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迟到的遇见
01
等待，永远只能是故事的旁观者，欣赏别人的悲欢离合。
奇迹，只是生命里绚丽的夏日流火。
只有参与，才能成为故事的主角。
20岁生日，我想我终于真正长大了。
生日那天，妈妈回来看到赵宁吓了一大跳，不过赵宁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我第一次不就被他给骗到了吗？
不过短短的10分钟不到，他就成功将我妈妈逗得眉开眼笑，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妈妈还明里暗里暗示了好多遍：“这孩子不错，我喜欢。”
我不得不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赵宁这家伙对我妈妈说了些什么，只希望他别又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
下午的时候，我送他去公交车站台，送他上车之前我曾问他：“你现在想先知道我的答案吗？
我本以为他会很乐意，哪知道这家伙这个时候装起绅士来了，他说：“说好暑假过后再告诉我们答复的，我现在知道，对高彦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顿时有些无语，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几个小时前，跟我说为了抵达终点不择手段不讲规则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哦！
“回去吧。”他说，“过几天学校见。”
“一路顺风。”我想了想又说，“到了给我个短信或者电话。”
他冲我挥挥手，然后转身踏上了去往车站的公交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我深呼一口气，心情跟今天的阳光一样好，明明在他来见我之前，我心情还很烦闷，事实上整个暑假我都过得不太好，因为心里总是记挂着一件事情。
总算可以好好度过我的20岁生日了。
沈佳乐的电话是在我转身打算回家的时候打来的，她问我：“信，你看过了吗？”
我这才想起来她寄给我的信还没有看，我忙说：“还没有，我马上就看了。”
“我以为你已经看完了。”她嘟哝了一句，“那先这样吧。”
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沈佳乐写给我的信。
我花了一个小时，将沈佳乐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她的信是这么写的——
凌南：
见信如晤。
先说声生日快乐吧，希望这封信能够赶得上你的生日。我听高彦说了，他对你表白了，你答应他暑假结束就给他答案，拒绝，或者接受。
我想作为高彦的哥们，总要为他的恋情争取一下吧。
于是就有了你现在正在看的这封信。
我们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头，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这个开头定在我认识高彦的那天。那时候高彦并不是高彦，他的的确确就是赵宁。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是个下雨天，并且不是那种毛毛细雨，是夏日午后来得急匆匆去的同样任性的狂风暴雨。
我忘记带伞了，浑身都淋湿了，急匆匆跑进教室之后，全班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大雨的缘故，我内衣透了出来。
我正觉得尴尬，有人递给我一件白衬衫，我顺着那只捏着衬衫的手往上看，就看到了一张漂亮的脸，或者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不太对，但是请原谅我词汇匮乏，除了漂亮之外，我竟然想不出其他形容词来描绘他的相貌。
总之，他就是赵宁，还没有改名成高彦的赵宁。
这个名字像是上天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在我眼里与他是那样相称，尽管这个名字本身可能很平凡。
赵，宁，像是两个姓氏随便拼凑在一起那样随意。
但因为他的存在，这个名字好像有了一些特别的意义。
别怪我花了这样多的笔墨来写与他的初遇，体谅一下一个少女的少女心吧，虽然我大大咧咧，很多时候性格像男生多一些。
可能我喜欢上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吧。但很可惜，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只是感激他。
我还记得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说：“谢谢你，同学，你真是好人，以后我们就是好哥们儿了，因为我都与子同衣了。”
于是从那天起，我和赵宁成了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兄弟。
每个男生与女生的故事里，总会出现第三个人，也许是女生，也许是男生，然后演变成很狗血的三角恋。
我和赵宁之间当然也没能免俗，只不过我们的故事里，出现的第三个人，是我带进来的。看到这里你或许猜到了吧，那个女生就是我生日那天到场的江蓉雪，她与我不一样，她是女生中的女生，漂亮，温柔，男生女生都很喜欢她。
我与江蓉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说起来小时候有男生欺负她，我还为她跟其他男生打过架呢。有次打破了头，我头发里至今都还有一个疤。
江蓉雪喜欢赵宁，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也没有隐瞒我这一点，她告诉我她喜欢赵宁，想和他在一起，让我帮忙出谋划策。意识到我也喜欢赵宁，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心里会不太舒服，甚至有时候会出现嫉妒这种可怕的情绪。
我强迫自己忘记自己是个女生的事实，我告诉自己，我只是赵宁的哥们，江蓉雪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怎么样，我都必须撮合他们在一起。
发现赵宁心里可能藏着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因为我发现，无论我怎么样费心撮合，赵宁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一点也不动心。那么美丽的江蓉雪他都不动心，那么这个世界上，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能得到他的眷顾呢？
我决定和赵宁谈谈心里话，赵宁是真拿我当了兄弟，他没有掩饰什么，他承认了，他的心里的确有一个喜欢的女生。
我问他，那个女生长得怎么样？有蓉雪漂亮吗？
他当时回了我一句让我喷血的话，他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漂亮，其他女生在我眼里都长的一个样，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原谅我，他这样的形容，我实在无法想象出你的模样。
不过他后来又说了一句，他说：“她的眼睛长得和蓉雪很像。”
那个时候我就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他告诉了我他心里的这段故事。
他说，那个女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陆凌南。她每次考试都在他前面一名，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他被这个每次都出现的名字所吸引，然后有一天他很想知道，拥有这么美丽名字的女孩子，她长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她是一年二班的，她教室外有一条走廊，而走廊下有一片花圃，那里是他们班的包干区，于是他为了见她，主动申请打扫那一片。可是隔着走廊看教室里的她，实在看不清楚，只依稀看到她有一头非常美丽的黑色长发。她的性格有些内向，不太爱和别人说话，朋友也不多，这是他观察了很久得出的结论。
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她，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那时候花圃里的栀子花都开了，他蹲在花圃里给花除草，她从教室里出来，背着书包路过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记得很清楚，她穿了一件蓝色格子衬衫，水洗白的牛仔裤，咖啡色的双肩包，白白小小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澈透明。
那时候他觉得，她就该叫陆凌南，除了她之外，再没人配得上这个名字了。
都说男生比较晚熟，可是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她了，但是遗憾的是，也许她都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三年级的时候听说她要转学去别的地方了，他忽然有些着急，害怕她转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主要找他们班的同学要来了那个留联系方式的小本子，那本小本子在他手里留了一整节课，然后他才在上面很用力地写了一句“我喜欢你”，可是最后觉得太冲动，于是就撕掉了那一页，在第二页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那后来他也曾期待过，期待她拨通他的电话，可是显然是想多了，她或许都不认识他，又怎么可能会联系他呢？
他说佳乐，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再遇见她了。
可是佳乐，我喜欢她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我当时想，他这样的感情或许只是一时迷惑，很快就会过去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是那样长情的人，竟然在心里记了那么多年。
我当时对他说：“一辈子都遇不到，可能你们注定只能错过，而且世上还有很多女孩子，蓉雪是很好的女孩子，你试着和她交往看看，这样也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陆凌南，也借着这样的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蓉雪。”
怎么样，凌南，我的说辞很有说服力吧？
当我这样说了之后，他终于答应和蓉雪试试看。
那时候我不知道，打动他的不是了解蓉雪，而是验证一下他喜欢的人，是不是真的只有陆凌南。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是顺利开始交往了。
我一面为他们高兴，一面又嫉妒蓉雪，我感觉我分裂成了两个人。知道吗，凌南？那段时间我特别看不起我自己。因为我经常偷偷地跟踪他们，我躲在角落里偷窥他们家，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这些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想我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了。
而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我跟踪他们的时候。
是在图书馆里吧，我坐在你左右方的位置，第一次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看上去很眼熟，后来回去的时候见到蓉雪，我这才意识到，你的眼睛很像蓉雪。
知道你就是陆凌南，是在一个下雨天，你看到赵宁和蓉雪一起走进来，脸色变得很差，然后你径直跑出了图书馆。你的伞落在了那里，我拿着伞打算送给你，却无意间看到了遗漏在桌子上的一张火车票。
火车票是需要实名购买的，而那张火车票上写着“陆凌南”三个字。
原来你就是陆凌南，原来赵宁他不知道，其实陆凌南喜欢他。他以为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可是他错了，你知道的。
对，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你喜欢赵宁了。
我也曾矛盾过，我想过要不要告诉赵宁你偷偷来看过他这件事情。可是如果那样做了，赵宁一定会和蓉雪分手的，然后你们会在一起。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因为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不想一个陌生人抢走我的哥们，抢走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所以请原谅我好吗？
那时候的我，为了蓉雪，为了我自己，假装不知道你去过那座城市。
然而就算我没有告诉赵宁，他和蓉雪的恋情还是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发现他没有办法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们之后从恋人变成了普通朋友。
那之后，就是高考，我没有想到，未来我会遇见你，还会跟你成为室友，甚至还会成为朋友。
你能想象，我在寝室里遇见你时，心里浮上来的震撼吗？
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是抱有敌意的，我总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好，可以让赵宁对你念念不忘？
当然我隐藏得很好，无论是你还是瑾汐，你们都没有看出来。或许我的性格是最好的伪装吧。
跟你深处之后我发现，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女生，我也曾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赵宁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还记得那次KTV里玩“真心话大冒险吗”？问你觉得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我后来追问你，想让你告诉我藏在你心里的心事，然后我就能顺水推舟告诉你赵宁的存在。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也就无从说起。
我以为可能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总是不提起有关于他的事情。但我发现我错了，是那天，你和小学弟赵宁认识的那一天，我发现你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我在想，是否因为他叫赵宁，让你错误地将他当成了赵宁的替身呢？
然而不管是怎样的原因，我都知道你没有遗忘赵宁，我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将赵宁带到你面前，你们绝对会成为一对恋人的。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和你一样，仍然偷偷喜欢着那个人。
因为喜欢，我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这种心态很奇怪对不对？我喜欢你，我也喜欢赵宁，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你们在一起。
所以我从不在你们面前提起赵宁，我也不让你见到他，甚至在你发现我相册里赵宁的照片之后，一口否认自己认识他这个事实。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看到你们在一起。
我被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肯看到别人的存在，那时候满心都是自己如何如何，从未去想过要感受别人的心情。
直到那天你因为我和陈漠北交往而质问我赵宁的事情，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凌南，如果这辈子你和赵宁没有办法在一起，那么这一切一定是我害的。
上天给你们创造了许多奇迹，许多本不可能存在的奇迹，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你们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你们隔了这么长久的时光，仍然在彼此思念，却因为我一个人的私心而永远只能互相错过。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本不该是这样的。
我已经被陈漠北拽上了岸，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我知道小学弟很喜欢你，可是我希望你和你心里的赵宁在一起，因为如果你们无法在一起，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于是生日会那天，我邀请了已经变成了高彦的赵宁参加，你注意到了吗？他在包厢里看到你的一瞬间，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他因你而有了色彩，你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赵宁，陆凌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两个名字更般配的情侣了。
絮絮叨叨写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始末，让你知道赵宁他喜欢你喜欢了多久，我衷心希望你好好想想，再给出你的答案。
最后，再说一句“生日快乐”。
爱你的沈佳乐
02
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生日那天，赵宁没有跑来找我，或者他来找我之前我先看了那封信，那么一切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呢？
沈佳乐的那封信的确感动了我，那天我反反复复将那封信看了好几遍之后，我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了那只小铁盒。
从堂妹那里拿回来之后，我没有打开过这只盒子，可是现在我缓缓地打开了。
像是拧开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很多尘封的记忆伴随着盒子的开启而涌向脑海。
我取出那只小小的小本子，我慢慢翻到他给我留号码的那一页，我伸手细细摩挲，时间并没有抚平这张纸，我仍旧能够摸到上面有浅浅的印记。
我借来妈妈的眼影，揉开黑色的眼影，然后轻轻吹上。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就显露了出来。
眼泪在瞬间掉落下来，这四个字写在七年前，隔了七年的时光，才真正传达给了我。
高彦，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撕掉那一页？为什么让我们之间的这份奇迹，最终变成了过去式？
那天我坐在梳妆台前哭了很久很久，我分不清是因为这封信感动落泪，还是为了七年前的陆凌南而哭泣。
因为无论怎样，赵宁，他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生。
等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我将信重新塞进信封，然后小心地叠起来放进了那只小铁盒，重新放回床头柜里。
对不起，沈佳乐，我可能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生日过完没几天，就是新学期开始了。这一学期开始，我就告别大二，升上大三了，而曾经的大一新生也会变成学姐学长。时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我们推着往前走，并且只能往前走，时间是条单行线，不允许我们转身回头。
所以无论身后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存在，都不要回头去看，因为那是我们已经错过的曾经，那是我们已经抵达不了的远方。
记得《后会无期》里一句话：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很多歌听着听着就忘了。
夏蝉还在鸣叫，日光仍旧炙热，但新一学期的我们，仍旧要踏上去往远方的旅途。
仍旧是我第一个到寝室，仍旧是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将寝室打扫了一遍。
好在因为大一新生提前到校军训，所以食堂的大门开了，我不需要站在食堂门口纠结是出去吃还是买袋泡面回去对付一下这种问题。
只是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最后我自己先笑了起来，我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在这个地方遇见赵宁吗？
我和赵宁之间，从未发生过那样的奇迹，我们之所以能走到现在，是因为他一直努力地朝我走近。没有奇迹，是他自己创造的奇迹。
他说我不在意什么规则，如果你是终点，那么我无论如何不择手段也好，也要第一个走到终点。
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我接起来，是沈佳乐，她声音里满是燥热感：“你在哪里啊，凌南？”
“我在食堂吃午饭，你到了吗？”我放下筷子，问她。
“你在几楼？我到了，我也没吃饭呢，你等会儿我。”她那边传来拖行李箱的声音。
“我在二楼。”我说，“我边吃边等你。”
“好。”沈佳乐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于是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边吃边等沈佳乐。往常沈佳乐都是掐着点到校的，这一次竟然跟我一样提前两天到校。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沈佳乐端着餐盘走过来，她穿了一件短袖体恤，一条牛仔热裤，让她修长的双腿被修饰得更加漂亮。
她在我面前坐下，她呼了一口气：“热死我了，每年开学，天气都是这么热。”
“你今年怎么来这么早？”我随口问道。
“是漠北，他让我早点到校。”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你和漠北，还好吧？”我知道她喜欢高彦，我不知道现在的沈佳乐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我们很好啊，他人真的挺好的，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想的，竟然拒绝了他那么久，好在他没有放弃我，我很感谢他没有放弃我。”她很真诚地说，“我说真的，凌南。”
我点点头，我明白她的感觉，因为有另一个人，也从未放弃过我。
“我相信。”我吃完了，放下筷子，等着她，“这样就好，挺好的。”
“那封信，你看了吧。”她吃了好几口饭，也放下筷子不吃了，显然她不是来吃饭的，她真正的本意是来见我的。
“我看了。”我说，“怎么说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完信，你恨我吗？”她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有些紧张。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这本就不关你的事，先不说从头到尾，我和高彦都没有说过话，没有真正认识过，就算真的有认识，我们会一路错过，这也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你只是个旁观者，只是这样而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似乎松了一口气，“高彦，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从那天沈佳乐生日聚餐，他走出包厢与我说话，我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假装不知道罢了。
“你还喜欢他吗，凌南？”她问我，“你应该还喜欢他的吧。”
“佳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高彦的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句。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微笑着，将一直藏在心底不肯说的那些事情，试着都告诉她。
既然她是高彦爱情的旁观者，那就顺便知道一下我的故事吧。
“是在初夏的黄昏，那是初一的第二个学期。”
“那天我因为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而不得不晚走，当我收拾完书包走出教室，已经是黄昏了。我顺着教室门口的走廊往前走，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他蹲在栀子花间，小心翼翼地给花除草，那个专注的神情让我驻足，那时候正好一阵风吹过来，他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至今仍记得他穿了一身奶白色的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没有扣起来。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是这件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在第二年清明，我才知道那个少年叫赵宁，于是脑海中的那个栀子花少年，他终于有了名字。后来我要转校，同学将联系方式写在小本子上交给我，当时隔壁班的他也写了，我将那本小本子放进了一个小铁盒里，后来那个小铁盒遗落在了老家，被一堆废墟掩埋。”
“而去年冬天，我和奶奶去大伯家的时候，堂妹将那个铁盒又交到了我手上。我看了你写的那封信，才打开了那个盒子，那个小小的本子上，他留下号码的那一页，我用眼影吹上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告诉她：“我看到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03
沈佳乐笑了起来，她眼圈泛红，眼底聚集起一片湿润的水汽：“我曾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奇迹。”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奇迹的。”她仰起头眨眨眼睛，试图将眼底凝成的泪珠眨回去，“在同一个黄昏，在同一个地方，一个少年和少女，他们没有说过话，却都对对方一见钟情，他们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了，却牢牢记着对方的穿着打扮。”
“我本来也不相信这世上存在奇迹。”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沈佳乐，“现在……我仍不相信奇迹。”
“为什么？”她不解地望着我，像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她看来，我和高彦之间的故事，几乎能够写成传奇。
“有结果的奇迹才叫奇迹，错过的奇迹，只能叫巧合。”而我和高彦之间的奇迹，或许曾经的确存在过，但是这奇迹来得总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
“你不会……”她瞪大眼睛看着我，“陆凌南，你……”
“是，我不会接受高彦。”我肯定地点点头，我头脑很冷静，现在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我很理智。
她猛地站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像是我刚刚说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
“你怎么可以不接受他！”她大声冲我喊道，“你明明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佳乐。”我试图解释给她听，但她现在情绪很激动，根本不打算听我说。
她端起桌上的一杯冷开水，直接从我头上淋下去，她说：“陆凌南，你给我冷静冷静，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扭头转身就走掉了。
我抽出纸巾慢慢地擦掉满头满脸的水，我料到沈佳乐听到我的选择之后，会无法理解，但我没有料到她会这么激动。
像是比她自己被拒绝了还要激动一样。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她之前为了不让我和高彦在一起，对我撒谎。可是现在，我如她所愿，她却又改了主意。
我在食堂坐了很久，直到军训的新生一股脑拥进来，我才端着餐盘走了出去。
衣服上的水，在阳光下走了一段路就干了，我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太想回到寝室，现在回去，沈佳乐一定会跟我吵吧。
但我不得不回去，因为我想把我的心情告诉她，我想让她明白我为什么拒绝高彦，为什么在她看来，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没有能够在一起。
我更加想让她明白，这一切不是她的错。
我不是为了安慰她，才对她说她仅仅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的。
的的确确，在我和高彦之间，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我们没能让奇迹变成奇迹，那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推开寝室的门，沈佳乐却不在寝室里，我试着打她的电话，她摁掉不接，我再打给陈漠北，他告诉我沈佳乐在他那边，让我不要担心。
我呼出一口气，希望陈漠北好好开导她一下，不然她这么排斥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与她沟通。
这是她第一次跟我大声争吵，上次我质问她照片的事情，她都没有这样生气过。
正当我想着怎么处理沈佳乐的事情时，赵宁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接起来，他声音很愉快，他说：“凌南，你到学校了吗？”
“上午就到了。”我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窗外是成群结队的大一新生穿着迷彩服走过。
“来校门口接我一下吧，我被一群小女生围住了，说是不给手机号就不放我走。”他声音里有一丝无奈。
我有些想笑：“你又满嘴跑火车了吗？”
“喂，陆凌南，你的良心呢？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他愤愤不平地说。
“好吧，你在哪里呢，落难的公主大人？”一时间，我心情大好，像是刚刚因为沈佳乐而产生的纠结情绪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在学校正门口，现在的小女生都不得了了。”他说，“你快来营救我啊，王子大人。”
“我记得你不是很擅长拒绝女生的搭讪吗？”我拎起钥匙走出寝室，边锁门边说。
我还记得很清楚，有次在图书馆里，他满嘴跑火车地骗了那个想要拉他参加话剧社，跟他一个演男主角一个演女主角的小女生。
“身怀绝技也架不住敌军太多啊。”他还是那个样子，一句话真真假假，你永远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武侠小说里，身怀绝技的高手，都是以一挡千的。你身边围着的小女生，有一千个吗？”我发现与他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我讽刺人的功力都见长了。
就这么一路鬼扯着走到学校门口。
我没看到他人，就看到一堆乌压压穿着迷彩服的小女生围在那里。我挂掉了电话，心中不禁有些莞尔，这家伙还真是被一群小女生围在这里啊。
“学长，你就给个电话号码嘛。”
“是啊是啊，你别骗人了，我们才不信你有女朋友呢。”
“就是，你说你有男朋友我们就信。”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现在的小姑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像我们这些前浪都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赵宁！”我站在人群外面喊了他一声。
他一下子看到了我，顿时露出了解脱般的微笑，他分开身边的女生朝我走来，他指着我对着边上的女生说：“看到没有，就是那个学姐，学长都是学姐的，你们没戏了。”
“学姐，你真的跟学长在交往吗？”
“学姐，你可别骗我们啊。”
“学长还在追学姐呢，等学长追到了学姐，再让她回答你。”他终于穿过了人潮走到我面前，跟着他一把揪住我的手，转身对着那些小女生说，“看到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电话号码就不方便告诉你们了。”
“学长，要是学姐不要你，你一定记得找我们啊。”
“就是就是，学姐不要你，我要你！”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现在的小女生都是这么简单直接吗？
哪像我，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那么多年都不敢说出口。现在的小女生其实比我可爱多了，因为她们敢爱敢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全都会说出来，不会放在心里。
这样其实能够省去很多遗憾吧，我想。
04
“看不出来，你还很受欢迎嘛。”找了一条有树荫的小路，我和赵宁并肩往前走。
他笑得贱贱地说：“现在才看出来吗？也就你拿我不当回事，追我的小女生排起来都够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了。”
“那要是当你女朋友，岂不是要成为很多女生的公敌？”我抬眼睨了他一眼，“这都不划算，你看，刚刚小女生就说，分手了一定要找她。这还没在一起呢，就被人念分手了。”
“所以就一定要一直在一起，气死她们。”他低声说，“你说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嗯，有点意思。”我不动声色地说，“不过……”
“不过什么？”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等等，你不会是来拒绝我的吧？”
“你害怕吗？”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故意逗逗他，“你害怕，我是来拒绝你的吗？”
“别拿这个开玩笑啊。”他说，“你明知道我肯定是害怕的。”
“好吧，不开玩笑了。”我停下脚步，正色道，“我说过暑假结束会告诉你答复的。”
“等一下！”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说，“你答复给过高彦了吗？”
“还没有，在说你的，怎么扯到高彦身上去了？”我真想揍他一顿，他难道不知道，女生在给男生答复的时候，其实也是很紧张的吗！
“那就先别说。”他轻声说，“等你告诉了高彦答案之后，再来告诉我吧。”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那样……我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吧，万一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也有时间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失落。”他笑了笑说。
我心里蓦地一阵酸涩，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喜欢如此委曲求全？
“你就不能自信一点吗？”我忍不住问他。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凌南，如果对方是其他人，我一定会很自信，但对方是高彦，他是曾经的赵宁。”
我沉默了一下，我说：“所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会给你肯定的答案是吗？”
“是啊，我甚至觉得那会是奇迹。”他还在笑，甚至连目光都带着一丝笑意。
这家伙，他有时候强势得让人无法拒绝，有时候却又那么不自信。
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让他看到过希望吗？
因为我一直念念不忘另一个赵宁，所以让他觉得自己不过只是个替代者，现在正主回来了，他这个影子一般的存在，终于要被抹掉了。
“我今天跟佳乐说了一句话。”我叹了口气对他说，“走在一起的奇迹才是奇迹，错过的奇迹，只能称之为巧合。”
“我顺从你的想法，我会先告诉高彦我的答案，最后再告诉你的。”我说，“真搞不懂你这家伙，明明一直很自信，明明一直很努力，为什么有时候又这么不自信。”
“凌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无论多么高贵的人，在面对喜欢的人时，都会变成卑微的使徒，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人。”
“陆凌南，有时候我会害怕，害怕自己不够长情，配不上能对一个人一往而情深的你。”
我愣住了，我从不知道赵宁的心里还藏了这些话。
“不，赵宁，你很好。”我握住他的手，我想让他不要妄自菲薄，“反而是我，一直觉得你适合更加好的人。”
“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人。”他打断我的话，“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等到最后，等你来告诉我答案。”
“好。”我和他约定好，等我告诉高彦自己的答案之后，再告诉他我的决定。
和赵宁分开之后，我回了寝室，沈佳乐还没有回来，倒是苏瑾汐已经来了。
今年真是奇怪，沈佳乐和苏瑾汐，到校都这么早。
“佳乐呢？我看她行李在，人怎么不见了？打她电话也提示关机。”苏瑾汐正蹲在地上收拾箱子里的衣服，见我回来，便抬头问我。
我说：“她在陈漠北那里。”
“哦。”苏瑾汐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抬头看我，“你呢，你刚刚去哪里了？”
“赵宁有事喊我帮了一下忙。”我答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收拾东西。
“一年前，我是人生赢家，一年后，我是唯一的失败者。”她蓦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你不是知道吗，陆凌南？”她淡淡地说。
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和顾彬……”
“我们没有分手。”她说得很肯定，“我也不会和他分手的，你知道的，我很爱他。”
“可是……”
可是他如果不爱你了，那么你爱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在我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我又咽了下去。
“可是什么？”她久久听不到我的下文，便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只要你自己觉得好，那就没什么。”
“啪——”她一把将抓在手里的镜子甩在地上，碎裂的镜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陆凌南，你什么意思！”她像一只发怒的小兽一样，一下子站起来冲我喊道，“你在暗讽我自欺欺人，还是在讽刺我掩耳盗铃？”
“我没这个意思。”我试着解释。
然而苏瑾汐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她说：“你敢说你没有吗？你知道顾彬和其他女生暧昧，你还拉我去看，你想干什么呢？你想让我怎么办呢？”
“你冷静一点。”我有些无奈，我甚至怀疑我今天是不是不宜会友，为什么沈佳乐和苏瑾汐，她们一见我就吵？
“你让我怎么冷静！”她眼泪落了下来，她说，“陆凌南，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果然，在那之前她就知道顾彬和方芊芊的事情了。
“因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说。
“朋友不会看我的笑话！”她红着眼睛吼道。
“我没有！”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吞没，为什么沈佳乐和苏瑾汐，无论我怎么说，她们都不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呢。
“我只是你不想被欺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我说，“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缓缓地蹲下身，双手圈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年前，她明明是那么快乐，眼睛明亮，内心柔软。
可是现在的苏瑾汐，我找不到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