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尘埃
(1)
被那几个地痞“打劫”后的第二天，我在学校的小花园里见到了周诗韵，她远远地朝我的方向走来。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苗条的身材，走起路来顾盼生姿，我安静地站在她必经的路上，等着她“自投罗网”。
走到小花园边上的时候，她也发现了我，她的神色明显一僵，然后转身就走，走得很快，顾不上之前的风姿和形象。我看着她的样子，觉得“落荒而逃”几个字非常适合她。
其实我没有去找她算账的心思，在几个地痞面前我承认她是我的朋友，是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她，即使她缠着苏云锦，内心深处我总觉得她不是坏人，所以还想着帮她，可是现在看来，我果真是高看了周诗韵。
后来的很多天我和周诗韵的关系就像是猫和老鼠，有我出现的地方她都躲得远远的，即使看到我也是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然后匆匆逃走，也匆匆逃离了我的朋友圈。很多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她已经不能算是我的朋友了。
不过周诗韵躲我这件事情也让我间接获得了好处，因为我和苏云锦、苏茉走得近，她为了避免见到我难堪，竟然都不纠缠苏云锦了。
苏云锦的身边没了周诗韵，我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虽然他对我依然是不冷不热，永远都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却又温和的样子，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他肯定会属于我的。
只是一直致力于撮合我和苏云锦的苏茉，在周诗韵沉寂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行动，而我的注意力也因为她的消沉不得不从苏云锦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从那天被打之后，苏茉就一直不开心，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和我一起学习的时候还经常走神。
“茉茉，你的心是不是丢了呀……”看着苏茉愣神的样子，我不由得感叹。
苏茉苦笑一下，看着我说：“我的心在呢，只是心里住着一个人。”
说完，苏茉又走神了，看着她为了庄奕神伤的样子，劝慰的话我竟然一句都说不出。一往而情深，这本来是很美好的字眼，可是为什么到了我们的身上都成了伤痛的代名词？
我不想让苏茉承受我这样的煎熬，更不想让苏茉和庄奕走到一起，所以我能做的也就是将我身边几个比较优秀的男生介绍给苏茉认识。
于是，我和苏茉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吃饭上，可是茉茉没有像之前一样和我的朋友相谈甚欢，更多的时候是我们在一起说话，她一个人在角落里继续忧伤。
我几乎将我周围的好男孩都介绍给了苏茉，可是苏茉没有任何改变，直到一次餐后她主动提出来要和我谈谈。
我以为她终于看上了我介绍的某个男生，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让我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小笛，你不用再费心思了，在我心里，庄奕就是最好的，无可替代。”苏茉说话的时候神色坚定，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茉茉，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不，是未婚妻……”我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这个事实。虽然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苏茉打定的主意，但是作为好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她。
苏茉笑着看向我，认真地说道：“庄奕值得更好的女孩，林洛菲配不上他。”
这话苏茉很久之前就说过，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观点经过这些日子，已经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想起保康祺对我说过的话，我忍不住对苏茉说道：“你忘了那天的事情了？你嘴角的伤刚好，你是想继续挨打还是想毁容啊？”
我和苏茉都很清楚，如果她不放手，那天的事情还会发生，而林洛菲也绝对不会只是甩一巴掌就善罢甘休。
苏茉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小笛，我决定了，去报跆拳道培训班，到时候她敢再来，我就让她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说话的时候，苏茉还表演了两个跆拳道的动作。
我看着她坚定的样子，心里的担忧更甚。
我以为苏茉学跆拳道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坚持下来，每天晚上都去学习。回家的路上她会兴奋地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又学到了几个动作，告诉我她会越来越强大，以后她不仅不会被人欺负，还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这期间我也见过苏茉几次，看她兴奋的样子，看她满脸羞怯地和我说庄奕的事情，我不祥的感觉更重，总觉得庄奕可能会伤害到苏茉。
可是劝慰的话我依然说不出口，我只能支持她，并且不断鼓励她向着爱情前进。
苏茉眼中的光芒让我想到两个字：孤勇。
在苏茉的爱情里，庄奕连回应都没有，她都甘之如饴地去努力。苏茉像是一个雕塑家，以自己的肉身为模具，削肉刻骨，只为让自己变成那个适合的人，只为能站到庄奕的身边。
可是想到那个说话阴阳怪气、行事轻浮的庄奕，我又为苏茉感到不值。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第三个人永远都不会懂。
可是第三个人往往会对他们两人的爱情起到促进和阻碍的作用，作为苏茉的好友，她选择让我做他们感情的月老。
“小笛，你就约保康祺一起出来吃饭嘛，求你了。”苏茉满脸哀求，眸子里闪动着渴望的光。
“茉茉，我……”
作为我的好友，苏茉显然是清楚我的心思的，我喜欢的是苏云锦，为了苏云锦，我恨不得马上和保康祺划清界限。
我即使不招惹都一身腥了，我怎么还敢主动约他？我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再有交集，而这一点，苏茉应该也是清楚的。
“苏茉，我和保康祺……”我很为难地看着苏茉，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如果是别人提出这样的请求，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可是苏茉，这个在我追求苏云锦的路上一直帮我出谋划策的人，现在请求我帮她成全她的爱情，我无法拒绝，可是……
“小笛，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苏茉拽着我的手，哀求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我怕看一眼她哀求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心软。
“小笛，我会和我哥说清楚的，求你了。”苏茉是了解我的，见我不敢看他，就继续哀求，还将我的后顾之忧扫除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很郑重地告诉她：“下不为例。”
苏茉高兴地点头，然后不停地说我最好了，我这个朋友很仗义之类的话。我脸上带着笑，努力抑制住心里的担忧，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是帮了苏茉还是害了她。
见我答应了，苏茉等不及地帮我拿出手机，示意我给保康祺打电话。看她猴急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
接到我的电话，保康祺显然是兴奋的，电话这端的我还没开口，电话那端的保康祺就开口问道：“小笛，找我有什么事？你快说。”
“我想……约你吃饭。”我的话刚说出口，电话那端的保康祺已经兴奋得说“好”，还问我在哪里吃，什么时候。
我正要回答，苏茉已经拽住了我的手，无声地说出“庄奕”两个字。
“带着你的好朋友来悦来饭庄吧，今天中午。”我说完就挂了电话，因为电话那端保康祺的兴奋和激动让我难以招架，电话这端苏茉的紧张我也无法应对。
“庄奕会来吗？”见我挂了电话，苏茉着急地问道。
“不知道，保康祺说会叫他，只是他来不来我就不确定了。”我坦诚地告诉紧张的苏茉，而苏茉抓住我的那只手竟然在瞬间有了凉意。
“他应该会来的，我和保康祺说了叫上庄奕，如果他不来，我就不理保康祺了。”我轻声安慰着苏茉，可是苏茉手中的凉意始终未散。
在悦来饭庄等保康祺和庄奕的时候，苏茉一直担心庄奕不会来，她甚至让我给保康祺发了短信，问他庄奕是不是和他一起在来的路上，等到保康祺确定的答案，她才放下心来。可是她的心刚刚落地，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衣服是不是合适，有没有哪里不妥，要不要化个淡妆，我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现在的她非常棒。
苏茉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和穿什么衣服、化没化妆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是我的朋友。而苏茉在庄奕的心里到底怎样，那得看她是不是庄奕心中在乎的那个人。
其实答案我早就清楚，只是看着苏茉这样用心，我还是有些期待，希望他不要辜负了苏茉的深情。
庄奕和保康祺在苏茉焦灼的等待中出现，在看到庄奕的那一瞬间，苏茉的眸子都亮了。如果不是我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可能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
我怕苏茉控制不住自己，赶紧喊已经站在不远处的保康祺和庄奕坐下，保康祺对我笑了笑，就拽着庄奕来到桌前。他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我的身边，不时看向我。
“庄奕，好久不见。”苏茉还是没能控制住心里的激动，不等我先开口，就迫不及待地和庄奕说话。我转头看她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红到耳根的侧脸。
“确实，好久不见了。”庄奕缓缓说道，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对苏茉笑了笑。
苏茉见到他的笑容，如同触电一般低下头，只是嘴角的愉悦怎么都遮挡不住。
“安小笛，没想到你会请我们吃饭，真是……”在面对我的时候，庄奕已经收起了眉眼间的“情意”，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向苏茉，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我请他来的意图。
“小笛可没说叫你，是我不忍心你自己在家吃饭，才带上你的。”见我听了庄奕的话有些不高兴，保康祺赶紧向庄奕解释。
庄奕看了一眼保康祺，又看向我，缓缓说了句：“安小笛，你果真厉害，把我哥们儿吃得死死的，如果别人有这本事，那……”庄奕的话意味深长，他一直觉得我用手段将保康祺吃得死死的，保康祺替我解释，显然成了他心头的刺。
“庄奕，叫你来是吃饭，不是听你说话的，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吗？”我终于忍不住反击。
听了我的话，庄奕的脸上已经有了怒色，但是保康祺拽住了他的胳膊，几次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过分，而他的怒火也渐渐平息，只是不时扫向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
我也不甘示弱地看向他。
不过坐在我身边的苏茉显然和我的认知不同，在我和庄奕用眼神斗争的时候，她已经问起了庄奕的生活。而庄奕只是随意地回答着，只是他无心的话语都能让苏茉兴奋不已。
“你原来喜欢黑色啊，我见你一直穿白色衬衫，还以为你喜欢白色呢。”在庄奕说了自己喜欢的颜色之后，苏茉一脸的惊讶。
“傻丫头，白天不懂夜的黑。”庄奕故作高深的一句话让苏茉一愣，接着她就笑着说这句话很有道理。
我看着苏茉兴奋的样子，忍不住想上前敲醒她。苏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却是清醒的，黑色和什么白天不懂夜的黑没有任何关系，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过是为了逗苏茉罢了，就像是他随意地逗自己家的宠物。
只是这一点，沉浸在爱情中的苏茉不会明白，因为她已经兴奋地问起庄奕，白天和黑夜他喜欢哪个，那期待的眼神让我看了都有些动容。
如果不是将一个人装在心里，就不会这样在乎吧，只是一个女孩这样在乎，庄奕却不懂得珍惜。
看着紧张又兴奋的苏茉，我心底泛起凉意，沉浸在爱情中的苏茉不会明白，她现在的样子就是自己曾经最鄙夷的卑微的样子。为了爱情，她已经让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但是我也明白，庄奕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保康祺就坐在我的身边，好像已经看出了我的失落，很是殷勤地为我夹菜，和我说话。我清楚因为喜欢我，他也将自己放到了尘埃里，只是我都不喜欢。
其实在我对苏云锦的爱情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也中了一种叫“苏云锦”的毒，他的一句话都能影响我的心情，他的一个表情都可以决定我的欢乐与悲伤。只是不知道我这样谨慎卑微，在别人眼中又是怎样的，而我思慕的那个人，在看着我因为他而战战兢兢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态。如庄奕对苏茉，只是生活的调剂，如我对保康祺，只是朋友？
其实我更期待另一种可能，我期待能在某一天住进他的心里。
(2)
世间的巧合太多，只是心里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确实是非常大的惊喜，当然也有可能是惊吓。
我被苏云锦吓着了，在他走到我们桌边的时候，确切地说，我是被他身边的周诗韵吓着了，那个为了躲着我对苏云锦都退避三舍的周诗韵竟然又开始了对苏云锦的纠缠。
我看了眼一脸得意的周诗韵，接着将目光转向苏云锦，他依然温和地看着我，如水的眸子让人沉溺，只是这一刻我觉得窒息。因为他的到来，因为和他一起到来的那个人，更因为那个人还挽着苏云锦的胳膊，两人一副亲密的样子，俨然情侣一般。
看得出来，周诗韵在缠着苏云锦，脸上的讨好和谄媚的笑意让我看着都觉得恶心。苏云锦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是他一贯的温润的样子，只是他任由周诗韵挽住自己的胳膊，并没有反抗。
他们的亲密刺痛了我的眼，我盯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我们。
“小笛，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们。”周诗韵见我愣着，很是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看着周诗韵，很久才在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确实好巧。”
因为苏云锦和周诗韵的到来，苏茉也从对庄奕的深情中缓过神来，笑着对我们说：“哪里有这么多巧合，我昨天就和我哥说过，我今天要请小笛来这里吃饭。”
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吃饭，所以苏云锦来了？
在苏茉说完之后，我心底的喜悦欢腾如火，好像随时都有燎原之势，我激动地看向苏云锦，几乎都忘记了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生。
我等着苏云锦给我一个答案，哪怕是骗我的，此刻我零落成泥的心也能开出花来，可是周诗韵的话让我的奢望成了绝望。
她说：“这悦来饭庄可是我提出要来的，我最喜欢吃这里的水煮鱼，云锦都陪我来过几次了。”她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说完还看向苏云锦，只是苏云锦并没有回应，依然是淡淡地笑着站在那里，温和地问了一句：“介意咱们一起吗？”
我看向周诗韵，她正深情地看着苏云锦，好像我们的存在都成了陪衬。我本能地想赶走他们，可是我还没开口，桌下的手就被保康祺紧紧地攥住了，他对着我笑了笑，然后对苏云锦说：“能遇到也是缘分呢，坐下一起吧。”
因为保康祺的回答，苏云锦和周诗韵准备坐下，保康祺站起身来对苏云锦说：“你坐这里吧。”
我不由得吃惊地看向保康祺，他的位子靠近我，他细腻的心思让我有些感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里分明有别的情绪。
周诗韵看出了保康祺的想法，猛地拽住了苏云锦的胳膊，娇滴滴地说：“云锦，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苏云锦淡淡地看着周诗韵，很久才轻声说道：“好。”
说完，苏云锦就和周诗韵坐在了保康祺的身边，而保康祺也只能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的视线刚从苏云锦的脸上移开，就感觉到了周诗韵的目光，我看向她，她正一脸得意嚣张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正准备开口，保康祺却在桌下再次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看向他，他笑着看了眼苏云锦，我也明白他是示意我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我看了眼被周诗韵缠着的苏云锦，心底的怒火终于还是灭了。
“哥，你都没告诉我你们要来。”好朋友就是有了困难一定会两肋插刀，我要保持形象，苏茉却没有必要在苏云锦面前保持形象，她很不高兴地瞪了周诗韵一眼，然后质问苏云锦。
苏云锦看着苏茉，笑着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想着去哪里吃都一样，咱们几个好久没一起聚聚，才过来的。”
苏云锦的话语诚恳温和，如同春风一般将我心头的阴郁一扫而光，看着我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苏茉又转过头问苏云锦：“那你自己来就是了，还非要带外人。”
苏茉说完之后还很不高兴地看了眼周诗韵，即使苏云锦说明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她还要为我抱不平。只是苏茉对我的维护让一直看我不顺眼的庄奕有些不高兴，在苏云锦为难地看着苏茉的时候，他缓缓开口：“什么外人内人的，既然坐到一张桌子上了，就是一家人。”
桌上的几个人都看出了苏云锦的窘迫，纷纷称是，苏云锦脸上的尴尬也因为庄奕的话烟消云散，只是我没想到庄奕之后将矛头再次指向了我：“你说对吧，安小笛？”
庄奕的声音依然阴阳怪气，看向我的时候眼中全是邪恶，我看着他，一时愣住，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你不认同我的话，还是你觉得你和云锦不算一家人？”庄奕说到“一家人”的时候，故意将声音拉长，显然他已经看出了我对苏云锦的心思，而且迫不及待想用他来作为攻击我的武器。
我看着庄奕挑衅的样子，正准备反击，保康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他说：“庄奕，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离小笛这么近都没听到小笛说这样的话。”
“安小笛，刚才我说是一家人的时候，你明明没有点头呀，你觉得这桌上的人不算一家人？”庄奕挑衅地看着我，盯着我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我看到小笛点头了，庄奕，你再闹就有点儿过分了。”保康祺见庄奕咄咄逼人，高声地警告道。
庄奕没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他的仇敌一般。苏茉忍不住拽了他一下，轻声说：“别说了，咱们吃饭。”
餐桌上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在苏云锦和周诗韵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次宴无好宴，因为周诗韵不会停止表现自己和苏云锦的幸福，而庄奕更不会放弃了这个打击我的好机会。
“云锦，吃菜。”周诗韵夹起面前的竹笋放到了苏云锦面前的碟子里。
苏云锦低头夹起菜正准备张嘴，坐在我身边的苏茉就开口问了一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竹笋了？我记得在家你可是不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吃油菜吗？小笛，你离油菜最近，帮我哥夹点儿。”还没等我说话，苏茉就已经忍不住开口，很早之前她就说，自己受不了周诗韵的矫情。
因为苏茉的话，苏云锦筷子上夹着的竹笋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他无奈地看了眼苏茉，终于还是将竹笋放到了面前的碟子里。
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将油菜夹给苏云锦，面前的转盘就已经动了，那油菜在我眼前闪过，最终停在了苏云锦的面前，而转动转盘的庄奕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都不是一家人了，夹来夹去多不卫生呀，还是这东西好，一拨就转过去了……”
庄奕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拨了一下转盘，然后笑着看向我。
如果可以，我真想马上站起来，将庄奕扔出去，因为他的针锋相对，因为他的过分。
“庄奕，还是不是哥们儿了？”保康祺早就看出了庄奕的心思，很是不悦地说道。
庄奕看了眼保康祺，终于不再说话，我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而保康祺像赔罪一般将面前的糖醋里脊夹到我面前的碟子里，轻声说：“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爱吃的。”
我看了眼远处淡漠的苏云锦，再看看依然面露得意的庄奕，终于还是伸出筷子夹住了不远处的鱼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只是我没想到鲜美的鱼肉竟然让我品尝出了苦味。
我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苏云锦的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坐在我身边的保康祺，那个一直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眼中全是失落。
在保康祺因为我而失神的时候，我眼里只有苏云锦，而苏云锦此刻依然被周诗韵缠着，她不时让苏云锦帮她夹菜，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庄奕专门提过的转盘。而在吃下苏云锦夹的菜之后，周诗韵都会笑着在苏云锦耳边说些什么，苏云锦有时候会轻轻地点头，有时也会会心一笑。
苏云锦对周诗韵的回应严重影响了我的食欲，此刻的我终于明白了食不下咽、味同嚼蜡的全部含义，而一直视我为仇敌的庄奕看出了我此刻的狼狈，毫不留情地在我的痛处再踩一脚。
“云锦，你们小两口可有点儿不厚道，有什么悄悄话回去说，在饭桌上就别说悄悄话了。诗韵呀，你刚才说的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感受一下你俩的甜蜜。”庄奕说话的时候还得意地看着我，他知道我的心思，也清楚说什么能让我心痛。我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苏云锦和周诗韵在一起，而他非要将两人当成小两口，还将他们轻声地说话当成柔情蜜意，不过这恰好也是周诗韵的目的。
她见自己对苏云锦的热情成功地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不由得害羞得笑了笑，红着脸说：“哪里说什么了，就是说吃完饭去哪儿玩，我肠胃不好，吃完饭得散散步什么的。”
周诗韵的话说得温婉，话语中的娇弱更是让人忍不住想疼惜，可是我知道她这张可人的脸背后的不堪。
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样子，看着她缠着苏云锦，我的心里堵得难受，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肠胃不好就少吃点儿，也不怕吃多了难受。”我忍住心头的憋闷，恶狠狠地对周诗韵说道。
周诗韵看着我，神色中全是无辜，她委屈地看向苏云锦，眼睛泛光，显然已经有了泪水。
“想吃什么，我给你夹吧。”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周诗韵，苏云锦轻声说道。
“还是我自己夹吧，免得别人看了不舒服。”周诗韵竟然拒绝了苏云锦，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有些吃惊她突然的变化，不由得看向了她，看着她站起身来夹苏云锦身边的菜，菜刚夹到就掉到了桌子上。周诗韵猛地侧身想看那掉到桌上的菜，嘴唇却滑过了她身侧苏云锦的脸。
我坐的位子角度正好，这一幕一览无遗，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对不起，云锦，我不是故意的，我……”周诗韵又变成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轻声地道歉，让人听了都不忍心责怪，而苏云锦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轻轻地拍着周诗韵的肩膀，说“没事的，没事”。
“云锦，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呀，别人看不到，我却看得清楚，一亲芳泽的感觉怎么样？”庄奕有些兴奋地看着苏云锦，他兴奋的样子像极了闻到八卦味道就兴奋的八婆。
苏云锦红了脸，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而周诗韵则是红着脸将头搁到了苏云锦的肩膀上，娇羞地对苏云锦说：“我不是故意的。”
简单的几个字，任谁都听得出周诗韵话语中撒娇的意味有多浓。
我紧紧地盯着苏云锦，等着他说话，可是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红晕，许久才轻声地说：“别闹了，咱们吃饭。”
我一直在等苏云锦的反应，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我看着苏云锦，心底的失望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我的理智，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含泪看着苏云锦，听庄奕高声地夸赞苏云锦和周诗韵郎才女貌，心像针扎一样的疼。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努力了几次想开口说话，和他们告别，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努力抑制住马上就要流出的泪水，强装镇定地看了眼苏云锦，然后站起身来，狼狈地逃离。
周诗韵制造的这郎情妾意的一幕，于我而言是极大的羞辱，我却不能反击，因为我不知道我在苏云锦的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我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说话，所以我只能逃离。
只有离开这里，我才不会想到周诗韵亲到苏云锦的那一幕；只有离开这里，我才可以忽略掉苏云锦对周诗韵的亲吻不回应的那一幕；我只有离开，才不会让他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3)
“光顾着吃饭都忘了家里的事情，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努力抑制住心里的哀伤，强装镇定地说道。
说完我就站起身来，不等他们开口，就转身离开，以最坚强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在转身之后，我已经泪流满面。
等我从悦来饭庄跑出来的时候，原本就阴沉的天下起了雨，我想都没想就冲进了雨中，因为只有在雨中我才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没有流泪。
可是我欺骗不了自己，泪水就在初秋的细雨中簌簌落下，和着雨水，将我的脸分割，碎裂的样子，好像玻璃落到地上，剩下的唯有碎屑。
我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熟悉的大街上，街上有店铺放着音乐，醇厚的男声轻声地唱着：“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我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我瘫软地蹲在这秋日的细雨中，听那深情的歌者一遍遍重复着：“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沉浸在这首《当你老了》的旋律中，以至于忘了时间，忘了目的，更忘了自己。
等雨停了，我才努力地站起身来，走路依然摇晃。我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神志恍惚，连来往的车辆都分辨不出。
在我无意识地要闯过马路的时候，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无意识地挣扎，可是手被那温暖的手紧紧包裹住。我扭头，泪眼蒙眬中看到了保康祺静静地看着我，眼中全是疼惜。
“别着急，等绿灯亮了，我陪你过去。”保康祺的声音醇厚低沉，却让我莫名地心安。
我站在马路边，任由保康祺拉着我的手，给我温暖，给我支撑。
可是保康祺松开了我的手，我不解地看向他，就在我对上他褐色的眸子时，他的衣服也披到了我的身上。
我伸手想把外套扯下，他却按住了我的手，轻声说：“下着雨，太冷。”
“你也会冷的。”我轻声说着，将他披到我身上的衣服拿下了递给他。他接过，叹了口气，那衣服却又披到了我的身上，他笑着看向我，很认真地说：“我是钢筋铁骨，不怕冻的。”
我看得出他眼睛里的坚持，也不再拒绝，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走过马路，走向回家的路。
只是想到在饭桌上的一幕，我还是忍不住落泪，保康祺手足无措地安慰我，甚至告诉我：“我觉得苏云锦还是喜欢你的。”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的苦涩显而易见，我看着他的眸子，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笛，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改，你别哭了，我说了什么你不愿意听的，你告诉我，我再也不说了。”保康祺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我，刚才还镇定的眼睛里全是慌乱。我看着他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含泪笑了。
“保康祺，你骗我，苏云锦他怎么会喜欢我？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一点我比你都清楚。”我开口，说出的话让保康祺愣住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给他解惑。
“保康祺，我喜欢他两年了，我了解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他的学习成绩，他的课程表，他穿的衣服牌子……不知不觉间，他的喜怒成了我的喜怒，他能轻易地牵动我的情绪，我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我喜欢苏云锦，只有他故作不知。”我擦干了眼泪，和保康祺讲述我喜欢上苏云锦的这两年，700多个日夜，如果不是对他讲述，我几乎都忘了这曾经是我的日子。
“保康祺，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我一直知道苏云锦不喜欢我，他是真的不喜欢，所有人包括你都知道我是喜欢苏云锦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可他就是不接受，也不拒绝，所以我才会耗上时间等一个结果，周围人都觉得我们俩郎才女貌，可是我很清楚，他不喜欢我，不然，他早就接受我了。你看今天，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周诗韵，但是我确定他不喜欢我，他但凡有点儿喜欢我，都不会任由周诗韵吻他。
“保康祺，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告诉我自己，他没有拒绝我，只要我努力，成为他喜欢的那个样子，他就会接受我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研究苏云锦，很努力地变成他心中喜欢的女孩，可是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的，今天我才看明白。”
我说着自己这两年的痴情，再次忍不住落下泪来，因为之前的两年我还可以骗自己说苏云锦只是不愿意表达，可是今天我只能告诉自己真相，苏云锦喜欢的不是我，所以两年多的付出，我的心心念念、我的痴情，就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保康祺见我流泪，有些手足无措。他伸手帮我擦眼泪，可是刚擦掉，泪水就再次噙满我的眼眶，他痛惜地看着我，不由得轻声叹息。我却没了支撑自己在这秋风中站着的力气。
我蹲在雨后冰冷的地上，我的神志渐渐清明，我看着保康祺，他也蹲下身无助地看着我，神色中全是担忧，就好像苏云锦不开心的时候我看他的样子。
“小笛，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分明是抱怨的话语，可是从保康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怜惜。
“保康祺，你有没有听过《当你老了》？”我认真地看着保康祺，等着他的回答。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很久才摇头。
我含着泪轻声地吟唱：“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保康祺就坐在我的身边，听我带着哽咽的声音唱这深情的曲调，面色温和，眼中渐渐泛起感动的泪光。
等我唱完了，保康祺还认真地看着我，很久之后才说：“唱得真好。”
“唱得最好的不是我，也不是这歌的原唱赵照，在我心里唱这首歌唱得最好的是苏云锦。就是两年前，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他在舞台中央，昏暗的灯光下，他抱着吉他，轻弹低唱，他性感醇厚的声音如酒一样让我迷醉，让我觉得如果能和这个人一起变老，等他老了，走不动了，睡意昏沉的时候我还能守在他的身边，那会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轻声地说道。
保康祺握住了我的手，带着暖意的手让我的心渐渐踏实。
“保康祺，我是不是太感性了？因为一首歌就爱上了一个人，死心塌，现在想来我都佩服自己的勇气呢。”我努力让脸上的笑意变得灿烂，可是我能感觉到我笑得越欢畅，心里的苦楚就越深，可是我不想将这样的苦涩呈现给任何人，保康祺也不行。
“这不算什么，我比你还要感性，我曾经喜欢上一个女孩，我只看了她一眼，她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背影，可就是这背影都让我念念不忘。”保康祺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但是我看得出和我如出一辙的苦涩，我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可是保康祺，我错了是不是？我不该这样喜欢他，不该为了一个虚幻的梦就错过了更多风景。”想到苏云锦对周诗韵的态度，我的心更痛，只后悔不该那样痴情。
保康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将我的手攥得更紧。
秋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和保康祺像傻子一样蹲坐在雨中，看天渐渐变得昏沉，看大街上的灯光依次亮了起来。
“小笛，既然你清楚苏云锦的心思，还是放手吧。”保康祺终于叹息一声，缓缓在我耳边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心口一疼，眼中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保康祺没想到我会突然哭起来，手足无措地帮我擦着眼泪，可是我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手忙脚乱一阵之后，猛地将我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安慰我。
“小笛，别哭了，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的，你喜欢苏云锦，那你就勇敢去追。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肯定能打动他，要相信自己。”保康祺着急地劝我，可是他越说，我越伤心，因为我知道他的话只是劝慰，苏云锦不可能会喜欢我，这是事实，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小笛，你要相信自己，那个周诗韵怎么都比不过你的，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情，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呀。”保康祺见我仍然在哭，就继续劝我，他的语气有些慌乱，但是我明白他心里对我的在乎。
“小笛，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保康祺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哄小孩，他说完不等我回答，就扶着我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腿已经麻了，保康祺扶着我走了两步，我才停下，告诉他，我腿麻得厉害，没法走路了。
保康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俯身就将我抱了起来。我没想到他会抱住我，我错愕许久，等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下来的时候，保康祺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衣服都湿了，这样抱着暖和。”
我没感觉到他带给我的温暖，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柔情，轻易就在我的心底掀起阵阵狂潮。
“保康祺，你放我下来。”我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波澜，我清楚，只有逃离他的怀抱，我才能止住心里的狂潮。我不住地挣扎，结果却是保康祺将我抱得更紧。
“小笛，你的腿麻了，就给我一个机会抱你一会儿吧。”保康祺的语气带着祈求，全是深情，在他说完的那一瞬间，我竟然不知道要怎样拒绝。
我只能任由保康祺抱着，一步步走向家的方向。
保康祺的心思我很明白，可是我更明白我没有办法回应他的爱，我能做的也只是在这个初秋的雨夜任由他将我紧紧地抱住，给我温暖，给我安慰。
“保康祺，不是我不想放手，我也尝试过放手，可是我喜欢他，我没有办法……”说着，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为了抑制住心底的悲伤，我将脸埋进保康祺的怀里，让泪水在他的衣服上肆意流淌。
“小笛，我理解你。”很久之后，保康祺才轻声说，他的语气依然温软，却带着一丝伤感。
保康祺把我抱到离家很近的路口，才放我下来，说：“再往前就会遇到你的邻居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源自保康祺身体的暖意猛地被抽走，秋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保康祺的目光像火一样灼灼地看着我，我低头不敢看他满含深情的眸子，而他却走到我的身边，轻声喊我的名字：“安小笛。”
听到他喊我，我本能地抬头，迎上他的眸子。我正要说话，他的脸就俯了下来。他温软的唇落到我的嘴边，带着秋风的凉意，又带着火一样的热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与我谈论着苏云锦的他会突然吻上我，在他的唇落到我唇上的时候，我本能地将他推开。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上也染了一层光晕，眼睛闪闪发亮。
“保康祺，你喝醉了吧？”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慌乱地打破两人间的沉寂。醉酒，这确实是我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
保康祺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眸子里闪过一丝伤感，那落寞的样子让我的心痛了一下。
“保康祺，刚才你是不小心的吧？”保康祺的沉默让我更加尴尬，我努力为刚才的事情寻找理由，可是保康祺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眼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保康祺，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苏云锦，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他。”我希望保康祺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这样我们还能像朋友一样交往下去。
可能是我话语的卑微让保康祺心疼了，在我说完之后，他再次抬手，摸上了我被雨水浸湿的头发。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了一句：“安小笛，我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
我再也没有为保康祺寻找蹩脚的理由，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给了我全部的理由。
我们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只是我爱的对象苏云锦，他喜欢的是我。
如果事实可以改变，我真期待保康祺能与苏云锦置换，那样就是他喜欢我，我喜欢他，那么属于我们的肯定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寒凉和落寞，一定是一段让所有人动容的天长地久的爱情。
但那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就如同这个带着寒冷气息的雨夜本该有浪漫的爱情发生，可是在我的心里，我记住的只有它的寒凉入骨和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