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说错了
不出多时,来宾已至。太傅健步如飞,一副沉稳模样,穆槐前世见过。
至于那随行的次子,十六七岁,面貌俊朗,穿着华丽,但吊儿郎当,连太傅屡次眼神劝告都不予理会,一看便知是性格轻浮之人。
“烨儿,注意着些言行。”太傅回首蹙眉,教训了两句,就忙着去与穆严交谈了。
次子名为楚烨,出身名门,看上去便是个翩翩公子,实际也不过如此。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穆嫣一见到那俊朗的次子,目光便再难以挪开,目光充满了狂热崇拜,连那儿子都被瞧得都颇为尴尬。
穆槐扶额,虽说穆家家世不比以往,可也没必要见到个男子都这般兴奋吧?
穆嫣没等到那公子的一见钟情,那楚烨的眼神,却瞧向了站得不大起眼的穆槐。
等到自己的父亲走后,他连最后一点端着的仪态都没了,他行至穆槐面前,开口问道:
“这位姑娘,你的打扮可是桃花妆?”
穆槐一愣,她只是按习惯化了平日最喜欢的妆容。
却早已忘了,这妆容在一年后的京城最为流行。
只回应了声是后,那楚烨竟不知好歹地凑上近前,细细打量她的面容,笑嘻嘻地开口。
“这妆容可只在京中贵族流行。不过,人长得灵秀,这打扮还真配得上你。”
何等轻浮!
穆槐霎时反应过来,羞赧之外更多是厌恶气恼。
随意靠近深闺女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女子的妆容,看来这人不仅举止散漫,没有教养,还净学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最厌恶的就是轻浮男子!
穆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嗓音微冷:“时辰到了,公子还不随您父亲去么?”
“既三姑娘催促,那我便去了。”那人仍没个正经,什么时候打探到她是三女了?
反观穆嫣的目光,竟是要燃出火来了!穆槐扶额,真不知看上他哪点了。
而也没太多争辩的时间,不消多时,几位都入了座。
这是穆家的会客之地,同时也是风光最好的所在。
出席的人神色各异,凌凤神色仍然轻松悠闲,而安绾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因为女儿告诉她要办的那件事,内心终究还是没把握。她从未忤逆过他人。
苏惠昭今日,竟是破天荒地关心了安绾:“安姨娘,你久病的身子不适合饮酒,将酒换成茶来吧?”
虽然是疑问句可口吻不容置疑,身旁的小丫头不由分说就换了茶来。
安绾忽地怔住,眼中几乎是波涛汹涌,她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情感,道了声是。
而穆槐也见到了一直在学堂念书的其他子嗣。次子穆怀青与三子穆杨,是凌凤所生的双胎,样貌相似。
还有五女穆韵秋,瞧着内敛娇弱,她的生母同样已逝世,但颇有家底,故而平时的待遇不错。
太傅与其子坐首席,自己坐的是最不起眼的位置,不出所料。
“贵子前些日子帮了我大忙,穆妃也是穆家所出,穆家果然是家风清明啊。”
太傅真心地夸赞,他对穆家的印象,大多停留在穆习的老实干练,和穆双泠的秀外慧中上。
穆严的笑容都快飞了,也不顾对方提及“逆女”了,多亏了他们,都多少年没高官夸过自己了!
太傅的次子楚烨,时不时瞧向自己,穆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装没看见。
“只不知,穆家平日是如何教导子女的?她们平日都喜好何事?”太傅面带赞赏之色,又有些责备地瞧向楚烨。
“我的这几个嫡女,平时都颇喜欢研读诗书。”穆严爽朗一笑,而座下的穆若娴等人,亦报之谦逊一笑。
还特地把自己略过了,是怕丢人么?
“听说穆家的二姑娘,据说从前还有个小易安的名号,是难得的才女。”楚烨通晓许多流言,挑事般地主动提及。
穆若娴?才女?但前世的京城相关传言可甚少啊。穆槐倒被勾起了兴趣了,她不动声色地抬眸。
穆若娴羞涩地低下头:“若娴不敢自比才女,不过是能从诗文中寻得共鸣,聊以抒发闲暇时光罢了。”
穆嫣见二姐被夸了,也忙着附和:“许多人都说二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来的人少,无人见识到罢了!”
众人又是好一番夸赞,太傅的视角正能瞧见水池中浅粉的荷花,赏此良景,与穆家众人畅谈,大有相逢知音之感。
穆若娴颇会察言观色,盈盈一笑:“早夏初绽的荷花别有一番韵味。长养薰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这诗不为世人常见,却最能形容现下的夏日风光。若娴还作了首拙诗,情景方好时再呈给各位。”
穆槐微微抬首,这诗文知道的人不多,看来她在此方面确实有些本事啊。
苏惠昭打趣道:“若娴,你的诗文又有进益了。这回又是从哪本书上看的?”
穆若娴盈盈浅笑,显得温婉有礼:“女儿平时研读韦应物诗集,得此佳句。淡雅闲适,更能衬得此景。”
穆家人见状,亦是纷纷附和。
殊不知,太傅闻言神色一顿,方才愉快的神情不自觉消散几分,下意识打量着穆家。
结果,楚烨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了。
他忍俊不禁,虽不甚刺耳,但与一派称赞的画风相比,实在大有不同。
众人的目光,穆嫣好奇问道:“楚哥哥,你有什么心思?”
他忍着笑意,嘴唇仍不自觉地扬起弧度:“我虽不敢说多懂诗,可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不敢在此卖弄文采。”
看他们出丑,倒也乐得自在。
“卖弄文采?”穆若娴神色微变,最终还是强迫使自己的声音柔和,“这是什么话?”
穆嫣附和:“这可是名家所作。”这时候,
“如果穆家真是书香世家,也不会成这光景,我数十个数,要没人答出来,就宣扬穆家不过如此。”
换任何人说这种欠揍言辞,都会想揍他一顿,可有了一等家世和张风流的脸,穆家只能干着急了。
在一旁的太傅,已是在摇首叹息。楚烨都自顾自数起来了,可偏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
穆严一直说家人喜读诗书,偶尔出岔子没什么,竟然尽数附和,看来不过如此。
算了,讽刺他们不干事,把自己也顺进去就不愿意了。
一直在看好戏的穆槐视线微侧,声音清脆:“臣女知道出处。”
穆家人狐疑的目光投了过来,就她?
“这诗写得确实好,可姐姐,这诗确不是韦应物的,是唐家徐夤所作。”
楚烨打断道:“徐韦二人差了百余年。穆家二小姐确实博闻强识,可记忆好像出了岔子啊。”
穆若娴闻言微愕,自己在家中是最有才名的,除了称赞之人,毫无质疑的声音,到如今,还不如区区一个三小姐么?
她求证似的瞧向太傅,可太傅也是略带扼腕,这神情,更是无疑地证明了自己的错处。
穆若娴脸色不太好看。
这可丢人了。自己丢人相对是小事,可连穆家一众,都在连声附和!
她在穆家可是公认的才女,可如今连诗都吟错了,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但既然已经错了,早些服软还有转机。
穆若娴白着脸笑道:“许是我最近看的诗杂了,才闹出这层事,实在是献丑。若娴仍有一诗未献,不知能否当做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