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给的伤害
01
期末考之后，为期一个月的寒假来临。
这些日子忙着背书准备考试，倒也没有心情去关心其他事情，所以这几天过得颇为太平。考试之后一个星期，期末成绩下来了，我们寝室倒是没有挂科的。
放假前一天，辅导员喊我去帮忙，我没什么事，便去了。
每一学期的开始和最后，辅导员总是最忙碌的。辅导员让我帮忙将本系挂科的同学都统计出来，全系人数不多，但是架不住科目多。
这种看上去并不难搞的事情，我也花了小半天才统计完毕。
从办公室出来，却意外撞见了奇怪的一幕。
那是我从办公楼二楼下到一楼的时候，无意间从走廊里瞥见的。
是顾彬靠在墙壁上，他面前站着一个女生，两个人靠得挺近，让人觉得气氛有些暧昧。我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顾彬怎么会跟不是苏瑾汐的女生靠得那么近呢？于是我折回头去，偷偷地又看了一次。
这次我看了个结结实实，那的确就是顾彬，那个女生我不认识，没有见过。
我猛然想起前段时间赵宁跟我说过这件事，记得没错应该是沈佳乐快要生日的那几天，只不过我没有相信，还斩钉截铁地表示那绝对不可能是顾彬。
这才过了多久，我就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办公楼，脑海中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我要不要把我看到的告诉苏瑾汐呢？会不会是我想多了，顾彬只是和女生说说话而已？毕竟人活着，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断绝与所有异性的来往不是吗？
可是万一不是呢？我并不了解顾彬，虽然他对苏瑾汐很好，但很好不代表就不会做坏事。了解一个人，最忌讳的就是只了解一半。要么不要认识，要么就认识全面，一知半解是最要不得的。
这么想了一路，回到寝室的时候，苏瑾汐正在收拾行李，沈佳乐不在寝室里。我又陷入了纠结，要告诉苏瑾汐，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告诉她，万一是真的，那么今年过年，她一定会很糟心吧？而且如果是我误会了，这么一说，会不会让她和顾彬之间有隔阂呢？
这么一犹豫，沈佳乐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错失了机会的我，只好重新开始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我想我还是不够果断，因为一直到放假，一直到我坐上回家的火车，我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苏瑾汐。
算了，还是来年再看看吧，等我弄清楚顾彬和那个女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告诉苏瑾汐也不迟。
这么想着，我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寒假在家倒是很清闲，直到腊八那天，奶奶忽然提出要回老家看看，并且意志十分坚决，怎么劝都不听。爸爸妈妈都还没放年假，于是陪奶奶回乡下老家的任务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爸爸一早联系好住在老家的大伯，我们去了，直接住在他家就可以。
初九吃了早饭，我就拖着行李箱，扶着奶奶上了火车。
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就到站了，来火车站接我和奶奶的正是大伯，大伯和爸爸是亲兄弟，五官与爸爸有点像。那年奶奶的房子之所以被拆迁，是因为那边要修路。
大伯家的房子没拆，还在老地方。
大伯将我的行李箱子塞进车子后备箱里，跟着打开车门将奶奶扶了进去。
“凌南念大二了吧？”大伯一边开车一边与我闲聊。
“是的，大二呢。”我回应道。
“大学有没有谈男朋友啊？我们凌南这么漂亮，追的男孩子应该不少吧。”大伯笑着打趣我。
我脸一红，忙说：“没有，哪有啊，大伯尽瞎说。”
这么回应着，脑中却浮现出赵宁的脸，我连忙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是不断倒退的房屋和树木。
“这些年了，家乡也变得越来越好了。”我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一年比一年好。”大伯笑呵呵地说，这些年大伯生意很成功，生活很好，这话他爱听。
到大伯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点，大伯母做好了饭菜，就等我们到了一起吃。
大伯家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工作了，这时候公司还没有放年假，所以不在家。小女儿比我小三岁，现在念高二，见到我十分激动。
“凌南姐，我可想死你了！”她扑过来抱了我一下，“说好经常回来看看的呢，都见不到你人的。”
“这不是回来了吗？”我捏了捏她的脸，这些年不见，当年小我三岁的小丫头，也长成了娉婷美少女了。
“晚上跟我睡，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她冲我神秘地眨眨眼睛，然后松开我，帮伯母端碗去了。
奶奶回来了很是高兴，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惦记着老家，无论别的地方有多好，老家是永远无法取代的地方。
晚上睡觉，大伯给奶奶专门准备了个房间，而我跟堂妹睡。
“凌南姐。”堂妹名叫陆凌宜，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样东西捏在手里，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你看！”
她的手慢慢摊开，于是我就看清楚了被她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铁盒，上面已经生了点锈，不过现在被保存得很好的样子。
“啊，这个！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这只小铁盒比记忆中要小，或许它本就是这样，只是记忆出了差错，模糊了它真正的大小。
“哈哈，就是你跟奶奶一起搬走的那年啊，我去看那边拆砖头，这个是被压在砖头下面的。”她指了指这个盒子，“我记得凌南姐你可喜欢这只盒子了，我就帮你收了起来，你放心。里面的东西我一个都没动，盒子我都没有打开过。”
我久久地凝视着手中的盒子，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对堂妹说了一声“谢谢”。
02
我曾以为，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带走那个压在砖头底下的小铁盒，以至于一直念念不忘地记挂着，想着若是时光倒转，一切从头再来就好了。
过去的时光不会重来，但遗失的东西，却有可能再次回到自己的手上。
黑暗中，我将小铁盒握在掌心里，怎么也睡不着觉。
不知是因为换了环境，还是因为这样失而复得的小东西。
刚刚堂妹将它交到我的手上，我却一直没有打开它，其实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我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小小的、记着赵宁电话号码的本子。
现在我居然奇迹般地与赵宁重逢了，也有了他的新号码，所以记忆里最急迫想要拿到这个铁盒子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是不知道，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本子上的字迹可否被模糊了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天渐渐地亮了，我竟然真的一夜未睡。
当第一抹晨光照进窗户里来，我穿好衣服下了床，推开房门，乡间特有的那种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我使劲儿深吸了一口气，充满回忆的寒冷气息漫入骨髓。
忽然很想去曾经念书的地方去看一看，那个地方还在吗？如今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当年那片栀子花树，还活着吗？
好想好想去看一看。
吃早饭的时候，我顺口问了堂妹一声，堂妹告诉我，初中还在的，并且里面的建筑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寻思着下午去转转，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看了下，是微信消息，点开一看，是高彦发的加好友申请。我随手点了个同意，不超过1分钟，他就给我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高彦：“陆凌南，你猜猜看，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绝对猜不到！”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高彦居然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想了想，回了一句“猜不到”。
他很快回过来：“我现在老家，就是我们念的初中那个小镇。”
这次是真的很意外了，高彦竟然也在这个地方！
我发了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过去，他回给我一个大大的问号。我想了想给他发了个地理坐标，紧接着，我收到他发来的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我说：“我昨天刚到。”
高彦：“我有点想去初中学校看看，你要一起吗？”
我赶紧回了一句“必须的”，心中忍不住感叹，难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吗？怎么我才想到要回母校去看看，高彦就发来了这样的提议啊？
和高彦约好下午2点在校门外会合，我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进了房间，打开行李箱，开始犯愁，下午要穿什么呢？
虽然他还不知道我暗恋过他这事儿，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穿得很丢脸吧。
我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顿时有些沮丧，我为什么没有多带几件衣服呢？有句话说得很对，女生永远少一件衣服，无论衣柜里的衣服塞得有多满，也总会少那么一件衣服。
最后随便翻了一套衣服换上，提着包出了门。
这里离初中学校并不远，走过去不到20分钟就到了。
我到的时候，高彦已经到了，他倚在校门口的栏杆上，低头摆弄着手机，见我来了，便将手机揣回口袋。
“好巧啊。”我双手交叠着，无意识地摆动着手指。
他微微笑了笑说：“是啊，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我陪奶奶回来住几天。”我低下头，在这个地方，时光好像一下子往后倒退了七年，仿佛我还是穿着校服的小女孩。
“走吧。”他后背离开依靠着的栏杆，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转身往前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一同朝学校大门走去，然而走得近了才发现，大门上了锁，并且也没有值班的门卫在。
我和高彦同时愣住了。
我说：“现在是寒假，学校好像没有人。”
“是我疏忽了，我忘记了。”他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几秒之后，他脸上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说，“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下意识地问他。
“跟我来！”他一把揪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前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直接用行动回答了我的问题。
5分钟后，他拉着我在一段稍矮的围墙处停下，因为刚刚的奔跑，我红着脸喘着气，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是吧……”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双手攀上围墙，手臂用力，整个人离了地面，一跃而起坐在了围墙上。接着他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儿含着春风般的笑意望着我。
“我不行的。”我摇着头摆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翻墙这种事情，从小到大我都没做过，因为我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老师家长眼里的乖孩子。
他仍旧不说话，只是朝我递过来一只手，他稍稍弯着腰，做出一个等待的姿势。
我心里挣扎了很久，寒风里，发丝被风吹到脸上，有些痒。
算了，不过就是翻一次墙而已！要是直接就这么回去了，我一定又会记挂，然后时间久了，就会再次成为最遗憾的事情。
是的，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也许一开始并不遗憾，是我自己，似乎总是眷恋被残缺的凄美，而一次次地让很多事情成为沉淀在心底念念不忘的遗憾。
比方说当年遗失在砖头底下的小铁盒，比方说那年初秋，我奔赴他所在的城市，见到他，却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这么想着，我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我抬起了手，他握住了我的手，用力将我往上拉。
我顿时好庆幸我穿的是牛仔裤，要是像苏瑾汐那样，就算冬天也是穿裙子，大概今天就要出糗了吧。
我笑了出来，高彦手下用力，帮着我攀上了墙头。
高彦跳了下去，稳稳落地，他眼中含着鼓励的神色，冲我点点头：“加油，跳下来。”
这个围墙高度不到两米，我坐在墙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响得惊人。
我看着站在下面的高彦，看着他背后熟悉的一景一物，最终闭上眼睛，豁出去了往下跳去。
我感觉到自己似乎摔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睁开眼睛，高彦的脸近在咫尺。
他被我压在身下，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又是羞恼又是歉疚：“那个……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他缓缓地坐起来，他身下是枯黄的草坪，冬天的略微泛白的日光落在上面，枯草都仿似会发光。
“没弄疼你吧？”我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真的很抱歉。”
“别说抱歉啊。”他站起来，伸手揉了揉我头顶的发，“是我自己过来，想接住你的，最后没接得住，我高估了我的能力。”
“那谢谢你总可以吧。”他的话让我心里微微一颤，我以为是我跳下来不小心砸中他的，没想过是他想要接住我，或者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去这么想。
我心里一直将自己放在悲情的孤独暗恋者的位置上，被我暗恋着的那个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不可能回过头来看见我的。
“走吧。”他笑笑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转身带着我往前走。
还真是疯狂，在十几岁的时候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反倒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青春的尾巴上，体验了一次翻墙进学校。
“这么多年，这里还是老样子啊。”他感叹了一句，“本来还想感叹一句物是人非。”
“还是老样子也好。”我轻声说，“那些记忆还在，一草一木皆回忆。”
“这么说来……”他略一沉思，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你跟我来。”
我跟在他身后，沿着蜿蜒的青砖小路拐进了教学楼前的那片小花园。
03
当双脚隔了七年，再次站在这条幽深的走廊上，我忽然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脚下仿佛生了根，我迈不开哪怕一小步。我只是站在这里，看着高彦迈着大大的步伐，走下回廊，迈入那片掉光了叶子的栀子花丛里。
分明是寒冬，分明花叶皆不见。
可是当寒风卷起满地枯黄的落叶，将一抹幽冷的气息卷入我鼻息的时候，我却看见了七年前的那场初夏花开。
是纯白色的花，浅黄色的花蕊，绿里带着一点嫩黄的叶，那个少年蹲在花与叶之间，小心翼翼地给花除草。
一切仿佛穿透了时光，与眼前站在枯秃秃低矮枝丫之间的高彦重合在了一起。
我错过的，我遗憾的，我在心里徘徊惆怅了那么多次的少年，他就在这里。
这之间的七年时光，好似从未存在过，我还是当年沉默内向的乖乖牌女生，他仍是当年栀子花一般纯白色的少年。
我不曾在火车上辗转流离，不曾因为见到他有女朋友了而淋着雨离开那座有他的城市。
有风袭来，他转过脸来望着我，静幽的眸光里含着一抹笑，他说：“有段时间，我时常来这里除草，这里是我们班的卫生区域。”
我知道啊，这些我全都知道呢。
“可能你不记得了。”他眸光渐渐沉了下来，连带嗓音都显得有些低沉喑哑，“有一次，也像现在一样，我在这个位置，而你就站在走廊里。”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我错愕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记得呢？
他竟然会记得那个黄昏。
那个黄昏，绯红色的落日洒在他奶白色的衬衫上，他蹲在花间，不过只是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就是那一眼啊，我记挂了足足七年。
你会读心术吗？这一瞬间，我很想问他这个问题。
他缓缓地朝我走来，最后跨过及膝的木围栏踏入走廊里，不过是简单地跨过来，却让我的眼底莫名聚起一层水汽。
“是吗？”我侧过头去，不看近在咫尺的他，“我不太记得了。”
说不清是为什么，我说了谎。
这种时候，我竟然说了谎。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陌生，陌生到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的地步。
“那天，你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衫，水洗白的牛仔裤，背着咖啡色的双肩书包。”他定定地看着我，仍在继续说，“陆凌南，我的记忆是不是很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人的记忆真的能够这么好吗？他不过是随意看了我一眼，却记得我穿了什么衣服。我自己都不记得那天我穿了什么，所以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但是有种直觉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记得那天，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天。
“是啊，好厉害啊。”我扯了个笑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那时候的事情我都快忘记了。”
“我记得就好。”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然后他转过头，顺着我视线的方向，望着那片颓败萧索的栀子花田，“也不知道现在这里，是否还有人定期除草。”
“应该有的吧。”我说，“你看，里面没有看到杂草的痕迹。”
他认真看了看，点头说：“还真的没看到，真好啊，隔了这么多年回来，这片花田还在。”
是啊，最幸运，蓦然回首，旧景依然，没有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天高彦跟我两个人，将初中每个角落都看过了一遍，与他在校门口分别，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格外早，我回去的路上，脑海中始终回想着高彦的话，过去的，现在的，混杂交织在一起，让我有种身在梦里的感觉。
我应该欣喜若狂不是吗？当得知我一直暗恋着的那个人，其实是有好好记得我的，我不是应该非常高兴吗？
为什么在一开始的雀跃激动之后，却反而涌起一阵失落呢？
我想不明白。
回到大伯家，吃过晚饭，躺在床上，堂妹拉着我说她们班上的八卦，我心不在焉地听，然后我发现她似乎总提起一个少年，尽管她每一次提起都要带很多掩饰的词汇表示并不是刻意提起，但次数多了，
就让人知道了她真正的心意。
少年时的感情其实很简单，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想不到被人一眼洞穿。
在大伯家一直住到快过年，我这才带着奶奶回了家。大过年的，总不好继续留在别人家里。
奶奶走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大伯全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年春天，去我家接奶奶回来住。
回到家，我将行李箱打开，将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才收拾好，就接到了赵宁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只需要听声音，我就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此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陆凌南，最近还好吗？”
我坐到床上，一手按在软软的棉被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凑近耳边：“还好啊，回了老家一趟。你呢？”
“我也还好。”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高彦那家伙有找你吗？”
我心里微微一颤，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嘴里已经在说谎：“没有啊，他没有找我。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他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些，“好了，没什么事了，挂啦。”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他就挂掉了电话。
我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心里有些茫然。他打来就是为了问我有没有和高彦联系吗？不过我为什么要说谎，就算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吧。我和高彦是初中校友，见面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而他赵宁也不是我的谁，我们并没有在交往。
这种情况下，我为何要说谎？
我坐在那里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妈妈喊我吃完饭，我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不再去想，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而已。
04
小时候很喜欢过年，但是长大后，却有些开始害怕过年。
然而不管是害怕还是高兴，新年仍旧是来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快一步，或者慢一步。
给所有人群发了一条新年祝福，不到1分钟，赵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十分不满地说：“陆凌南，你竟然就给我发一条群发短信拜年，太没有诚意了。”
“那我重新单独发你一条？”我站在梳妆台前，抬起头才发现，我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向上扬起的嘴角，怎么看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必须的，要你自己写的新年祝福，不许是群发的。”他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有时候还真的是幼稚。虽然有时候，他的心思细腻到让我害怕的地步。
重新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他发过去，这才收获了他的笑脸。
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新年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过去，过了年，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或者是因为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做，吃了睡睡了吃，简直就是猪一样的生活。
寒假就这么浪费掉了。
新学期在渐渐消失的新年气息里，再次开始了。
我拖着行李箱乘车回到了学校，打开寝室的门，意外地发现我竟然是三个人里第一个到校的。
花了半天的时间将寝室打扫了一下，中午的时候去食堂吃午饭，然而让人沮丧的是，因为来得太早，食堂的师傅还没上班。
站在食堂外面，正纠结午饭是随便买袋泡面回去，还是出去吃，就听见有人在喊我。
“陆凌南。”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惊得回头看了一眼，我惊讶地看着站在我身后的赵宁：“你怎么在这里？你不会跟踪我吧？”
“想哪儿去了？”他无语地看着我，“一个寒假不见，陆凌南你竟然还学会开玩笑了。”
“说得我好像很古板一样。”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物啊……
“食堂竟然没开门。”赵宁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用那种幽怨的眼神，“我还很想念食堂里烧的西红柿炒蛋。”
“是啊，你午饭怎么办？”看样子他应该也是来吃饭，然后很恰巧地遇见我的。
“出去吃，还能怎么办？”他说，“正好，我带你去个好吃的小饭馆，那家的糖醋排骨，你一定会喜欢的。”
“远不远？”我刚刚在纠结，就是害怕要走好远。
“就在上次你去的那家奶茶铺的边上。”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很自然地揣进了他大大的口袋里。
我心里一紧，本应该抽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仍由他这么握着。
我是怎么了？难道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习惯他的存在了吗？
可是这不应该啊。
我脑中乱糟糟一片，像一团乱麻似的。
“咦？”走着走着，赵宁忽然停了下来，我正在走神，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
“你干吗忽然停下来？”我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赵宁揪着我拐进了学校超市，他神秘兮兮地指着外面，说道：“你看，我上次说的，不是骗你吧？”
我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我看到了。
走在外面的两个人是顾彬和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我上次在办公楼里见过，我小声问：“你上次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个女生？”
“是的。”赵宁很肯定地说。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女生。
她个子不是很高，目测一米五五的样子，也不是很苗条，但总体看上去还算是清秀小佳人一枚。但也仅此而已，这个女生与美女这两个字绝对沾不上边的。
但苏瑾汐可是我们系的系花级人物，身材一等一，脸蛋更是不用说，加上会化妆会打扮，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因为这没有道理，假如不是我自己看到，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顾彬会跟这样一个女生走得很近的。
那个女生圈着顾彬的手臂，顾彬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她。
对于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这个距离已经算是很暧昧了吧。
“先别告诉瑾汐。”我沉声道，“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又不熟，怎么会去告诉她？”赵宁不以为意地说，“不过这种事情，你确定你要掺和吗？”
“如果是旁人我才懒得管。但她是苏瑾汐，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我想起上学期，我和沈佳乐之间出问题的时候，苏瑾汐为了我们和好做的那些事情。我看到了，就不能假装没看到。
“你打算怎么办？”赵宁似乎来了点兴趣，“首先应该先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顾彬和那个女生悄悄拍了一张照片，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拉了他一下，再回头看了顾彬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觉察到我们的存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我没干过这种事情，心跳有些失控，“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不拍张照，怎么找人？”他不以为意地说，“放心，不会让他发现的。”
我想了想，对他说：“你一会儿用微信，把这张照片传给我一下。”
“没问题。”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不过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什么事？”我还在想事情，随口问了一声。
他抬起手敲了敲我的脑袋：“笨蛋，当然是先去吃饭啊。”
肚子适时叫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我们是要去吃饭的。
赵宁拉着我走出小超市。
这次我们是从学校正门出去的，柏油马路边上，梧桐树已经冒了新芽，再过些日子，天气再暖和一些，这萧条的枝丫就该被浓绿替代了。
上次来到这条小巷子是在下雪天，那时候也没兴趣四处闲看，今天来才发现，原来这条巷子很深，并且巷子里开了不少有意思的小店。
去赵宁说的那家小餐馆吃过午饭，时间还早，寝室里没人来，回去了也无事可做，于是便拉着赵宁一家一家小店地闲逛了一圈。
“陆凌南，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正在逛一家精品店的时候，赵宁冷不丁地问我。
我下意识地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你生日礼物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顺带还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我，“小学姐啊，有没有人对你说，你很迟钝啊。”
“没有啊。”我迟钝？开什么玩笑！
不过……要说迟钝，我在高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初一遇见的那个男生，这算不算迟钝？
“那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他问。
“我生日是在暑假，每年都是在家里过的。”我直接告诉了他，并没掩饰。
我生日时根本不在学校，也因为这个，我从小到大，很少能够收到同学送的生日礼物，除非是特别特别要好的，但是天可怜见，我特别要好的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因为没有人愿意跟我这样沉闷的人成为要好的朋友的。
05
沈佳乐和苏瑾汐是在上课前一天掐着点到校的，过了一个年，沈佳乐似乎胖了一点点，她换了个发型，一头长发剪短了，变成了齐耳的短发。
苏瑾汐倒是没怎么变，不过她的头发去染成了栗子色，看上去俏皮可爱。
这么看来，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我了。
看到苏瑾汐我就想到顾彬和那个陌生的女生，心情就没有办法轻松，第一次觉得心里藏着秘密的感觉真不好。
我和赵宁私下里查了好几天，这才弄清楚那个女生是大一的小学妹。这些天，倒是没有看到顾彬和她在一起。不过赵宁问出来了，那个女生名叫方芊芊，很多女生都知道她喜欢顾彬。
这就有问题了，方芊芊喜欢顾彬，那么顾彬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苏瑾汐，但我觉得直接告诉她，她一定不会相信。
所谓捉奸在床，捉贼捉赃，于是我就跟赵宁说好了，下次再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赶紧喊我，我会把苏瑾汐直接带过去的。
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太好等，足足过了两三个月，天气都开始热起来了，我才接到赵宁的短信。
他说：快来图书馆二楼。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起来，转身对正坐在写字台前修指甲的苏瑾汐说：“瑾汐，你陪我去一下图书馆好不好？”
“等一下好不，我指甲才修了一半。”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跟着低下头继续修指甲。
“不行，我有急事。”我走过去拿下她手里的指甲剪，不由分说地直接拉着她就要走。
“等等，你好歹让我换个鞋啊。”她一边挣扎，一边说。
“就脚上的鞋挺好。”我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的是一双很可爱的卡通居家凉鞋。只要不是拖鞋，都能进图书馆的。
“陆凌南，你这家伙真是。”她被我直接拽出了寝室，仍旧在抱怨我，“我的女神形象要被你毁于一旦了！”
我来不及跟她废话，因为这时候赵宁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直接说了三个字：“快一点！”
我挂断电话，加快了脚步，飞也似的赶去图书馆。
苏瑾汐被我一路拽过去，等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指着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顾不得跟她解释什么，拉着她直奔图书馆二楼，才到就看到赵宁，他见我们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到底闹什么啊？”苏瑾汐有气无力地说，“跑得跟疯子一样。”
“苏学姐，我有话想对凌南说，你能帮我去第二排书架拿一本书吗？那本书叫《飘》。”赵宁面露歉意地对苏瑾汐说。
苏瑾汐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和赵宁，丢下一句：“你们两个神经病！”
不过她还是朝着书架走去了。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赵宁：“这样……真的好吗？”
“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接下去会怎样，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赵宁沉声说，“现在知道，总比以后知道的好，早知道，伤害会没有那么深。”
我拉了一张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心情仍然很忐忑。
虽然赵宁这么说很有道理，但是有时候心情并不是道理能够左右的。
“别担心。”赵宁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会没事的。”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反手回握住我的手，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苏瑾汐没事人一样从书架那边走回来，手里握着赵宁指定要的那本《飘》。
“给你。”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将书递给赵宁，“现在没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指甲才剪了一半。”
“好。”我茫然地跟她挥了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问，“怎么回事？他们真的在那边吗？”
赵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有些凝重，他拉着我站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们出了图书馆，外面炙热的太阳，让人心里生出几丝燥热感。
他带着我走到一条藤蔓缠绕的木质走廊下，紫藤花的叶子茂密浓郁，这时节，紫藤花还不曾全部凋谢。
“顾学长的确在那里，我很肯定。”这里很安静，四处没有什么人来往。
“那为什么瑾汐会没事人一样？”我不太能理解这一点。
“不，她不是没事人，她只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赵宁有些无奈地说，“你趴在桌子上没看到，但我看到了，她悄悄地走开了，直到那两个人从那排书架后面走开，然后才去拿到那本书走过来的。”
“你是说……”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苏瑾汐，那样骄傲自信的女孩子，她逃避了吗？
“不然她怎么会过了那么久才将书拿过来？”他叹了一口气，“而且如果没什么事，苏学姐应该会带走顾学长吧，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啊，我所认识的苏瑾汐，不是这种遇到事情，只会逃避的女孩子。
“我感觉，可能苏学姐自己也有所觉察吧，她不太像第一次撞见的样子，不管是谁，第一次看到，总会很激动，不会这么平静的。”赵宁的心思一向很细腻，他细细地分析给我听。
“我回去看看。”我对赵宁说，“她这样是不行的。”
“你好好说，别吵架啊。”赵宁有些担心我。
“你放心吧。”我拍着胸脯保证。
和赵宁分开后，我直接回了寝室。
在寝室门口，我遇见沈佳乐和陈漠北，他们坐在寝室楼外的木质长凳上说着话，看上去很融洽很甜蜜。
我心里很是唏嘘。
一年前，在KTV包厢里，沈佳乐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恋爱，而苏瑾汐拉着顾彬说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可是这些话说出来还不到一年，一切好像都物是人非了。
沈佳乐接受了陈漠北，苏瑾汐和顾彬之间，也许早就出现了问题。
而我，曾以为那些找不回的遗憾，却接连着，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比如高彦的出现，比如那只被压在砖头底下的小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