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相见
光绪二十八年。
秦午提着一篮子杂物站在一幢高门大户的院外等着，这院子太气派了，连后门都高大的很，出来进去的杂役婆子都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一块补丁都没有，看门人那一身行头都比他家乡地主老爷穿的好。
“这得是啥样的人家啊！”秦午自语，不无羡慕。
“噗！”
一声闷响传来，秦午伸头看向墙角后端，一个低低的身影从墙头跳下来。
“小贼？”秦午悄声猜，看见那小身板儿实在太像从小练缩骨功的人，又矮又纤细，但动作利索。
“你是谁？偷了什么？”秦午最见不得蟊贼，闪身跳出来揪住小贼，“你偷了什么？”
“你谁啊！”对方转过身，哪里是练过功的贼，分明是个小姑娘，带着角帽穿着男孩儿褂子也能看出来是姑娘，她太小了，还好看的很。
秦午放开捏着她肩头的手，脸红：“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贼……”不对，秦午又抬起头，再次按住姑娘，“女孩子也不一定就不是贼啊！”
“你放开我！贼什么贼？你见过只偷戏票的贼吗？”小姑娘举起手中戏票，大皱眉头，看秦午的样子就像看到一个傻子，“傻蛋！我是这家主子，偷自己家东西干什么？”
主子？秦午再次松开她，有些害怕，他看看这高门大户的墙头，砖都比别家摞得高，他害怕极了，自己去年才来天津混饭吃，别还没开始闯津门呢就把人得罪了。
许是看见秦午乖巧又有些怕的样子，小姑娘不生气了，看了看他篮子里的东西，问：“这什么？你是干嘛的？”
“我，我叫秦午，今年十五，在码头杂货店帮工，来送这家要的针头线脑和裁剪用物，我，我不是故意碰小姐的，我以为有人偷东西，我……我家住在……”
“哈哈哈哈！”小姑娘笑起来，“你说啥呢？谁问你这么多了？十五了啊，你这个头可不像，我家表哥十五岁比你高这么多！”小姑娘伸开两只手比量。
秦午两手拽着篮子，局促的不敢说话，他刚才还是两次捏住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肩头，这要搁在家乡，敢碰地主家的小姐免不了一顿打。
“不跟你说了，我去看戏，不许给别人说你见过我，我娘让我做女红呢，烦得很，对，就是你手里这些，扔了吧，看见这些我就够了！”小姑娘说着就想抢过篮子扔了。
秦午当即就跪下了：“使不得，小姐，拿不到钱老板就不要我了。”
这一跪还把小姑娘吓得往后大退一步，她呆呆的眨巴眼睛，自语：“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她走上前仔细打量面前衣裳补丁摞补丁的秦午，想了想，掏出兜里的钱，“给你的，我也不知道能买啥，你拿去吧。”
秦午一改刚才的局促样，皱眉：“我不是乞丐。”
“没人说你是乞丐啊。”
“我不要别人施舍的东西。”秦午看上去生气的很，他扭头就走，站回刚才的门口等这户人家的收货人。
小姑娘奇怪的看着他，将钱装回去，这人咋莫名其妙的生气呢？
秦午拎着空篮子，紧紧攥着一把钱往码头走，货送了钱收了，老板应该会给他几毛赏钱，往常他是很期待的，可是今天他却兴致不高，想起被大户人家的人当成乞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看着自己衣服又烂了一个洞，马上天就要冷了，他除了这件洗了又洗的薄褂子，再没可穿的了。
一群吵吵闹闹的声音从街道传来，秦午看见码头上的混混吴三正带着一群半大少年在街上转悠，这家店铺拿人家一个包子，那家摊档抢人家一个黄梨，他皱眉，想躲到一边儿去，他烦这些街痞子。
“小子，小子！”吴三看见秦午，吹声口哨，周围的人将秦午围住，吴三一手勾起篮子，见里面是空的，狰狞的笑出来，“赚钱啦？给兄弟们孝敬点儿呗。”
“这是老板的钱。”秦午声线很平稳。
吴三见他脸上居然没有怕的样子，很不爽，一脚踢飞竹篮，骂他：“你小子从去年来就没给哥哥们孝敬过，你娘的，还敢顶嘴？”
“我没顶嘴，我说的是实话，这是老板的钱，我的可以给你，老板的不成。”秦午认真的说，还是没有一丝畏惧。
“活腻了？！”吴三话音未落拳头已经冲上来……
“啊哟！啊！松开松开！”还是吴三的声音，众人这才看清，刚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三的胳膊已经被秦午架住扭在背后，这个比吴三个子矮一头的小子竟然还踢了他膝盖窝，直接把吴三给踢跪下了！
“我说了，这是老板的钱，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哎哟哟……小英雄，你给我松开，我不要你钱，哎哟疼……”吴三这样和跪地求饶没差。
秦午松了他，说：“我五天后发薪水，你想要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分一些，除了吃饭我也没别的可干。”
吴三站起来，呆呆的看着他，眼里全是疑问，可走时却还是“呸”了他一下：“你莫不是个傻子？”
吴三带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散去，秦午想捡起竹篮，却发现竹篮在一只小手里握着，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谢谢小姐。”秦午接了竹篮，还给她礼貌的鞠了一躬。
“别叫我小姐了，我叫林瑶。”她介绍完自己，奇怪的问，“你这么矮，劲儿还挺大，可是你为啥赢了还要主动给许诺给他们钱？”
“啊？”秦午反而更奇怪，“不是就这样吗？听说城里是要给保护费的。”
“哈哈哈哈！”林瑶又大笑，“你比戏还好看！”
“是吗？”秦午摸了摸自己的脸，害羞。
“哈哈哈哈！我说的不是你长得好看！”林瑶笑的更厉害了，“保护费是给比你凶的人，让人家不找你的事儿，还能帮你打架的，你比他们凶，他们都不敢惹你了，还给他们钱干嘛？”
秦午更不好意思了，没读过书的他听话只能听出表面的意思，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他感到丢脸，但还是解释：“一码归一码，他们不惹我，我就不打他们，给他们钱，他们该保护还得保护我。”
林瑶今天简直快乐极了，看了场戏，又遇见这么好笑的人，她一把搂住秦午脖子：“喂，交个朋友吧，你这种憨憨我第一次见，我喜欢你。”
“喜欢？”十五岁的秦午第一次被女孩儿说喜欢，可看着她还小小的年纪，他有点恍惚，“你几岁啊？”
“十岁。”
“十岁就知道喜欢人了？”
“啊！我要疯了！”林瑶笑的要在地上打滚儿了，“太憨了！怎么会有这么憨的人？”林瑶笑完，决定一定要交他这个朋友，憨的可笑！
“明天，你来我家找我，我有好事儿给你说。”
秦午如约来到林家，这次是站在正门口等着的。
门房看到他，让他从偏门进去，秦午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那么奢华的房子，这宅子里一个院子比老家地主整个家都大！院子里每一处都是雕廊画栋的细节，他凑近了看，却也不上手摸，就只是看看，他想，这样一扇门都得值很多钱吧。
“爸爸，就是他。”林瑶指着院子里的秦午给林之鸿说，“他可好玩儿了，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个送我念书的侍卫吗，我要他！”
林之鸿笑笑：“是个有教养的小子，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丝逾矩行为，但是，这么大的男孩子可不能做你贴身侍卫。”
“他打架超厉害！”
“光会打架有什么用？”
“侍卫不就得先会打架吗？”
“你没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肯定愿意啊，你给他开高高的薪水。”
可是没想到，问完，秦午却摇头：“我不愿意，我不爱打架，不想过打打杀杀的生活。”
林瑶愣住，就像被人背叛了一样。
“那你想做什么？瑶瑶说你是难得一遇的好小子，她昨日偷跑出去看的就是《两将军》非说你是马超。”
“我不是，我不打架。”秦午还是很执拗的拒绝做侍卫。
林之鸿笑起来：“好，不逼你。”又对林瑶说，“你看，人家自己都不愿意，你不能不问人家就做人家的主啊。”
林瑶摔门就走，路过秦午的时候大大的“哼！”了一声。
秦午回去的路上感到十分可笑，能连续触他两次霉头的人从来没有，可林瑶就做到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林瑶正站在街口等他呢。
“你什么来头？我好心好意的，你干嘛不领情？”
“好心好意什么？小姐你还小，请不要戏弄我。”
“谁戏弄你了？我爸爸就是要给我找个路上护送的人，我就是觉着你挺好啊，还能让我开开心心的，一点儿不像普通侍卫那种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