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贫穷的酸爽2
等她和郑家明说完话往里走的时候，看见韩一正戳在门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嘴角抿的紧紧的，带着很明显的紧张。
肖宝娟在整理货架上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们，韩一仍旧回头看了一眼，才走到她身边来，压低声音问道：“要很多钱吗？”
他对疾病没有太大的认知，总觉得能要人命的病治疗起来一定会花很多钱，越是贫穷的人，越是对金钱缺乏认知，哪怕是韩培培，她在外头闯荡了那么多年，说起疾病来，仍旧一脑袋问号。
“要看情况再说，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韩一对她大概充满了茫然的信服力，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可韩培培心里却仍旧不轻松，她不知道肖宝娟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如果背了一身债务，最终却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她会不会后悔。
“外头太热了，进去吧。”
韩一说，他似乎有些高兴，整个人很明显的放松了下来，等着韩培培进了小店才转身去找肖宝娟，帮着她把有些凌乱的货物重新摆放好。
韩培培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心里颇有些沉重，她恍惚间记得，好像什么时候韩老爹也这么看着他们过，那时候他心里怎么想的呢？
养家糊口真的是一件很有重量的事情，韩培培猝不及防之间就担起了这个责任，多多少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然而患病的继母，还要读书的弟弟，她似乎也别无选择，人总是被逼着成长，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韩培培仍旧忍不住叹气，筹钱是目前最大的难题，她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支持，尤其是肖宝娟，她的意见，在韩培培心里还是很有重量的。
一下午的时间，韩培培都在琢磨怎么从肖宝娟嘴里知道更多关于她病情的消息，但对方对此也没有太大的认知，韩培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努力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肖宝娟毕竟是见过这种情况的人，知道一些症状，或许做出了判断却很不准确，或许她只是肠胃不舒服，什么事都没有。
韩培培被自己的天真打败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们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人，如果这真的只是个乌龙，她恐怕都要去烧香拜佛了。
晚饭是韩培培带他们出去吃的，小店里很简陋，肖宝娟这些年似乎学会了做饭，但手艺很一般，韩培培也不勉强她。
但饭后他们面临的是住宿问题，肖宝娟叹了口气：“我去找他们，房子是你们的，谁都拿不走。”
“不急，”韩培培拦住她，住一晚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以后要怎么办，在她看来，事情要怎么发展，都建立在肖宝娟的身体状况上，现在提前商讨都是无用功。
“十点过后就不要吃饭了，明天我们去做个全套检查。”
肖宝娟沉默下来，她显然仍旧很抗拒，韩一紧张的喊了一声妈，韩培培也怕她会沉下脸来说不去，怕她赶自己走，像赶走一个外人一样。
但最终肖宝娟只是苦笑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添麻烦。”
两人都松了口气，韩培培定了两个标间，肖宝娟头一次和儿子分开那么久，就算面上淡淡的，心里到底很想念，很快和儿子凑到一起去说话了。
韩培培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白漆漆的天花板，心里有些空茫，很多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是在上赶着，有种尊严被踩在脚底下的错觉，可事情已经开了头，再想抽身就更难了。
她在这份复杂又纠结的情绪里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很轻的推门声，肖宝娟回来了，她似乎有些不适应空调的温度，在出风口那里试探了一下，慢慢走过来拉过被子搭在了韩培培的肚子上。
这一刻，韩培培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就都飞走了。
人是很健忘又很感性的动物，那么容易就会被眼下的事情占据心神，将感伤或是卑怯抛诸脑后。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韩培培听呼吸就知道肖宝娟没睡着，但他们谁都不说话，假装自己睡了。
似乎谁都很尴尬，韩培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或许对肖宝娟而言，曾经的继女忽然出现，以一种施恩者的姿态，也是会让她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她思绪翻江倒海，隔壁韩一也没睡着，他抱着枕头坐在床头，脑海里都是肖宝娟刚才的话。
她说，韩培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做人不能不识好歹，该见好就收，知道她有心，是个善良的人这就够，不该真的给人家添麻烦。
如今的肖宝娟，似乎在面对韩培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底气，她没有去试图说服对方改变主意，而是在策反儿子，哪怕明知道这对对方来说很残忍。
韩一难过的死死抱着枕头，他知道肖宝娟说的很有道理，可他无法接受，也没办法真的看着对方去死，然而一再要求韩培培来承担他们的苦难，也的确是太过自私。
他才刚刚成年，心智都还没成熟，对人性，对人心看得不透彻，只能凭着本心，哪怕真的做了自私的事情，他也没办法按照肖宝娟说的那样，放弃她。
第二天早上，三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憔悴，只是韩培培习惯了加班和早起，精神状态看起来比那母子俩都要好的多。
她不知道昨天肖宝娟对韩一说了什么，只以为他是担心的，便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韩一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敢去看肖宝娟，连上车的时候都没去后排，而是钻进了副驾驶，低着头假装玩手机。
韩培培没察觉到异样，这母子两人不是黏糊的性格，彼此之间不说话也很正常，她没放在心上，肖宝娟却有些急切，看韩一的反应，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游说的失败，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们会先坐一系列常规检查，然后去做肠镜和胃镜，可能会有些难受，你要先忍一忍。”
韩培培说，她对待会将要面临的一切都充满了茫然和忐忑，可没有人能替她分担，她只能咬牙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