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佳乐的信
01
永远到底有多远呢？
好像每一个人都喜欢承诺一些东西，可是似乎那些承诺，总是无法兑现。一边说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边又残忍地亲手将这个承诺，变成永远也实现不了的谎言。
某种意义上来说，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永远吧。
得不到的爱情，到不了的地方，那些都是永远。
我也曾幻想过永远，那与变成了高彦的赵宁有关。或许也只是在幻想中，永远才会存在，因为现实中，我找不到。
那天我急匆匆跑回寝室，并没有能够找到苏瑾汐，她是在寝室快熄灯的时候才回来的。
黑暗中，我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她轻手轻脚地换衣服，洗漱，然后上床。
“瑾汐？”我躺在床上，小声喊她。
“嗯？”她回应了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问她。
她沉默了一下，好久才缓缓说：“我去做指甲了，顺便逛了一会儿，睡觉吧，明天还有课，晚安。”
寝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睁着眼睛看着满室的黑暗，多么希望黑夜中射来一道光，无论多么微弱，都不至于让人在黑暗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第二天醒来，苏瑾汐仍然是那个苏瑾汐，我无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快乐。沈佳乐最近忙着享受恋爱，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寝室里。而苏瑾汐，她似乎故意躲着我，不想跟我单独相处，所以很多时候我也是找不到她的。
于是寝室一下子冷清下来，变成我一个人留守的地方。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我面对一个人的寝室，会觉得寂寞，会有一种想要从这里逃走的冲动。
高彦来找我的时候，我正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距离上次在老家见到他，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我以为那之后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我。
我一边想着他来找我有什么事，一边换好衣服穿上鞋子，关上寝室的门走出去。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他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安静地站在那里，周遭的风和雨，都化成了宣纸上的纹路，而他仿佛简笔勾勒而成。
他不过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已成沙画。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见你一面。”他赶在我之前开口，他往前走了一步，将我罩入他的伞下。
“来见我，需要想很久吗？”我故作轻松地与他开玩笑，“怎么算，我们也是校友吧。”
“不是以校友的身份来见你。”他没有因为我的玩笑而变得轻松，表情反而更加认真了一些，“凌南，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我不解地看着他。
“赵宁……就是上次佳乐生日那天来的那个男生，你们有在交往吗？”他盯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
我愣了一下，心跳却渐渐地加快了。
“没有，我们没有在交往啊。”我下意识地答道。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说：“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交往，所以……不过现在没事了，看来我决定来见你一面是正确的决定。”
“我不太明白。”我茫然地看着他，我与赵宁有没有交往，这对他来说，重要吗？
在他眼里，我不就是个初中同校的校友而已吗？我们甚至连同班同学都不是，他大概只是因为记忆力比较强，所以还记得初中时代的我。
但也仅此而已不是吗？
“我知道。”他轻轻点了下头，然后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好。”我想起了赵宁带我去的那家奶茶铺，下雨天不想走远，于是带着他从学校的后门出去，直接就走进了那家奶茶铺。
找了位子坐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奶茶铺，“这个地方，挺温馨的。”
“是啊。”我脑中回想起那天下大雪，在奶茶铺门口，赵宁背起我的场景，忽然有点想要见到他，好像从那天在图书馆见他之后，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的人影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忙些什么。
“在想什么？”高彦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轻声说。
他轻轻笑了一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奶茶，抿了一口：“很好喝。”
“是吧。”我双手抱着奶茶的杯子，“这家奶茶，我挺喜欢的。”
“嗯，不错。”他放下杯子，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其实上次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害怕吓到你，就没有说。”
“什么？”我问。
“可能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因为也许在你看来，我们还很陌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但是凌南，我害怕继续等下去，我可能就永远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被他的表情语气感染到了，渐渐有些紧张起来。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缓缓地说：“如果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那我能不能追你？也许现在你觉得很突然，我不会现在就让你跟我交往，但可以给我个机会，让你了解我吗？”
我脑中轰然一阵巨响。
之前与他交谈的时候，总觉得他言语里似乎藏着一些什么，但是我从未往这一方面去想过。因为这对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不曾期待过这样的奇迹，我甚至曾经只是卑微地想，只要他知道我的存在就好，我不需要他的哪怕一丁点回应。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坐在我对面，他想与我交往。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你说什么？”我无意识地将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你怎么会，想要跟我交往？”
“我吓到你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抱歉，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跟你说这些的。”
“不是的。”我脑中有些乱，我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他怔住了，他说：“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
“啊？”我脑中浮现出高二那年，我在图书馆里看到他和一个女生亲密地走在一起，围着情侣围巾的画面。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我没有女朋友，是佳乐告诉你我有女朋友吗？”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这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大帅哥，一定已经有女朋友了。”
“没有。”他低声说，“我没有女朋友，还有其他什么疑问吗？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可是……”我还处于混乱中，“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想和我交往？虽然我们是一个初中的校友，但假如不是佳乐的生日聚会，可能我们一辈子都不会遇见。”
“我知道。”他抿唇笑了，“所以其实有些庆幸，那天生日聚会我赶过去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说他在那时候对我一见钟情？
不，不可能，我自己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不是苏瑾汐，没有漂亮到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他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缓缓地，继续说，“但我想告诉你，其实陆凌南，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02
“其实陆凌南，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这句话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响，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那家奶茶铺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回到寝室的，因为我脑中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唯有那句话不断地回响。
他竟然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我从不相信奇迹，因为奇迹存在的可能性实在太小。然而现在，却有一份天大的奇迹摆在我面前，我暗恋了七年的男神，在我以为此生都不会遇见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并且他告诉我，他喜欢我。
有什么比喜欢一个人那么久，一回头才发现那个人原来也喜欢自己，更加让人激动的？
可是激动完了，我竟然陷入了茫然之中。
他告诉了我他喜欢我，那么我对他的这份暗恋，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与他再次重逢，我一定能弄清楚，我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喜欢那种暗恋着他的心情而已。
与他再见，已经过去了半年，可是我竟然没有想过去确认自己的心情。
我再次觉得我不了解我自己。
那天跟他分开之前，他将我送到寝室门口，离开前他对我说：“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我会等你的答案。”
然后我不记得我自己说了什么。
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我脑袋中仍然一团糨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矫情，只要大声告诉他，我愿意和你交往不就好了吗？
我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凌南。”沈佳乐推了推我，“下课了，走了，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没什么，你知道我一向很容易神游太空的。”我随口说道，“已经下课了啊。”
“走吧，吃午饭去，早饭没怎么吃，都饿死了。”沈佳乐嘀咕着站起来，她扭头看着坐在她左手边的苏瑾汐，“瑾汐，走了走了，吃饭了。凌南爱胡思乱想也就算了，怎么瑾汐你也开始朝凌南看齐了啊？”
我扭头看了苏瑾汐一眼，她低着头收拾课本，也不知道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和顾彬之间到底怎么样了，我无从知晓，因为她已经不太在寝室跟我们说起顾彬。她和顾彬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水面上风平浪静，但其实湖底深藏暗流，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早就波涛汹涌了。
下课的点，食堂里总是很拥挤的，我们三个人排队排了半天，总算是买到了饭。找了个四人空位坐下来，才吃了一半，空着的那个位子上就坐下来了一个人。
我抬头看了一眼，跟着便愣了一下：“赵宁？”
“见到我很意外吗？”他很淡定地转头，很友好地跟苏瑾汐和沈佳乐打了一个招呼。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沈佳乐和苏瑾汐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过5分钟，她们就端着空餐盘站起来。
“我们先回去了，凌南。”沈佳乐还很贴心地把我的书一起带走了，“你慢慢吃。”
“吃饭。”赵宁含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来，“看着她们就能吃饱吗？而且她们早就走了啊。”
我收回视线，继续吃我的饭。
“最近不太见你人影，在忙什么啊？”我随口问道。
“怎么，学姐终于舍得想我了吗？”他冲我眨眨眼睛，没个正经。
“当我没问。”我决定好好吃饭，不说话！
吃完饭，我他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来擦了擦嘴，放进空餐盘里。
“今天周三。”将餐盘放到回收处的时候，赵宁对我说，“凌南，你没有加社团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下午也闲着，你下午也没事。”他说着，忽地略微弯腰，视线与我平视，“不如，我们去约会吧。”
我被他吓了一跳，我说：“可是我原本打算下午回去看书，我很想提醒你，再过十天就是期末考试了，挂科可是不好玩的。”
“据我所知，你可是每年都拿奖学金的。”他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整个银河一样，有光自漆黑的眼眸中流转，“所以看书这个理由，不成立。”
“你也知道我每学期都拿奖学金。”我笑着说，“这学期当然也不例外。”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我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终于他先败下阵来，“好吧，那就一起看书。”
“那去图书馆？”我问他。
“好。”他挑挑眉，一副今天无论我去哪里，他都一定会跟着的架势。
我想了想说：“我要回寝室拿点东西，你是先过去呢，还是？”
“我陪你回去。”他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那就走吧。”我招呼一声，出了食堂径直朝寝室楼走去，到了寝室门口的时候，赵宁在长凳上坐下，这个时候太阳很晒人，但他完全不介意。
我脚下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我才不承认我是不想他坐在那里晒太阳呢。
回寝室只是想拿一下复习的影印资料还有纸笔之类的，将这些一股脑塞进包里，我将手机放在写字台上，转身进了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出来后我直接拿着小背包出了寝室，赵宁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似乎特别喜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直对着太阳。
“闭上眼睛看太阳，可以看到什么？”我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我坐了过去，他伸手捂住我的眼睛，然后将我的头转向太阳的方向。
“别睁眼哦。”他的脸近在咫尺，我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心里涌上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轻轻松开了手，眼前原本漆黑一片，但随着他挪开的手，我看到眼前浮上一层仿佛会发光的流动的红色光点。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很是好奇：“那红色是什么？”
“是你眼睑里流动的血液。”他眨眨眼睛，笑着说，“好玩吧，心烦气躁的时候，这么闭上眼睛，盯着那些小红点看久了，会平静下来哦。”
“你也会心烦气躁吗？”我下意识地问。
能感觉到愣了一下，然后他抿着唇，静静地看着我，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每个人都会有心烦气躁的时候，只要有心，赵宁当然也有心，有心，自然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对，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心烦气躁吗？”他忽然抱住了我，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的声音与心跳产生的共鸣声，“凌南，你啊，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另一个赵宁，注意到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个赵宁？”
“有时候，我也会这么想啊。”他说完，轻轻松开我，他站起来，微微侧过头去，修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我仰头望去，只能看到光在他眼底打下一片阴影。
心里莫名一阵酸涩，眼前的赵宁，不知怎么的让我觉得有点心疼。
他原来也会烦躁吗？为什么我总是注意不到呢，总是在伤害他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这一次我主动握住他的手，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我没有回头看他，我往前走出一步，说：“走吧，不是去图书馆吗？”
他配合着我的步伐慢慢往前走，好久好久，他将脸侧向另一侧，他的掌心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嗯。”他轻声地应了一声。
我“扑哧”一声笑了，原来这家伙，也是会害羞的吗？
03
周三的图书馆还算空旷，一部分是参加社团活动了，还有一些人肯定更愿意在寝室睡大觉，另外一些会成群结队出去逛街。
很容易就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
我翻开复习资料，眼睛的余光瞥见赵宁坐在我身边，他靠近我的这一边的这只手撑着脸，翻开在桌上的那本书，迟迟不见翻到下一页。
我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平常对他是有多不好，以至于我不过是主动牵了他的手，他就能心神不宁到这个地步。
心不在焉地看着复习资料，我发现这家伙坐在我边上，我学习的效率明显下降了。
“我去找本书。”他终于合上了手里的那本书，事实上这本书，是半个小时前他才拿来看的，而且是他换的第三本书了。
不过显然这本书也不能让他集中精神看下去。
心不静，无论换多少本，他也不可能看进去的。原来不只是我无法安心复习，赵宁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啊。
我嘴角扬了扬，总觉得有种和他扯平了的感觉。
“凌南。”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我右前方传来。
我心里猛地一跳，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高彦就站在我这一排座位的右前方过道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带电话，佳乐告诉我你在图书馆。”他缓缓地朝我走来，最后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那天之后，我一直都不肯仔细去想他说的话。
我大概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
果然，他轻声说：“那天我跟你说的话……”
“对不起，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你。”我打断他的话，抢先一步说，“可以再给我点时间吗？”
“好。”他温柔地说，“我说过，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等到你给我答案为止。”
“什么答案？”赵宁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糟糕，我闭上眼睛很想从这里逃走，然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我开口说，“他只是来玩的。”
“凌南？”高彦脸上仍然挂着笑意，我低下头去，忽然不敢看他的脸。
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不想让他说出来，别说，至少在赵宁面前不要说。
“为什么要隐瞒？”他声音温温柔柔的，明明我那么说伤害了他，他却仍然是这么温柔的样子，“我向你告白，是让你觉得丢人的事情吗？”
“告白？”赵宁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凌南，他跟你告白了吗？”
我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我不想看到高彦的脸，同样也不想看到赵宁的脸。事情一下子变得糟糕透了。
“是的，半个月前我跟他告白了，今天，我是来问她有没有想好答案的。”高彦不卑不亢地温声道，“有问题吗？我问过凌南，她说你们没有在交往。”
“我们的确没有在交往。”赵宁缓缓地说，“但这不代表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如果你不掺和进来，这是迟早的事情。”
“但只要她还没有和你交往，我就有资格追她不是吗？”高彦没有退缩，“如果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你比我追她的时间长一点。但有时候时间的长短，并不能左右感情的抉择。”
赵宁扭头看了我一眼，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解，不过那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过来，“我觉得我比你更适合她。”
“那为什么这么久你们还没有在一起？”高彦一针见血地问。
赵宁低低笑了一声：“因为我还没有对他表白，我还没有跟她说出“跟我交往”这句话，所以我们现在还没有在一起。而且你跟她告白了，她并没有答应你不是吗？”
“但她也没有拒绝我。”高彦说。
“对不起，我想回去了。”我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我不想再听他们说下去。
“我送你回去。”赵宁抓住我的手臂，手下稍稍用力，不让我挣脱开来。
“凌南。”高彦微笑着看着我，“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也许你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相信我，我喜欢你，并不比赵宁少。”
赵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冷冷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不是我，没有资格将你的喜欢拿来与我比较。你或许喜欢她，但是我爱她。”
他说完，径直带着我从高彦面前走开，我回头看了高彦一眼，他坐在那里没有动，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他身上，却显得他是那么落寞。
我甩开赵宁的手，转身折了回去，我不能就这么走掉，我不能什么都不说的，把我喜欢了七年的人留在这里。
“高彦。”我说，“这个暑假结束，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的。”
“好。”他回头看我，眸光似水一般温和。
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梳理清楚自己的心情，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地逃避下去了，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走一步算一步就好。
然而这样下去，我会造成更大的伤害的。
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局面。
我转身，赵宁已经消失不见了，在我甩开他的手折回去的时候，他没有停下来。
他没有等我。
我近乎奔跑地追了出去，我怎么又做了这样的事情了呢？
我刚刚只想着不能就这么走掉，却没有想过，在我甩开赵宁的手往回走的时候，赵宁会不会被我伤害到。我甚至都没有回一下头，他一个人不停步地往前走的时候，脸上是挂着怎样的表情呢？
“赵宁！”走出图书馆的一瞬间，我大声喊了一声。
我四处环顾了一圈，然而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下，哪里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赵宁，你出来啊，我知道你没走远！”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喊，“你出来好不好？”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响。
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我心里慌了神，我第一次意识到，当我回头找不到赵宁，竟然会这么心慌意乱。
我想找到，我必须找到他！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我焦急地往前走，可是我走了好长一段路，赵宁都没有出现。我翻找手机想要给他打电话，可是找遍全身也没有找到，我这才想起手机落在寝室了。高彦之所以会去图书馆找我，是因为打电话找我找不到，沈佳乐告诉他我去了图书馆。
所以才会变成这么糟糕的局面。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去认真考虑这些事情呢？
如果我早些给出一个答案，那么就不会同时伤害两个人了。
04
那个下雪天，他从大雪中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是他找到了缩在黑暗中的我，是他带我走入温暖的小店，给我一杯热水温暖冻僵的双手。
他没有留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那我就不可以让他一个人就这么走掉。
我要找到他。
我回到寝室拿了电话就出了门，我试着打他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我找了好多地方，下雪天我待过的那个角落，学校后面巷子里的奶茶店，我们一起逛过的每一家店铺我都找过了。
天空都开始暗了下去，赵宁，你在哪里呢？
我找不到你啊，无论去到哪里，都找不到你啊。
我继续拨打他的电话，听筒里仍然是无法接通的女声响在耳边。
就在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眼前蓦地一花，有什么东西自远处的天空绽放，在天空开成一朵绚丽的花。
我脑中闪过一道光，河堤！
那个他放烟火给我看的河堤！
我转身就朝那边跑，烟花，你慢些停，至少在我找到他之前，不要停下来。
烟火一个接一个在天空盛放，仿佛是那个雪后初晴的夜晚，他将我从高彦面前带走，然后给我看了那么一场绚丽的烟火。
那天，假如高彦没有出现，他应该是想要在烟花里向我告白的吧！
但那天他什么都没有说，是害怕说了，我会马上拒绝，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我身边吗？
真是个笨蛋啊……
我一口气跑到河堤上，我看到远处的空地上站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的前面是烟花串上天际的火光连成一道笔直的线。
“赵宁！”我用仅剩的力气喊他，我朝他跑去，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啪——”
一朵硕大的烟花恰巧在此时爆裂，火光耀亮了他的眼眸，他晶亮的眸光里有错愕和不确定，还有一丝害怕。
他在害怕吗？
“你是来告诉我，你已经跟高彦开始交往了吗？”他淡淡地说，“还是说你有些担心我会因为失恋而难过？”
我因为长时间的奔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喘着气听他说。
“其实不需要的，你不必顾及我的感受。他是藏在你心里的那个人，他恰好又喜欢你，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忧伤。
“所以你觉得我应接受他？”我终于缓了口气，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有点生气，“我应该和他在一起，是这样吗？”
他没有说话，烟火“嗖”一声蹿到了空中，“啪”的一声在头顶炸开来，他的脸色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我说：“赵宁，如果这是你心里想的，那么我现在就回去，你就当我今天没有出来找过你。”
我转身就想走，然而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抓得很用力，甚至弄疼了我。
“陆凌南……”他喃喃地说，“在你喜欢的人出现之后，你还会在意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如果说他没出现的那些时间，我代替他待在你身边，那么现在他出现了，我就应该识趣一点离开不是吗？”
“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扰，你迟迟没有给他答案，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对我造成伤害吧。但是凌南，无论怎么样，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那种没有伤害的拒绝。”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要消融在夜色里，“所以不要考虑我会怎么样，喜欢他，就去他身边吧。”
“他看上去很喜欢你，我相信他会让你快乐的。”他松开了我的手，我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想要收回去的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赵宁。
“我迟迟没有给他答案，不是因为害怕对你造成伤害。”我急急地说道，“是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情，赵宁，你真的要让我去他身边吗？”
在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情况下，直接将我推向高彦吗？
“如果这样，那么我会去的。”我放开他的手，转身想要离开，然而这一次，他飞快地走来，从我身后将我紧紧抱住。
“别走。”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我以为我可以很潇洒地让你走，可是一想到将来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就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想让你走，可是凌南，如果我说不要走，和我在一起，你就会真的放弃高彦跟我交往吗？”
“那个人在你心里住了那么久，他说时间并不能左右情感，我多么想相信那句话，他不知道其实他和我来说，我们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让你喜欢上了。”
“他为什么不晚一些出现，或者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他喃喃地说。
心里很难过很难过，可是他说得对，就算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高彦，他在我心里住过那么多年。
而赵宁，他一次一次地将无措绝望的我带出来，重新带给我欢乐，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我不想否认这份感动，我不能因为高彦的出现，就将他带给我的一切全都抹杀。
那样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需要确定自己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宁，先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别放弃我，也别对我失望，你对我说过，就算我让你失望了，你也不想放手的不是吗？
“不会太久的。”我跟他保证，“不管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会好好去面对，不会再为了逃避而一直不去考虑那些事情。”
“现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赵宁，我不知道我将来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关于你深藏心底的话，我很想要听一听。
赵宁轻轻松开了我，我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陆凌南。”他定定地看着我，他说，“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向你告白过吧。”
“没有。”我摇摇头。
“那么，陆凌南，你听好了。赵宁喜欢陆凌南，很喜欢很喜欢。”他低低地说，“你长长的黑发，我喜欢。你总是带着一丝忧悒气息的眼睛，我喜欢。你修长的手指，你孤单的样子，你说话的声音，全部的全部，我都喜欢。”
虽然知道他喜欢我，可是当面对面听到他的告白，我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看过很多故事，听过各种各样表白的情话，可是他说出来的告白，在我心里开成一朵一朵细密的花，在漆黑的夜色里会发光。
05
我跟高彦和赵宁承诺，无论结局是怎样的，暑假结束之后，我一定会给出一个答复的。
而现在，我趴在凉席上，一边啃着西瓜一边纠结。
果然还是不想去面对啊，那时候为什么要耍帅给出那样的回答啊！
不过这种想法只持续了几秒钟，我很快将这种消极的情绪驱赶出去。
“凌南，有你的信。”妈妈推门走进客厅来，她手里捏着一只白色的信封。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写信，我有些惊讶，会是谁给我写信呢？
“是不是你生日谁给你寄的生日礼物啊？”妈妈打趣我，“我出去买菜了，今天你生日，想吃什么，跟我说，今天你最大。”
“妈妈做的红烧肉。”我笑着说，“有这个就够了！”
“好！”妈妈一脸笑意地换了鞋，拎着包就出门买菜去了。
我捏着信躺在凉席上，寄信人的名字在信封上一目了然。
我抱着信坐了起来，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信封上写着三个熟悉的字眼，给我寄这封信的人竟然是沈佳乐！
这家伙搞什么鬼？
我抓过手机，飞快地拨通了沈佳乐的电话。
“你给我写信了啊，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告诉我不就成了吗？”我不解地问。
“信收到了啊。”她那边很安静，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想过直接告诉你，可是好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害怕说到一半被打断，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写信的方式告诉你。”
“信上……有很重要的事情吗？”手里捏着的小小的信封，忽然变得沉重了一些。
“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说完，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这封信，在拆开和不拆开之间犹豫了。
我和沈佳乐之间唯一深藏的秘密就是高彦，我的确还有很多疑问，也许我拆开这封信就能够解开一切的疑团，就能明白沈佳乐为什么要说谎。
我一咬牙，想要拆开信，然而这时候门铃声响起来了。
我只好将信放在了一边。
是妈妈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我光着脚走过去开了门，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把包装精美的蓝色妖姬，我瞪大眼睛将门拉开，站在门后的人终于完完整整露在了我眼前。
“赵宁！”我惊得嘴巴半张，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生日快乐，凌南。”他走进来，将花塞进我的手里，他灿烂地笑着，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穿着睡衣！
我连忙跑进房间关上门，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件薄衬衫披在了睡衣外面，这才走了出来，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放假一个多月了，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想他，他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我眼前，的确让我觉得很惊喜。
但是这个惊喜真的是太大了啊。
“我在想，凌南你过生日到底要送什么给你，才会让你永远记住这个礼物。”他笑着说，“我呢，想了很久也想不到那样的东西。于是我就决定来见你，亲自来到你面前对你说生日快乐，而不是隔着电话对你说这句话，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你这家伙。”我感觉自己的眼圈有些发热，“我生日一直都是在暑假，好像都没有要好的同学来给我过过生日。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而且我记得我没有告诉你我几号生日啊。”
“凌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想知道，就一定有办法知道的。如果不知道，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没有努力过。”他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面暖暖的，有人说过，对一个人心动很简单，有时候或者是一句话、一个表情。
而我在打开那扇门，打开门看到蓝色妖姬背后，他那张灿烂微笑的脸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就确定，我喜欢这个人。
不早也不晚，正好是在这一刹那。
“真的这么喜欢我啊？”我微微笑了起来，“我有那么好吗？明明我一直三心二意。”
“你哪有那么好？”他还是老样子，喜欢拆我的台，“但是陆凌南，你的好和你的不好，我都很喜欢。”
“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总是轻而易举就说出动人的情话？”我忍不住说。
“我从不看别人的爱情故事。”他坏坏地笑了笑，“比起看着别人的故事，我更喜欢自己去创造故事。”
“真是坏家伙。”我轻声说，“你知不知道，如果说你和高彦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你今天就是严重犯规了？”
“犯规又怎样？我从没想过要去遵从规则，如果你是终点的话，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超过所有对手，第一个抵达终点。”他全然不在意地说。
这家伙！
“凌南，比起等待，我更喜欢主动出击。因为对方是你，就更加不能只是在原地等待。等待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假如我也在原地等着，那么就永远无法与你相遇。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而且就算有奇迹，这奇迹也会败给等待的，不是吗？”
我承认，赵宁，是你赢了。
“你看我们在一起多好，你不擅长出击，而我擅长，只有互补的人才适合在一起。而相似的两个人，永远只能走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赵宁，你啊。”我低下头不让他看到我眼睛里的笑意，“还真是狡猾。”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他能将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孤单的，总是一个人的我揪出来，能在雪天里找到藏在黑暗中的我。我总是在等待，哪怕那个人近在咫尺，我也不会出声喊他，如果那个人不来找我，那么我们就会永远错过下去。
像是那个夏日黄昏，我站在回廊里，高彦蹲在走廊下，他记得我的衣服，我记得他的模样，我们清晰地记得每一个场景，可是他不曾想过喊住我，我也没有勇气主动去认识他。
那时候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知道他叫什么，这一年内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在等待，一直等到一年后的清明，他成为学生代表致辞，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赵宁。
而那个下雪天，我藏在黑暗中，赵宁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
我没有喊他，他却将只擅长等待的我，再一次从黑暗的孤单中解救出来。
在此刻，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高彦对我表白我没有马上答应，为什么我会迷茫我会纠结，因为赵宁给我的感动，早就不只是感动了。
我喜欢他，所以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对我的告白。
哪怕那个人，是我暗恋了七年的栀子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