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棠酒楼

“小姐，你这也太胡来了。”杜若谨慎的护着身前女子，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遭的情况，防止任何意外的人撞到她家小姐身上，“您身子还虚着，这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奴婢死千百次都不够呀。”

“谁要你死千百次了。”被杜若费心护着的女子一袭月白罗裙，上衣是颜色更深些的霭蓝色，衣襟袖摆用银线细细绣了精致的螺纹，走动时如春日里漾起的水纹，笼着淡淡的柔光。腰上剔透白玉扣，直直坠着只月白流苏穗子，缓缓摆动。容貌全掩在宽大的帷帽里，垂至腰际的重重叠叠的纱走动间扬起大半，一派风流清致。女子正是丞相府大小姐方婉言，信步走在街道上端的是淡然从容，开口语气也是淡淡的，“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我同你说了在府里呆的厌了，再者我出府有事要办，只不过身体有些虚弱罢了，哪里就走不了路了。”

主仆二人竟是偷偷出了府。

方婉言打扮简单，身形瘦弱气质清冷，身上没有贵重华贵的饰物，混在形形色色的行人中间，一眼瞧上去就是个气质出众了些的普通官家小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脚下也是寻常，是以主仆二人走在街上也未引起人注意。行至一家酒楼门前方婉言停住了脚步，透过帏帽的纱篱打量前方熟悉又陌生的楼阁，方婉言眼中神色渐深。这家酒楼位置挑的的也十分有趣，坐西朝东，与周围的院落建筑一下分别开来。坐地又与平京最大的销金窟寻芳阁相距不过百步，方走近酒楼，不远处红楼姑娘嬉闹讨巧的笑声循着风送来，莺啼燕语散在周围。女儿家乌发上金饰珠玉琳琅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如在耳边。

方听得一声娇笑，杜若涨红了一张脸，别扭的跺了下脚：“哎呀，小姐你可别听这些。”说着便要劝方婉言离开，甚至扯上了方婉言衣袖一角，恨不能赶紧将她家小姐带离这个与方婉言格格不入的地方。瞧着小丫头脸红耳赤气急败坏的模样甚是有趣，方婉言坏心眼的朝着寻芳楼的方向又走了几步，看小丫头不敢用力拉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终是不逗她了，站定了步子素手覆上杜若手背安慰的拍了拍示意她放手。

隔着幕篱抬头打量这座全京城最是豪华神秘的酒楼，方婉言眸色渐深。

气派宏丽的酒楼外表华丽卓绝，雕甍绣槛，巧夺天工的雕花工艺覆盖在整座建筑上，两侧飞楼插空，翘起的檐角上竟是用红玉雕成的海棠。这便是与寻芳阁齐名的海棠酒楼。

自然，齐名的是能同风月场一较高下的无数高门富商一掷千金，奢靡无度的消费。这般金子铺地白银流水的地方，自是只有顶级权贵富商才能出入的起，能在海棠酒楼摆上一桌招待宾客象征着权财的富足荣贵。

方婉言盯着杜若不赞同的目光，抬脚径直进了垂着三排灯笼，雕花精细的大门。

果然是京城最闻名的酒楼，一进门便有热情有礼的小二恭敬将客人请到一侧：“请问贵人有约否。”

方婉言余光环视了四周，摇了摇头，小二又问：“那贵人是两位？”摆了摆手，方婉言顿了顿，短暂的沉默后，女子笃定的声音响起：“不用麻烦了，我今日来是想见鬼医陵游一面。”小二面具般完美标准的表情有一丝破裂，错愕道：“什，什么。”

“小女子有很重要的事想同鬼医相商，还望小哥行个方便。”手肘碰了一下杜若，杜若正被方婉言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脸恍然，察觉到小姐的示意，虽不情愿，还是解下今早方婉言吩咐随身带着的鼓胀的钱袋递给小二。小二退后一步，为难的推拒了，摇着头道：“贵人折煞小人了。不知贵人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只是酒楼里没有这个规矩，贵人还是莫要叫小人难办。”

见小二坚持不肯答应，幕篱后的方婉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也不慌，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同钱袋放在一处，笑道：“既如此，我也不难为小哥。小哥只消帮我将这封信送到二楼靠北第三间客人的门前，看与不看全由他选择。这袋银子权当辛苦小哥替我跑着一趟。”

从方婉言拿出信封之时便准备好了推辞的小二被眼前女子出人意料的举动弄得一怔，在听到’二楼靠北第三间‘时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连表情都忘了维持，愣愣的接过了手上的东西，直待方婉言和杜若走出老远才醒过神来，猛地一锤头，急忙拿着东西匆匆忙忙上楼。

“主子，主子，不好了。”喘着气动作粗鲁的拍了几下门，小二急着向着房里的人禀报方才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

“你是叫狼撵了？“房里传出一道清朗又散漫的男声，语调里满是吊儿郎当的懒散，”慌成这副模样，出什么事了。”

见房门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小二也习惯了里头那位的行事，贴着门缝道：“方才有位姑娘来找鬼医。“跑得太急，小二才说了句话就忍不住大喘了口气，一个停顿。

“所以你见着了漂亮姑娘才慌成这副德行？”

“那姑娘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听声音是挺温柔的。不是，那姑娘要我转交一封信，还报出了鬼医住的房间位置。”十二差点被主子带跑题，辛亏及时拉回了话头。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这回男人的声音里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好奇，拖着懒懒的尾音，叫人想起蚂蚁在皮肤上爬过的酥麻。

“那这要怎么办，真给鬼医送去吗？“小二捧着那钱袋和信简直像是捧了块烙铁。”你都接了人家的好处了难不成还不给人家办事，既然她连鬼医的踪迹都摸得清楚，就说明了不是一般人。左右是客人之间的事，你按吩咐办便是了。”明明只听了小二几句描述，男人仿佛亲眼见到了方婉言托小二办事的全程，说起话来全无压力。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传来，京城最近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