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韵天机
云海闻声知道是关士韵来了,忙将小天藏在被中,正要起身开门,关士韵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拉了他就走。
云海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关士韵道:“我不但打听清楚了何为‘孔明灯’,还亲手做了一个,咱们现在便去放。”
云海随她来到后院,只见空地上放了一个轻蔑为骨,白绢为罩的孔明灯,虽然手工粗糙了些,却也似模似样,而且造型颇为独特,想来是关士韵自创的。
关士韵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用火折子把灯点燃了,过了没多久,那孔明灯轻轻摇了摇,悠悠然向空中飘飞而去。关士韵见状失声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真的能飞起来,真的能飞起来……”,拉着云海又叫又跳,欢喜激动,溢于言表。
云海道:“恭喜小姐了,接下来要怎样,还请小姐示下。”
关士韵道:“接下来咱们便造一个特大的孔明灯,可以把人也载上天去就成了。”
云海道:“那么请问小姐,要造多大?要用什么样的火源才够?”
关士韵一滞,道:“这……我没想过……按照你说,应该怎样?”
云海道:“原本想让你自己摸索计算,但时日紧迫,容不得咱们白白耗费,罢了,告诉你吧,只需依这个样子,造一个丈许高的就成。至于火源,就用牛油巨烛吧。”
关士韵道:“好好好,都按你说的,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材料。”说罢连走带跑地去了。
云海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语道:“你的头脑还真是简单,孔明灯是能平地飞升,但要把百十斤重的人载入空中,谈何容易?倘若真能做到,孔明便早做到了,哪还轮得到咱们?让你做个丈许高的孔明灯,无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遮人耳目罢了。”说罢摇了摇头,转身而回。
第二日凌晨,天才麻麻亮,关士韵便来叫云海起床,让他去后山督工。云海满腔的不情愿,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道不止自己这么命苦,空地上已经坐了好些家人,男的砍来毛竹,削制竹篾,女的就剪裁布匹,缝制灯罩,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云海随便瞧了瞧,抽个空子便想溜走,却又不巧偏被关士韵抓着。关士韵道:“你到哪儿去?想偷懒么?”
云海道:“这……这些容易的活儿你们做就好,我去想想困难的部分。”
关士韵没好气地道:“还有什么困难的部分要你想?”
云海眼珠乱转,嘟哝道:“这个么……”
关士韵怒道:“快说!要是敢糊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海道:“好吧,我问你,这特大孔明灯上了天,你要怎么控制方向?一阵狂风吹过,把你送去了暹罗国,你掉下地来,人生地不熟,可要如何是好?”
关士韵闻言一滞,道:“这……”
云海道:“这才是紧要所在,所以千万别来打扰我,让我好生思量。”说罢负着双手,大摇大摆地去了。
关士韵虽然兀自忿忿不平,却也拿他没法。
云海回到屋里,把小猫儿抱起来逗弄了一阵,忖道:“虽说是糊弄那丫头,但夸下了海口,总要想个法子出来才行,这悬在了空中,浑没有半点儿借力处,却要怎么控制方向?”思量了片刻,没有半点头绪,心中渐渐烦闷,当下开门出来,东摇西逛,不知不觉便离了卧虎山庄,来到市镇中。
虽然还是清晨,市镇中却已颇为热闹,做早膳营生的自然是高声叫卖,菜摊肉贩也一字排开,走南闯北的货郎夹杂其中,加上抢早购鲜的贤妻良母,富家小婢,顿成一幅繁忙街景。云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哥哥,买个风车吧。”
云海转头望去,只见身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只到自己腰际般高,肩上却扛了个大大的草垛,上面插满各式各样的风车,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期盼地望着自己。云海见状心中一软,摸了摸他的头,道:“风车多少钱一个?”
小孩兴奋地道:“我娘说一文钱一个。”稍顿了顿,脸色黯淡下去,怯生生地道:“可是我……想卖两文钱一个。”
云海闻言一愕,道:“这是为什么?好孩子可不能不听娘的话哦。”
那小孩低下了头,道:“因为我娘病了,我想多挣点儿钱给她抓药。”
云海见他神色焦虑黯然,浑不似这般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不禁鼻孔一阵发酸,道:“好,就两文钱一个,你有多少?哥哥全都要了。”
小孩闻言欣喜地道:“真的?我有四十八个,一共九十六文。”
云海闻言探手入怀,这才想起自己的银钱早已输得一干二净,就连自己也是别人的了。
小孩见他发愣,小心翼翼地道:“哥哥,是不是嫌贵了?”
云海道:“不是,哥哥出门匆忙,忘了带钱在身上,不过你不用担心,哥哥立刻就赚钱来买你的。”说罢四面望了望,高声叫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途径贵地,盘缠使尽,不得以卖艺求生,请各位多多捧场,多多捧场。”接连叫了数遍,周围的人渐渐聚拢了来。
云海道:“在下今日要表演的是师门的绝学,名字叫做‘一叶障目’,表演得好,请各位打赏几个小钱,表演得不好,大伙儿多多原谅。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在下今日不是要挡各位的眼睛,而是要挡我自己。这光天化日之下,各位这百十双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在下,在下只用一片树叶一遮,便能凭空消失不见,你们信不信?不用问,你们肯定不信,为什么不信?因为你们没见过,但过了今日,在下保证,你们一定会信,而且深信不疑。”
云海罗里罗嗦说了一大堆废话,看看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满意地一笑,道:“好了,废话不多说,在下立即开始表演。一时间找不到树叶,我便用这个风车代替。”说着从那孩子的草垛上拔下一个风车,在众人眼前一晃,接道:“各位瞧清楚了,可千万别眨眼。”说罢故意将风车咬在口中,顺势将隐身石塞了进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霎时间不见了云海踪影,都是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当场。云海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御风咒’,纵身跳出圈外,这才吐出隐身石,高声叫道:“各位不必看了,在下在这里。”
众人闻言齐齐转过身来,盯着云海瞧了片刻,才齐声叫好,爆发出潮水一般的掌声。云海抱拳道:“多谢多谢,赏脸赏脸。请各位随意打赏,随意打赏。”说罢走回人群,掀起前襟,来接赏钱。驻足围观的多是寻常百姓,几曾见过如此神奇之事?当下少则三四文,多则一两分,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的工夫,云海前襟便兜满了沉甸甸的钱银,怕不有一二两之多。
云海走到那孩子面前,俯身道:“咱们有钱了,拿去吧。”
那孩子愣愣地盯着钱币,傻傻地道:“好……好多钱啊。”
云海见状不禁失笑,道:“是啊,好多钱,拿去吧。”
那小孩闻言把小手伸进云海的前襟里,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云海道:“你做什么?”
那孩子抬头道:“我数九十六文出来啊……糟糕,你一打岔,我忘记数到哪儿了。”
云海笑道:“不消数了,都拿去吧。”
那孩子一愣,疑惑地望着云海道:“这些都给我?”云海点了点头,那孩子呆了一会儿,摇头道:“还是不行,我娘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云海笑道:“你娘的话没错,不过这些银钱是可以拿的。第一,这些是钱,不是东西。第二,这些钱是我用来买你的风车的,你也不是白拿。第三,你娘生病需要抓药,有了这些钱你就不用犯愁了。”
那孩子闻言嗫嚅道:“可是……可是……买风车只需要九十六文,那已经是贵卖了。”
云海道:“多余的是我打赏你的,你不是没见过客人打赏吧,再说了,客人要打赏,岂有你讨价还价之理?”
那孩子思忖了一阵,道:“那好吧,多余的部分就算我借你的,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将来我赚了钱,一定还你。”
云海闻言暗暗赞赏,忖道:“好个孩儿,诚实正直,有骨气,有志气,好生琢磨,将来必是英雄豪杰。”心中更加怜爱,道:“好,我叫做云海,住在卧虎山庄,随时等着你来。”
那孩子道:“你放心,我不会赖帐的,对了,我姓风,住在西郊的茅屋,你要是反悔了,随时来找我把钱拿回去。”说着把风车靠在墙边,把自己的前襟拉了起来。
云海把钱倒进他的前襟里,那孩子尽力兜住,道:“哥哥,风车是你的了,你的恩情我会永远记住的。”说罢回转身子,蹒跚而去。
云海望着他的背影,鼻孔又是一阵发酸,正在感慨,旁边来了个妇人,道:“小哥,你这风车多少钱一个?”
云海道:“便宜得很,我想想……对了,四十文钱一个。”
那妇人闻言吓了一跳,道:“一个风车四十文,难道是金子做的啊?”
云海道:“怎么金子做的风车只要四十文一个吗?哪有卖的?快带我去。”
那妇人听了,将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叹道:“模样长得挺不错,没想到是个傻子,可惜了,可惜了……”说罢自去了。
云海原本是想作弄她一下,不料反被她说成了傻子,心中好不郁闷,自语道:“这些风车我花了差不多二两银子买来的,算下来当然是四十文一个,居然说我傻,不说你自己没见识。”正在嘀嘀咕咕,一阵轻风吹过,草垛上的风车都旋转起来,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云海正瞧得眼晕,忽然心中一震,忖道:“对了,这不就是了么?”
云海回到卧虎山庄,用过了午膳,闲着没事,便将四十八个风车用线系了,一一悬挂在屋内,他正玩得高兴,忽听得有人喝道:“云海,你在做什么?”
云海回头望去,自然是关家大小姐来了。关士韵满面怒色,道:“我和珠儿,碧儿忙得饭顾不上吃,水也顾不上喝,你倒好,居然在这里玩风车?”
云海道:“谁说我在玩儿了?我是在研究。”
关士韵一愣,道:“研究什么?对了,你是应该要研究如何控制方向的,怎么样?有眉目了么?”
云海见她霎时间便忘了愤怒,不禁暗暗好笑,道:“有我出马,什么难题不是迎刃而解?”
关士韵闻言喜道:“这么说来,就是已经解决了?是什么法门?快说给我听。”
云海道:“答案就在这些风车之中,你自己想想吧。”
关士韵愕然道:“风车?风车能有什么作用?我想不出。”
云海道:“你想还没想呢,就说想不出?”
关士韵道:“我想得很快,已经想过了,没想出来,你告诉我吧。”
云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风车遇到风会怎样?”
关士韵道:“转呗。”
云海道:“所以呢?”
关士韵道:“所以……动起来了。”
云海气得几乎吐血,道:“我折腾不过你,还是自己说吧,因为风车转动,所以消解了风的力道。”
关士韵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把风车装在孔明灯上,可以对抗风力,掌握方向。”
云海道:“好像有些开窍了,你说对了一半,再想想另一半。我提示你,如果把风车反过来转会怎样?”
关士韵想了想,道:“反过来转……风过去,风车转了,这个过程反过来……那岂不是把风送回来了?”
云海道:“咦?你怎地又忽然变聪明了?不错,反过来转,就会把风送回来,就会产生反向的推力,所以咱们模仿风车的样子,作出大一些的旋轮,加装把手绞盘,自己来控制它的旋转方向,不就能控制特大孔明灯的方向了么?”
关士韵思忖了一阵,喜道:“对啊,这个法子真是巧妙,云海,你好聪明,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
云海闻言甚是得意,道:“咱们这个奇物总不能老叫特大孔明灯,况且有了风轮,便跟孔明灯不同了,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吧。我说就叫‘翔天骑’,好不好?”
关士韵道:“不好不好,这么神奇的物事,将来定会流传后世,咱们应该象孔明一样,加上自己的名字,让后人永远记得我们。”
云海暗道:“孔明灯这名字可未必是孔明起的,他多半没你这么贪心,不过能名留后世似乎也不错。”当下道:“按你说应该叫作什么?”
关士韵道:“取你名中一个‘海’字,取我名中一个‘韵’字,就叫做‘海韵天机’好了。”
云海喃喃将“海韵天机”念了几遍,道:“这个名字还真够玄奇的,就依了你了。”
关士韵闻言大喜,道:“我这就去寻些轻质的材料来做‘海韵天机’的风轮。”说罢连蹦带跳地去了。
云海见状连连摇头,自语道:“你不能算刁蛮丫头,沈宝儿才够刁蛮,你只能算疯丫头,而且还是个笨笨的疯丫头。”说着在床边坐了,正要躺下,那小猫儿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喵喵叫着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云海这才想起忘了喂它,连忙将它抱了起来,道:“真是抱歉,居然忘了你了,午膳时刻已过,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带你去厨房,你偷偷进去,找些吃的吧。”他这话还没落音,忽听得身后一人道:“你说什么?”竟是庄无梦来了。
云海闻声暗暗叫苦,回头陪了个笑脸,道:“我跟小天随便聊聊,作不得数的。”
庄无梦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主人,误了时辰不喂它也就罢了,竟然还教它作贼,这回你看我怎么整治你。”
云海闻言打了个冷战,道:“我只是忙昏了头,一时疏忽,就……就不用特别整治了吧。”
庄无梦冷冷地道:“忙?你忙什么?忙着在街边卖艺么?”
云海闻言一愣,道:“你都看见了?”
庄无梦道:“卖艺我没看见,收钱我就看见了。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卧虎山庄的家人,竟敢私自出去卖艺,也不用我出手,庄主知道了,自然会教训你一顿狠的。”
云海闻言忙涎着脸道:“庄姑娘,庄美人,无梦姐……这种小事,就不用上报庄主了吧。”
庄无梦瞥了云海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看在你尚有一副好心肠,是为帮那孩儿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云海松了口气,道:“多谢多谢,多谢庄姑娘手下留情,你若有什么吩咐下来,云海一定为你办得妥妥帖帖。”
庄无梦哼了一声道:“连只猫你都照看不好,我还有什么敢吩咐你做的。”说着将手一扬,递了个竹篮过来,道:“知道你靠不住,以后你就用这个喂它,再有什么错漏,绝不轻饶。”
云海连忙称是,接过竹篮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些白白黄黄的粉末,闻上去腥腥的,却又好似夹杂着一种独特的香味。云海道:“这是什么?”
庄无梦道:“这是用上好的鲤鱼晾干了磨成的粉,以后你只需弄些米饭来,用这些鱼粉拌了喂它,只是举手之劳,你要再敢……”
云海忙道:“不敢了,不敢了,还是你想得周到,以后小天定会每顿都吃得饱饱的,路都走不动。”
庄无梦又哼了一声,道:“你可将鱼粉收藏好了,别让它偷吃,对了,我听你叫它小天是不是?名字是你取的么?”
云海忙道:“是它自己挑的,我可没逼它。”
庄无梦见云海神色紧张,不禁心中暗笑,道:“小天这名字也不错,庄小天,嗯,总比小白,小黄之类的俗名好,那你好好照顾它,我可走了。”说罢摸了摸小天的头,转身而去。
云海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苦笑着喃喃道:“不是庄小天,是云小天才对。”
三日时光,一晃就过,关士韵起早贪黑,把一架“海韵天机”造得有声有色。到了这最后一日傍晚,关士韵亲手装上了最后一个部件,围着“海韵天机”转了几个圈,没瞧出什么疏漏,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向云海笑道:“终于完成了,你瞧怎样?”
云海道:“这还用问吗?今年的‘新奇之星’铁定是小姐你了。”
关士韵道:“其实都是你的主意,我只不过……”
云海笑道:“当日你一见我,便将我要了过来,证明你很有眼光,做主子的,只要有眼光就够了,况且你事事亲力亲为,我这做下人的反而逍遥自在,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你,就没有‘海韵天机’。”
关士韵听了,心中颇为受用,道:“咱们待会儿便把‘海韵天机’运送到岳麓山下,今夜便睡在那里,不回来了。”
云海闻言一愣,道:“有这个必要么?”
关士韵道:“‘海韵天机’如此庞大,它要升入空中,只怕要耗费不少时候,我想咱们五更便开始准备,到辰时便差不多了吧。”
云海想想也有道理,叹了口气,道:“好吧,少睡一晚便是。”
关士韵道:“你也不必沮丧,我吩咐了下人准备参茶点心,保你一夜神采奕奕。”
云海闻言喜道:“是么?那点心的样式能否多一些,最好再带上火炉,别让点心冷了。”
关士韵见了他的馋象,忍俊不禁,也不答他话,摇头去了。
云海回到屋里,喂过了小天,将它抱到自己床上,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那小家伙喉咙里咕噜咕噜的,甚是惬意,抱着云海的手指不肯放。云海笑道:“你这小东西,还真是赖皮,要不要我也带你出去?”
小天听了,放了他的手指,扭着身躯转到另一侧去了。云海一愣,自语道:“这就是不愿意去了?有时都不知道你是人还是猫,好像真听得懂我的话似的。”正想把小天再翻转回来,却听得门外关士韵叫道:“云海,咱们走吧。”
云海闻言轻轻戳了小天一指头,道:“懒猫,这么贪睡,迟早变成猪。”说罢开门出来,只见关士韵和珠儿,碧儿已然收拾停当,专等着出发了。
四人及一众家仆抬了“海韵天机”来到岳麓山脚,关士韵打发其余人等去了,四人在“海韵天机”旁坐下,仰望一天繁星,如梦似幻,不由得心怀大畅,云海正想出个游戏来玩乐,忽听得碧儿道:“咦?什么人在那里?”
众人循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云海当日跳下的崖边依稀有两个人影来回晃动,关士韵见了,不禁心中有些发毛,向云海道:“你上去看看。”
云海一愕,道:“为什么是我去?”
关士韵道:“你是这里唯一的男子,你不去谁去?”
云海无奈,只得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来,循着山壁向崖上攀爬,好容易上到崖顶,只听一人道:“快些跳下去。”是女子的声音,颇为熟悉。
另一人道:“小姐啊,我都说过一百次了,这么高跳下去,非死不可。”
先前那女子道:“不必害怕,拿着这把伞就行了。”
云海这回可听出来了,原来这女子竟是唐宛儿,另一人则是他手下的仆人阿柱。阿柱道:“小姐,我求求你了,我家里还有老母待奉,万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唐宛儿不待他讲完,不耐烦地插口道:“罢了罢了,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我口水都说干了你也不跳,真是个胆小鬼。”说着走到崖边向下望了一眼,咬牙道:“我便不信了,她关家一个下人都做得到,我唐宛儿会做不到?你走开,我来跳。”
阿柱闻言吓了一跳,道:“小姐,千万不要啊,实在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我怎么向老爷交代?”
唐宛儿道:“不然怎么办?你又想不出什么新主意,明日就是限期,万一关士韵真的造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出来,‘新奇之星’不就被她抢走了?不行,我一定要试试,明日当众证明,这只是人人都做得到的小事。”说罢推开阿柱,将手中的雨伞撑了开来。
云海见状吃了一惊,正待上前阻止,唐宛儿却已经一咬牙,一闭眼,纵身跳落崖下。云海大骇,无暇细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腿一蹬,也猛地向崖下跳落。
唐宛儿身在空中,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手中的伞“哗啦”一声翻转毁损,自己的身子顿失依托,便似一块石头般急坠而下,不禁魂飞天外,失声惨叫。云海伸腿在山壁上一蹬,加速沉到唐宛儿身边,伸臂揽住她的腰肢,再想画那“御风咒”,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地面飞扑而至,顷刻间二人便要粉身碎骨。
云海见状暗道一声:“罢了,想不到我云海竟会命丧于此。”紧紧闭了双目,脑海中那“御风咒”咒文益加鲜明闪耀,突然间如金蛇一般钻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海落到了地上,但却安然无恙,唐宛儿在他怀中,也是毫发无伤,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呆地愣着,好像时光都停止了。
云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在符咒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那潜藏在符咒里的神秘力量,似乎突然跟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筋肉都融为一体了。
夜色如水,一阵微风吹过,僵硬的空气终于又动了,唐宛儿翻身从云海怀中跳落,红着脸道:“谢……谢谢你。”
云海此时脑海中千百个念头来回旋转,竟浑然没有听见。关士韵见云海发呆,心中不知为何,无名火起,上前推了他一把,道:“你还在痴想什么呢?”
云海望了关士韵一眼,却好似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走到一旁去了。关士韵见状更加气恼,还想再骂他两句,忽听得唐宛儿道:“喂,你这人还真是霸道,人家想想事情也不可以么?”
关士韵转过身,没好气地道:“我教训下人,跟你有什么相干?”
唐宛儿道:“啊呀,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你的下人方才那般勇敢,救下一条人命,你非但不赞他,反而横加指责,你还有人性么?”
关士韵闻言一怔,忖道:“对啊,我为何要对云海发火,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变得如此野蛮?”她这里呆想,唐宛儿却走到云海身边道:“你我同样从高崖上跳下,为何我险些摔得四分五裂,你却行若无事?还能从容救下我的性命?”
云海却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又愣愣地走到别处去了。唐宛儿跟了上去,还想问个明白,关士韵道:“喂,你干吗缠着我的下人?”
唐宛儿道:“我哪有缠着他了,只不过说几句话而已,你管得着么?”
关士韵道:“我怎么管不着?他是关家的人,我不许他说话,他就一声也不能吭。”
唐宛儿道:“原来你们姓关的这么专横跋扈,进了你们关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行,我要替他赎身,多少钱,你说。”
关士韵道:“知道你们唐家有钱,想替他赎身是吧?行,拿四千万两银子来。”
唐宛儿闻言险些气得晕倒,道:“四千万?一个下人你卖四千万?你是不是穷疯了你?”转头向云海道:“你说,她花了多少钱买你的?”
云海仍是漫不经心,木讷地道:“四十两。”
唐宛儿听了,向关士韵冷笑道:“四十两买来,四千万卖出去,你关大小姐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二人这里吵得不可开交,珠儿,碧儿忙不迭地打圆场,云海却充耳不闻,忽然闭目站定,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关士韵和唐宛儿浑没瞧见,倒没怎地,珠儿却是惊得一跤跌倒,关士韵见状吃了一惊,道:“珠儿,怎么了?”
珠儿指着云海消失的地方,张口结舌地道:“他……他……”
唐宛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道:“他什么他?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关士韵和碧儿细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关士韵道:“珠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珠儿还没说话,忽听得耳畔有人道:“莫不是瞧见山魈鬼怪了吧。”正是云海的声音。
珠儿吓得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回头望去,却见云海站在众人之间,全无半点异状。关士韵和唐宛儿见了云海,也吓了一跳,关士韵道:“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了?”
云海笑道:“我原本一直都在这儿,是你们忙着吵架,看不见我罢了。”
唐宛儿见云海笑意盈盈,眉目俊朗,不由得心神一阵荡漾,一把拉了他,道:“你别怕,我明日就去为你赎身。”话音未落,只见一人呼天抢地地奔来,原来阿柱这时才下了高崖,连滚带爬地赶来了。
阿柱抢到唐宛儿身边,左看右看,涕泪交流,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小姐你没事就好了,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老爷,怎么对得起唐家?小姐,咱们走,咱们赶紧回家去。”说着不由分说,拉了唐宛儿就走。唐宛儿挣他不脱,只得回头向云海道:“你再忍耐会儿,我明天就来赎你,无论多少钱我都赎你。”
云海见唐宛儿被阿柱生拉活拽,模样滑稽,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关士韵见了,冷冷地道:“怎么?有人要替你赎身,你很开心么?”
云海一愣,忙陪笑脸道:“怎么会?小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
关士韵道:“真的?”
云海道:“我云海对天发誓,没想过要离开关家。”
关士韵这才转怒为喜,道:“你现在没想,将来一定会想。好啦,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再帮我好好检查一下‘海韵天机’,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否则唐宛儿定会没完没了。”
云海应声去了。珠儿却还惊魂未定,向关士韵道:“小姐,这里黑压压的,好不阴森恐怖,不如咱们升一堆篝火,驱逐野兽吧。”
关士韵四面一望,繁星满空,云闲风静,何来阴森恐怖之说?但见珠儿神色惴惴,心中不忍,便道:“好吧,咱们一起去拾些柴火来,多些阳气总是好的。”说罢携了珠,碧二人往草木茂盛的地方去了。
云海见三人走远,从怀中摸出隐身石,喃喃道:“从今以后,再也用不上你了。”他方才自崖上落下,性命攸关,竟然在霎时间将“伏魔录”上“无名诀”的精髓融汇贯通,朦朦胧胧地感受到各种咒诀的真义。此后一番思量,这真义便益加清晰,领悟到所有咒诀都是“灵”,“体”,“时”,“空”的一种状态,根本不需要画出来,只要咒入心神,随时随地都可运用施展。他想到了此节,便用“隐身咒”试验,果然成功,着着实实地吓了珠儿一跳。云海这才明白,那隐身石竟然只是“灵”,“体”修炼不足的一种补偿罢了。
这一夜,云海躺在火边,脑海中不停地想着伏魔录上的咒诀心法,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是受用无穷,他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修道的一个极上乘的境界。
不知不觉之间,几个时辰消磨过去,时候已经是五更末,关士韵唤起云海,点燃了三支牛油巨烛,置于‘海韵天机’之下,半个时辰后,热浪蒸腾,“海韵天机”渐渐鼓荡起来,四人用绳索木桩将‘海韵天机’固定在地上,灭了两支巨烛,外面用巨幅布匹盖了,专等着众人到来。到了辰牌时分,天色已然大明,众人陆续来到,见了如此庞然大物,都是惊奇不已,纷纷揣测内中的物事是个什么模样。蓝衫少年登上平台,四面望了一眼,道:“想不到各位都是早早来到,想来对关家小姐这个……这个平地飞升的奇物充满期待,咱们也不必废话了,请关家小姐揭示此物的真面目吧。”
关士韵闻言向众人一礼,伸手将那巨大的遮盖拉了下来,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两丈来高的奇物,上面半截是个方中带圆的气囊,下面用丝绦系了一个丝苇混编的大筐,筐的中间是三根巨烛,其中一根燃着,两侧用金线固定了两个三尺来高的风车状物事。
关士韵将剩下两根巨烛点燃了,向众人道:“小妹建造的这物事唤作‘海韵天机’,功用便是载我等凡人乘风驾雾,遨游天际,少时小妹和小妹的家仆云海会亲身示范,并向大家展示如何操控。”
蓝衫少年道:“我等俱已迫不及待,不如立即演示吧。”
关士韵闻言回头望去,那海韵天机原本就在悬浮状态,再受了两根巨烛的火力激荡,登时起伏鼓荡,大有飞升之势。关士韵见状,向云海道:“你瞧成了么?”
云海一笑,抬腿跨入苇筐中,道:“你也进来吧。”
关士韵听了,正待跨入筐内,心中却忽然生出一股忐忑惶恐,紧张得心跳陡然加速,连呼吸都变得又短又急。
云海见状,笑道:“不必害怕,但有我在,保你平安无事。”
关士韵见他目光温暖柔和,不禁勇气大增,道:“我才不害怕。”翻身进入“海韵天机”内,伸手便去解周围的固定绳索,刚解了两条,忽听得一人道:“等等,我也要去。”
云海识得是唐宛儿的声音,回头望去,那丫头果然已越众而出,向着“海韵天机”走来。云海忙道:“不成,这海韵天机是按两个人的重量造的,多了你便超重了,可就飞不起来了。”
唐宛儿道:“那还不容易,你下来不就得了?”
云海一愣,心道:“我下来,这海韵天机还飞得了么?这玩意儿虽然看着花哨,其实连半个人也载不动,还不是要靠我的‘御风咒’,这把戏才不会被戳穿。”当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只有我才懂得如何操控。”
唐宛儿道:“既是如此,那关小姐让我好了。”
关士韵道:“那怎么成?我盼今日,可也好久了呢。”
唐宛儿道:“这玩意儿是你造的,还怕以后没有机会么?你今日来此,便是求大家作个见证,我不是你关家人,正好证明这东西没有古怪,为何你们却推三阻四?”
云海见她无理取闹,知道再争下去,必定没个尽头,当下道:“罢了,你也上来吧,咱们权且试试,说不定能载得动。”
唐宛儿闻言也挤进苇筐中,本来还算宽裕的空间顿时变得狭窄不堪,连转个身也困难。云海也顾不得这许多,瞅个机会在二人身上都印了“御风咒”,松开另一侧的两条绳索,那“海韵天机”左右晃了晃,慢慢飘浮了起来。众人见了,都禁不住兴奋叫好,关士韵和唐宛儿也是激动不已,扶稳了筐边,不住向众人挥手致意。不大的工夫,“海韵天机”已经升到十余丈高,关士韵和唐宛儿渐渐害怕起来,抓住筐边手越来越紧,指节都泛白了。
云海见状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海韵天机’造得甚是坚实,承托咱们三人绰绰有余。”
唐宛儿道:“你说得轻巧,万一有什么闪失,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对了,这玩意儿要升到多高才是个尽头?”
云海道:“跟我的名字一样,升到云海里,我便让它停下。”
唐宛儿惊道:“天,那时候掉下去,还不成了齑粉了么?”说着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矮了矮,只留一双眼睛还在外面。云海见状不由的哈哈大笑,低头望去,岳麓山下的人群已经缩成许多小黑点了。
关士韵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但在唐宛儿面前,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几分颜面,当下仍勉强直立,只是一双眼睛怎么也不敢瞧下面。云海也是第一次遨游空中,但见铁翼雄鹰亦不过在自己身畔回翔,群山如棋,长河如带,禁不住豪气盈胸,纵声长笑。
唐宛儿见状道:“你笑什么?”
云海道:“似你这般胆小如鼠,连向下瞧一眼也不敢,又怎能领会到纵横天下的豪情?”
唐宛儿闻言怒道:“谁说我不敢。”起身往下瞥了一眼,但见辽阔大地,宛如一幅丹青名作,或浓墨重彩添骨肉,或轻描淡写以为神,山河装点,花树无边,禁不住失声叫道:“好美啊!”关士韵听了,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去,自然也跟唐宛儿一般,顷刻间便为这美景绝色所倾倒,再也挪不开一双眼睛。
三人正流连美景,忽听得头顶传来清新悦耳的鸟鸣声,婉转悠然,如泣如诉,忙抬头望去,只见海韵天机的一角不知何时泊了一只奇特的鸟儿,身披彩羽,背上若负一琴。三人不禁啧啧称奇,唐宛儿踮起脚尖,伸臂想引它下来,那鸟儿却长鸣一声,展翅去了,二女见了,齐呼可惜,懊悔不已。云海见状暗笑,心道:“瞧你二人这神情模样,倒似一对孪生姐妹,哪里象拌嘴吵架的冤家?”回头检视三支牛油巨烛,剩下的部分已不足一半,当下道:“风景看得差不多,咱们这就回去了吧。”
关士韵道:“啊哟,我还想飞得远些,多瞧瞧呢。”
云海道:“不成了,你瞧这火源,已不足一半,再不回去,从半空坠下,摔得粉身碎骨,你们可不要怨我。”
唐宛儿闻言吓了一跳,忙道:“既是如此,咱们改日再游玩也是一样,这就回去了吧。”
云海点头答应,摇起风轮,正待回程,忽一阵狂风吹过,三根巨烛骤然而灭,整个苇筐几乎被掀了个底朝天。关士韵和唐宛儿失声惊呼,云海也是心中骇然,举目望去,只见黑云狂涌,电光如织,一场暴雨就要袭来。
关士韵儿脸色煞白,望着云海,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云海道:“不必慌张,随机应变就是了。”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就在不远处炸开,震得三人心胆俱裂,还没回过神来,大雨滂沱而下,哗啦哗啦地灌进苇筐里,坠着海韵天机向下直跌。二女身上都有“御风咒”,身如柳絮般轻,倒比那海韵天机跌得慢些。云海见状心道:“糟糕,把戏要拆穿了。”急道:“抓住苇筐,千万别放手。”
二女这时候哪有主张?自然是唯云海之命是从,闻言死死抓住筐边,这下可好,原本已飘起的身子,反而随着“海韵天机”向下急坠。云海松了口气,道:“闭上眼睛,别害怕,我让你们放手就放手。”二女闻言连连点头,紧紧闭上了双眼。
“海韵天机”越坠越快,终于如流星般撞入一片参天密林中。两女不住哇哇乱叫,云海却始终也没让两人放手,因为“海韵天机”挂在了纵横交错的树枝上,虽然离地面尚有二丈来高,但地上都是厚厚的软草,根本就没有多少危险。云海忙解了二女身上的“御风咒”,翻身跳下地去,仰首道:“喂,你们别再叫了,先下来再说。”
二女闻言睁开眼来,这才瞧清楚眼前的情状。两人都是出身武林世家,当下先后跃落地面。说也奇怪,二女才一落地,老天爷便云散雨收,露出三分晴色来。关士韵四面打量了一番,向云海道:“这是何处?咱们现在可怎么办?”
云海道:“你来问我,我又问谁?管它什么地方,随遇而安就是。”
唐宛儿道:“你说得倒轻巧,咱们都跟落汤鸡似的,这可怎么‘安’得下来?”
云海道:“这还不容易?生火把衣服烤干便是,我去那边生火,你们自己安排。”说罢一面弯腰拣拾地上的树枝,一面往远处去了。
二女无奈,也只得搜集柴草,到隐蔽处生起火来。此时将将暴雨过后,所有物事都是湿淋淋的,二女折腾得浓烟滚滚,总算是把火点着了,这时再看对方,都是忍俊不禁,原来二人均被熏得满面花黑,脂粉和着烟灰,哪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模样?二女原是水火不容的,这一笑倒把气氛缓和了不少。
关士韵见火渐渐旺了,正要褪下衣衫,又忍不住朝云海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瞧之下,禁不住轻轻“咦”了一声。唐宛儿刚解下了腰带,闻声抬头望去,不见有何异常,问道:“怎么了?”
关士韵道:“奇怪,他那边也隐隐有火光传来,怎地却一丝烟也没有?”
唐宛儿闻言细看了一阵,果然是见火不见烟,道:“对啊,真是奇了,不成,咱们得过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法门。”
这边云海正赤着上身,烘烤衣衫,忽见二女过来,不由得吓了一跳,道:“你们过来作甚?”
二女不去理他,朝火堆里细看了一阵,关士韵道:“为什么你的柴也是湿的,却不冒烟?”
云海闻言一滞,道:“我怎么知道,柴是随手在地上拣的。”
唐宛儿道:“咱们在那边被熏得泪水直流,你却在这里安逸享受,好没道理,不行,交换了,你到那边去,我们俩在这儿。”
云海道:“这怎么成,我……”话没说完,关士韵已经打断了他,道:“怎么不成,我是主子,你是仆人,当然要听我的。”
云海无奈,叹息道:“既然你横蛮无理,明刀明枪地欺负人,我也无话好说,让了给你吧。”说罢取了衣衫,走到二女整治的火堆前坐下,喃喃道:“我的火堆是三昧真火点的,当然没烟,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哪会懂得其中窍要?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一个鼻孔出气了?”他正这里嘀咕,忽听得唐宛儿惨叫一声:“啊呀,有蛇!”
云海一惊,回头望去,却见唐宛儿上身只穿了抹胸,左蹦右跳,大失体统,不禁面上一红,赶紧转回头来,任她们呼天抢地,再也不理了。过了半个时辰,三人的衣衫已然干透,四周却又阴郁起来,虽才是未时初,却昏昏然好似暮色将至。二女见目光所及处全是密林,阴风惨惨,寒气森森,禁不住心中惶恐,不由自主地向云海这边走来。
关士韵在火边坐下,向云海道:“到处一片天昏地暗,并非吉兆,咱们快想个办法回去吧。”
云海道:“你是主子,当然是你来想办法,我这做下人的,只有惟命是从的份。”
关士韵被他这一噎,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云海见状暗笑,拨旺了火焰,仰天躺倒,睡起觉来。关士韵还在发呆,唐宛儿却已想到说法,当下探首在关士韵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关士韵闻言面露微笑,推了云海一把,道:“你说得不错,做下人的应该惟命是从,现在我就命令你想办法让咱们回去。”
云海闻言先是一愕,随即笑道:“不如我先给你们说个故事吧。”说着也不管二女愿不愿听,自顾自地接道:“从前我养了一条小狗,模样长得挺乖巧可爱,可是偏偏不讨人喜欢,村里人有骨头剩饭也不愿意喂它,就连其它的小狗都不跟它玩儿,只要远远看见它,立马都躲了开去,小狗很难过,只好天天缠着我,可是到了后来,连我都不喜欢它了。”
关士韵闻言不解道:“为什么?”
云海故意叹了口气,道:“因为它癞皮呗。”说罢哈哈大笑。
二女都是懵懵然摸不着头脑,过了一阵,关士韵渐渐品出味儿来,敢情云海不是说“癞皮”,而是“赖皮”,也不是说小狗,是在影射自己呢。唐宛儿也醒过神来,拾起块石头扔在云海身上,道:“你这贫嘴的,废话还真多,有这工夫,不如想想怎么离开此地吧。”
云海道:“二位小姐,你们别忘了,咱们是‘飞’来的,这也不知道是在几千里之外,除了飞回去,还能有什么办法?”
唐宛儿道:“你的意思是乘海韵天机回去?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再也不会碰那鬼玩意儿了。”她话音方落,狂风又起,阴云压顶,看模样又有一场豪雨。
唐宛儿见状惊道:“我刚刚才烤干了衣服,可不想再做落汤鸡,顾不了这许多了,不如咱们到林中看看,寻一处避雨的所在。”
云海和关士韵点头应了,三人齐齐向密林中奔去。这莽莽林海着实浓密,将原本已暗弱的天光遮得几乎一点不剩,三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忽听得唐宛儿“哎呀”一声惊叫,云海和关士韵侧头望去,那原本就在身边的唐宛儿竟然凭空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