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世事

　　这一边，周生回家后，周父跑来问她：“回来这些日子了，应该瞧见不少好儿郎吧。虽然大都戴着面纱，可身段是遮不住的，你就没有看上哪家公子？”周生脑海里出现了赵公子的清秀小脸，真是惹人怜爱，可也紧紧如此，他更像个小家伙需要人不时提点。她忍不住笑笑，周父急得一肘子怼过来：“问你话呢，傻乐什么。莫不是，你看上哪家公子了？我好赶紧准备准备去提亲。”周生稳稳身子笑笑道：“爹爹，这事也急不得。女儿都这么大了，一旦有合心意的定会第一个告诉您的。”周父叹口气，说：“你可别眼光太高了，一直这么拖着。虽说你这么优秀，为父也觉得无人可与你相配，可你年龄不小了呀，为父还急得抱孙女呢。”周生无奈着连忙回道：“是是是，您快休息吧。”推着周父出门，在门口与他作别。

　　周原无奈摇摇头，连叹着孩子大了管不了。这厢周生躺在床上，脑海里的赵公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那清秀的小脸晃来晃去，她闭了闭眼想着，真不愧是被家人宠出来的小公子，温和无害。

　　第二天她和陈远当值，衙门口来了对吵吵嚷嚷的男女。胖女人狠狠拽着那男人的衣领，刚走到衙门口，一把将那纤细高瘦男子掼到了地上。指着他大声说道：“你说，家里丢的银子是不是你拿的？你今天在这给我说清楚。”男人瑟缩着，颤抖地不吭声。女人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周生箭步上前将其拦住。她直视着那女人，说道：“这位家主，有话不妨好好说。既是在衙门，忌讳随意动手。”那胖女人显然知道周生在县衙成神的战绩，赶忙收手道：“是是，周大神说的是。”女人理了理衣服，向着周生行了礼，说道：“在下王成，是西街开成衣铺子的。”周生向她抱拳回礼，道：“若家里有大案子，可击鼓请示；若只是口角琐事，我们不妨进去，你们各自把话说明白。”王成赶忙摆摆手道：“鸡毛蒜皮的琐事，琐事。不敢劳烦县令。”

　　县里击鼓的大事没有涉及命案也必定谋财害命未遂，假若击鼓没说出个什么，上去先来十棍杀威棒。王成心里也是打怵的，赶忙拽着那男子进了衙门。王小虎、李大牛正经严肃地站好，陈远拿来了公案簿，准备将她们的口供记下。周生看着王成道：“为何公然欺辱这位男子，他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待？”王成恶狠狠地瞪了那男子一眼，说着：“这男人叫白郎，是我今年五月份从西村买来做小侍的。买的时候他家都揭不开锅了，得我相助才有田耕有饭吃。可他来了没多久，家里接二连三地丢银钱。我起初没在意，还是我夫郎把他抓了个现行。我可怜他，教育了几句也没怎么样，可他死性不改，越摸越大。过两天进料子的钱都短了不少，气得我，这不，将他拉到这衙门断断案。这人我可不要了，不管是卖到哪家馆子里，只必须将那银钱给我补上。”白郎死命咬着嘴唇，哽咽地压抑着哭声，但眼泪越流越凶，将他的领口都打湿一片。周生看着白郎道：“王家主说的是否属实？”白郎身体一颤一颤地摸了摸眼泪，低低支吾了会说了个“是，”王成又暴躁地要上手，被周生一个眼神制止，她耐心地问道：“你是否有什么苦衷，你可知你的行为已经够在大牢坐两年了。”白郎低垂着脑袋，瑟缩下哽咽地说：“我妹妹今年刚满十二岁，与同村小孩在河边玩闹时不慎落水。救起来只剩一口气了，大夫说只能用药吊着，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家里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孩，她自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看着她这么去了。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救她。”

　　王成看他的眼神倒不似先前那般凶狠，但错了就是错了，她还是前面的话：“你坐牢了谁还我银子，你只管把偷的银两还来，其余事我可管不着。”周生继续看着白郎问道：“你前前后后一共偷拿了王家主多少银两？”白郎回道：“一共，一共十四两。”王成又开始呼呼直喘气，气得说：“真是小看你了，我一年能赚多少钱，你竟偷拿了一多半。恨我识人不清啊，买了你这条恶狼回来。”白郎的身体又开始抽搐，呜咽地低声哭着。

　　周生示意王成不要插话，继续问道：“你妹妹的病情可有好转？”白郎止了哭声答道：“有些起色，但身体还是很弱。”周生看向白郎擦眼泪的手，上面交错着伤口和厚茧子，便问道：“你在王成家里作什么活计，为何手指上有这么多伤口？”白郎慢慢将手掌摊开，之前一直半握着拳头看不甚明确，这会展开手心全是错落的大大小小的伤痕。王成看着也直惊讶赶忙撇清关系说：“我们可没虐待你，只安排些琐碎的活。”白郎点点头低垂着脸说：“我进王家也不过做些洒扫的活计罢了。我自小刻东西还过的去，晚上没事就学着摊贩的新样式刻。也能卖一些铜板，就这么一直刻着了。”王成似乎有些不落忍，想说点什么。可吞吞吐吐地又把话咽回去了。看着两人都安静下来了，周生问王成：“这白郎将十四两白银还你便可？你买他时用的银钱可还算上？”王成叹口气道：“看他过的这么苦，我也有些不忍了。可那银子我马上急用，定了批料子钱还没给人家结完。他若将十四两银钱还我解了急便可，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买他那钱就算了，他在我家干活还算麻利。”

　　周生点点头，在李大牛耳边嘱咐了什么，李大牛飞快地跑出了衙门。她转头问白郎：“白公子平日里卖雕刻的小物件能赚多少钱？”白郎想想道：“若晴天没乌云，我就着月光可做三四个，若阴天只能做一两个罢了。小贩五个铜板收一个。”周生思索着还没搭话，一旁王成坐不住了。苦着张脸赶忙道：“周捕快，这人就是雕刻几年小玩意也赚不回我的钱呀。看他手还伤成这样，卖到咋们县城的小倌馆也不值几个钱，哎呦，这可怎么办，我还等着结款呢。”白郎听见又瑟缩了下，可能预期到了自己的命运，看着还算平静。周生示意王成安静，她道：“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且等等。”

　　没多久，李大牛带着个瘦小老头进来了。那老头有些害怕，颤颤巍巍地走着，在衙门里更是不敢抬头。周生走过去，温和地看着老人说道：“您还记得我吗？前两天您妻主还带着您来周家面馆吃过面。”小老头微微抬起点头看向她，想起什快速说道：“你是那个周大神，我家妻主总提起你。你真是个好人，她说你帮了她不少忙。”话一落赶忙又垂下了脑袋。陈远在一旁录着口供，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生。调笑道：“周大神，这个名好，我要认真记着。”周生无语，她拿过李大牛从老人那借来的木头和刻刀，递给白郎示意他雕刻。白郎略有些激动地拿过不大的木块，手疾眼快地雕刻了起来。白天日光充足，不比黑夜看不清还总伤手。白郎雕刻时仿佛成竹在胸，没了先前的怯懦，眼神里有些自信。小老头也不免抬起头看着，边看边点头。王成也不知道他手艺这么好，有些看呆了。不一会，活泼机灵的小猪就刻好了。小老头忙过去打量，忍不住夸赞：“这位公子雕的小猪真神气呀。”白郎害羞地笑笑，说：“我妹妹的属相，自小我就每年给她雕一个，手熟些。”老人摇摇头道：“不，不仅仅是手熟，你给了它生命。” 周生问老人价格，老人说：“比它差些的都卖五个铜板，这样的精品至少十个铜板。这孩子是有灵气的手艺人，若再添些颜色，大铺子收也得二十个铜板。” 白郎的眼睛亮了亮，可随即想到什么，又无力地垂下了头。周生问白郎一天可以刻出多少个精品，白郎回至少三至四十个。王成是做生意的，脑子立刻算出了价格说到：“你就算每天刻出40个，至少也得二十天左右才赚得，可我那货后天就结账了。”周生道：“王家主，你先别急。货款是急着结，但我看你也不是拿不出十几两银子的人，无非是怕忙了多半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你看，这账要不多宽限些时日，可按市价上的利息来结算。你就算把他卖了不也还不上，带回去你又不放心他的为人。算上利息，你也不亏本。”

　　王成一口气噎了噎。她想想，确实如周生所说。按市面上最高的借款利息十天就能赚一两银子，何不先把存账取出填补下缓缓，可这白郎能否还上还是个问题。周生看着她的犹疑不决，笑笑说道：“若白郎还不上欠款加利息，你只管来找我便是。我们一起立个字据。”王成讪讪地笑了笑，忙摆摆手说：“哪能麻烦您。”周生取来纸笔很快立好字据，让二人画押，自己作为中间担保人也按了手印。

　　王成拿着字据大脑飞速地算着这笔账，二十天能赚二两银子，成衣店忙半个月生意好时才能赚这些钱。周生看着她挺满意，给两人说：“二十天后，你们二人来衙门把债务了结。王成可以先回去了。”“好嘞，”王成想着有利可图赶忙应道，“我还要去看店呢。这厢谢过周捕快，我先走了。”向众人拱拱手便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