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就在孙家鼐家庭团聚、沉浸教学时，家中又发生了重大变故：二哥家铎积劳成疾，从江西瑞州府返回寿州，不久就病逝了，年仅55岁，留下三男三女。此时，老母亲孙林氏已经80岁，年高体衰，思儿心切。同治十年五月七日（1871年6月24日），孙家鼐向朝廷写了一个奏折，请求开缺，回乡探望母亲，并帮助家里处理家务，得到朝廷批准。

　　自咸丰九年（1859年），孙家鼐进京赶考高中状元，一晃12年，一个轮回很快就过去了。再次见到八公山、寿州城、淮河水，再次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还有十几个侄男侄女，平素从不喜形于色的孙家鼐，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他一下子扑在母亲的怀里，就势跪在地上，热泪盈眶。老母亲地抚摸着他的头，泪水涟涟。孙家鼐抬起头来，说：“俺妈，你为了养育儿女，一辈子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累。你是咱们老孙家的大功臣。我这次要争取陪陪你多住一阵子，好好伺候伺候你老人家，让你享受天伦之乐。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吱声，不要心疼钱！”

　　听说老小回寿州了，三哥、四哥也很高兴，都请了假，回乡团聚。平日冷清的孙家老宅，一下子人欢马叫，热闹起来。

　　孙家老宅原本就不是太大，多年不修葺，一下子四世同堂，涌进来五大家子二三十口人，白天走路人碰人，晚上睡觉铺连铺。几个大孩子，不得已，就搬到亲戚家借宿，老宅子仍然显得特别拥挤。三个兄弟反复商量，最后下定决心，共同集资建设一处新宅子，让老母亲住上新房，欢度晚年。

　　于是，他们在城北大街过驿巷看好了一块地皮，花钱买了下来，准备盖几栋新房，兄弟们住在一起，即显得亲切、热闹，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说干就干，工程随即开工。周围的邻居见了，都竖起大拇指，称赞孙家鼐几个兄弟孝顺。因为孙家鼐虽然年龄最小，但在京城做官，名望最大；而且，他又是状元出身。所以，乡亲们就顺口把这处新宅子叫着“状元府”。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工程开工不久，有一个老太婆却找上门来，又哭又闹。转眼间，就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闲人。几个年龄大的侄子很生气，有的撸起袖子，准备打她一顿；有的要去州府报官，把她抓起来蹲班房……孙家鼐赶紧把他们拦下，说：你们遇事千万不要急躁。你们还记得家训是怎么讲的，“勿持强凌弱，勿以智欺愚”。你们谁也不要去。树大招风。你们一去，别人以为我们老孙家仗势欺人，传出去不好听。

　　他转过头，对传栋（孙家泽的长子，字幼农）说：幼农呀，传字辈小兄弟中，你是老大，又是在寿州城里长大的，熟悉情况。你去一趟，好言相劝，了解了解情况，回来告诉我们。我们再议处置办法。快去快回。

　　大约过了两三袋烟功夫，传栋回来，报告说：这个老太太，孤寡一人，无依无靠，成天疯疯癫癫的，靠捡破烂为生。咱们家盖房子，既不占她家的地皮，也不挡她家的光线。邻居们都说她纯粹是无理取闹，想借机敲诈咱们的钱财。

　　三哥说：对这号人，不用搭理她。你越搭理她，她越抓鼻子上脸，不讲理。

　　四哥说：她这是无事生非。幼农，你去明确告诉她，赶紧走，不准胡闹。否则，就让官府收拾她！

　　传栋想去，但看见五叔“吧嗒吧嗒”地吸着长烟袋，低头不语，就没有动身。

　　“三哥、四哥，你俩说得都对……”孙家鼐抬起头，慢声细语地说：“我是这么想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老太婆也怪可怜的，不到山穷水尽，也不至于到我们家工地上闹事。我想啊，我们孙家人老几辈都是乐善好施。我们手缝子里稍微漏一点，就够她吃几天的。你们看这样可照，我送她二两银子，帮帮她……”

　　“可是，她要是赖着不走呢？”

　　“我估计不会。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她疯疯癫癫，我觉得好孬她还是分得清的。”

　　“那……要是别的穷人也像她那样，跟她学，想占咱们的便宜，怎么办呢？”

　　孙家鼐想了想，说：“我认为不会的。人有脸树有皮，谁能跟她一般见识！”

　　传栋出门前，孙家鼐把二两银子交给他，并交代道：“你去告诉老太婆，这是我们老孙家捐给她的，要她赶紧离开，不要再闹。”

　　随后，一场风波平息了。

　　从此，工地上却多了一个自愿者，谁动了孙家的一根木头，谁拿了孙家的一块砖头，这个老太婆都上去制止；要是不听，她就又喊又叫，又抢又夺，还骂骂咧咧的，比雇佣的保安还要认真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