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说，1853年春闱，孙家鼐因为父亲病重，未能“一鼓作气”进京赶考；1856年，又因为“烽火照江水，戎马躏郊邑”，江淮战乱、南北道路中断，“自咸丰元年至同治六年，十七年间停科者共十四个省，除顺天、山西外，盖无有不停试之省。”（清末探花、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商衍鎏语），他无法进京赶考“再而衰”，那么，1859年的春闱，他已经“三而竭”，不再有考取功名的任何期盼和自信了。
但是，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孙林氏却对功名耿耿于怀。连续十来年，“老疙瘩”没能如期进京赶考，她很为歉疚，等到局势稍微稳定，南北交通恢复了，她的心又活了起来。可孙家鼐不想去考。一则学业时续时断，荒废多年，没有多大把握考中进士；二是家里多灾多难，人口多、开销大，北京又远，来回是一笔很大的开资，一时也难以凑齐……
孙林氏见儿子犹豫不绝，就攥着他的手说：这一阵子，你父亲老是托梦给我，要我无论如何也要督促你进京一趟。考上考不上，并不重要，十年寒窗苦读，你怎么也要去试吧试吧。要不，我和你伯愧疚终生呀。说完，她把借来的银子和用陪嫁首饰当来的钱，全部塞到儿子手里，泪珠子就像断线的珍珠，一个劲地往下掉……
母命难违啊！孙家鼐勉强地点头同意。离开寿州，启程北上时，她在父亲留下的教子对联前，对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俺妈，这次考上考不上，都是最后一次。以后，为儿的希望研究一些经世致用的实学，为社会做一些实际贡献。
可能连孙家鼐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在这一科会试中，过关斩将，夺得了头名状元。天上下了一颗雨点，怎么会偏偏落在了他的头了？寿县民间一直流行着这样的传奇故事：
咸丰登基的第二年，朝廷库房空虚，几乎没有隔夜粮草。而咸丰却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他很想干几项政绩工程，以树立自己的威信。可巧妇没米难做饭呀。那段时间，他是愁得吃不香睡不稳。这些，全被身边的太监丁公公看得明白。他暗想：不管黑猫白猫，能给主子叼来银子就是好猫。要是能为主子分了忧解了愁，这以后……可是，民不聊生，到哪里去划拉银子呢？有啦，这年正要开科取士，谁不想金榜题名？扩招哪是违反祖制的，使不得。要是把三百多个计划内进士指标都卖出去，一个少说也能收一二万两银子，加在一起也能得四五百万银子呀。一天，他见没有外人，咸丰脸色比较好看，就连真带假说了自己的锦囊妙计，结果咸丰翻脸不认人，上去给他一个脸蛋子，骂道：你这招也太损了。要是按你这招，天下士人还不大乱？你是不是想让我当个千夫指、万人骂的昏君？丁公公马上跪地求饶，心想：这下子小命可就完了。正在他自己掌嘴骂自己不是人的时候，咸丰却转怒为喜，双手一拍，连说：“妙……，妙……。”弄得丁公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咸丰示意他起来，又贴在他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丁公公听后，打心眼地佩服道：“皇上，你这个主意真是太高妙了！”
会试如期进行，考场纪律比以往都还严格。一场、二场、三场，全部考完，360多名进士、同进士已经排定名次，单等最后一关——选出10名最优秀考卷呈送给皇上钦定状元、榜眼、探花，然后，就可以发榜了。就在这个时候，丁公公向主考官、同考官、监考官传达了皇上的旨意：本科殿试有所改革，从考生中推选7名作为群众选手，另外给你们3名是专家推荐的。他们3人的名次我们专家组已有了初步意见，每个考卷都做了标记，你们再看一看，有什么不同意见尽管提。为了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他特意把“尽管提”拉长了音说出来。主考官、同考官、监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谁愿意没事找事、引火烧身？何况，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那皇上想用谁不想用谁，你管得了吗？因此，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没意见。
殿试那天，文武百官按官衔大小依次站成两排，总监考官手捧一个金盘，上面像金字塔似的依次排了10份答卷，三份专家推荐的选手的答卷自然排在最上面。仪式开始，礼乐齐鸣，众目睽睽。总监考官很庄严地将金盘交到丁公公的手里。丁公公眉飞色舞，一路小碎步地跑向丹陛，丹陛共三层，摆着一张宽大的龙案，而皇帝就稳坐在龙案后面。丁公公边跑边得意：皇上有令，状元每人300万两，榜眼每人200万两，探花每人100万两，一下子就是600万两，这下子皇上还愁没钱花？我也是顺手牵羊，每人长了5万两，不会吹灰之力，就捞了150万两！在不到龙案十来米的地方，也就是皇上透过龙案往下看的死角里，丁公公不知怎的，一不注意，两腿打绊子，摔了个狗吃屎，万幸的是，手里的金盘端得好好的只是有3份考卷被惯性抛出了龙案下面。要知道，这个闪失可以掉脑袋的。好在丁公公反映很快，跌倒后立马站起来。这时，皇帝身边的执勤太监走了下来，接过金盘，转身爬了三层木台阶，恭恭敬敬地把金盘摆在龙案上。
咸丰居高临下地朝众爱卿看了一眼，再看看金盘，答卷似乎堆得不大规整，但他也没有时间再做计较，拿出最上面的那份，一看字也好名字也好，就用朱笔在上面写下了“一甲第一名”。又拿出两份，依次写下“一甲第二名”、“一甲第三名”。然后，在三呼万岁声中，咸丰退朝。
金榜一公布，原定第四名的“陪榜”选手孙家鼐中了状元。众考官都说皇上圣明。而那三个花了巨资为子弟买名声的大老板是有苦难言，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找咸丰论理呀。倒是咸丰还比较讲究，不久，他就发现了问题，可他也不好声张，便找了个岔子，将丁公公砍了脑袋，于买主，是一个说法；于自己，是杀人灭口。
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北京出了一个流行语：“不是太监摔一跤，那有状元现真身？”说了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