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事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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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委会结束后,舒畅就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了提拔轩也的消息,喜笑颜开地在第一时间通知轩也。向上爬了一级,对于农村娃来说,没有比这个消息还兴奋的,轩也激动地向父母通报了喜讯。两个人欢天喜地一场,踌躇满志的轩也突然地忧郁起来,“本来就有人说我这指导员是靠你爸得来的,这下,背后议论的人更少不了。”
舒畅特喜欢轩也的单纯,亲着,哄着:“别人的嘴你是堵不上的,你用能力证明给大家看,不就得了。”
第二天,轩也比往常起得还早,到了监房,开门的小李还没到,他提上钥匙一一地开了号房门,望着潮水般从身边涌出的犯人,他想他的分监区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了。督促犯人倒垃圾分饭就餐……一切该做的都做完了,他方开了办公室门,端坐于电脑桌前,开机,等待,遐思。基层工作时间长,制度多,婆婆多,约束也多,风险大,而收入最低,没有一位民警不想离开基层。调到科室谈何容易?晋升是一条捷径,可没有几人那么幸运。他轩也提心吊胆披星戴月熬了四年,脱离苦海的欲望时时地冒出,终于熬到头了。但是,与犯人朝夕相处日子久了,忽然要离开,真有点舍不得。习惯地点了点MediaPlayer,喻晓风向他推荐的琵琶曲《十面埋伏》跃入眼帘。做了副教导员等于涉足官场,而官场不比只有十来个民警的分监区,不太好玩,他能应付得了吗?超过规定的开门时间半个多小时,小李才匆匆地赶到。小李昨晚看英超联赛到两点钟,闹钟响了两回,他没醒,等突然惊醒,时间过了。他摸着脑袋说他熬夜起晚了。以前,轩也也贪玩,玩游戏,聊天,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但很少迟到,与舒畅谈恋爱后,再没有在网吧熬夜过。他曾劝过小李,也委婉批评过,就是不见小李改进,干脆,他也就少说他。小李和他一样是独生子,而独生子不大乐意接受别人的批评,更难接受连续剧般指指点点,说多了,小李会反感。今天,他真想小李说:“我能容忍你,别人不一定能容忍你。”最终,他说:“你多珍重!”小李没听出轩也话的含义,说你啥时与喻晓风一样喜欢听《十面埋伏》?“我随手打开的,你不爱听?”轩也关闭了播放器。
轩也与另一民警带着犯人队伍开进车间时,邵红雨已经在车间办公室门口恭候。报数后,犯人悉数各就各位,轩也掏出钥匙捅开门迎邵红雨进屋。话虽不多,邵红雨仍难掩饰内心的喜悦。轩也装傻,与他说着话,安排犯人任务。项主管也进了办公室,说今天有一集装箱原料进车间,请轩也安排。轩也应承。车间难得一见的段与海今天也到了车间,像蔫了苦瓜,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窝在椅子上。轩也猜他是被免职的缘故。虽然公示未出,任免令没发布,但内幕通过各种渠道早就外泄;或许当事者还被蒙在鼓中,消息灵通人士早已津津乐道。玉兔就这么奇怪。负责生产的计康阳还不见踪影,轩也向段与海请教一声便忙得不亦乐乎。邵红雨应付一下段与海就溜到车间例行巡查。被冷场的段与海“哼”的一声,拍拍屁股走人。
最害怕的结果,终于等来,要命的是什么职务也没有,段与海心里极不是滋味。看得出这些鞍前马后的部下也知道他即将下台的消息了,所以势利地给他冷脸。他实在坐不住了,回到目前还是他的办公室。内勤将已泡好的茶水给他送上,按时地将一份晨报平放在桌上。他没有像往常先咪一口清香的茶水再翻找抢眼的新闻,而是与内勤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聊着天。不知情的内勤觉得今天的支部书记态度特别和蔼,以为是自己的卖力表现得到了支部书记的认同了,于是主动地汇报思想。然而,段与海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两句,说你表现不错,前途一片光明。段与海态度暧昧,内勤想问个明白。段与海不耐烦地说你不用多问,去忙你的。内勤惶恐地躲开。翻了一页报纸,小道消息提不起神,满脑子里转悠的尽是任免令,他索性推开报纸,将两只脚架在桌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就这么等党委找自己谈话?不!与其等死,不如出击,或许还有希望。他一骨碌爬起,直接奔向办公楼。乔颖尔正打着电话,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他正忙着,有什么事找政委。他无声地退出乔颖尔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徘徊。找方思?有个屁用!不要说方思无实权,即便有说话分量,瞧那乔颖尔态度,找了方思也是白搭。找舒进?对,你一把手拒绝我,我从你红人身上下手。拍打舒进办公间门,没有回音,推门,里面空无一人,他失望而退出。林郡望上楼,说老段有事么?与林郡望说有何用?他是个胆小鬼,只知道看一把手脸色,提拔他管教口子的部下也是抖乎乎的,对他说,还不给他留笑柄?他说没事,下楼,恰与探望尚周归来的方思撞上。
找方思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一切,但至少有一个监狱领导能听到他段与海爱岗敬业赤诚心声。于是,在方思办公室,段与海慷慨激昂,从参加工作到现在,将他的光辉历程如数家珍地呈现给政委同志。
不用段与海自我介绍,方思能体会到老一辈民警奋斗的艰辛;尽管,从某个视角来关注这类群体,自私狭隘居功自傲是他们当中一些人的致命弱点,但他们为监狱事业奉献了青春和为后来者的经验教训总结奠定坚实基础的事实不容抹杀。但,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和薄弱的文化基础,他们缺乏学习跟不上新形势,与新时代明显脱节。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好难!方思由衷地感叹。党委尚未授权,方思含蓄婉转地和段与海谈了好长时间。段与海一句也听不进,闷头吸烟。办公室烟雾缭绕,方思开了半扇窗户。下班铃声响了,方思说:“老段,走,我请你吃一顿便饭,肯赏脸么?”
段与海是为直抒胸臆找方思的,没有心情吃别人饭,他连说“不敢当”。方思说是私人请客,个人掏腰包,不是鸿门宴。方思刚到的时候,乔颖尔划给他两万元的招待费,结果,到年底他一分也没动,今年,给了他全年四万元指标,仍未动一次。段与海为方思的坦荡所感动,但他还是谢绝。
下午上班,内勤正趴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看文件,段与海探头,内勤下意识地关闭窗口,段与海生疑,说你看什么呢?内勤让开,他浏览网页,原来是公示内容。反复滚动鼠标,心跳急剧加快,呼吸急促。他捂着胸口,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干咽降压片,喝了口茶水,躺倒在沙发上静养。内勤进屋,发现段与海脸色不对,关切询问。段与海说不碍事,叫内勤坐下。内勤乖巧地搬张椅子就近坐下。段与海断断续续地说他为监狱事业奋斗数十年,成绩多多,缺点也不少,提拔了许多人,也得罪了一些同事……段与海絮絮叨叨,无不透露的是:得罪人是因工作而起,是情势所迫,恩惠于人是他善良品质使然。内勤听来,仿佛是听一位临终老人的人生回顾和忏悔。内勤从公示内容初步分析:段与海的仕途生涯即将终结。段与海的老人政治和作风为人,内勤并不看好,甚至很反感,但只能放在心里,段与海一旦退位,他该高呼万岁,但此时,他还得要装愤愤然,为段与海鸣不平。平时使唤内勤,大呼小叫的,也没少斥责,段与海今日突然愧疚起来,借口时间不允许,否则一准提拔任用。内勤装糊涂,打了哈哈后,寻机溜出办公室。
一连几天,段与海从车间到监房,遇人就重复与方思和内勤所说的内容。伍幸之就势问奖金分配制度的合理性。段与海说:“不公平!工作不是领导一人做的,凭什么比普通民警多几倍?”
背过身,伍幸之对喻晓风说:“估计自己要下台了,就说领导奖金高得离谱,先前怎么没听他说?”
“鸟至将死,其鸣也哀;人至将亡,其言亦善。要退位了,心态发生急转很正常。”喻晓风望了望正粘着轩也的段与海,“我看呐,他快变成祥林嫂了,挺可怜的哦!”
按常规,公示出来,党委应立即找当事人谈话,结果是,公示结束的头一天,段与海方奉命踏进方思办公室。乔颖尔授意,方思首先肯定了段与海的成绩,然后话锋一转,说从老同志健康状况考虑,也是时代进步的需要,你老段让出岗位,给年轻人锻炼机会,从事力所能及的辅助性工作,到生产科任主任科员。不仅失去了权利,更失去了梦寐以求的助理调研员机会,段与海笼罩在烟雾中,低垂着头,听完宣布,浑浑噩噩地走了。当天中午,他没回家。老婆子慌张四处寻找,在玉兔公园一个角落发现了佝偻的段与海。
任命公布后,段与海到办公室办交接,想到接任者是邵红雨,不想被老部下看出他的落魄,他整整衣冠,精神抖擞地进了办公室。
邵红雨的开场白是感谢老领导的栽培,请老领导今后不吝赐教。段与海佯做开明,说:“后生可畏!赐教?不敢当,不敢当啰!”他收拾私人物品。邵红雨叫住他。该办的交接,已经办了,还有什么?他疑惑。邵红雨说您老还有一样东西没留下,他做了一个盖章的动作。段与海说支部公章在抽屉里。邵红雨翻了一遍,说没有。段与海将怀里纸盒放回原来的办公桌,重新翻抽屉,结果是没有,他抓起头,努力回忆公章的去向。其实,邵红雨早知道公章的去处,他没好明说,他故意说:“您在纸盒找找看。”段与海从纸盒里铁匣里发现了公章踪迹,难为情地交给邵红雨。
段与海吃力地抱起盒子,邵红雨说:“叫内勤帮您一把。”
“不用了!邵书记。”段与海回应邵红雨的关心。
2
在邵红雨的陪同下,幸涂子来报到时,分监区民警正哄着窜升的轩也请客。没等邵红雨介绍,大分头梳理得井然有序的幸涂子颇有大首长气派,主动向轩也伸手,言称请老指导员多多指教。与其他民警礼仪式握手后,幸涂子面对喻晓风,一丝尴尬,一片坦然地戏称:“老领导,请多指点。”幸涂子倾身之际,其头发上浓重的保湿定型水味扑鼻而来,喻晓风屏住呼吸,敷衍一下,赶紧避让。见面仪式完毕,伍幸之适时地鼓噪:“邵书记,新官上任,支部该请大家搓一顿。”邵红雨却无奈地说党委严令不准搞迎来送往,以后再请也不迟。邵红雨走后,大家又鼓动轩也请客。邵红雨有言在先,轩也露为难色。计康阳说私人请客怕什么。大家朝夕相处数年,情谊浓浓,轩也不便再推辞,答应在晚上八点半后在文其一老婆饭店请客。幸涂子不假思索地谢绝邀请,说晚上另有要事。
等晚上下监房的同事出来,众人聚集,围坐一桌,叮叮当当的捉对厮杀,分享轩也的喜悦。七嘴八舌间,不知是谁提起回避吃饭的幸涂子,说他准是怕请客找托词耍滑头。
郎森林是分管改造的副分监区长,轩也提升,而他没有顺势晋升,本来心里不痛快,闻言,他放下酒杯。内勤小李的心情不比郎森林好多少,原地踏步走的现状几乎让他失去了出头的希望。“郎队长,别放杯呀!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小李一仰脖子,“咕噜!”一杯酒下了肚。郎森林二话没说,也一口干掉。
轩也沉浸在擢升的喜悦中,没有发现郎森林与小李微妙的心理变化,端起酒杯,“感谢诸位兄弟的大力支持,喝!”
有酒喝的伍幸之对谁做指导员不感兴趣,情绪激动地叫嚷着,渲染喝酒气氛。
计康阳兴致颇高,一饮而尽,继续找对手喝酒。
郎森林和小李的情绪波动被喻晓风无意捕捉到。只要人事一有风吹草动,蛰伏在内心的不安分就会骚动。轩也是指导员,他止步不前,其他人绝对不敢冒出晋升的歪念。轩也前进一步,而他们原地不动,势必破坏固有的心理模式。幸涂子做指导员,喻晓风为郎森林叫屈。幸涂子是什么人,他喻晓风最清楚。当年他从指导员被贬为副队长,就是此君给他出馊主意,建议他给满口“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教导员送礼,又是此君将他的原话传递给了教导员,以至于他从副队长变成了干事。其实,在人扎堆的地方就会有倾轧,传话或说是打小报告,其倾轧成本之低,倾轧之便利,是人们最爱用的小伎俩。他并不恨幸涂子。多年过去,他差不多淡忘那件事,却对幸涂子四处张扬的混世理念刻骨铭心。他说:“以后,中队又多了一个活宝。”
伍幸之听得不乐意了,问喻晓风:“幸涂子是活宝,我们当中谁是活宝?是不是说我?”
喻晓风“咯咯”笑着,不回答。
伍幸之缠住不放,非要喻晓风说明白。平日里,他们两位一冷一热一唱一和,多半还拌嘴,风趣多多。轩也听喻晓风提过幸涂子,既然一起共事,不妨深入了解未来的指导员。“好了,别闹了,老伍,就请老喻介绍幸涂子。”
然而,喻晓风无意介绍,只说:“日后分监区免不了你轩也来擦屁股。”
文其一拎了一瓶酒进了包间,说忙完了,敬大家一杯。
轩也解释:“分监区小聚聚,没有请二分监区,你别见怪!”
文其一说你多心了,其实,你请不请我们都没关系,大家都为你高兴,今天,酒钱我出了。文其一如此豪爽,轩也不过意,说你生活艰难,不要硬撑。
酣畅淋漓后,大家各自散尽。轩也结了账走出饭店。因为上回酒醉经历,文其一要送轩也。轩也谢绝,独自摸索着回寝室。进屋,已经是十点半钟,舒畅还在等他。朦胧间,轩也突然想起先前对舒畅不醉酒的保证,倚着门框,振作精神故作关怀状,劝舒畅回去休息。舒畅是个人精,没上他当,问他喝了多少酒。轩也说不多,大概三两酒。舒畅不信,说三两酒把你喝得站立不稳?你不说实话,我绝不饶你。她从手机里调查轩也的下跪图片。轩也狡辩几句,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地上。舒畅抬了抬眼皮,继续翻查图片。轩也吃力地爬起,沉重地坐到床上。舒畅急眼了,说脏兮兮的就坐床上?下去!轩也机械地后仰,立刻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轩也自然没能逃脱再次写保证书的惩罚。上班坐在只有两个人的监区办公室,轩也望着空着的尚周办公桌,想着躺在医院遭受痛苦折磨的病人,愧疚地对邵红雨说去探望。邵红雨说是同事一场,应该去一趟医院的,可惜交接后千头万绪,还没有时间。他委托轩也代表支部去看望尚周。轩也携内勤赶赴医院探望尚周。
尚周着实为轩也高兴,屏退内勤,他给予阅历尚浅的轩也一番勉励和鞭策。
从轩也进入玉兔之初,除了上岗前空洞的培训外,没有人贴心地教导他做人做事,靠刻苦学习和悟性才得到组织一点点认可。主持分监区工作,也没有人向他传授为官之道;如果有的话,负面的东西倒灌了不少。由段与海主持的照本宣科每周政治学习,缺乏对下属的说服力,显得乏味乏力。尚周调来后,像师傅带徒弟,循循诱导,对轩也的帮助很大。更多时候,轩也把他当作仁厚兄长。轩也虔诚地说:“期盼教导员你早日康复,好好带带我。”
尚周指着仍处于牵引期的断腿,苦笑不迭,说:“我没有半年也上不了岗,帮不了你。你呀,人品好,悟性高,我相信,你一定胜任本职工作。”
轩也回到监狱,邵红雨对尚周的病情十分关注。他长叹一声,说:“他彻底地废了,可惜呀!”
轩也糊涂,说:“顶多半年,他还不康复?怎么说废了?”
“你不懂我的意思。算了,不说了。日后一段时间,监区就靠我们两个撑着了,任务相当艰巨啊!”邵红雨忧心忡忡地说。
轩也对新任指导员不放心,将工作重点放在一分监区,转得多了,免不了插手一些具体事务。
幸涂子有点不乐意了,以前辈的口吻开导轩也:“在分监区也干了几年了,苦也吃了不少,做了副教导员,就要放开,享受一下做官的乐趣;我呢,也能放开手脚开展工作,是不是?天天泡在分监区,与你兼指导员有什么区别?累不累?”目前,仗着老资历,幸涂子还敢以半开玩笑的形式对待尚嫌稚嫩的轩也。
轩也一笑而过,该管的他还是不能含糊,毕竟对擅长混世的幸涂子如何管理分监区一班人他心里没底。管教职能部门例行检查前,小李催促大家赶紧将个人的材料准备好。幸涂子在分监区会议上强调后,私下里交代忙碌的小李:“检查是个形式,有谁认真检查?你抓住重点,就能应付。检查时,好烟好茶伺候,我与他们熟,多陪检查组聊天,准保过关。我干了十几年了,个人材料没写几回,还不照样没事?你呀,多学着点!”与一丝不苟的轩也相比,小李觉得在幸涂子手里干内勤挺轻松。在高人幸涂子指点下,他很快地应付了差事。轩也坐在监房,提醒小李做好文字材料。小李说做完了。小李办事效率短时间内大幅度的提高,轩也纳闷,信手翻看。轩也是从内勤开始做起的,业务熟练,小李的材料含有大量水分没能逃过他眼睛,他说材料难过关。小李说指导员安排的,没事。轩也皱起眉头:相对于材料作假来说,检查是个形式,也无任何实际意义,他也不赞同例行检查。工作态度是关键,如果在具体监管制度落实方面也抱作假态度,后患无穷。轩也找幸涂子。幸涂子油腔滑调,说:“何必将我们民警的大量精力牵扯进华而不实的检查中?我们腾出精力做具体工作。”由于时间不允许,轩也没法叫小李重新做材料。检查时,幸涂子使尽手段陪同心理咨询科科长领头的检查组,翻了一两页就结束了检查。幸涂子大话没落空,小李对新指导员心悦诚服。轻松过关,幸涂子洋洋自得。笑过之后,轩也没忘记提醒“老江湖”幸涂子:“分监区狱情复杂得很,工作还是要务实,老兄。”
轩也了解权易近况。幸涂子抓抓头,说还没来得及找该犯人。轩也说此人是曾经有自杀念头的重点人头,要随时掌握思想动态,喻晓风是分管民警,及时与他通气。幸涂子没敢说他还不认识权易,他大放豪言:“有我,没事!”
3
别看做了指导员,可幸涂子并不满足,如他对艾若所说的一样:“工作十几年,前进步伐如蜗牛,好不容易有了提拔机会,就是小小的指导员?凭我的能力和资历,做副教导员还委屈了呢。”公示当天,他宴请艾若,艾若没空,赴任当天晚上,终将艾若请到饭店。
这几日,白天黑夜地盯着电脑监视方思的艾若疲惫不堪,寻得机会放松一下他还是很乐意的。品尝五粮春酒的醇香,漫不经心地听完幸涂子遗憾而又娓娓的诉说,眯眼欣赏幸涂子的不平状,他像首长般开导幸涂子:“一步步来,不能急于求成嘛!你有惊人能力?有的话,还用我替你说话,十年前就提拔你了;背景就更不用谈了,如果不是同学我帮你,你做稳你的副分监区长就不错了。”
幸涂子与艾若是高等成人教育三年同学。幸涂子心里很清楚“同学”一词的分量。大学时代结下的同窗情谊影响终身,而成人高校和党校的同学意味着空白;即便是大学同学,如果一起共事,其友谊往往被权益之争取代,甚至做了同学的牺牲品还被蒙在鼓里。自打与艾若共同进出成人班,年长几岁的幸涂子像勤务兵般侍弄艾若。而艾若呢,服务领导太久了,也产生了免费受人服务的强烈念头,于是,他惬意地享受着幸涂子的跟班服务。上课是为混文凭,下课更无聊,幸涂子能揣摩到他的想法,带他出去享受。起初,他是这样想的,你幸涂子甘于鞍前马后,无非是看中我是乔颖尔身边的红人,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好,反正我没强迫你,我能做到哪步是哪步;渐渐地,他发现,接受三年免费服务后,他不帮他幸涂子还说不过去呢!有时他想,假如将老滑头幸涂子放在监狱一把手身边,不出两年,他准会混到副监狱长位置。幸涂子口碑较差,他做了聂梓几次工作,聂梓方松口。
可其中的周折幸涂子哪知道?他觉得他自己的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他借着酒力袒露心迹。
艾若能理解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幸涂子急迫心情,基于一点点亏欠感,安慰他:“再等半年左右,我想办法将你弄到副教导员职位上混混。尚周的伤情严重,没有一年半载不能正常行走,四监区领导职位不会空缺长久的,你等着啊!”
吃了艾若给他的定心丸,幸涂子暂时收敛妄想,向艾若保证一定干出成绩。艾若说分监区能出什么成绩?不要搞出事就阿弥陀佛了。
“那一定,一定!”管一个分监区对他这个老江湖来说太容易了。
进监房时,已经日出三竿,犯人在车间忙碌半天,幸涂子一摇一晃抚熨着发亮的头发进了监房值班室。接受小李问安后,落座。前后脚的工夫,维监组长黑皮猪送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给他。“谁让你泡的?”他挺严肃地问黑皮猪。黑皮猪嬉皮笑脸,将牛奶放在指导员桌上,请示。想起昨天轩也关心的权易,他吩咐黑皮猪。黑皮猪说权易出工到车间了。“哦!你去吧。”他一挥手,低头,牛奶浓香沁入鼻腔,欲享受,又止住,观望,黑皮猪消失,他对小李说:“大组长褚迢挺会来事的嘛!”
“就冲着他的机灵劲才一直用着他的。”小李知趣地出去。
喻晓风的主意,轩也的安排,黑皮猪为“照顾”权易,也动了一番脑筋。他黑皮猪与明哲雄暂时不会动权易一根汗毛,难保其他犯人不与权易发生摩擦,于是,黑皮猪委托明哲雄“照顾”权易,同时安排小瘪嘴时不时地到权易身边转悠,确保圆满完成轩也交给的“光荣”任务。
受到特别“优待”,蒙在鼓里的权易一开始心里发毛,埋怨指导员不管他的死活,几度萌生了找指导员说理的念头,但每回喻晓风在号房里巡查与他眼神交汇时,他找到了安全感。他可以不相信指导员,但不可以不相信与他一样忧郁的喻晓风。他安逸地吃喝拉撒与娱乐。年初五晚上,参加白天文体活动的他疲乏,倒头熟睡。朦胧间,有只手探进裆部,摩挲着,他的小老二渐渐地挺起来,他舒适地享受着久久没有的性享受。一浪接一浪,高潮已至,一股急流从体内冲出。他忽地惊醒,挺身坐起。黑暗中,一个黑影傍他而卧,他惊怵,一身冷汗。
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被关在高墙里的明哲雄颇感落寞。与太太亲密接触的特优会见,他不够格。话又说回来了,即便能与太太偶尔翻云覆雨,也不能解渴。在项主管的精心安排下,与俄罗斯女郎享受了惊险刺激的性爱。好事不可能天天有,只有在回味与意象中寻找。日子久了,他竟与黑皮猪一样有了手淫习惯。入监体检的时候,男性医生的手接触他的小老二,他当时呕心阵阵,现在,他莫名地认同了同性。该找谁做“同志”?听黄色故事的黑皮猪喜欢当着他面抚弄小老二,但他不一定搞同性恋,看他那一张非洲人黑脸也没兴趣,应该找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权易?权易胆怯,玩弄他,谅他也不敢告发。或许,在他明哲雄的诱导下,也会喜欢的。夜深人静,聆听此起彼伏的鼾声,他蹑手蹑脚摸到权易床边,一声低低地呼唤,权易仍安详地沉睡,伸进被窝,权易鼻息均匀,不知不觉,左右顾盼,黑暗中,号房如太平间,犯人挺尸般死寂地躺着,短暂踌躇,他钻进权易被子里。
“谁?”权易哆嗦。
“我!”权易突然醒来,明哲雄也骇然,他壮着胆闷声回答。
发现是明哲雄,权易颤抖地问:“你干什么?”
“给你找快感,不好么?”明哲雄撤离。
夜色中,余光下,面带笑容的明哲雄犹如面目狰狞的鬼魅,极度恐惧的权易顾不上内裤上粘糊糊的体液,蒙头掩藏。明哲雄复回,警告权易。权易睡意消失,一夜未眠。
第二天开始,明哲雄对权易呵护有加,其他犯人诧异。黑皮猪关心权易。明哲雄说交给他不会有事。
害怕再次受到性侵犯的权易提心吊胆地挨了几日,轩也与喻晓风先后回来上班,他瞻前顾后,终究没有找他们。轩也提升了,新来指导员初来乍到,权易像少了主心骨,魂不守舍,幸亏还有喻晓风,否则,会发生什么他也难预料。收工,接黑皮猪通知,权易拘谨地坐在一张低凳上,接受新指导员教诲。
幸涂子扫了一眼权易,东张张西望望,与其他民警搭讪,断断续续地了解犯人基本情况,然后,例行公式,拖腔拖调大谈改造与前途的关系。
虽然是短短的二十分钟时间,权易给新指导员下了结论:夸夸其谈,华而不实。自己改造前景不妙。
熟悉权易情况,教育完毕,幸涂子对权易说:“今年第一季度减刑工作马上要开始,我会酌情考虑给你减刑,希望你能珍惜机会。”
权易一头雾水,谢一声,在想尽快结束谈话的幸涂子允许下,回餐厅吃晚饭。
一旁的小李忍不住地问:“权易只有一个‘监狱表扬’,能减刑么?”
犯人奖励情况了解不清就妄下结论,幸涂子尴尬,为挽回面子,他一错再错,说:“啊!当然能减刑了,可以减半年刑嘛……”吃一堑,长一智,小李下班走了,幸涂子没走,留下翻查重点人头档案。
等喻晓风吃了工作餐,另一值班的郎森林不知去向,他问幸涂子吃什么。幸涂子说这会儿不饿,到时候再说。喻晓风夹着一本杂志进了铁栅栏。黑皮猪端着微波碗提着快餐面从面前走过,喻晓风问,黑皮猪说指导员的。喻晓风关照小岗随时关闭铁门,然后趴在犯人大厅一张桌子上翻开杂志扉页。不经意间,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副主编名字跃入眼帘。此君曾是玉兔民警,怀才不遇跳槽去了一家杂志社,但喻晓风晚于他到玉兔,只是耳闻,从未与他谋面,也不知道他在何家杂志社。忽见此君大名,喻晓风顿发感慨:他自学成才从事喜爱的事业,成绩斐然;而我科班出身,却浑浑噩噩,至今一事无成,真是莫大嘲讽!心潮起伏间,一阵吵闹声传来,他收住跌宕之心,合上杂志,向噪音源头观察。
不用喻晓风出面,郎森林不知从哪个角落迅速冒出,出现在犯人纠纷现场。
从一犯人口中,喻晓风得知是余大虎与另一犯人发生了争吵。
余大虎彪悍,又是黑社会出身,一般犯人敬畏,而今天,偏偏遇上的是一名喜欢较劲的经济犯。余大虎恶性大发,“他妈的,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拼了性命才弄了几个钱被判了十一年,狗日的贪官,你就凭着手里的权利受贿二十万,才判八年,老子对你就有气,骂你?老子还揍你狗娘养的呢!”幸而,现场人多,才劝住摞袖子伸出肌肉发达的胳膊要动手的余大虎。
幸涂子丢下吃了一半的面条,站在栅栏外时,上蹿下跳像兔子的余大虎已经在郎森林面前放下拳头。余大虎骂骂咧咧地到值班室接受幸涂子的调查与处理。黑皮猪、明哲雄和米光耀等人立于栅栏里头关注动态。
望着情绪激动的余大虎,幸涂子板起面孔,“你叫余大虎?我刚到分监区,你就来这一着,想给我难堪,是不?”
没料到,余大虎竟然对指导员吹胡子瞪眼睛起来,“你没调查,就一盆子屎扣到我头上,你就这执法水平?”
幸涂子怒不可遏,“啪!”将手里的对讲机砸在桌面上,玻璃台板应声而四分五裂。余大虎被震慑,很快地面带鄙夷色。幸涂子哆嗦地将电池与机身份家的对讲机整合,呼叫管教副教导员轩也。
4
事情本来是由值班民警处理,凑巧幸涂子也在,郎森林与喻晓风做起旁观者。站在走廊上,喻晓风问郎森林:“你说我们新来的指导员如何处理余大虎?”
“没有后果,批评一顿,不会扣分。”
“假如有后果呢?”
“你说呢?”郎森林将问题的皮球踢回给喻晓风。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很清楚,摸不清水塘深浅的幸涂子极有可能出现狼狈结局。因为,支部书记邵红雨对余大虎关心有加。
没等喻晓风回答,办公室方向传来狮子般的怒吼声,喻晓风无表情地劝郎森林:“地动山摇了,还不去帮指导员一把?”
“怎么去帮?揍余大虎一顿?违反执法政策,邵红雨也不会放过我啊!我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带犯人收看《新闻联播》。”原地不动,郎森林就有情绪,继任指导员又是一个混子,郎森林更不想去凑热闹。
接到紧急呼叫,正在吃饭的轩也放下筷子。
舒畅不乐意地说:“什么事大呼小叫的?问问清楚再说。”
轩也转身拿起电话了解情况。
舒进发话:“轩也,你才上任,不要摆谱,你去一趟。”
“别给人说闲话。”闵文附和。
“你去吧,回来再吃。”舒畅松口。
轩也三步并两步,匆匆赶到一分监区。
“哟!事情弄大了。”得小岗汇报,喻晓风吃惊。
轩也跨入敞开的办公室门。余大虎昂着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幸涂子敞着衣襟,叉着双腿,闷头喘着粗气。目睹眼前景象,轩也已经猜到七八分。“余大虎,你过来。”轩也的声音不高,刚才还强硬的余大虎很听话地跟着轩也进了另一间值班室。
了解事情经过后,轩也说:“调查核实后,确定责任者,我们再做相应处理。但就从你汇报中,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对待指导员的态度是错误的,你忘记你的身份了。”
“我的态度是不好,指导员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骂,他做得对吗?”余大虎的口吻明显温和了许多。
轩也说指导员处理问题的态度有待调查,如果属实,我自当批评他,民警的问题与你的问题不能混淆。“你先回去冷静反思。”
余大虎昂首挺胸一言不发从幸涂子面前走过。
幸涂子怒气难消,问轩也:“余大虎太嚣张了,你也瞧见了,就这么让他过关?”
轩也说指导员你先消气,事情还没完呢。轩也将与余大虎吵架的另一名犯人叫到值班室。连续找了几个见证人后,轩也了解了事情起因:余大虎飞扬跋扈,没有几个犯人不惧怕他;这名犯人官员出身,自视清高,不怎么看得起地痞无赖式的刑事犯,遇事也喜好论理,对余大虎不大买账。余大虎早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俯首帖耳的米光耀帮腔:“清高什么呀,都坐牢吃官司了,大家一个样。我原来是做厅长的人,现在还不剃了光头?”米光耀一席话,无疑火上浇油,当余大虎与该犯人发生小摩擦时,淤积已久的怨恨像火山爆发。
轩也最终确定余大虎为责任人。没有参与调查的幸涂子终于开口问轩也处理方案。轩也说:“按照程序,处理方案由分监区形成,需要上报监区的,我们再拿意见。”
“余大虎态度恶劣,对抗管教,理应严肃处理,我个人的意见是送余大虎严管。”幸涂子表明态度。
就余大虎前后表现和对待民警的恶劣态度,参照规定送该犯严管没有出格,但轩也有顾虑。他说:“你是当事人,直接处理有挟私报复之嫌,我建议你还是与计康阳和郎森林碰个头,由分监区处理比较妥当。”轩也最大的顾虑是:余大虎可能是邵红雨的关系户,他轩也是负责处理犯人的监区领导,两个人都刚上任,他轩也夹在邵红雨与幸涂子之间,很难抉择。
幸涂子采纳轩也的建议,将郎森林喊到值班室。轩也到号房找余大虎,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希望余大虎主动向指导员认错。喻晓风不时地从他们谈话的号房经过。等轩也与余大虎的谈话结束,喻晓风说不符合你轩也的行事风格。轩也不解。喻晓风说你是不是做了监区领导,位置变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变了?轩也苦笑,算是默认。“你呀,老喻,凡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对不起了啊,指导员。”余大虎前后思量,不情愿地低头向幸涂子认错。
幸涂子仍有情绪地说你没有错道什么歉?是不是教导员做了你工作你才应付我的?你回去。
余大虎眼睛又瞪起来,说:“我已经道歉了,是你不接受我的道歉;就你气量,就你这水平,也配做我指导员?”没等幸涂子反应,他扬长而去。
幸涂子气得直翻白眼,“反了,简直是反了!”
盛怒之余,脑筋急转弯,幸涂子问郎森林:“余大虎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郎森林回答很干脆。包括轩也,他们说余大虎是邵红雨的关系户只是猜测而已。邵红雨平时与余大虎接触相对于其他犯人是多一点,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每个民警都有管理教育犯人的义务,监区领导自身也有对犯人谈话教育的考核任务。
轩也对幸涂子说时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说。他想让大脑正发热的幸涂子降降温。
第二天,幸涂子安排余大虎留监。没被留下的另一名犯人主动要留监。
黑皮猪对他说你还嫌事情搞得不够大?
该犯人说余大虎侮辱他。
黑皮猪一阵冷笑,说:“你算什么东西?到监狱还谈自尊人格什么的?我是校长,刚到了号子里那一阵子,有犯人要我替他端盆倒水洗衣服,我想,凭什么呀!我是光头,你也没多长头发,不干!结果呢,谈自尊却处处受气。后来,我学乖了,才渐渐地有了今天。你呀,空长了一副高智商脑子。”
黑皮猪指点迷津,该犯人有所领悟,跟随队伍到车间劳动。
邵红雨得到轩也的汇报,说:“昨晚幸涂子大呼小叫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一点屁大的事用得着大动肝火?幸涂子刚到就惹麻烦,以后怎么办?”
轩也先于邵红雨之前到达监房,找余大虎谈话。余大虎见到邵红雨,毕恭毕敬站起身问好,像见到救星,两眼泛出亮光。
邵红雨将幸涂子叫至里屋密谈。
一夜之后,幸涂子已经琢磨到其中的奥妙,所以,他忍气吞声地对邵红雨说:“余大虎对我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犯人嚣张之风不可长。至于我的工作方法确实存在有待改进的地方。”
邵红雨本来是对幸涂子带有情绪进监房的,幸涂子主动检讨,他略消了气。他说:“幸指导员,你比我年长许多,阅历深厚,按理说管理犯人的经验比我和轩也教导员丰富才是,二者,你好不容易熬到指导员分上,应该珍惜,争取更大的进步。可惜呀,你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犯了年轻人的简单粗暴爱冲动的毛病……”
幸涂子硬着头皮接受邵红雨的教诲,心里在翻腾:受气的换成你,你还在心平气和地教育别人?
幸涂子微妙的表情变化没能躲过精明过人的邵红雨眼睛,为安慰幸涂子,他对待处理余大虎问题上表明态度:“余大虎有错,应该当面向你道歉。民警是代表政府执法的,法律赋予的尊严不可侵犯。但是,由于你的工作方法欠妥,是造成余大虎以下犯上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所以,我认为,你也不必就你的工作方法向余大虎道歉,余大虎呢,当众向你道歉,消除不良影响。如此一来,你的威信不但不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大增。”
既然邵红雨表了态,幸涂子无话可说,所以,当郎森林问他要不要让内情小李做严管材料时,他大度地说:“算了,给余大虎一次机会。”
在邵红雨的无声命令下,值班室只剩下邵红雨和余大虎两个人。余大虎说他不会当着全体犯人面向指导员道歉。邵红雨阐明利害关系,说:“如果照我说的去做,丝毫不影响你的改造,如果你执意坚持,我的工作被动,你也大受影响。”
“好,我听你的!”余大虎终于答应邵红雨的要求。
“这次,尚周教导员遭到袭击,是不是你指使的?”邵红雨突然发问。
邵红雨一直有个心病。余大虎一个朋友原在邵红雨手里服刑,因为受到邵红雨格外照顾而得以多次减刑提前出狱,他为谢恩,宴请邵红雨。因为是刑满人员,处世谨慎的邵红雨谢绝不成也就赴了宴。突然有一天,他委托邵红雨照顾其兄弟余大虎时,他略加思索地应承。答应只是敷衍,邵红雨没有真的特别照顾余大虎,象征性的与余大虎谈了一两次话。该刑满犯人屡次登门,邵红雨没有理由再敷衍了。有了靠山,余大虎如虎添翼,常常行事张狂。当有一天余大虎关心邵红雨何时能做一把手时,邵红雨随口说出前进绊脚石尚周,余大虎说他有办法让尚周给他让道。邵红雨能听出黑道人物余大虎话中含义,也以为余大虎信口雌黄,就当余大虎没说过。突然听说尚周遭到意外,他的心咯噔一下,猜到伤害者的主使是谁。假如余大虎真是幕后主使者,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今天,借此机会,他要确认一下。
“是不是我干的无关紧要,也与你无关,你不要多虑。”余大虎坦然而不无得意地说,“很高兴,你如愿地坐到一把手的位置,我的改造一片光明。”
5
机关上班铃声响了半个小时,段与海拿着一份晨报才晃悠晃悠地迈进生产科门槛。科里只有科长在翻看一沓报表,段与海终于露面,他冲他点点头,又低头看报表。段与海点点头回礼,将报纸丢在桌上,拿起茶杯,将昨天的陈茶倒掉,用纯净水清洗,开水烫一烫,然后坐到桌子前,掏钥匙开抽屉,取出茶叶罐,用五指尖撮了茶叶,放进杯里,抹抹桌面散落的茶叶,起身冲水,将杯面上茶叶沫倒掉后,再满上,放在桌面上,坐下,点上一支烟,小心地喝了一口热茶,抄起报纸,躺在椅子上,阅读新闻。电话响了,响了两声,不见有人接,段与海瞥了瞥,科长专注地校阅报表,似乎没有听见电话铃声,他收回余光,继续看他的报纸。最终,科长接了电话,看完了报表,找内勤,内勤不在,他看了段与海,他根本不能指望养老的段与海,自己出门送报表。前后通览一遍报纸内容,段与海放下报纸,再点一支烟,“哎,真无聊!”他趴在桌上发呆。这一个月的办公室时光,他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度过。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平时不大与同事说话的他更感到寂寞,他甩着胳膊在走廊上晃动。走廊尽头传来唧唧喳喳声,那是一间小会议室,想必有人开会,他打算不理睬,终究禁不住诱惑,游移过去,探头。
会议室里主席台上坐的是设备科科长舒跃,下面坐了舒进和纪委书记以及监察室负责人,坐在后排的是一群着便服的客户。舒跃正在发言,介绍新客户外科主任的兄弟。段与海明白这是设备科组织召开的采购招标会。他不是招标委员会成员,可他也知道其中窍门:招标是形式,纪委和监察室都是摆设,关键人物是舒进,过了他一关,啥事都好办。舒跃卖力介绍外科主任兄弟,看来这新客户已经过了舒氏兄弟的关。没什么新意!段与海满足了好奇心,转身便走。
突然,段与海大彻大悟:我只顾着唉声叹气,忘找舒进通融了;只要舒进答应,他段与海不愁没有翻身日子,至少弄一个有职务的闲差干一干,哪怕是副科长,后面括弧:主任科员,也成。
段与海一再斟酌与舒进见面的表白,又怕有疏漏,用笔在纸上列了一个谈话提纲,反复演练,直至滚瓜烂熟,然后,确认舒进在办公室后,敲响舒进门。
舒进对女儿舒畅的媒人很客气,春风拂面,问这问那。舒进的开场白把段与海原先的谈话计划全打乱了,他回答舒进后,竟找不着思路了。舒进见段与海一味地被动接受提问,主动找他的动机尚未暴露,便问他。段与海一下子找到了感觉,侃侃而谈。
刚开始,舒进还有一点耐心听段与海拳拳之忱的表白,段与海没完没了,他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方面,最后想到了女人。忽然,与楚飞月的交欢镜头在脑海里闪回。尽管,隐藏记忆深处二十多年了,也只有一次,却刻骨铭心,时时地从内心深处跳出。哎,她是我嫂子,强占她已经是卑鄙无耻了,还在暗恋她是不是更龌龊?不想又太痛苦,谁叫她令我着迷,让我欲罢不能?幸好,我那哥哥,愚笨无知,不知道弟弟经常偷看自己的妻子。说哥哥笨,也不全对,他也没忘记占点公家小便宜。还是现实一点。自然而然,最后,匡雪出现在脑海中。从想起楚飞月到匡雪,他的下身一直鼓胀,将裤子顶得老高,幸而,是坐在大班椅里的,对面的段与海不易察觉。他抄起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她,他简洁地说:“过五分钟你来一下。”放下电话。他打断段与海话匣子,说:“老段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想帮一帮你,可党委的决议是无法更改的,即便要重新起用你,也要时间啊!”
“只要您舒监愿意,在玉兔监狱没有您办不成的事。”段与海一语双关,既是奉承舒进,也是堵住舒进推诿的退路。
“哦,我舒进有这么大能耐?你抬举我了。”舒进听了很高兴,“你先回去,让我考虑考虑,能帮你就帮你,帮不了,你说再好听的也没用。”
段与海一听,有门,感恩戴德,主动为即将进门的匡雪让空间。走到楼梯口,匡雪正往上走,他善意地冲着她微微一乐。
段与海是善意的,在草木皆兵的匡雪看来,段与海是不怀好意的,她憎恨地“哼”了一声,生气地进了舒进办公室。
舒进发现匡雪脸色异常,殷勤地问候,得知其中缘故后,笑着安慰她:“段与海正求我呢,哪会伤害你?你多疑了!”不管匡雪愿意不愿意,揽过匡雪就亲。
匡雪挣扎,在孔武有力的舒进怀里像只小绵羊,很快地顺从……
激情之后,舒进收拾衣服,拿着毛巾擦净额头上汗珠,在脸盆里搓了一下递给匡雪。“最近你看过曲生吗?”
“你对曲生念念不忘?”匡雪最怕舒进提到她丈夫。
“我对曲生的关心从未间断过。”舒进严肃地说,“曲生关系到我俩生死存亡。他已经被方思盯上了。我们的前景不太妙!”
“方思?他干吗盯着曲生?一个疯子还有什么价值?”匡雪不理解。
“如果曲生真的疯了,他对方思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如果是装疯,那他就是击倒我们的致命武器。懂吗?”
“你还怀疑曲生?”匡雪对舒进的无端推测很不满。
“我不能不怀疑!”舒进面露杀气,“如果有谁威胁动摇我舒进现在的地位,不管他是谁,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舒进由一个万般柔情的男人陡然变成暗藏杀机的恶棍,不祥的阴影立刻笼罩着匡雪,她后悔她成了虎口的绵羊,她说:“曲生绝不会构成威胁,你答应放过他的……”
舒跃打电话给舒进,请示能否安排外科主任兄弟送配件。舒进说安排外科主任兄弟先送一部分,然后视情况再定夺。
一家人吃了晚饭,因为轩也值班没有来,无聊的舒畅找茅毛去玩了,闵文说有人约她打麻将,提着小包出门,舒进一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舒进跷着二郎腿,环顾自己的居室,突然觉得房子小了,格局也差。虽说在玉兔,他舒进住的是监狱长级别的房子,但比起现在外面的商品房来,简直是农家的窝棚。好在集资房快要完工了,不久就能搬进一百六十平方的新居了。
有人摁响门铃,舒进起身开门,来者竟是白天到他办公室的段与海,他客气地将访客迎进门。段与海说不好意思,打搅舒监了,他将手里的礼品顺手丢在门边。舒进随便看了一眼,两个礼品袋,是五粮液的标志,共计四瓶,每个袋口还露出小包装的香烟,是大熊猫,两盒包装,看来段与海下血本了,他笑笑,说老段你还对我舒进客气干嘛。段与海说小意思,聊表心意。坐下来,客套几句,段与海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说有事不打搅了。舒进送他到门边,顺手将礼品提给段与海,说拿回去,不用客气。段与海一把推开,在门口消失。
舒进打开礼品柜,里面已塞得满满的,没有多余位置,他将大熊猫香烟抽出,放在茶几下,四处打量,寻找摆放酒的位置,最终,他将礼品袋塞进金鱼缸架子下,将它们踢进拐角。拆开大熊猫,抽出一支,放在鼻孔嗅了嗅,点着,品味,嗯!是正品,他仰面享受起来。乔颖尔曾忠告要自律。你乔颖尔还有锦绣前程,不沾不贪;我舒进穷途末日将至,此时不收更待何时?
看了几个频道,舒进觉得索然无味,白天与匡雪剧烈运动,此时,疲乏余威才发作起来,他关掉电视,草草地洗了后,上床睡觉。
迷糊间,舒进感觉到闵文也上了床,不是简单地上床,她是光着身子钻进他被窝的。臃肿的闵文性欲特别强,当熬夜后,兴奋的她总要拽上舒进耍弄一场才能心满意足困乏地睡死过去。每次不应付她是过不了关,为此,他头疼。他躲闪,闵文步步紧逼,他说累了,明晚吧。闵文死活不依。可闵文与匡雪的差别太大了,不能激起他的兴奋点,摆弄半天,舒进的玩意刚能凑合,她就猴巴巴地爬到他的身上……
闵文翻过身,即刻进入梦乡,鼾声大作。舒进反而睡不着了,辗转反侧,曲生、方思不断地在他脑子里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