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杵臼之交
秦午瘪了瘪嘴，说：“我爹早死了，我娘靠乞讨把我和我哥养大，她天天跪在镇子里被人笑话……我哥为了养我，当镖师，整天打打杀杀，最后被截道的抢匪砍死了。”
秦午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他看向林瑶的时候也很平静。林瑶呆愣愣的望着秦午，好久才问：“那，你娘呢？”
“哭死了。”秦午没有流泪，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她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本来没钱看病也是要死的人，但是我娘说了，让我不要学我哥，能开个铺子过活就最好。”
今天的林瑶觉着秦午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他三言两语就让自己难过的想哭。
“对不起。”林瑶道歉，“那你以后就开个铺子吧，我天天去光顾。”
“好。”秦午挤出一丝害羞的笑，“多谢小姐。”
这句“以后”对秦午来说是不切实际的，他哪有开铺子的钱？但是他不想做乞丐，他有力气，只要适应了城市的生活他一定可以赚到钱。秦午此时根本没在意过这个大小姐，他们的差距云泥之别，只当是两天来的一场际遇罢了。
光绪三十年。
铺子是不可能这么快开成的，但小摊档的买卖秦午是做起来了。不用给老板帮工求着那一点点可怜的施舍钱的日子让他舒心，连个子也跟着长起来，林瑶都说他不知不觉就从小老鼠变成了大豹子，任谁看见不夸他是个挺拔健壮的好男儿。虽然生意不大，但秦午有力气啊，别人架着扁担一天跑三条街，秦午就跑六条，别人扁担上挂两筐货，秦午就挂四筐，反正十七岁的他一门心思赚钱，不怕吃苦。
不过他每天都会去书院门口开两个时辰的摊子，他有一个专门的筐，里面装着泥人、糖果、笔墨、洋画等等，都是读书的小孩子用的东西。之所以每天来这儿是因为他不想让林瑶下了课走街串巷的找他，刚开摊子的一个月，林瑶突然发现了他，这下可好，每天放学都去买一两件小东西。
秦午说：“不必如此，我不缺你这一个买主。”
林瑶则说：“咦？不是说好的吗，我天天光顾。”
林瑶说到做到就算了，还三五不时的带同学来，秦午发现她很有号召力，有人跟她跑好几条街来摊子这儿只买一根笔都不嫌累，秦午有意无意的开始进些品质好的货，他不能让人家对林瑶指指点点，得让她的同学买到好东西才不会说她胡乱推荐。到最后，反正确认了她天天都带人来，秦午干脆就把扁担摊子开到了书院门口，大家都方便，又不耽误他挣钱。
一来二去，秦午就和林瑶乃至她的同学都熟络起来，他不仅卖货，还帮学生们看东西、捎物品，有时谁出不来托他回家取书取衣物他也乐得跑腿儿，这书院里的学生家里都不平凡，只要他帮忙，人家就给他些跑腿费，看顾费，久而久之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秦午拿这钱请林瑶吃点心，两人都还挺开心的。
“阿午。”林瑶打了声招呼，秦午正打算挥手，忽然看见她身后钻出个小脑袋。
“她是谁？”
“小小姐。”林瑶将周芸拉出来，“我们家新来的小丫头，可不可爱？”
秦午“呃……”了一声，小丫头不知道可不可爱，可是被林瑶给打扮的简直了：“你给她穿的什么呀？年画上的娃娃一样。”
“就是年画娃娃啊！还是阿午你识货！”林瑶美滋滋的介绍，“你看她的脸圆鼓鼓的，像不像年画上抱鲤鱼那个宝宝？这是我给她买的红褂子，好不好看？”
秦午笑看面前十二岁的女孩子，觉着她才是真傻的可爱。
自从林家买了周芸，林瑶便日日带着她，早上婆子送她上学，她就拉着周芸，晚上车夫接她放学，还得把周芸带上一起。林之鸿实在看女儿喜欢这小丫头，干脆给周芸也办了入学，刚好七岁，是上学的好年纪，周芸一个买来的丫头转眼就和林瑶成了校友。
从此，中午和晚上的放学时间总是有两个女孩子一起在秦午的摊档停留，在林瑶和秦午瞎聊一气的时候，周芸恨不得钻进那个全是小玩意儿的竹筐里，秦午只当他养了只猫，随周芸怎么翻，爱吃就让她吃，爱玩儿就让她玩儿，林瑶都说了这是林家的“小小姐”，那就宠着吧。
时间一年年的过去，走街串巷的摊档终于变成了铺面，就开在学校门口。
林瑶和班里同学一起给秦午做了一个大大的糖糕，特别大，像个脸盆，他们把它包起来拿到店里，给秦午庆祝二十岁的生日。
“阿午，你这店能开可都是我们大伙的功劳，你算不算些红利给我们？”一个男同学打趣的问秦午。
林瑶先答：“这么小个铺子你都惦记？你真是掌柜的儿子，算盘打的声音十里地外都听见了。”
可是秦午真的记大家的情，他实实在在的说：“过年我一定给大家封红包，正义说的没错，没有大家的关照和你们有意给我赚赏钱的机会我这铺子也不会这么快开。”
而这时周芸已经自顾自的扒拉下来一块糖糕吃起来，林瑶笑着说：“你快许个愿吧，不然一口没吃就被这只小猫给啃完了。”
“许愿是干啥？”秦午不明白，这是他第一次过生日。
人群又笑了，有人告诉他：“就是西方人搞得，说是过生日对蛋糕许愿，再吹蜡烛愿望就能实现。”
秦午更懵了：“好奇怪，为啥蛋糕能实现人的愿望呢？咱不都是拜佛吗？”
大家又笑起来，林瑶催秦午：“别管他们瞎说，咱没蛋糕也没佛，但是有糖糕，甜的很，也祝你生活甜蜜蜜，快许愿！”
“可是……”秦午想了半天，“我愿望已经实现了呀。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开个店，这不是开了吗？”
“嗐！你咋这么老实？”又有个男同学说，“你都二十了，下面不该许个娶妻生子的愿望吗？我家大哥二十的时候儿子都生了。”
秦午愣了愣，脸红了，他还从没想过这件事，这些年他一门心思进货，卖货，攒钱，开铺子，要说除了这些唯独就是和这帮学生们关系挺好，互相帮帮忙，这还都是林瑶介绍的。想到这儿，他很感激，说：“那我许一个愿望吧，希望林小姐能梦想成真，得偿所愿。”
“你可真逗！你许你的愿啊。”林瑶对这个过于朴实的朋友太无语了。
“哟，咱阿午这是对瑶瑶有心思了。”同学群有人起哄。
“嗯？”周芸正吃着，突然抬起头来，看看秦午又看看林瑶，眼神警惕。
“不是！不是！林小姐高门大户，我哪儿敢？”秦午是真的怕给林瑶带来麻烦，一直摆手。
“也是，我们瑶瑶肯定是要嫁给高门的。”女同学抱住林瑶，却被周芸从中间又给挤开。
林瑶乐呵呵的抱住周芸，对大家说：“你们别开阿午的玩笑了，欺负老实人不道德啊，阿午，我给你许个愿：希望阿午的店越做越大，成百年老店，从阿午师傅变成秦老板！”
二十岁的生日是秦午记忆里最快乐的一天，他一个从偏远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跑货郎，竟然能有这么多人为他庆生辰，他感激，老天真好，能让他认识林瑶这个为他洒下幸运的天仙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