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子过得真快呀,转眼之间,唐学强和妹妹唐桑叶已经在南山洼放了一个多月的羊了。同样,唐家兄妹也在南山洼这个世外桃源,这个南山洼里的课堂里上了三十多天的课了。
南山洼里上学?南山洼里有教室吗?南山洼里有老师吗?南山洼里有黑板吗?南山洼里有学生吗……
有!回答是肯定的。南山洼里的教室好大好大哟,蓝天为顶,绿茵茵的草滩为地,还有清澈透明的泉水,从早到晚丁丁冬冬的……
南山洼里有黑板、有学生,自然也有老师。那平平的土坡就是黑板。老师是谁呢?是“机灵鬼”唐学强。学生只有一个,那就是唐学强的妹妹桑叶。兄妹俩每天的作业,仍然是学校的唐老师批改。兄妹俩的分工十分明确:哥哥上午到学校听课,妹妹上午放羊;哥哥下午来南山洼给妹妹上课。
你瞧,那“黑板”旁边是一个自制的钟。钟摆是一根鞭杆,插在土里头。“表盘”上从正北到正东的那段距离,刻着五条杆:鞭杆的影子到了正北第一条杆上,上语文课。鞭杆的影子到了第二根杆上,课间操。哥哥在前、妹妹在后,哥哥喊口令,兄妹俩齐做。一招一式,都很认真……鞭杆的影子到第五条杆上时,上政治课。
这个时候的南山洼,安静了。羊儿,吃饱了,卧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大多数小鸟们不见了,偶尔有三两只小鸟从兄妹俩头顶飞过;野兔不见了,松鼠藏起来了,只有蚂蚱还在草丛里跳跃着、歌唱着……
泉水也在悠闲地丁冬着,从崖壁上流下的泉水像琴弦,那溅起的水珠和山崖上白齿草上的小红果像音符,流动的琴弦和跳动着的音符,就这么永无休止地奏着丁丁冬冬的音乐。哥哥捧起清爽爽的泉水,香甜地喝着。桑叶双手托着腮,看着唐学强说:“哥,我肚子饿嘛。”
哥哥擦一把嘴上的水珠儿,拿出了猴子爬杆的看家本领,刷刷刷上了崖头、嗖嗖嗖爬上了野果树。顷刻之间,妹妹的手里就有了一大把红红绿绿的野果野莱了。
其实,“机灵鬼”唐学强是不愿意到南山洼来放羊的。因为,踩南山太危险。可是,他们要上学、他们要念书啊!爹没有了,娘没有了,房子没有了,他们兄妹俩啥都没有了。叔叔婶婶不让他们上学,理由很充分。叔叔的话还好听一些:酒鬼在酒店里赊酒喝,债欠了个一尻子(屁股)两肋巴。唐大队说了,集体商店的账唐学强家的院子房子顶了。其他商店的欠帐呢?父债子还这个道理你总懂吧?去放羊吧,丢下耙儿捞扫帚,放下萝儿端簸箕,泼辣一些,把羊放好了,好还酒鬼的欠账啊!
婶婶的话就多了,千年钩子万年线,提起箩儿斗动弹:老子们对酒鬼、杀人犯够够儿了,你们家占了老子们多少便宜了,天知道!你们给我好好放羊,放瘦了,我剥你们的皮;放丢了,我抽你们的筋!
还有呢,左邻右舍的脸色也够难看的了,这也是唐学强下定决心踩南山的重要原因之一。他爹下葬的第二天,婶婶和桑叶放羊时,羊把邻居家的豆子叼了一口。邻居不依了,说他们是一窝坏种,杀人犯!酒鬼!连队里的羊也放成贼了!
这下可惹祸了。
婶婶捋胳膊抹袖子后,双手叉腰骂起了大街:你骂酒鬼杀人犯,与老子何干?你拉羊皮扯骚羔子,把老子包放的羊扯上干啥哩?啊……你本事大了,来!来在老子的马面台台子砸上三脑勺子!来!来呀!(婶婶还拍着小肚子下边)……酒鬼怎么了?啊?你驴日的本事大了,去坟眼里挖去!挖出来,皮捋掉!……杀人犯怎么了?啊?那是为民除害!对不对?你们一家子那天不是围着杀人犯看哩嘛……
“机灵鬼”唐学强和妹妹含着屈辱的泪水踩上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