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空
得到陈降的相助，方意姝掩下羞涩又得意的笑意，望向冯舒杳时便多了几分挑衅。五月福清公主的生辰宴上，她第一次见到陈降，典狱史三公子俊秀斯文，气质翩翩叫她一眼倾心，母亲又暗许着他们之间的接触，到如今，她与陈降的婚事似乎早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陈降的突然出手叫所有人吃了一惊，虽说话说的冠冕堂皇，也不难猜这公子是对立着的姑娘上了心。这厢的郎情妾意落在冯舒杳眼里便成了极大的羞辱，分明是方意姝强行截了她的衣裳，靠着这副装柔扮弱，泪眼凄凄的作势，仿佛她冯舒杳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
从未受过这般委屈的冯舒杳握紧了拳忍不住要发作，一只手轻轻触了触她手臂，菘蓝仍旧是平静冷漠的样子，眼神却是成竹在胸的坚定。
不再犹豫，菘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一把拉开钱袋的束口，哗啦一下将袋里的东西倒了个一干二净。
喧闹的翠微坊陡然一静，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方婉言勾唇一笑。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巨大的喧嚷，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铺在桌上的金元宝。
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啊，从未见过哪位出街是带这么一大堆金元宝出门的，即使看热闹的人大多非富即贵，青天白日下突然看见如此多的金子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方意姝不可置信的踉跄一步，幸有丫鬟搀扶才没有摔倒。推开丫鬟猛地走上前，在刺眼的金元宝前她与陈降的那些银子仿佛一个笑话，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控制不住表情颤声道：“你，你是故意的。”这个女人怎么会拿出这么多金子来，这下完了，莫说那件衣裳，她所有的钱都白赔进去了。越想越难以忍受，这回方意姝是真的急出眼泪，根本就是个圈套，骗她将所有的钱都赌上，然后取出这袋金子狠狠打她的脸。红着眼怨恨的瞪着菘蓝，是谁，到底是谁在害她。
菘蓝对方意姝怨毒的表情视若无睹，依旧是那副让方意姝恨不得砸碎的冷淡表情：“愿赌服输。”
同样惊愕的冯舒杳在菘蓝出声时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不稳：“这不太合适，怎能让你家小姐如此破费。”面上表情转过几转，“请姑娘同我前往兴宗侯府取钱。”
回过头，菘蓝轻轻摇了摇头：“我家主子一见小姐您便有熟识之感，茫茫人海中相识也是缘分，小姐您不必在意这些。”竟是完全拒绝的样子。
见菘蓝全程淡然的样子冯舒杳也知其定是极为坚定，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思绪在脑海里一转。冯舒杳从腰间解下一块青玉，塞在了菘蓝手中：“这是我贴身之物，你将其转交给你家主子，若有需要，可携玉前往兴宗侯府，我冯舒杳必然鼎力相助。”菘蓝指尖划过温润的玉质，垂下眼恭敬应是。
将这一切收至眼底的方婉言无声笑笑，再懒得去看她那个衣财两空满脸怨毒不忿没了一点纤弱佳人模样的妹妹，同杜若转身离开了这一方结局已定的闹市。
收下冯舒杳信物的菘蓝似有所觉，朝方婉言离去的方向投去一眼，同冯舒杳告辞，一个转身隐没于人海中。
方意姝这番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面又赔了本，心中恨不能将阻她好事的人千刀万剐，同冯舒杳的梁子一开始便结定了，只是这突然冒出来的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若是叫她知道……暗中注意了菘蓝的一举一动，待她有去意时，方意姝便示意人跟上。
再不想在这地方停留半刻，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做，捻着丝帕虚虚的掩在唇边：“冯姐姐还真是人脉广，贵人一出手便是黄金百两，这般深厚的情谊真是叫人艳羡呢。”
见这女人还在阴阳怪气，冯舒杳差点叫她气笑了：“谁是你姐姐？我可没你这种大庭广众抢人东西惺惺作态的妹妹。有贵人愿意助我也是我的本事，方小姐这不是还寻不出一个能为你付钱的朋友呢吗。”
一甩袖，吩咐丫鬟去跟战战兢兢的掌柜取衣，冯舒杳干脆在一旁的方桌坐下，好整以暇的瞧着装模做样的方意姝。都到这地步了，她还能怕方意姝不成，倒要瞧瞧这女人还能有什么手段。
木已成舟，方意姝纵使有千般的主意也不敢在情况诡谲的鹿门街胡来，这一带云龙混杂，天子脚下，随随便便一个小侍从都可能有着莫测的背后靠山。权财两下使翠微坊的掌柜改变主意对上冯舒杳已是出格之事，方意姝虽是闺阁女子，也多少知道街井规矩。如今过了明面的事情纵使她再恼恨也已尘埃落定，回首已不见陈降及其小童的身影，方意姝眼神一暗。盯着冯舒杳的眼神阴狠扭曲，手用尽几乎搅碎了帕子：“是我僭越了，我怎敢与冯大小姐相比呢。那我就祝冯小姐在朝花宴上大展光彩，艳压群芳了。“说罢便走。
冯舒杳白眼几乎要翻倒天上去，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毛病，临走还不忘给她埋个坑。可惜了，她根本没打算搞方意姝那些招摇作势的事情，本就是为了完成冯大将军的命令，如今倒是又多了个乐趣，光是想象一下方意姝瞧见她穿着这价值千金的衣服的表情她就觉得有趣。
这厢方婉言领着杜若脚步倒是快，片刻间已出了鹿门街的地界，张着红白酒旗的酒肆前，瘦高利落的身影拦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方婉言眼神平静的望着突然出现的菘蓝，心中却不想表面那般平稳，前世面容坚决，承载了她孤注一掷的女子和眼前面色复杂的面容重叠起来，心中巨浪翻腾，这一世再不会重蹈覆辙了，她要保所有人康健荣华。
挡住方婉言的菘蓝迟迟没有说话，方婉言便也等着，女子终是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玉佩，质地纯净透亮，一瞧就不是凡物，正是冯舒杳的贴身玉佩。
“方才那位小姐留下了这个。若是小姐有什么难处可前往兴宗侯府，以此玉佩为信，兴宗侯府会尽力相助。”分文不差的转达了冯舒杳的话。菘蓝心中有许多疑问，幕篱后的女子纵使看不清容貌，却给她一种极为熟悉之感，这十分怪异。作为一个影卫，从不会对除了主子以外的任何事物产生归属感，更何况是一个可以肯定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心中疑惑，但并没有感受到威胁，对于这个女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和信赖，仿佛她们已经携手走过长远的岁月。
菘蓝一震，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的想法，她天生冷情，多年的影卫生涯，能让她挂在心中的不过一个曾救她于刀山火海中的空青。她本是无拘无束不羁冷淡的性子，连泾阳侯也不过是从属的关系。面前的人带来的感觉实在奇怪。
指尖捻起那枚玉佩，透亮的玉与素白的指尖相映成辉，方婉言轻轻一笑，将玉握紧，向前一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这些不是问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透过朦胧的纱，清凌凌的眼对上菘蓝惊讶的眸，“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帮你脱离现下的困境，掩盖你的来历，还有，我可以，救下空青。”
即使听到有关泾阳侯府来历时仍竭力保持平静的菘蓝在听到空青两个字时再维持不住表情，猛地抬眸盯住方婉言，身子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