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弟弟的相处1
肖宝娟会联系她，这让韩培培觉得很意外，她敢肯定，当初老死不相往来这个念头，最先生出来的一定是肖宝娟。
可她还是答应了和对方见面。
她虽然生活不富裕，可怎么想都应该比一个带着半大小子的中年妇女要好一些，所以她想的见面应该是她回去。
但肖宝娟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很直接的问她的住址，韩培培有些懵，心里有不太好的猜测，肖宝娟……该不会已经来了她的城市了吧？
事实如她所想，在得到准确地址后的一个小时，韩培培就见到了带着十八岁韩一的肖宝娟。
虽然韩一个子已经很高了，这么走过来的时候很引人注目，可韩培培的视线却还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肖宝娟。
几年不见，这个女人很明显的苍老了，虽然没有白发，可身上却莫名的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韩培培看得一愣，她张了张嘴，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最后是肖宝娟先开了口，她看了眼韩一，声音仍旧是原来那样的冷淡疏离：“叫人。”
韩培培这才把视线看向韩一，少年身上还带着小时候的影子，只是轮廓长开了些，五官更立体，也更让韩培培觉得无奈。
这个孩子，长得既不像韩老爹，也不像肖宝娟，却和她很像，是那种一走出去就能被认出来是姐弟的长相。
韩培培心里忽然就被拨了一下，酸酸软软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慢慢游走全身，她有些不适应，但感觉却不坏。
“姐……”韩一的声音很像肖宝娟，带着点冷淡疏离，还有少年努力压抑隐藏的尴尬。
韩培培握了下拳，莫名觉得紧张，她想应一声，声音却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死活出不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肖宝娟低头咳了一声，声音压得有些低：“我找你有些事。”
韩培培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连忙应了一声：“上去谈吧……”
肖宝娟摇了摇头：“几句话就好，不用上去，免得弄脏了你的屋子。”
这话说的韩培培有些尴尬，明知道肖宝娟说的是真心话，并没有反讽的意思，可她时隔多年，已经有些不适应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模式了。
“还是上去坐坐吧……现在都这么晚了，也该休息了……”
“我说完就回去，已经买好返程的票了。”
肖宝娟说，头又低了一下，这次韩培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嗯了一声，勉强扯出笑容来：“那您说吧。”
肖宝娟推了一下韩一：“你还记得吧，你弟弟。”
韩培培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个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他要读大学了，就是你那个学校。”
肖宝娟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韩培培啊了一声，隐约猜到了一点，这大半夜的过来，是要在她这里住到开学的意思吧……
她不自觉的看向韩一，少年的脸色在月光下晦暗不明，他抬着头看月亮，似乎对两人的交谈完全不在意，他个子高，以至于韩培培完全看不清他的脸色，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这样的韩一却让韩培培不自觉的想起了韩老爹死去的时候，肖宝娟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情形。
她忽然间就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答应，他们断开联系已经五年了，彼此之间本就不深刻的那点熟悉感早就消失不见，突然之间要住在一起……
尴尬，忐忑，慌张……这一瞬间涌上来的竟然全都是负面情绪，韩培培呆了呆，不自觉的抿紧了嘴唇。
她其实有足够的理由拒绝——彼此不了解，不方便和别人一起住，房间不够等等等等，肖宝娟也不是那种会死皮赖脸的人，她相信，只要她开口，对方绝对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但她想着韩一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想要一个人陪在身边的渴望隐秘而又沉重，曾经的那几年，韩培培一直以为那是个奢望。
可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只是随之而来的是美好温暖还是拖累困难，谁都说不清楚。
肖宝娟弯了弯腰，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看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人都瘦了一圈。
韩培培更加尴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之间也的确无话可说，不然对方也不会一来就开门见山。
“我……”
韩培培想要考虑一下，但一开口就被韩一打断了：“你不用养我，给我个地方住就可以，我会自己赚钱。”
肖宝娟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眼睫一颤，然后又垂下了头。她大概有些难受或者愧疚，腰弯的更厉害了些。
话说到这份上，韩培培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拒绝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收留韩一之后不可能让他真的出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累赘，但她还是想答应。
谁让这个孩子，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只是她仍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肖宝娟……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联系她的人。
韩培培满心疑惑，她记忆里的肖宝娟，是天塌下来也能咬着牙硬抗的人，现在竟然带着韩一来找他，还摆出了一副要托孤的样子来……
她心里忽然一跳，拿出钥匙递给韩一：“你先上去吧，十八号楼一单元301。”
韩一又看了一眼肖宝娟，见她没开口，抓过钥匙就走了，韩培培等他走远才咳了一声，她对自己要说口的话觉得尴尬和窘迫，无意识的抬手挠了挠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怕是自己想多了，可不问一句，心里又总是有些不安宁。
哪料到肖宝娟竟然笑了，过去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个女人笑的次数屈指可数，韩培培一时间有些愣。
“嗯，身体出了点问题，不会影响到你们的。”
韩培培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肖宝娟没有给他机会，她自顾自说完转身就走：“我以后不会再来的。”
韩培培有一瞬间的懵逼，肖宝娟还和以前一个样子，不喜欢废话，不想说的也不会说。
韩培培看着她走远，心里很在意她轻描淡写的那句“身体出了点问题”，然而又有种莫名的激动，肖宝娟在这种时候能想到她，应该不单单是因为她刚好在这座城市吧？
她在肖宝娟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就算不优秀，也是可靠的呢？
韩培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回走，拐过绿化带的池子，他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韩一。
“怎么没上去？”
韩一慢吞吞站起来，摇了摇头却没说话，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远远的看向小区的出口，那里肖宝娟已经不见了影子。
韩培培不知道这种母子分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和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是一样的，但她又觉得肯定是不一样的，她那时候不舍难过其实不算多，满腔都是对未知未来的惶恐不安以及大石终于落下的释然，心情矛盾又复杂。
“上去吧。”韩培培说。
韩一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区出口才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他这个时候大概是变声还没完全结束，声音有点怪，大概是因此不太喜欢说话，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性格像肖宝娟。
韩培培有点苦恼，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性格的人相处，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太对。
“你……”
她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什么话题才能引起韩一的兴趣。
韩一垂眼看着她，韩培培这才意识到这个家伙虽然刚刚成年，可却身高体壮，能很轻易的提起一堆看着就很重的行李。
但好在他眼神很温和，这让韩培培心里一松，由衷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