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宫之位
两日后,羽若终于在赤狄京都见到了自己的父王。
驿馆相见,泪目相对。
“羽若,莫怪为父狠心。你去大乾,还有前途可争,重钦若来了赤狄,却必定有去无回。”
罗金王哀求女儿的谅解,羽若却懂事得让人心疼:“父王不必如此,我明白,一个公主受得起无上荣华,也要担得起家国兴衰。如今的我,便要当自己是去往大乾和亲的狄族公主,使命所在,义无反顾。”
罗金王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抚着女儿的额头说:“你不要当自己是狄族公主,你与她们不一样!我从小苦心栽培,天资过人的女儿,一定不会像她们那样。你别忘了,大乾还有清安。”
“是,所幸我还有姑姑可以相依为命,入宫后,我必定全力为姑姑解困,洗脱姑姑的嫌疑。”
“你也知道,清安并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身体康健,病重都是谣传。没有真凭实据,杀害皇后的罪名无法做实,皇上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而朝中依旧有太妃不少拥趸。此去大乾,你当多多借力清安,你一心为她解困,但或许,反而是她护佑你周全。”
“父王,依我看,狄后死得蹊跷,九华凤冠身负诅咒之名,背后必定有人暗下黑手。大乾后宫杀机重重,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害死了三位狄后,又嫁祸清安姑姑。但愿女儿能得到凤冠,查出真凶,保我罗金从此太平。”
“你就不担心那凤冠果真不祥吗?替嫁为后,头戴凤冠,你不怕也被诅咒所害?”
“父王是知道的,女儿从来不轻信鬼神之论。即便这世上有妖魔鬼怪,大罗神仙,也并非凡尘俗子能揣测把控的。即便三位狄后死于诅咒,也是因为她们心中有鬼,被人设局利用,看似邪魔作祟,无非自作孽罢了。”
赤狄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人心险恶,甚于妖魔鬼怪,把控人心,才是最锋利的杀人利器。你明白这个道理,为父甚是欣慰。那么,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羽若苦笑:“谈何应对之策,女儿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部了。若能更凭借姑姑助力,破解谜案,完成赤狄交托,便是万幸。若我此去不得善终,还请父王向赤狄陈情,看在我牺牲替嫁的份上,莫再欺我罗金。”
“羽若啊,大乾后宫杀机重重,难道赤狄人就是讲情讲理之辈吗?换言之,在赤狄和姜乾看来,我罗金又何尝不是包藏祸心?即便你无辜牺牲,又哪里灭得了赤狄的虎狼之心呢。你莫怕,此去姜乾,看似凶险,只要你耐住性子,肯花心思,以你的机敏聪慧,必定能出奇制胜。除了清安,你还可倚重黎勋。父王自会会派人与他常通消息,尽为父全力,护佑你一路周全。千万不要存什么不得善终的念头,你身系罗金安危,须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才能披荆斩棘,绝处逢生!”
父王的这番话令羽若既受感动,又受激励。她自小崇拜父王,最喜欢听父王讲帝王之道,权谋之术。她觉得,父王所讲比御书馆内的先生精彩得多,通透得多。也为此,对于父王的期许她从不辜负,对于父王所言,她亦深信不疑!
赤狄王见羽若打起精神,才伏在她耳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赤狄安排你替嫁和亲,我们也可以使一招移花接木。为父猜测,那凤冠必定被人动了手脚,或许有什么机关,也难保暗藏毒物。所以,你一旦得到凤冠,千万不要戴在头上,别贪恋它华美璀璨,当知它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利器。你需悄悄把它送出宫,为父安排咱们罗金手艺最好的金玉大匠,仿着它的样子,另造一顶九华替代。你只管戴着新冠册封为后。待为父拆解了旧冠,自然会弄清它屡伤人命的原因,你与清安在后宫顺藤摸瓜,不怕查不出背后的真凶。到那时,你再以皇后的身份惩治真凶,为狄后报仇,赤狄王自然感念你的好处。何况,彼时生米做成熟饭,赤狄也不敢自曝找人替嫁的真相,那可是欺君之罪。你清除了后宫中的黑手,便可稳坐中宫,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后。”
原来父王另有计划!赤狄王偷龙转凤,父王便将计就计。羽若听得心惊。环顾四周。却发现,房内早就空无一人,而窗外,是罗金的侍从把守。看来,父亲这番话不是一时兴起,泛泛而言的安慰之语。他早就想对自己交代这些了。
正位中宫,母仪天下。羽若想到,父王为了保住罗金和幼子,令她替嫁和亲的无奈悲哀。却没想到,于绝境之中,父亲还要她争中宫之位,皇后之尊。
羽若想知道,父王到底对自己的未来作何期许:“父王,大乾的后宫中,毕竟已经死了三位皇后,连在大乾苦心经营多年的清安姑姑眼下都凶多吉少,您觉得女儿此去胜算能有多少?”
“羽若,你若只想保命,便胜算全无。你若胸有宏愿,一切或有转机。”
羽若低头,细细琢磨着父王这句话。只觉得千言万语,都不如这一句顶用。
见女儿若有所悟,罗金王不免絮絮嘱托:“女儿你记住,身在尔虞我诈的后宫,眼见都未必是实,何况是传言。难道那凤冠真是黄帝陵里的嫘祖遗物?难道三位狄后真的死于凤冠不祥?祥与不祥,本是因人而异。对狄后,那凤冠确实不祥。对于你,那凤冠,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你此去大乾,若想自保,必要全力以赴,弄清这凤冠背后的秘密。你要记住,物为人用。凤冠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背后的人心。凤冠之恶或可破解,人心之恶却防不胜防。”
父王的人心之说,羽若颇有感触。她顿觉思路清晰,心中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句话:“若我如姑姑一样失势,身陷困局,父王可会救我?”
罗金王沉吟半晌,终于说:“你是父王母后唯一的女儿,若陷困局,父王必以举国之力相救。但是,聪明如你,首要任务便是不让自己身陷困局。”
说到底,前路凄迷,一切还要靠自己。这话虽令人怅然,却足够坦诚实用。
“正位中宫,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后。不要把自己当一个替嫁的傀儡,得到凤冠,成为它真正的主人,不要为它所伤,还要利用它得到天下尊崇。”这是罗金王最后的嘱托。
本已心灰意冷,只觉世道险恶的羽若,顿觉心中又燃起了一把熊熊之火。从此,和亲大乾,探明真相,完成赤狄使命,夺取中宫之位。做一个真正的皇后,保全罗金太平,也保全重钦安泰,她必须倾尽全力!
第二日,羽若便催父王启程回国。国不可一日无君。罗金王舍身犯险,为的是保住罗金的社稷大业。如今,羽若前途已定。两国议和已成。罗金王自然是早早归去,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变故。
罗金王辞别赤狄王,登车而去的那一刻,羽若奉上一件亲手缝制的锦袍:“父王,这是女儿一路来为母后所制,从今以后,山高路远,再难尽孝。母后送我来时,形容憔悴,身体虚弱。让她务必保重,记得天寒添衣。穿上我的针线,就如同我在身边一般了。”
父女俩惜别之时,远处的赤狄王和大世子却在长亭内议论起羽若的品貌来。
“父王放心,这位罗金公主虽刚成年,却很有些心机见识,若说容貌,亦称得上绝色。儿臣只第一眼,便觉得她正是我们所需之人。令她替四妹和亲,取回凤冠,真相揭露,或许指日可待。”
“哎,可惜了”赤狄王眯起眼来,不住地打量着羽若:“若不是要她替嫁,将她留在赤狄倒真是一桩美事!身处绝境还能泰然自若,看起来,倒也有些胆魄。本王眼下唯一担心的,是那大乾后宫垂死挣扎的太妃,她们毕竟是姑侄,一旦团聚,难免同声连气,不知会不会包庇真凶,混淆视听?”
“父王勿需多虑,德妃密信,她那位太妃姑姑,已经失势,墙倒众人推。她即便现在没有病死,也不过早晚的事。德妃已经在太妃身边安插了亲信,若真是她下的毒手,不等她闭眼,罪行必遭揭露。”
“也罢了,咱们也不能把所有指望都放在这个丫头身上。不过拿她当个诱饵而已。好在,你费心多年在大乾后宫布下的那颗暗子,如今终于可以为我所用了。只等凤冠在手,再抓出真凶,到那时……”赤狄王冷笑着,忽然转了话题:“本王听说,楚翎王有个很出息的弟弟,阴山外的情势已经今非昔比了。”
送走了父王。赤狄王和大世子从驿馆将羽若接进宫中。从这日起,羽若需在赤狄宫中跟随王后乌氏学习狄族风俗规矩,了解王族内情,练习穿狄服,跳狄舞,做狄妆。总之,尽快把自己变为一个毫无破绽的替身。跟在羽若身边的喜莲喜蕙和李嬷嬷也都要跟着狄宫内的姑姑学习礼仪规矩。
羽若很聪明,进展很顺利。无论行止礼数,还是生活习俗。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十日以后,乌后对她已经非常满意了。而这十日间,乌后的病体支离亦令羽若惊心。她面色灰败,形销骨立,虚弱到不能久坐,一日间汤药不断,经常说着话便咳喘起来。据说,乌后的病根是在长女昭德薨时便落下了。五年内连遭打击,这位母亲已然心力交瘁。如果不是事关幼女的生死,她是绝对不会亲自现身监督羽若学习狄俗的。
此时,大乾的使臣已经被放出诏狱。赤狄王令他带回手书。再次阐明,九华凤冠乃天降宝物,必要留在皇宫,为中宫所有。而四公主月内便会动身去往姜乾,与姜乾帝结为夫妻。戴九华凤冠,正位中宫。
所以,乌后开始着手安排羽若去往姜乾的行程。这时候,一向表现得乖顺配合的羽若向乌后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我在罗金刚刚及笄礼成,还未有封号。来赤狄后得知,四公主比我还小几个月,尚未成年,也未有封号。恳求狄王昭告天下,就以羽若二字为四公主封号。让我以此封号和亲姜乾。”
“这个可以。”乌后声音虽轻,却答应得非常爽利。乌后性情宽和。找来一个替身替四女儿和亲,心中颇为愧疚。再看羽若这般玲珑剔透,又深明大义。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分心疼。她猜想,羽若一定是以此纪念自己在故土时的岁月。何况,以本名为封号,也少了很多泄密的风险。
“第二,羽若恳求与四公主见上一面,恳谈一番。”
“你这又是何必!”听了这话,乌后一口回绝。紧接着便是好一阵连嗽带喘,慌得身边宫女忙做一团,又是揉胸拍背,又是喂药喂水,好半天,乌后才强撑着接着说:“四公主生辰八字,自幼的经历,去过的场合本宫都与你交代清楚了。她幼时身子不好,被太后带在国寺养育,便是大乾的德妃,身为狄族宗室之女,也与她谈不上亲熟。你若有什么要问,直管再问本宫,四公主性子骄纵,你们二人相见,她若冲撞了你,岂不是令本宫为难?”
“但求皇后,答应羽若与四公主一见。”羽若执拗地跪地叩头。那份坚持的模样,乌后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