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洞房花烛夜
亥时末刻,李潭在小宦引导下,来到了位于西殿内院的洞房。王妙妙依礼相迎,但此刻她的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完全没想好自己该怎么搪塞郯王,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之前不该在辂车上说感觉身体无碍这类的话。
所以,王妙妙行完礼之后,她见了郯王亦是无语相对,只好一脸愁色用团扇遮着脸。
见状,李潭象征性地依礼吟了两句却扇的诗句,便打发走了侍奉左右的小宦。接着,他没有依礼亲手替王妙妙挪去团扇,只站在稍近的地方,关心道:“季娘,你的身体感觉好点没有?”
王妙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后,又赶紧连连摇头道:“好什么呀。不,不好,非常得不好。大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回到屋里又觉得头发晕了,而且整个的感觉都有些发飘。大王,我看今日就算了……”
“那可不能算了。”
王妙妙讶色地“啊”了一声,便紧张地将双手挪到了胸前,捂住了胸,团扇顺势从她手上滑落到了地上。
李潭瞟一眼王妙妙,瞧其慌乱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蹙眉道:“季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吧,你既然感到身体如此不适,那还是应该请御医过来看一看的。虽然现在夜色很深了,但看病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呀。毕竟,病托着,终不是好事。”
“哎呀,原来您是这个意思。”王妙妙大松了一口气,尴尬地笑了一笑,“大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觉得请御医这事还是算了吧。现在天色这么晚,劳请御医过来太麻烦了,而且今天又是我们成婚的特殊日子,这会儿请御医必然会惊动不少人的。这人多口杂的,万一传些许闲话出来,再闹出去的话,岂不是让外人见笑嘛?”
“季娘,你又想多了。宫里的闲话是传不出去的。外泄禁中之言,自古是大罪,朝臣犯此罪,轻则贬官外放,重则赐死。故此,朝臣尚且不敢在外多言宫中事,何况宫女宦官们呢?再者,生病这事本就挑不了日子,人得了病,自然得找医者看病。看病寻医,乃是人之常情。这又能传闲话呢?”
王妙妙佯装镇定地连连点头称是,但是她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她深怕郯王真找来御医,诊出她没病装病的事实。到时候自己这个假窦季娘想不暴露也难,而且即不暴露了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王妙妙觉得自己一定得阻拦郯王请御医。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一脸哀求地说道:“大王,您说得有理。不过,我感觉自己的病,还没严重到需要连夜找御医来看诊的程度。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这病休息一下就好,您就容我一个人休息一晚,好不好?”
“好,那就明天找御医。”李潭话音刚落,王妙妙就再次惊慌地“啊”出了声,她还要命地顺口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不要了吧。”
顿时,两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尴尬了起来。显然,这般推脱看医问诊的王妙妙已经暴露了她其实没有什么病,只是在装病而已。
正当王妙妙一脸愁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圆场的时候,李潭坦然道:“季娘,今夜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过夜。你不必要这样无病装病。另外,我刚才坚持让你请御医,并非是想要试探你或者为难你。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而已。毕竟,你的父亲将你交给我的时候,你是好好的一个人,改日我送你回去的时候,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不好跟你的父亲交代。”
“送我回去?这话当真?”王妙妙的语气惊讶中带着些许欣喜,她心想:这世上事真是奇了。敢情这位戴着面具的古怪皇子,其实也没看上窦季娘?
李潭点了点头,叹气道:“唉,自然是当真的。季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知道你嫁给我只是因为君命难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法让人喜欢。不,应该说我这个样子摘下面具的话,面具下的脸只会给人带来恐惧。唉,换成我是你这样花容月貌的佳人,我也不愿意嫁给现在的自己。时下我能理解你的不情愿,同时我也不想让你为我耗费太多的青春。但是,我也没办法让君父当下收回成命。事实上,事情到这一步,也怪我当初没及时跟君父说明白心意。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
“啊?大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王妙妙这回彻底听懵了。她万万没想到郯王会在这时候,同她说对不起。
李潭微微愁眉道:“我的意思是再等一段时间,等君父的兴头过去了,大家的焦点也过去了。我会向君父请求让我们两人和离的。到时候君父一定会同意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得委屈你配我在人前演好新婚夫妻。放心,人后嘛,我们各过各的。在这一期间,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冒犯你。今夜你在这里睡,我去别殿睡。以后我们回了十王宅内的府邸,依旧分室而居,我无事绝对不来找你的。你看如何?”
王妙妙立刻转忧为喜地应声道:“那当然好啦。我没什么意见,全听大王的安排。”
可话一说完,王妙妙又很快意识刚才自己喜出望外的回答太失礼了。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外意仿佛是在说:太好了,我不用跟一个样貌不佳的人成婚了。而这又让她想到自己当初在宜春院里的处境,春娘对她说得那句我不是有意说你姿色平庸,而真心夸你化妆的手艺好。
于是,王妙妙忽然感同身受地愧色道:“对不起,我刚刚言差了。”
“没事,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言的事,即是我问的事。你没有言差什么事,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事到如今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自责。至于我的样貌嘛,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说着,李潭忽然淡然地眯起了眼,随和地打趣道:“哎呀,你真不用顾忌太多。我又不用以貌侍人,我对自己的外貌没你想得那么在意。跟着,我也没你想得那么敏感别人说我的样貌如何。其实,我戴面具真不是因为自己不能正视自己的丑貌,而是我不想让你们一个个看了我以后,当我是地府的尊者,挨个向我拜礼祈愿。我呀,就一凡人耳,可没本事实现你们一个个祈得稀奇古怪的愿望……”
未及李潭打趣完,王妙妙就被他的豁达打动得舒颜微微笑了起来。见此,李潭亦笑道:“好啦,事情说开了,你不愁了,我也不用担心了。你呀,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行拜舅姑的礼。我估计天不亮就会有宫婢过来敲门叫起,然后她们自会帮你梳妆捯饬。不过,还是得辛苦你起一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