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孟清月走了进去却发现这个院子荒芜的可怜，叶子堆了一层，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好像是荒废了许久的院子似的，冷飕飕的。
夏日也注意到了，道：“这院子怎么回事？”
翠九红了红脸，说道：“奴婢最近几日忙着照顾小姐，庭院就没有打扫。”
孟清月皱起眉，语气有些诧异：“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
镇南王府每月给先生的钱一直都是远比普通世家给的高出一倍，按理来说不应该只有一个丫头的。
翠九摇摇头，孟清月放下心来。
而后翠九有些高兴地说：“还有一个厨娘。”
孟清月：“……唔。”
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看着她在前边引路，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穿的不像奴婢们穿的样式，图案简单但用的料子却极好，远远一看倒像一个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翠九。”脆声声的声音，就如主人一般鲜活，“是陈先生的丫头。”
孟清月避过枯叶，慢慢地问：“先生的病如何了？”
翠九一脸担忧地皱起眉头，语气也很忧愁，“不太好，整日地咳嗽，都怪我不会熬药。”
夏日一脸震惊：“你不会熬药？难怪陈先生的病一直好不了。”
夏木推推她，用眼神暗示：“人家翠九够伤心了，你少说两句。”
孟清月静静听着，其实她有猜测过陈先生近日这么倒霉是不是周薄闵做的手脚。
可是她不喜陈先生的事实只有夏木夏日两个，外加一个收了她好处的秋菊知道，其他人还真没察觉出来。
她周围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秋菊深居内宅整日围着王氏忙不停，自然不会和周薄闵有什么联系，想来想去只觉得是自己多虑，或许真的只是陈先生运气不好罢了。
翠九把几人引到了陈先生的闺房，便退出去沏茶。孟清月看了夏木一眼，夏木心领神会，福了福身跟着翠九退下。
陈先生正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暼见孟清月她们一行人进来，神色立即慌张起来，她的声音嘶哑，“孟小姐？你们……咳咳，你们怎么好进来？万一这风寒传染给你们可怎么好？”
才短短一个月不见，陈先生面容憔悴得不像样，孟清月不禁疑惑起来，那个翠九真的有好好照顾陈先生吗？
既然陈先生不让自己靠近，孟清月就坐在了桌边，把帷帽摘下来递给在一旁伺候的夏日，“先生的风寒居然现在都没好吗？郎中怎么说？”
陈先生咳嗽了几声，“已经好多了，前几日烧糊涂了都认不得人。”
孟清月道：“那便好，我今日一来才发现先生的院子里倒是京城中难得的清净地方。”
陈先生笑笑：“我年少贫苦过一段时间，习惯了不让人伺候。”
孟清月委婉劝道：“可如今先生病了，总要有人照顾周全才是，我让母亲派几个人来可好？等先生病好了再遣回来就是了。”
陈先生连连摇头，她真不想莫名其妙承了别人的情，“这大可不必，我这病就快好了。”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这可不像病就快痊愈的样子。
孟清月也不强人所难，她的目光在桌子上了流连了一下，桌子上摆着几个锦盒，似乎是什么礼品，大概是翠九忙着照顾陈先生，还没来得及放进库房。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如今自己的琴艺是没什么好说的，即便是燕妃恐怕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自然不需要再陈先生再教，估摸着是王氏放出了一些消息，这不，就有世家上赶着来请陈先生教琴了。
翠九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和陈先生说：“小姐，夏木姐姐教我熬药啦，你看这碗药就是她煎的，真厉害啊。”
陈先生好笑地看了看她：“人家自然是聪慧的，哪像你，蠢蠢笨笨的。”
翠九听闻红艳的嘴唇微微翘起，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生气，笑眯眯地喂陈先生喝药。
孟清月注意到二者穿的衣服料子是一样的，只不过陈大家的花纹更繁复些。
等先生喝好了药，孟清月才来开口道：“先生同翠九的关系真好。”好的就像母女，不是主仆。
陈先生怜爱地摸摸翠九的发髻，“她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也算是缘分。”
她在街上捡到翠九的时候，翠九缩在墙角瞪着大大一双眼睛看她，一瞬间就让她想起自己那段四处奔波求人的样子，心肠一软就带回来了，她从来没说要让翠九做丫头，是翠九自己说不能吃白饭，不过是个孩子就想着要照顾人了，这份心肠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孟清月重新带上帷幕，向陈先生辞行，“我来的时候看到庭院的枯叶，它在树上时给予阴凉便被世人称赞，落地后却是谁也不肯多看一眼，可见它不过是一直依附着枝干，若没了枝干，它便没有作用了，蜉蝣怎么敢与天地争寿。”
孟清月声音如清风一般平和：“陈先生，你说是吗？”
陈先生下意识地看向孟清月，她却转开目光挪向桌子上的礼盒，“毕竟，冬季尚未完全过去，那枝叶也不是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碰不到寒风的。”
孟清月福了福身，“学生告辞。”
翠九刚想出去引路，夏木对她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们认得路，还请姑娘好好照顾先生吧。”
翠九愣了一会儿，她刚刚进门看到孟小姐的时候，还以为是看到了仙女，她一来好像连房间里面的药味都冲散了一半，翠九鼻尖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馨香，怎么好看的人连身上的味道都这么好闻吗？
她回过神来却发现陈先生也在出神，翠九推推她：“先生？怎么了吗？”
陈先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有些厉害，“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躺一会儿。”
翠九点点头，起身把窗户都关好才退出去。
陈大家身上一阵一阵地出冷汗，她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论琴技谁能比得过她？
如此想法之下不免生出了几分傲气，再加上孟清月一直表现的温婉顺从，使的她有些失了分寸了。
若她还是如以前那般苛责学生，遇上脾性好的或许还可以平安，若是遇上骄奢蛮横的，指不定就消失得无声无息了，只不过死一个小小的琴师，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
本来世道就如此凉薄与不公，谁在站在权利的顶端，谁就是制度的创立者。
她呼出一口气，已经好几家显贵有意请她，她不能再拿乔了，得赶快决定才行。
走出去很远的夏日偷偷摸摸问夏木，“为什么小姐要提醒她啊？我挺想看她惹怒了别家夫人被辞退，然后凄凄惨惨的样子呢。”
夏木温温和和一笑：“那你要问小姐，我也不知道。”
孟清月早就听到了这两个人在她背后嘀嘀咕咕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先生待翠九极好，可见心肠是不坏的。一日为师，帮一帮也无妨。”
翠九连药都煎不来，显然陈大家平日里对她极好，不把她拿丫鬟看待的，更不必论她们交谈时那亲昵的口吻，简直就像母女一般。
孟清月回府的时候孟清山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她很久，看到她过来总算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你可去了很久，再不回来我便要去奇异斋找你了。”
孟清月一边解披风一边解释道：“我又去了一趟陈先生府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孟清山看了边上一眼，夏日夏木便自发地退出去了。
孟清月沏了一杯茶给他，问道：“怎么了？”
孟清山表情凝重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王小姐给我的。”
王小姐？孟清月眨眨眼：“娉袅？”
孟清山点点头，“我听闻王小姐素来都是守礼的，虽说这封信里也没什么，但是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对她的名节不好。”
说好听些君子之交，说难听些便是男女私相授受。
孟清月把他手里的信抽出来，“我可以看看吗？”
他点了点头。
孟清月其实有些摸不准王娉袅的性子，若说她守礼奉节倒也是真的，偶尔女子聚会打闹间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都要出言规劝，可若是说起书籍学识方面的东西，她倒是比一般女子要大胆的多。
孟清月把信打开粗粗看了一遍，信中只有一些书名，并无什么暧昧的言辞。
她松了一口气，“却是娉袅的字迹，恐怕是她爱书心切，实在是等不及由我告诉你，便直接写了信过来。”
孟清山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女孩子的名节至关重要，她又是你的好友，我不得不来一趟。”
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总归是女子受到的伤害大一些，他不得不多考虑些。
孟清月动了动信封，就有一股女儿家特殊的香味传来，她低眉思考了一下，“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可还有谁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