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婉颜心里感动,其实孟府于她并无关系,能这样尽心尽力地对她好。
王氏对她事事上心,宽厚又不失分寸,是真的把她当正经小姐养着的,琴棋书画这几类因记挂着她的病情,只让许婉颜挑喜欢的学,还告诉她女子总要学一门技艺将来才不会被夫家看不起,若不是她身子不好,其实孟清月学什么,她也得学什么的。
孟清月浅浅地笑着,并不吃醋,“许姐姐有什么想吃的快告诉母亲,你之前不是还说东大街的冰糖葫芦还有西大街的芙蓉糕特别好吃吗?”
许婉颜听了孟清月的话就笑出了声,一张脸如芙蓉花般清雅。
王氏无奈地看着孟清月,“分明是你想吃,还硬拉着人家,是个不知羞的。”
孟清月拉着王氏地胳膊撒娇,“可是那芙蓉糕真的很好吃嘛。”
秋菊领了早膳过来,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只听得见细微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
孟清月和许婉颜又说了几句话逗王氏开心,便退出去了。
“姐姐可千万保重身体,过几日我闲了便去你院子里玩。”孟清月微微偏过头看她,口脂吃饭略蹭掉了点,但依然唇红齿白的不像话,只比雪里的红梅还要生动鲜艳。
许婉颜被她的容颜惊住,竟然呆了片刻,“好的,不过我去你的梅苑也是可以的啊。”
孟清月摇摇头,语气很认真,“我可不忍心姐姐冒着严寒来寻我,自古才子爱美人,我虽没有什么才,但是爱美人这个我却做的极好。”
许婉颜哭笑不得,她住进孟府这么多年,对孟清月的脾性大致有了了解,她向来对好看的人或物件都万分的忍让和着迷。
许婉颜捏捏她的脸,“行啦,天气冷,你快些回去吧。”
直到孟清月纤细的身影在雪中看不见了,许婉颜才扶着丫鬟的手臂慢慢绕过回廊。
秋水苑里秋菊一边轻轻捏着王氏的肩膀一边说话,“今日小姐走的比往常早。”
王氏闭着眼冥想,“婉颜在这里,她自然是要一起出去的。”
婉颜这丫头寄人篱下,多少会觉得拘谨,孟清月心思细,从不在她面前同王氏撒娇亲昵,反而以许婉颜为先。
秋菊声音又轻又柔,“小姐真是跟夫人一样,心肠软。”
王氏点点头,“她啊,就是心思太细。婉颜在她就活泼得不成样子。我今日瞧着她的手似乎被冻红了,你让人送几盒玉肌膏过去。”
秋菊应了声,手下越发轻了,“小姐学的东西太多,冬日又这样冷,冻伤也是难免的。”
王氏皱起眉,“学什么都是在房里,炭火又足,如何会冻伤?”
秋菊犹豫了一会儿,一时没有接话,而后才低低地告诉王氏,“那教琴的先生似乎不是很喜爱小姐,奴婢上次领着新来的丫鬟路过梅苑,竟听见那先生责骂小姐学琴不仔细。”
秋菊眉头皱着,“可本就是冬日料峭,在外面学琴自然手指僵硬,弹不好也正常。奴婢瞧着那陈大家实在过分。”
王氏动作缓了一会儿,“在外面练琴?”
“奴婢看得真真的,的确是在院子里练琴,就在上月。下雪了才挪到了室内。”
即便是上个月,那也是冬日,这怎么熬得住?
“混账东西。”王氏动了气,里里外外都跪了一片,“夫人息怒。”
王氏气的心肝疼,“月儿是哑巴不成?这种事情还不与我来说?冬季哪有先生练琴练到外面去的!”
他们家嫡出的小姐,走出去哪里不是被哄着供着的,如今却得冒着寒风学琴?那老师好大的面子!
秋菊跪在地上,“小姐自然是担心夫人为她的事情烦忧,更何况那先生的名声又极响,是督公大人也称赞过的好琴艺。”
王氏自然知道孟清月在担忧什么,这种事她们是不占理的,只要那陈大家说一句“这不过是锻炼小姐意志力罢了”,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可能还会产生了镇南王溺爱子女的谣言,世家大族之间请来教导子女也就那么几个名师,他们的态度很自然的会影响到将来的说亲和求娶。
王氏略微一挑眉,她会怕这些?
“琴艺再好又如何?比琴艺更重要的是师品,这样的老师不要也罢。你去告诉前院,让清山下了朝便赶紧到我这里来。”
孟清月正在抄一卷佛经,打算抄好了给王氏送过去。
夏日在一旁磨墨,“小姐的簪花小楷真好看。”
孟清月淡淡的笑笑。
夏木从外头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盒玉肌膏,“夫人让秋菊姐姐送过来的,说是早上看到小姐手有点红,怕小姐冻伤了。”
孟清月恰好抄完,正在松手腕,听完点点头,“我前几日绣好的那方帕子你给秋菊姐姐了吗?”
夏日回,“刚刚给了,秋菊姐姐说很喜欢,让奴婢谢谢小姐呢。”
孟清月勾起嘴角,“应当是我感激她的,一方帕子换一个老师,还是我赚了。”
夏木眼睛瞪圆,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可是那帕子真好看,那鸳鸯绣得真是细致生动,其实奴婢还以为上面会绣着菊花呢。”
菊花可不就正与秋菊的名字相对应。
孟清月笑起来,嘴角边出现了一个甜甜的梨窝,“前些日子罗掌柜来向母亲报账的时候带了自己的儿子来,生的是眉清目秀,我瞧着他偷偷摸摸看了秋菊好几眼,秋菊脸也红的厉害,恐怕是好事将近了,鸳鸯图样最应景不过。”
夏木用帕子捂住嘴,一脸震惊,“真的吗?奴婢竟一点没发觉。”
夏日有点疑惑,“其实何必费周折,小姐直接告诉夫人不好吗?”
孟清月正等着墨迹干,好把这几张宣纸收起来,“我自己主动说和别人透露,自然是不一样的。”
夏季在外练琴还没显露出什么不妥,冬季寒风瑟瑟便有些受不住了。
一直按耐未提,只不过是因为她琴技尚未熟练,如今已经全会了,才会把事情摊给王氏看。
毕竟那位女先生琴艺是真的了得,自己学到其五分便够了,剩余几分自己勤加练习就差不多,实在没有必要看那位女先生的脸色,她又不是受虐狂。
孟清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莫不是真要生冻疮吧?”手指已经传来略微的痒意。
为了能让王氏发现,她今日的手是故意去碰雪冻红的。
夏日心疼得很,赶紧想打开玉肌膏厚厚地抹了一层。
孟清月摇头,道:“不用了,抹了抓不住笔。”
夏木将炭火烧得更旺些,“奴婢真希望那陈先生不要来,没得让小姐遭罪。”
夏日偷偷摸摸地放低声音,“奴婢特地去打听了点陈先生的事,听说她是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以后原来的亲家转而求娶了另一位名声更显赫的富家千金呢。”
夏木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是对小姐有偏见,恐怕只要是地位高些的小姐,她都心有怨念吧。”
见到了被娇养的大家闺秀,再想想自己被抢走的夫婿,自然是意难平的。
孟清月慢慢地开口,一针见血,“没有嫁进那户人家,与另外一名女子有什么关系?陈先生是困于情事了。”
那女子又不能决定自己的亲事,一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完便瞧见自己的两个丫鬟看着自己笑,“怎么了?”
夏日头歪一歪,“小姐真奇怪,明明连思春都没有过呢,讲起情爱来倒头头是道。”
夏木附和着,“对对对。”
孟清月把宣纸收好递给夏木,“情爱之事,自然是生来就懂的。“
她揶揄地瞧了这二人一眼,“不过你们不懂也没事,若是我给你们挑的人,自然是出不了错的。”
夏木已经习惯了孟清月这样的打趣,手脚麻利地把纸张放进檀木盒子放好,等午膳过后便给夫人送去。
夏日脸红红的,“小姐别打趣了,还没影的事。”
夏木将昨日孟清月没绣完的绣品拿出来,“小姐下午不练琴的话,这份绣品便可完成了。”
这幅绣品上绣着的是梅苑里的景色,大雪盖住了梅树,只露出那么一点鲜艳的红,往下石径上却栖着几朵落花,看着就有梅香和冷冽的雪香扑鼻而来。
孟清月抚着上面的丝线,长又翘的睫毛将神色掩得很温柔,“贸然辞退必定不行,母亲还得同大哥商量着,左右不过这两三日罢了。”
周薄闵这边睡至午后才起,宁远在门外小声回禀,“督公,太子带着太医来了。”
周薄闵慢条斯理地穿衣,“呵,我不找他他还上赶着来找我?”
大概是欠骂吧。
周薄闵打开门,眉眼微微上挑,“来了多久了?”
宁远把斗篷递给周薄闵,周薄闵一向不喜欢别人太靠近他,穿衣用饭都是自己来的。
“来了大半个时辰了。”
周薄闵撇撇嘴,“就说本督病的起不来吧。”
宁远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周薄闵偏过头看他,白玉一般的侧脸看的人入神,“如果今日见面,我会杀了他。”
语气虽然没有丝毫的起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愉悦,但是宁远却感觉到了其中扑面而来的杀意,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周薄闵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敢直接去说,便叫方远去,他嘴皮子最厉害。”
方远那一张嘴,纵横天下就没有他说不过的人,没有他找不到的借口。
宁远一脸懵逼,“督公,方远是谁?”
名字同自己还挺像,难不成是他亲戚?
周薄闵愣住,正系披风的手顿了一下,他忘了这个时候方远还没到他的府上。
周薄闵叹了一口气,“那随你怎么搪塞吧,把情报所的黄大找来。”
周薄闵让宁远去应付太子,自己传了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黄大到的时候冷的直哆嗦,毫不避讳地拿了周薄闵面前温好的酒一饮而尽,“这鬼天气真冷啊,也就是你喊我,我才出门,不然老子捶爆来人的头。”
周薄闵看着面前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少年吐出这样的话,即便重活一世,还是觉得违和的不得了,不过亲切倒也是真亲切,他也就大发善心不同他计较抢酒的事情了。
“我督公府的人,你捶得动吗?”周薄闵默默吐槽,“找你来自然是有正经的事情。”
黄大感觉到事情不一般,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一脸严肃,“什么事,你说。能办到我一定不推辞。”
周薄闵直直看向他,过了几息才酝酿着开口,“西大街那个很有名的芙蓉糕配方是什么?拿的到吗?”
黄大忍了又忍,才努力没把手里的酒杯扔到对面那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