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5章 雁字回时

书名:重生嫡女之一品郡王妃本章字数:2462

崔叙倾尽最后心血拼死护下的命,崔南楼自然不会甘心毁在夏殷孽手上,纵使再不甘再伤痛,他也要撑起身离开密道,离开崔府,离开江陵,离开所有与崔南楼有关的一切。从此以后,他背负着崔家上下三十六条生命艰难的活下去。他不再是从前打马看花,恣意潇洒的崔府公子,月下疆场也不会再有振威校尉崔南楼的影子。独余一个青衫落拓来去无踪的鬼医隐去前尘往事,穿行于世间百态。

再听到有关江陵崔府的事是在崔家被抄家灭族三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已经改名为陵游。

陵游,江陵游去,难归故里。

只是这名字也不过寥寥几个人知晓。冒险回到江陵本是为了找寻蛛丝马迹,谁知偏偏遇到夏殷孽替他那欺男霸女一无所成的废物儿子求医,他自然不会让夏逸落得别的结局。这样的渣滓,若能回到当初,他绝对当街砍死这个混账纨绔。

十二月的风越过西江,沾上幽深的湿意,扑在身上却比不过心中冰寒刺骨。月下的西江翻涌着连续的浪花,一次次淹没了倒映在江面上的凉月。

崔将军于三月前因通敌叛国罪于街口斩首示众,崔府上下皆人头落地。崔府抄家那日,祠堂一角无名火起,窜起的火焰顷刻间吞没了黑夜里的楼阁。这场火来得诡异,持续的也是惊人的久,从子时整整烧到卯时二刻,生生烧尽了半个崔府。这场意外里,崔家小郎君丧身大火,只余焦尸一具。而那芳华之年的崔家小姐竟是拒不受捕,挣扎中跳了西江,搜寻三日不见踪影。

从暗流一般的回忆里挣脱出来,陵游沉声道:“她,真的在寻芳阁?”话说得模糊,仿佛喃喃自语,叫人分不清是个问句还是自白。说完也不等回答,其实在收到那封藏了雁识名字的信时,陵游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直到方婉言说出实情,巨大的震惊与沉痛之下,他其实一早便信了,只是不敢触碰,曾经纵横疆场,一双手起死回生的郎君,在接近真相时,竟是逼着自己不要逃避。“透露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交易要与我做?”

“我听闻当年崔小姐才色双绝,名冠江陵,性子又是一等一的要强坚韧,这样的女子,被父亲抛弃,甘心委身风月之地,你说她会轻易接受旁人的好意吗?”方婉言语气和缓,轻轻巧巧投去一问,落在对面的男子耳里却是诛心之言,“即使这个旁人,是她血脉相连的嫡亲兄长?”

陵游的眼眸骤然一缩。

……

寻芳阁朝东掩映在层层叠叠粉白杏花中的扶摇小筑里,身姿窈窕的女子懒懒靠在铺着绒花软垫的贵妃榻上,仿若一只餍足寻闲的猫。有捧着紫苏小盏的婢子鱼贯而入,女子撑起半臂,半挂在双臂上的纱巾垂落。圆而澄亮的眼眸眯眼,螺黛勾勒的眼尾挑起,妖妖娇娇的气质却不沦于艳俗,自有一股上贡的猫儿一般的矜傲贵气。

“姑娘,王公子特意唤人从城西的成御斋送来的十八小点。”斜斜瞥了一眼将整个门都要挡住的婢子手中捧着的清一色的玉盏,女子无甚表情的回过头:“替我谢过王公子,不过我不爱吃甜点,下次换些别的。”

婢子见怪不怪的应是,领着人脚步轻缓的出了门,女子白无聊赖的瞧着窗外的飞檐一角,房门又打开,一身华服,钗环作响,历经岁月侵蚀却难掩风姿的妇人径直在桌前的檀木椅上坐下:“我的祖宗呦,成御斋的糕点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可是多少人拿钱都排不到队的抢手货。”

榻上女子哼笑一声:“阮妈妈,您知道我惯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再金贵,我也咽不下去。”转首朝着阮妈妈抛去促狭的一眼:“还是阮妈妈青睐的万字麻辣肚丝合的口味。”被叫做阮妈妈的妇人攥着帕子细细笑起来:“你这丫头,分明通身的江南派头,嘴倒是长到了蜀中,惯喜欢吃咸辣口。”

“妈妈教我这一身本事,宴娘学着学着,将妈妈的气派学了八分,脾胃竟也像了个半,可怜我那清淡的舌腹,跑过了蜀道艰难。”叹了口气,女子仍旧懒懒的,状似遗憾的话音也懒懒的,讨巧卖乖的话叫她说来不显谄媚,反倒有种打俏机妙的笑意。

阮妈妈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投去嗔怪的一眼:“你这张嘴啊,真是漱玉斋前的说书先生也得甘拜下风。”阮妈妈正是寻芳阁的主人,她长在山高水近的巴蜀,养了极挑的口味,喜麻喜辣,来到平京愣是吃不惯这里的淡口,咬在口中舌下没半点滋味。她特意寻了重口味的吃食,寻芳阁开设以来,阁中姑娘也没半个与她相仿,洒满了椒辣烫油的东西甚至能叫梗着脖子的姑娘低头。只有眼前这个,来得蹊跷,长得出色,方方面面竟是没一点挑的出错,琴棋书画出挑的很,性子也合她的胃口,不过三月便夺了寻芳阁所有的光彩。榻上美人缓缓打了个呵欠,氤氲的艳色浮上眼角,阮妈妈却忽然想起夜幕下的西江畔,红衣白裙的女子闭着目毫无生意,浑身湿透的半趴在粗粝的圆石上,被她按着人中压出几口江水转醒后死寂锋利的眼神,下一秒转为渴生决绝的坚定。

昏暗的月色下,狼狈的女子费力的撑起身子,抓住她绣着梅花纹路的裙角。

“救救我。”她说。

恍惚间,房门第三次被敲响,打断了阮妈妈的思绪,微微偏首,扎着双丫髻的婢子福了福身:“赵六公子请姑娘今夜戌时于廖风亭一见。”随后避开身,露出身后举着红案的婢子,那婢子上前两步,停在门口,将案面斜开一个角度,浮雕精致的,木盒同里头的一对血玉耳坠尽数显露出来。

“赵六公子?是御史赵彷的儿子?“女子挑了挑眉,抬眸望去,瞧着像是在瞧那珠饰,实际上目光只对着站着的婢子,那质地润泽,色泽剔透的血玉耳坠竟是没得到她半分注意。阮妈妈没瞧见着其中古怪,只当她对鲜见的血玉有几分兴趣婢子应是,女子忽然一笑:“御史的儿子,倒是大方。”这便是应了的意思,东西搁到西角的一处匣子上,女子缓缓起身,提起繁复的下裙,坐到阮妈妈身边,随手拿起方才斟好的一杯清茶饮了。

这没规矩的丫头,阮妈妈点了下女子画着花钿的额头,道:“怎么,这赵公子连着请你三日了,今个儿是给面子了?”

“礼尚往来嘛,白拿人家东西总归不好。”

“扯瞎话也不长点心,你白拿人家东西还少了。”

“这不是突然反思了……”

……

戌时一刻,粉白流仙襦裙的女子抱着琵琶信手拨弄了几下,断断续续的弦音流出,昭示了女子有些不耐的心情。

轻软的脚步声踏响,女子转手将琵琶交给身旁的婢子,垂下琉璃一般的眼瞳,纤长的睫毛划出弧度:“赵公子,你迟到了。”

美人背对着门口,是个矜持又隐含怒意的背影,正在心中思量着如何用男子的失礼来讨还能达成的代价,温柔有礼的女声倏然如惊雷一般炸响在耳畔。

“别来无恙,宴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