
不知道是心事太重了,还是年龄大了的缘故,凌晨四点钟,萧云川在燥热中醒来。昨夜迷人的月色已经遗漏在梦中了,而此时,天已大亮。不一会儿,小岗轻声吆喝“起床做早饭了”,并开了主食组的号门。萧云川侧耳听着犯人陆续下楼的脚步声,等楼层再次归于沉寂,扫了一眼号子内仍然熟睡的他人,便尝试着再度入眠,却始终没能再挤进梦乡。等大家醒来,萧云川已经躺在床上抽了三支香烟了。
“老萧,你醒得好早啊!”邬调度嗅着烟味,说道。
“一看就知道萧会计有心事。”魏大账眯缝着眼说道。
“起床抽支香烟是习惯,我也来一支。”臧保管果真掏出香烟,问大家,“谁想来一支?”
“不抽。”邬调度抽烟本来就不多,便摇手谢绝了。
“我来一支。”魏大账接了香烟,嗅了嗅,道,“闻着萧会计的烟味,我都淌口水了。”
“等警官来开门时,闻到香烟味别说是我拉你下水的啊!”臧保管点了香烟,深吸一口,笑道,“老萧,再来一支?”
“不了。”萧云川说道,“警官不会上楼的,你放心抽吧。”
果然如往常,没看到民警,六点钟的时候小岗一人站到了萧云川所在的号门外。
浓重的香烟味扑面而来,小岗抽动鼻翼,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开下一个门。早饭,萧云川沾光,跟着邬调度等人吃了小岗吴越给值班民警做的豆浆油条绿豆粥。吃饱了肚子,忙了一阵子账务,等调度室里没有其他人时,萧云川又开始抽烟胡思乱想了。
昨晚,高茜会见何人?依据她的风格,要接触的最低级别是新任党委书记。如果是,高茜效率之高是值得赞赏的;如果不是,那将是监狱局的某位处长,将由他来向监狱施加影响。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为监区长提供廉价商品房了,施舍一点牙祭就可以打发他了。其实呢,监狱党委书记换了,中层干部势必要跟着变动,一朝君子一朝臣嘛。生活监区是基层单位最为抢眼的口子,领导班子也将在调整名单之中,既如此,那为监区长提供购买商品房是脱裤子放屁。嗯!先不急于给监区长电话号码,静观时势动态。
基于这种想法,再次撞见监区长时,昨天的两席谈话像是没发生过的一样,萧云川都若无其事地点头而过。凑巧的是,监区长偶尔的问话也没涉及房子。
“老萧,昨晚监区长找你谈话了啊?”臧保管站在仓库屋檐下问晃悠的萧云川。
“你……怎么知道的?”萧云川警惕地望着臧保管,问。
“你在值班室很晚才回号子,之前,大家都在嘀咕你呢。”臧保管说道。
“嘀咕我?嘀咕什么?”萧云川首先想到了那个说话阴阴怪气的魏大账,便道,
“是魏大账在放狗屁吧!”
“你怎么知道的?”臧保管惊讶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萧云川慢条斯理地说道,“老邬不喜欢多话的,你呢,也不是背后喜欢说人闲话的人,我们号房只有这几个人,不是他在大放厥词还有谁?”
“各人品行你都摸透了啊!”臧保管笑道,“不说话的人并不代表没有想法。”
“嗯?这话怎么说?邬调度说我的?”萧云川吃惊地问道。
“我可没说邬调度,是你太敏感了。”臧保管说道,“在我们号房里,就数兄台你言语最少,想法却最多。”
“我不喜欢人前人后议论人的。”萧云川疑疑惑惑地问道,“老臧,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兄台的优点,在犯人中很是难得。”臧保管说道,“说准确点,你不喜欢扎堆,不愿意和人交流。”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云川答。
“甭管你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处级以上干部还是手无寸权的平民百姓;无论你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还是沿街乞讨的乞丐;无论你是品位高尚的文化人,还是品行恶劣的地痞流氓,到了这地方,你都和其他人一个样,统统是有罪于社会和人民的犯人,别把自己隔离于群体之外。”臧保管说道,“你呢……”
“得,得,得,老臧你是在演讲呢?”萧云川打断臧保管的朗朗之声,笑道。
“你等我把话说完嘛!”臧保管说道,“在这里,很多人抛弃了身份界限,融入群体,因此活得很快乐;而有的人,离群索居的,就活得很累很累。”
“老臧,你不是在说我吧?”萧云川苦瓜似的笑道,“我不是权贵,不是文化人,草根一个。”
“呵呵,你很清高。”臧保管说道,“你活得有点累。”
“是吗?”萧云川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能做到?”
“你不就是为了减刑嘛,用得着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和找领导汇报思想?”臧保管说道。
“你们昨晚在我没回号子前,就议论我这些?”萧云川问道。
“唉,要说减刑,其实,魏大账也挺关心的,但他没你那么多烦恼。”臧保管说道,“你学着点魏大账。”
“魏大账?就他想法最多。”萧云川厌恶地说道,“他能减到刑,尽会说现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