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书名:近世师表孙家鼐本章字数:1634

  光绪二年二月(1876年3月),孙家鼐丁忧期满回到北京,迟迟没有接到官复原职的通知。当时,清廷已经官满为患。因为官位有限、财源有限,历年来考取进士、举人功名的人太多,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编制的人,只能在后补的位置上排队,干着急没办法;同时,清廷为了增加财政收入,大肆卖官鬻爵。道台(正四品)以下,都是明码标价,似乎要比当下买官卖官公开、公正、公平一些。在官员系列中,道台位于省级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与各地府、知州之间,相当于现在的厅局级高干,年俸白银103两。乾隆年间,一个道台的明码标价是1.64万两白银,也就是说,只要有人肯出比年薪高1000倍的钱,就可以把这个官职卖给他。到了晚清,政局不稳,官多民少,官职的含金量大幅度贬值,捐个道台只需四千多两白银,捐个知县只要千两,土豪手里如果缺少真金白银,也可以用粮食顶替,捐二十石白米就可以捞个县丞(相当于副县长)……这下子,更是苦了那些读书人,有不少人一等就是三五载、十来年,还有一些年老体弱者,没等到戴上红顶子,就一命呜呼了,只能自认倒霉。

  一别京师五载,走的时候是同治朝,归来已变成光绪朝,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孙家鼐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人,他不善于,也不愿意到处求爹爹、告奶奶,挖空心思地去谋取官位。白天,大门紧闭,他在家里读读书,练练字,心静如水;傍晚,街上行人少了,他才出去遛遛湾,活动活动筋骨。对于未来,他看得很淡,并不做太多的思量,更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事实上,京师门卫七品官,当时,全国四品以上的官员车载斗量,数以千计,要想再往金字塔上爬一个台阶,就像是现在的处级想升局级、局级想升部级那样,的确是难于上青天。

  “笑话,真是笑话!”闲来无事,他也会偶然想起去年夏天在家乡发生的一件怪事——

  一天中午,格外闷热,知了的叫声震耳欲聋。在孙家花园的老枣树下,孙家鼐光着脊梁,穿着大裤衩,枕着寿州黄瓷枕,躺在竹床上小憩。竹床边,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搁着茶壶、茶杯。他左手拿着《淮南子》,右手摇着芭蕉扇,一副似睡似睡的样子……

  突然,栓在门口椿树下的看家狗“赛虎”狂叫起来。孙家鼐睁开眼睛,欠起身子,只见两扇大门的缝子里伸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圆脑袋。

  “行行好,给口水喝吧。”那个年代,还没有人卖矿泉水,出行者口渴了,就会就近找户人家讨碗水喝。

  孙家鼐坐起身来,一边喝住“赛虎”别咬人,一边摇着扇子,笑着招呼他进来。行者大约花甲之年,眉像双剑,眼如双炬,穿了一身皂色丝绸短衣短裤,显得气韵不凡。

  白发先生悄无声响地走了过来,坐在竹床上。

  孙家鼐下了床,先把杯子里的剩茶泼尽,又倒上半杯水,蒗一蒗,再泼掉。然后斟了大半杯,双手递给老先生,说:“不烫不凉,满口茶,老先生请喝。”然后,又顺手用芭蕉扇给他扇了几下。

  闲聊时,老先生自称姓余,就住在八公山白云深处。

  喝完茶,余老先生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孙大人,你信命吗?”孙家鼐摇摇头,说:“不太信。”

  “信不信由你,说不说由我。”余老先生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说:“从你的面相上看,你命里有官运,可以官至一品,而且一直是京官,不会外放的。”

  孙家鼐心里笑了笑,没有直接表态。因为他知道,一品大员就是大学士,职位上相当于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是做过各地巡抚、总督的高官,才有这个资格问鼎如此高位。没有上上下下、京内京外几个回合,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

  “谢谢余老先生的吉言。”他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

  “这样吧,我看你人善命贵,就送你十六个字,希望你记住:‘不出京城,官至一品;开山有功,血泪纵横。’”

  说完,余老先生拱了拱手,悄无声响地走出大门。这会儿,“赛虎”不但不再叫唤,还朝着他的身背影不停地摇尾巴。

  事后,家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位余老先生长得仙风道骨,肯定是神仙下凡,来给孙家鼐指点迷津;也有的说他不过是故弄玄虚,想骗一些钱财。孙家鼐只是觉得好玩,并未往心里去。岂料,这一预言在随后的岁月里却一一应验,亲侄子传檙在编撰《孙文正公年谱》时,还正而八经地记载了五叔的这次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