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脸
办完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杜若便回到了芷艼院,正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瞧见一角浅粉的衣摆,方才小姐的话还在耳边,杜若皱了皱眉,远远的跟上苡蓉。不想苡蓉竟是进了厨房,这大白天的芷艼院的婢女悄悄进入厨房,总不可能是去偷东西吃,电光火石间,杜若面色一变,连忙快步跑回芷艼院。
“小姐,那个苡蓉肯定有问题,她偷偷进了厨房,我怀疑她是要在您的汤药上动手脚。”杜若说完还一脸惊愕之色,隐隐有些后怕,要是今日她没有发现,苡蓉暗中下手,不知道会对小姐产生多大的危害。
方婉言听了消息却只是了然的笑笑,前世死前苏墨渊的话犹在耳边,她的病拖着好不了,可多亏了阮文兰的黑手,原本还想慢慢布局的心思,在瞧见杜若面上的愤恨之情后突然就变了,如今她不是前世孤弱无助,众叛亲离,被困在忠陆侯府宅院不见天日的可怜女子。她方婉言还是方丞相的原配嫡出的长女,受尽万千呵护宠爱,身份尊贵,甚至不下郡主。前世憋屈了一世,如今她不要忍了。不过是个为了照料她才接进府来的庶出妇人,她给阮文兰些脸面,全了面子才唤她一声姨母,她既然不想要这个脸面,撕烂了也就是了。她的复仇之火,就从阮文兰开始烧起。
“你以为仅仅是苡蓉一个吗,光天化日之下,她能旁若无人的进出厨房在我的饮食汤药里,光她一人,怎么能办得到。”方婉言懒懒的靠在床头,目光幽深的注视着窗下晃动的树影。
杜若闻言一惊,不可置信的抬头:“小姐的意思是,他,他们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卧病多年,父亲又从来不重后院之事,整个丞相府,除了我自个儿挑人的芷艼院,怕是阮文兰一人说了算。我这个好姨母,真是费劲了心思给方意姝铺路。”上辈子也是这样,方意姝嫁给了大理寺卿嫡三子,原以为是中立的派系,方留被怀疑通敌之罪时,大理寺少卿第一个跳出来作笺,当真是五皇子的一条好狗。方婉言抚着瘦弱的肩头,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听得方婉言直呼阮文兰大名,杜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夫人,夫人和二小姐?”
“这些年她们母女俩委实过的舒服了些,也该让她们知道知道,丞相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摆了摆手让杜若过来,方婉言低声嘱咐,杜若听罢神色一动,欠了身出门。
方婉言眉眼弯弯,心情有些出奇的轻松,大约是不再束缚着自己做那个娇弱温顺的方大小姐,又期待着接下来的场面。窗外乌云沉沉,要变天了。
待到杜若一脚踏进院里,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婉言忽然道:“日日待在床上,骨头都要疼了,前日不小心打翻了药碗烫到了姨母,我这几日睡着也不踏实,过去探望探望才安心。”搀着婢子的手落座在梳妆台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方婉言远远的对着杜若道:“杜若,你去将我匣子里姨母赠我的那只青玉步钗取来。”
杜若轻声应了,方婉言目光淡漠的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人,仿若饱含着一汪清泉的水盈盈的眼,小小的翘鼻,花了淡淡口脂的抿着的唇,尖尖的弧度流畅的下颌,少女清瘦苍白,眉宇间自有一股韧劲坚毅,浅浅一笑,山水明净。
这笑意没持续多久,杜若犹豫着走近,扑通一下便跪在了方婉言身边:“小姐,那匣子珠饰的锁叫人打开了,匣子里,只剩下一只银镯了。”
“你说什么?“方婉言惊怒的撑着扶手转过身,”好啊,是瞧着我活不成长了,把这芷艼院当成她的私库了?查,给我查。“剧烈的情绪波动使得方婉言捂着心口面色难看的弯下腰,杜若忙要将方婉言往床榻上搀,却被方婉言一手拂开。虚弱的女子靠在椅背上,尚在不稳的喘气,面色冷的仿佛冬日严冰:“扶我做什么,你马上将院子里的所有丫鬟仆役都唤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玩意儿不要命了。”
全院的下人在门前跪了个整齐,方婉言坐在软榻上,披了一件水蓝色兔绒披风,眼神冷厉,凉凉开口:“你们之中最短的也在芷艼院待了两年有余,我自认对底下人不差,究竟是为了什么竟敢以下犯上偷窃财物?嗯?”
芷艼院的下人们被唤到屋里皆是满头雾水,头一遭见到方婉言疾言厉色的模样,都是惶惶不敢抬头,暗猜是哪个不长眼的连小姐的东西都敢偷。沉默着无人开口,方婉言更是恼火:“不说是吧,好。”一掌狠狠的打在木桌上,“杜若,给我搜,一个个搜过去。”
杜若带着两个外院的丫鬟应声去下人房里搜查,众人仍战战兢兢的跪着,芷艼院里一时安静,寂静的像巨浪翻起前的水面,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压抑沉闷。
不一会儿,杜若捧着一条丝绢回来了:“小姐,找到了。”杜若将那丝绢掀开,暴露出来的赫然是方婉言不见的那只青玉步钗,还有一条红宝石垂珠项链,几只式样别致的戒指。“丢失的东西远不止这些,能找到的都在这里的,旁的怕是暗里偷偷运出府藏起来了。”杜若道。
冷笑一声,方婉言垂眸看去:“是在谁的房里找到的。”说着威胁的话,但这时若是有人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方婉言的眼神钉固在一个粉色衣衫的丫鬟身上。这一场戏本就是为了惩处苡蓉,顺带着给芷艼院的人做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方大小姐纵然身体不好,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
屋外突然一声雷鸣,瓢泼的大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窗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跪在地上的苡蓉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是在苡蓉房里找到的。还有几张银票。”
一字一句比屋外的惊雷还要震颤人的心,苡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周围人鄙夷惊讶的视线与方婉言像是在看死人一般阴森的眼神让她一个激灵冷汗便湿透了衣衫,苡蓉不住的磕头,大声否认道:“不是奴婢偷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被人诬陷的,小姐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东西都从你房里搜出来了,这般放到眼前了,你还在抵赖。诬陷你,你一个婢子脸面比我还大?竟还有人做这么一个局诬陷你,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戴这只步钗,怕是要被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婢子蒙在鼓里一辈子。”方婉言根本不听任何辩解,厉声呵斥道。
“奴婢冤枉啊,小姐你要相信奴婢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苡蓉还在不住的磕头,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将东西藏在她房里,是谁,究竟是谁要害她。她平日里不曾与人交恶,又谨遵夫人的吩咐尽量减少在方婉言跟前出现的机会,在芷艼院活得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她想不通究竟是谁要害她。
“冤枉?”方婉言重复了一声,她当然是冤枉的,丢失的步钗和首饰是杜若早前放在苡蓉房里的,今日这一场捉贼本就是一场拙劣的按罪戏码用来发落苡蓉罢了。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子,说她偷了东西她就是偷了东西,一旦上位者定了罪,就算再清白也要被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和苡蓉和阮文兰浪费时间,一个婢子罢了,说要你死你就得死。更何况苡蓉本就是个意图谋害嫡小姐的罪奴,她还帮她换了个较轻的罪名,“我记得你原来是姨母院里的吧,所以知道姨母赠我的步钗金贵?也好,杜若,去芸香院请姨母过来亲自发落。”
苡蓉听见芸香院三个字眼里突然有了光彩,仿佛阮文兰一来她就能安然无恙。方婉言冷眼瞧着,心中冷硒,等着吧,等到阮文兰来了,看她能不能救的了你这个替她鞍前马后的忠仆。
阮文兰一听到芷艼院的消息就不住的皱眉,本想找个借口推辞,只是杜若亲自来请,又端的是急切坚决的态度,只好去走一趟。原本听到方婉言要发落下人的消息,阮文兰并没放在心上,想着方婉言晕了一回麻烦事是越来越能作了,等到了芷艼院一片寂静,院中一个走动的丫鬟都没有时,阮文兰才意识到方婉言时动了真格。
踏进主院,老远便望见一片跪的黑压压的人群,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氛围,阮文兰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婉儿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走近了才看清方婉言黑黝黝的眼瞳,那视线却叫阮文兰有些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直叫人冒鸡皮疙瘩。阮文兰暗骂一声这丫头果然时越来越邪门了,正要和方婉言说些表面礼仪的话时,撞上了苡蓉惶恐求救的眼神,阮文兰一怔,转头去看方婉言,要发落的难不成是苡蓉吗。
方婉言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交流,像个娇气任性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般气愤的说道:“姨母,这个丫鬟趁我生病竟然偷我的首饰,还是你送我的那几件,叫我如何不生气。”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苡蓉的品行我还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选她送到你院里了。”阮文兰为难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苡蓉立刻又诚惶诚恐的磕起头来:“请夫人相信我,奴婢真的没有做偷盗之事,奴婢是冤枉的啊。”
“苡蓉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前院做事,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阮文兰故意拖长了尾音,一派关心老奴心有不忍的模样,“还是再查查清楚吧,就这般定了罪,怕也要伤了下人们的心。”
方婉言面上显出几分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忽然道:“姨母,我有些话要同你讲。”阮文兰以为方婉言被说动了,暗下一笑,果然还是那个蠢样子。待到阮文兰到了跟前,方婉言又道:“姨母你弯下腰,我只同你一个人讲。”
阮文兰一边不耐烦这死丫头花样一堆,一面和蔼亲厚的神情低下头。方婉言缓缓贴近阮文兰的耳朵,又轻又慢的道:“姨母,母亲说她看见你换了我的药。”
少女清柔如莺啼般的嗓音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阮文兰耳畔,阮文兰面色突变,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抖,吓得正要抬头时一把被方婉言抓住了前襟动弹不得:“阮文兰,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女轻笑一声,扑出的热气打在阮文兰耳上:“可惜了,我不仅知道,我还在保你的命呢。你说,一个丫鬟偷财的说法是不是比丞相夫人意图谋害的嫡女的罪名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