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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女代理市长的今天(三)

书名:女代理市长本章字数:20145

  他马上感觉到,这事儿一定和这个铅冶炼厂有关系!他此刻想到的是,这个铅能让果树大批量的死去,那么,对人有没有危害呢?不行!我得马上去市里!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必须尽快地了解清楚!

  一

  沙城市戈壁乡上单村坐落在连绵的祁连山脚下,远远望去,成熟的庄稼地里绿色中透着金黄色……已经收获的麦茬子地里,玉米、山药、黄豆等秋庄稼郁郁葱葱,一片蓬蓬勃勃的景象。

  这里虽然离王岚如老家勾蝎虎子村不是太远,可这里的环境条件比勾蝎虎子村有着天壤之别。勾蝎虎子村是山大沟深,上单村则是一马平川。两个村子的自然条件虽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但它们共同的特点是缺水。

  上单村所属的凉京西广袤的土地,有西凉水库横卧在祁连山脚下,由于有祁连山的雪水,每年的小麦虽不能保证四个水、五个水,但最旱的年成也能浇三个水。这里的庄稼如果能浇上三个水,就成熟了,就丰收了。

  如此说来,凉京西乡及其上单村,根本就不缺水。可是,在凉京市的北边,有一座名副其实的沙城叫沙乡县。沙乡县因为缺水,滚滚而来的黄沙侵占了大量的农田。为了抢救这个历史悠久的小城及沙乡二十多万人民,沙城市及凉京的人民,在省里、地区的倡导下,发扬风格,把本属于自己的西凉水库水源调到了沙乡县。沙乡县得救了,而沙城市的农民却由此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由水资源丰富地区变成了缺水地区,由富裕地区变成了穷困地区。沙城市经过多年的努力,在县改市前夕,才勉勉强强摘掉了穷困县的帽子。

  勤劳勇敢的沙城人,在水资源缺乏、粮食减产的严峻考验面前,不等不靠、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建起了一批中小型的乡镇企业。为沙城市经济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上单村的皮件厂就是众多乡镇企业中的一颗明星。

  上单皮件厂坐落在村口的一处夯土筑成的硕大的院子里,门面墙除气派的贴砖大门外,还有三间装饰精致的接待室。这接待室本来是接待厂里客户用的,可现在却变成了戈壁乡政府的接待中心。院子里北边是办公室和库房,西南两边是车间和成品间。

  车间里,工人们在一片机器声中有条不紊地做着工。牛一坤则忧心忡忡的行走其间。他看看认真工作的工人,摸摸原料的成色,又摸摸成品,心中的愁绪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牛一坤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单皮匠。

  他爷爷、他爹爹都是皮匠,老牛皮匠和牛皮匠做皮活,充其量就是个匠人,没有做出过什么大出息。而小牛皮匠牛一坤却把皮活做大了。这个大有两个标志。一是牛一坤在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二年就贷款开了自己的皮件厂,二是因为套铛的事儿使他名扬四海。

  牛一坤皮件厂的产品虽没有什么特色,可前些年的销售一直不错。这都是他名气大的缘故。赚钱多的时候,也是他最感丢人的时候。毕竟套铛这件事不是个什么光彩的事。所以,皮件厂红火了一年多一点,就开不下去了。原因还是丢人!他不明白,自己在七十年代不经意间的一件小小的荒唐事,居然会影响到他的一生。

  那年套铛时他不到二十岁,刚刚把婆姨娶上,现在都上五十了,这事儿还没完没了的像鬼魂一样缠着他。

  没开厂子前,怕人说可以不出门。开厂子后就人在商场身不由己了,因了他的名气,拜访他买他皮衣的人越来越多,他开厂子贷的两万块贷款也还清了。按理说这是好事呀!可是,他受不了来访者的眼光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的提问。其实这也没啥,人家冲你的名气来了,还掏钱买了你并不新潮的皮衣,你不讲讲套铛的传奇故事也有点儿说不过去。

  再说了,人家也是好奇,并没有看不起你,同时,你也没干什么呀!不就在那个玩意儿上套了个铛嘛?要不是那时候缺那个东西,你牛一坤绝对不会对一个铁玩意儿感兴趣!不就是个铛吗?又没有强奸谁,你干什么在乎别人的说呢?

  开始,小牛皮匠也是这种心理,看在人家买他皮衣的份上,便夸夸其谈的给人们讲套铛的故事。可讲着讲着,这感觉不对呀!仿佛这铛就是个未成年的少女,你牛一坤套铛了,就是一种强奸行为!就是一件很丢人、很臊性、很没面子的事情。别说牛一坤本人感到不光彩,连家里人、村里人都在人面上抬不起头来了!

  同时,他还想摆脱学校的一位叫孟凡平的漂亮女老师。他跟她有那种男女间的关系已经五六年了,因为自己和婆姨离不了婚,所以他就娶不了人家。她呢,要死要活的表示和牛一坤永生永世不分离!她说,她就是要和牛一坤在一起,至于牛一坤能不能娶她,这一点儿也不重要!可牛一坤不这么想,凡平太好了,既然不能娶人家,就趁早跟人家分手,免的耽误人家一辈子。

  当然,他和凡平的关系始终在地下进行,除了他们自己,还有她妈也知道,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她妈不知道和她女儿有肌肤关系的人是谁,但她肯定的知道,女儿有男人了,还干过不少次丢底颠脸、见不得人的事儿呢!凡平当然猜不着妈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不过,正好应了流传在村里的“三大怪”了。这“三大怪”是:石头垒墙墙不倒;嫖客翻墙进院狗不咬;女儿卖蝎虎子娘知道。

  没办法,牛皮匠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你就得顾忌人的看法。在人们唾沫喷出的河里,牛一坤和他的皮件厂彻底的被淹没了……

  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晚上,见心爱的女老师凡平已经睡熟了,牛一坤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一走就是好多年……

  一年前,新任乡党委副书记兼乡长的王继成亲自去兰河市把隐姓埋名开皮衣店的牛一坤请到了戈壁乡。王继成说,二十多年过去了,人们早已忘记了你那点破事。话再说回来,那是个什么事呀?我这个乡长给你表态:只要你牛一坤回来,把皮件厂给我开起来,我大张旗鼓的支持你!我戈壁乡的大小车上都喷上上单皮件厂的字样,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牛一坤说,只要乡政府支持我,我立马回来。这些年在大城市里我也经了些世面,我不再管那些闲言碎语了!再说了,我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不就套了个铛吗?如果有人感兴趣,我随时讲给他听!

  王继成这才告诉牛一坤,省上一位领导指名道姓要见他,要听听他那个传奇的段子呢。要知道,这可是到过我们乡的领导中最大的领导啊!牛一坤拍着胸脯说:王乡长,没问题!现在我的观念早变了,我要抓住我个人这个优势,也就是名人效应,在乡党委、乡政府的领导下,把新开的集体企业上单皮件厂办好!

  观念就是金钱,品牌就是效益。转变观念后重新开业的上单皮件厂又火了。可火了半年多,牛一坤的麻烦就来了。

  这次的问题不是出在牛一坤身上,而是出在乡长王继成身上。王继成干脆就把上单皮件厂变成了戈壁乡的招待所、饭店。不论是上面来人,还是乡上聚会,上单皮件厂成了王继成的过家道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乡上在牛一坤这里的吃喝费就高达三十多万元。上单皮件厂的利润全让乡上给吃了。所以,牛一坤决定,他要辞去上单皮件厂厂长职务。

  二

  这天早晨,牛一坤和婆姨梁秀兰对坐在家中土炕的炕桌上吃早饭。

  牛一坤叹了口气说:听说没有,新市长又要到我们厂里来呢。

  梁秀兰说:这还是什么新鲜事嘛,这领导那领导的不经常来嘛,新市长能干个啥,就是老市长来了,除了嘴扁上吃咱老百姓的、喝咱老百姓的,还能干什么?

  牛一坤靠在了被子上说:听说是个年轻的女市长。

  梁秀兰没好气地说,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反正一来就吃上你几百个钱老爷。只要是当官的来了,还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牛一坤无可奈何的:唉,要不是乡里扶持着,咱这个皮件厂也不好干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只是盼着他们呀,少来几趟,咱就阿弥陀佛了

  梁秀兰泄气地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可不假,咱拼死拼活挣来的钱老爷全都填到这帮人的狗肚子里去了,连粪都拉不到咱地里,你说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儿,你这个厂长啊,唉……

  牛一坤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行了,这就别瞎操心了,快吃饭吧。

  梁秀兰生气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只要别饿着我娘儿们,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梁秀兰说着给坐在一边的儿子丑娃擦了擦嘴角上的米粒。

  丑娃被弄疼了,拉起了哭声:不要擦了,不要!看,爸爸嘴上也有哩!

  梁秀兰看了牛一坤一眼,笑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快擦擦吧。

  牛一坤强忍着烦躁,冲儿子说,破烦哇达的!快吃,吃饱了去上学!

  丑娃撒娇,今天是星期天,你给我上课呀?哼!

  梁秀兰边收拾碗筷边说:行了,你爸还要去厂子里呢,快让他吃饭吧,啊,听话。

  由于心情不好,牛一坤到皮件厂时,已经是八点半钟了,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这在牛一坤开皮件厂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次。牛一坤到办公室后,啥也不想做,只是傻傻的躺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车间主任老赵进来好一阵了,他居然没有发现。老赵习惯地坐在了牛一坤对面的椅子上。

  老赵关切地问:牛厂长,走累了吧。

  牛一坤仍然闭着眼睛说:累啥呀?牙长的一点点路。……不瞒你说,我近来特泼烦。

  老赵点了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心事重重地说,是呀,今天又有两拨,一桌是王乡长订的,省乡企局来了个记者。另一桌是乡经委订的,市乡企局刘局长要来视察。……厂长,你别忘了,我们厂可是乡里市里的龙头企业呢!乡里、市里那帮老爷们,全靠我们养着呢。养几个是养,养一群也是养啊……

  牛一坤坐了起来,老赵递过去一支烟说,老板,学一根,心情会好点。牛一坤平时是不抽烟的,今天他想抽。他接过了香烟塞进嘴里,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怎么了,老赵,你今天也怪话连天的,让我传染了?

  老赵说,狼多肉少,怕只怕……唉!

  牛一坤看了老赵一眼,欲说又止……

  老赵说,工人们闹腾着要涨工资呢。厂长你可要说句话呀,工人们情绪不好,工作起来可就不那么卖力了,也不……

  牛一坤狠狠地按灭了香烟: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告诉大伙儿,我们马上就商量涨工资的事儿,先让他们安心干活吧。

  老赵担心地说,只怕到时候拿不出足够的钱来,厂长又为难了。

  牛一坤抹了一把脸说:没事儿,到时候我会解决的。

  老赵忧心忡忡的说:那您……

  牛一坤振作起了精神说,老赵,相信我。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就别说了,容我一个人静一静。老赵便不说话了,但是他没有起来走人。

  牛一坤站起来走到窗边自言自语:我的皮件厂……要是完完全全变成我个人的皮件厂,那会是个啥结果呢……

  老赵望着牛一坤的背影,不发一言,摇了摇头,紧接着眉头也锁了起来。

  老赵知道牛一坤的难处,别看他是威风八面的乡镇企业家,可上面的领导就像寺庙里供着的神,大家都是神,所以哪尊神也得罪不起啊!别说他牛一坤这个厂长泼烦了,他老赵早就烦烦儿的了,连接待中心的工作人员都烦了。老赵还知道,再这样吃下去,这个皮件厂也撑不了几天了。

  牛一坤看着窗外,远处的山灰蒙蒙的,山上边的天瓦蓝瓦蓝的,一丝儿云彩都没有。近处是绿油油的庄稼地,庄稼地里有几个婆姨在拔燕麦草。她们头顶着夏天的烈日,围着头巾,或戴着草帽,在齐腰深的麦地里给麦子梳理着头发……

  牛一坤的心里在翻江倒海,前天他去找乡长书记辞职,结果没有被批准。他在想,我这个皮件厂厂长是当下去好呢?还是不当好?可是,我要是不当的话,我说了也不算啊!既然乡政府那帮老爷们不让我辞职,我是不是考虑完完全全把这个厂子交出去呢?我那个20%的股份也不要了,就直接交给乡政府,让他们怎么折腾了折腾去!然后,老子干脆仍然到兰河去当我的个体户去!在兰河当个体户的日子多惬意啊,把工商、税务交了,老子想干啥都行,谁也管不着老子。在上单村当这个破厂长,你有时候真的是无可奈何啊。

  本想着好好干个厂子,一来为乡亲们办点实事,二来彻底改变他这个上单皮匠的形象。没想到,把厂子办成了乡政府的公共食堂,成招待所了。只要是乡上的人,谁也可以来发号施令。尤其是乡长王继成,今天陪这个领导来吃一顿,明天陪那个领导来喝一回。吃了喝了还不算,还要你牛一坤陪着,还要你牛一坤讲套铛的故事。陪就陪吧,干点事情的人,哪个不整天在酒桌子上。说套铛的故事就说吧,我牛一坤一没偷二没嫖,不就套了个铛么,有什么可丢人的?

  上单皮件厂开业后,就凭着上单皮匠这个金字招牌,上单皮件厂的产品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可是,毕竟是个小型的皮衣加工作坊,规模小、产量少,牛一坤就是有勾天的本事,也完不成自己给自己定的目标啊!牛一坤当初给皮件厂定的目标是一年赢利,两年投资给村上建一所学校,三年后陆续承担村民们的农业税和各种提留。结果呢,建学校的几十万块钱是赚回来了,可是全让乡上给吃了。别说建学校了,就村民们的区区几个农业税,他牛一坤都交不了。你说说,我牛一坤来开这个厂子还有啥意思?既然回天乏术,我还是趁早想办法离开的好!

  牛一坤也想过扩大再生产的问题,规模上去了,效益也就上去了。可是,谈何容易啊?你上单皮件厂是乡上的集体企业,你牛一坤说了根本就不算!让乡上说,王继成们根本就不愿担那个风险。王乡长说,上单皮件厂办的很好啊!不好一年能赚几十万?一坤啊!好好干吧,别一口吃个胖子!你一锨挖个井?可能吗?要学会坚守,细水长流嘛!我看你牛一坤就不得了!再搞大了,还不上天了?知足吧!我的牛同志,知足者常乐嘛!

  牛一坤后悔啊!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趟这个浑水,干个个体皮件厂多好!可是,你牛一坤在戈壁乡、在沙城市,干别的行,可干皮件厂门都没有!人家王继成早就把你的后路断了!那有效期十年的合同签在那里呢:牛一坤要么踏踏实实干这个厂长,享受20%的股份,要么不干这个厂长去干别的。是啊,皮件厂你在十年内是不能单独干了,可是,能不能干个别的什么厂子呢?但是,干别的项目就等于你已经违约了,由此,乡政府就得惩罚你:无论你干什么厂子,里边必须要有乡政府20%的干股。否则的话,你就不能离开乡上的皮件厂!

  哎!难道真的是无路可走了吗?牛一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牛一坤啊牛一坤,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干吗要和乡政府签这么个合同啊?现在该怎么办?要想实现给上单村乡亲们的承诺,你就只有另辟蹊径一条路了!

  对呀!我牛一坤也是大名在外的堂堂男子汉,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对!我要重打锣鼓新唱戏!重新找一个适合上单村的项目,带着老赵他们自己干!

  想到这里,牛一坤一下子轻松了。他转过身大喊:老赵!老赵!

  此时的老赵已经默默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听到厂长叫他的名字时,老赵转身跑进了厂长室:厂长,什么事?

  牛一坤让老赵把车间的事交给副主任管理,老赵的任务是打枪的不要,悄悄地干活!

  干什么活?

  寻找新项目!

  老赵高兴的学着戏里的模样说:在下知道——了——

  老赵出去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又回来了。刚才还精气神十足,现在就像霜打的茄子了——蔫不啦叽的了。牛一坤奇怪地问:怎么了?

  老赵说:我婆姨来了……有个事特奇怪,我家的果树今年全死了!

  全死了?牛一坤吃惊极了:怎么回事?

  果树从前年开始就不对劲了,虽说产量低了,可果子还结着。去年连果子都不结了!今年可倒好,全死了!

  哎,老赵,死果树的可不是你一家呀!这两年,死的果树好像越来越多了!

  就是的!老赵痛心疾首:日怪死了,自从南方人把那个冶炼厂开到村里,这果树就死开了!

  他们开的是冶炼厂,冶炼是不是对果树有害呢?……牛一坤呻吟半晌说:这样吧,老赵,你去忙工作!这事儿交给我!我明个就去市里办事,顺便去环保局一趟,去问问,看我们村上果树的死,跟这个铅冶炼厂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我请他们来测一下……

  婆姨来也是这个意思,队里的老人说你走的地方多,见的也多,让问问你哩!

  没问题,这件事我管定了!

  老赵高兴的说:我知道你会管的!

  不管怎么办?牛一坤说:我家虽没有果园子,可厂里的工人们有呀!你老赵家有啊!如果真跟冶炼厂有关系,我们就打官司让他们赔偿!让他们关门!

  厂长!太崭劲了!老赵快活地说:那我忙去了!

  去吧。

  老赵走后,牛一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去年春天,他刚从省城回到村里后,就听说了果树生病的事情。那时候,他没有多想,他自以为是简单的病虫害之类的毛病。他从没往铅冶炼厂上想过。后来,果树小面积的死亡,他也没往这上面多想,他只是奇怪,这好端端的果树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今天听老赵这么一说,他马上感觉到,这事儿一定和这个铅冶炼厂有关系!他此刻想到的是,这个铅能让果树大批量的死去,那么,对人有没有危害呢?不行!我得马上去市里!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必须尽快地了解清楚!

  三

  戈壁乡政府办公室里,因为有两台电风扇呼呼啦啦地吹着,所以呆在房间里是特别的舒服。可窗户外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热浪滚滚,酷热难当。乡党委书记于晓鹏和乡长王继承正在翻看着报纸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机铃声骤起……

  王继成起身接电话:喂……噢,是魏市长呀!你好!你好……好的。嗯,好的。哈哈。没问题,小菜一碟……行,行,好的,就这样。好的,谢谢您。哦,魏市长再见!

  王继成面带喜色,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乡党委书记于晓鹏侧过身子:啥好事?

  王继成摇头晃脑的说:我们的运气来了。

  于晓鹏伸长了脖子:到底什么事?快说呀,闷什么葫芦?

  王继成神秘地说:新来的女代理市长,今天下午要来我们乡视察,晚上要留下吃饭。魏市长交代我们去准备呢。指名点姓要牛一坤呢。我得叫个人去通知一下,叫他准备着哦。

  于晓鹏说:精神可嘉啊!这大热的天!……哎,不对呀,老王,领导们要是来的话,一般情况下,也应该是饭罢(上午)来呀,怎么选在了后晌(下午)呢?

  王继成说,我忘了告诉你,魏市长早上来电话了。这个愣松(骂人话,同傻子)非要饭罢来,让我们魏市长略施小计,她就只能后晌来了。

  于晓鹏:怎么弄得神秘兮兮的……

  王继成就把魏仁民在电话里的意思说了一遍。于晓鹏便嘱咐说:这事儿可不准乱说呀,要是让魏仁民知道了,可是了不得。

  王继成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只是牛一坤又得骂人了。

  于晓鹏嗬嗬嗬笑着说:不要紧,牛一坤是个愣棒(不机灵的人),只要我们王乡长骗他一下,他会上当的。只是,也真是难为这个楞棒了!

  王继成认真地说:哎,于书记,嘴上积点德,啊!要不是我勒住牛皮匠的呼噜系,上面来人了,我们连个哄肚子的地方都没有呀!哎,老于,有些事情呢,你就别操心了,等一下你跟上我去享受就可以了!

  于晓鹏看了王继成一眼,不高兴地说:算了吧,你陪着去吃吧!我不去!但我提醒你!小心冶炼厂,别让女代理市长给封了!于晓鹏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王继成看了一眼于晓鹏的背影,小声地骂道:胆小鬼,不去算了!王继承骂完于晓鹏后,高兴得哼哼唧唧唱起了《凉京民歌》:

  什么(哟)穿个灰道袍(哟),

  又无膀子不长毛;

  虽然不是个神仙道,

  一个蹦子就不见了。

  跳蚤(哟)穿个灰道袍(哟),

  又无膀子不长毛;

  (哎)虽然不是个神仙道,

  一个蹦子就不见了。

  王继成怎么能不高兴呢?在戈壁乡,他虽说是党委副书记兼乡长,可权力却在党委书记于晓鹏之上。在戈壁乡这块土地上,王继成是绝对的太上皇。王继成之所以在戈壁乡为所欲为,老子天下第一,除了副市长魏仁民这个后台外,跟王继成的霸道是分不开的。

  王继成跟于晓鹏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沙城人。在这些在地户中,王继成的霸道是人所共知的。谁要是不听他吆喝,你就别想跟他搭班子。这一点,于晓鹏是清楚的。于晓鹏是个直肠子人,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

  所以,于晓鹏除了偶尔在王继成面前发发牢骚、出出气外,一般情况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他不想跟王继成斗,斗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调离。于晓鹏不想离开戈壁乡。因为,王继成的提升是早晚的事,王继成能升成乡党委书记,他于晓鹏进县城的目的就能实现,说不定还能得到提拔呢!如果跟王继成闹僵了,他于晓鹏就是有勾天的本事,也只能被调到其他乡镇去工作了。这种结果,于晓鹏的心中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因此,乡上的大事小情,他只能由着王继成的性子来了。为了出心中的恶气,他只能找机会在王继成面前使使小性子。而王继成也知道,于晓鹏除了直一点,大情况还过得去,他从不在背后说王继成的坏话。王继成对于晓鹏个别情况下的“犯上”是理解的,你在戈壁乡凌驾于党委书记之上,一把手遮太阳,还不让人家偶尔说几句牢骚话?再说了,于晓鹏的可爱之处多了去了。他从不在众人面前给他王继成甩脸子,也从不在背后告王继成的状。就冲这一点,你王继成就得对人家好点。所以,在戈壁乡,王继成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至于南方人开的冶炼厂,魏仁民副市长已经交代过了,千万别在他下令关闭前出任何问题。这个事儿好解决呀,别让这个女代理市长乱跑就可以了。同时,他得紧紧地跟着女代理市长,别让老百姓跟她接触,她看不见死去的苹果树,听不见农民们说这事儿,她就是神仙,也猜不着因为冶炼厂会发生死果树的事情。

  三

  这天上午,在通往戈壁乡的公路上,黑色的兰原牌小轿车慢慢腾腾地行驶着。接近中午的太阳,像个白色的火球,炙烤着大地。大地便升腾出层层热浪,想把弹丸似的小轿车熔化了。

  公路两边的白杨树列队欢迎着王岚如的小车,惬意的一如王岚如此时的心情。王岚如注视着窗外,早上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了。小林在认真地开车,时不时在后视镜里瞅着王岚如。

  远处,是一家水泥厂的厂房和高大的烟囱。近处是成片的绿油油的麦子地。

  王岚如问小林,戈壁乡快到了吧?

  小林慢悠悠地开着车,王市长,您别着急,……戈壁乡在我们县的最边边上,还得走一阵呢。

  王岚如想起了魏仁民,问:这条路魏市长经常走吧?

  小林说,是呀,戈壁乡是我们县有名的贫困乡,为了解决这里的问题,魏市长可是没少跑这条路,一年少少也跑个十来趟吧。

  王岚如说,魏市长是位好领导嘛!

  小林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

  王岚如问:听说这戈壁乡穷,到底穷到了什么地步?

  小林全身心地开着车:……戈壁乡像样的村子没有几个,穷困的村子倒是不少,尤其是那个上单村,……唉,那里的农民真是苦呀,唉……

  上单村不是有两个企业吗?情况应该是最好的呀!

  牛皮匠的皮衣厂还行,工资虽少还能按时发给。可那个南方人开的冶炼厂就另说了。

  怎么回事?王岚如急切地问。

  听起来工资不少,每月400多块呢!可全欠着呢!

  为什么?

  说是搞什么股份制呢,工资全作为股份投到厂里了。

  噢。村民们愿意吗?

  不愿意也不行啊!买个盐醋什么的,总得钱吧?这大头扣作股份了,小头每月也能发个三十五十的,这点钱对一个农民来说,零化基本上就够了!

  噢,是这样。

  王市长,……小林欲说又止。

  王岚如看着窗外:……听说这个上单村,除了小麦、西麦(玉米)外,就不种别的经济作物,是这样吗?

  小林点头:是呀……胡萝卜算不算经济作物?上单村盛产胡萝卜,不过呀,人家是种来喂猪的。

  王岚如又问:盛产胡萝卜?为什么?

  上单村这个土质特怪!别的地方种了胡萝卜土质就变坏了,而上单村是越种胡萝卜土质越好。

  是吗?王岚如自言自语说:开发胡萝卜产业,是不是一条路子呢?

  小林没有吭声,他只是娴熟地开着车。车子开进山里不久,就拐下了马路,行驶在了沙石路上,发出了沙啦啦的声音。

  小林,王岚如突然改变了话题:牛一坤这个人怎么样?

  小林看了一眼王岚如:他的上单皮件厂挺出名的,不过,他那个厂子是人家乡上的。厂长牛一坤,精明能干,为乡里做了不少贡献。

  王岚如说:牛一坤可是个风云人物呢,他的段子都流传到北京了。我在临武县当副县长时,到北京农业部跑项目。那有一位管项目的处长,吃饭前一口气把牛皮匠的段子说了出来。我奇怪了,我说你是南方人,怎么会知道我们沙城的事情呢?你猜怎么的?他妈当年是住沙城的北京医疗队队员!所以呀,牛皮匠的段子中,有些还是有根据的。

  小林笑了:段子中有“消息传到县医院,北京医疗队经了个大世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岚如笑着点头:是啊!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闻名于世的地方呀!

  兰原牌小车拐进一个山口时,路越来越不平了。

  车窗外,一条简易公路像蛇一样蜿蜒而去,先前的绿色不见了,呈现在眼前的除了荒山外,像进入了无人之地。车子颠簸了一阵后,自动熄火了。小林反复地打了几次火,一点动静也没有。

  王岚如问:小林,怎么了?

  小林焦虑的说,油也有,不知怎么的就熄火了。

  王岚如说,下车检查一下吧,看问题出在哪里?

  小林说:我查查,看能不能修上。

  王岚如拉开了车门,山弯里的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她自言自语道:这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连个歇荫凉的地方都没有呀!

  小林下车打开了引擎盖子,鼓捣了一阵说:我看这车八成是坏了。坏哪了,我一时三刻也查不出来!

  王岚如着急的擦擦额头上的汗:这怎么办呀?小林呀,你得想想办法。

  小林打开了小车后排两面的车门:王市长,你别着急,你到车上去,别关车门,凉快点。……哎,这车早不坏、晚不坏,坏到这么个晒驴湾里,这不是治人吗?

  ……小林擦拭着头上的汗珠,在汽车发动机上碰碰这个动动那个,一副认真检查的样子。

  王岚如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时已接近正午了,日头很毒。她只好坐进了车里。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可是,手机上一点信号也没有。她生气地把手机扔在了一边的座位上……

  她盼望着有过路车来,搭个顺车先走。到有信号的地方了给市政府车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个车和修理工来。可是,她在前后的路上看了又看,别说是汽车了,连个手扶拖拉机都见不着……

  车外面热的要命,车里面也凉快不到那里去,因为火辣辣的太阳把车顶都烤红了。但是还好,一阵一阵微弱的凉风顺车门吹过,她感到了一丝丝凉意。她心急火燎时,想起了昨晚上秦一民在电话里的话。

  他说,你在沙城会遇到不少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是,你要记住:在困境面前,千万不要乱了方寸,一定会有希望出现。希望会使你变得年轻,因为希望和青春是同母所生。

  王岚如幸福地说:老公,你的话总能给我一种力量。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就是我的希望?

  秦一民意味深长地说:你已经你不是以前的宝宝了?以前的你是在我的庇护下生活、工作。噢,忘了告诉你,刚才那句话是英国人雪莱说的。可现在不同了……

  英国人雪莱说的?王岚如的优点就是爱学爱问:老公,把英国人雪莱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好吗?我要记下来。

  希望会使你变得年轻,因为希望和青春是同母所生……记住了吗!你这点好,我很欣赏!

  王岚如说:记住了!谢谢老公!接着说,我现在怎么不是你的宝宝了?

  你长大了,你成材了!所以,对你的称谓也要变!

  那你叫我什么?我听听再说。

  叫你,叫你媳妇,怎么样?

  王岚如惊喜的:媳妇?

  是啊!

  王岚如笑骂:不要脸!厚脸皮!……我们还没登记结婚呢!

  秦一民也笑了:你才厚脸皮呢!既然没登记结婚,咋叫人家老公呀?

  王岚如咯咯咯咯笑的稀里哗啦:老公!我投降,学生说不过老师……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宝宝!

  是吗?

  是!叫我宝宝!

  不!就叫你媳妇!

  不!王岚如撒娇:叫!你叫!你叫嘛……

  好好好!宝宝!

  这还差不多!

  哎,宝宝,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王岚如沉默了一阵说:老公,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这边把上单村变成了小康村,我们立马登记、结婚、摆酒席,一次性解决,怎么样?

  好吧!在关键时刻,秦一民总能依着王岚如。这一点,让王岚如的感觉很好。

  老公,我妈说,你都把我惯坏了!

  惯坏了?是啊!你这个小家伙,……

  王岚如回到了现实。关于希望的人生格言,咋晚上秦一民告诉了她好几条。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公怎么就读了那么多书啊?而且,记忆力也出奇的好。她在笔记本上记了不少人生格言,这些都是秦一民告诉她的,她都喜欢。在她看来,这不仅仅是格言,而且还是她最爱的人对她的希望:

  今天的希望幻灭了,另一个希望又随着明天的到来而萌芽。

  ——英国狄更斯

  这话说得多好呀!今天我去上单村的希望因车坏而破灭了,不还有明天吗?我干吗着急上火呀?临武县老县长魏大姐说的好:做农村工作急不得!你急有什么用?你面对的是农民,他们没有什么文化。你不能学秀才,遇到兵时要耐心的讲道理,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矛盾不就解决了吗?记得当时她还和魏大姐拌过嘴呢!她说,魏县长的话矛矛盾盾,她不知道该听哪一句。今天说对于不讲理的人要骂、骂他个狗血喷头!明天又说对兵要讲道理!我都无所适从了!

  魏大姐用手指顶着她的天门盖(前额)说:你猪脑子呀你?这叫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王岚如笑了:大姐的话我明白了!魏大姐问:你明白啥了?王岚如说,我就是卖矛卖盾的那个人,有买矛的我就说我的矛厉害,遇到买盾的我就说我的盾坚固!

  魏大姐不置可否,只是把王岚如拥抱了一下……

  对于不屈不挠的人来说,没有失败这回事。

  ——普鲁士俾斯麦

  王岚如想,老公提示的真好啊!我从山村到都市、从普通人到国家干部的经历看,我应该是个不屈不挠的人,在我眼里应该没有失败二字。况且,今天的遭遇跟失败相比,那差的码子大了去了。

  她明明知道,今天这车子坏的蹊跷。

  于是,他想起了临出发前魏仁民和司机嘀嘀咕咕的情景。很显然,这个司机小林是奉了魏仁民的旨意故意把车子弄坏的。你明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你又不能说什么。因为,你毕竟是新来的一个代市长。司机怎么会这么快就出卖他的主子呢?再说了,如果真的是车坏了呢

  算了吧,不说这些了。张三元也罢,魏仁民也好,使出如此小小的伎俩,想动摇我的军心,我勾他妈的蝎虎子,那简直是瞎了他们的狗眼了!老子晒晒太阳有什么了不起?科学家经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常在烈日的炙烤下流点汗,不但能延缓衰老,而且还不感冒。

  老子十来岁就帮妈砍豆子、割麦子,什么样的毒日头没有见过?况且,还有个车顶当遮阳帽,能把老子怎么样?这点点遭遇,充其量相当于让苍蝇蹬给了一蹄子,连一渣宁儿(方言:特别小的意思)挫折都算不上!失败和此等小事儿相比,真格是大巫和小小小巫的关系!老公啊,你提醒的对,我来沙城是吃苦受累来的,是经受挫折和失败来的。有你的支持,有省上领导的支持,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哎,老公,你上次说的那句格言我已铭记在心了,那是美国人爱因斯坦的名言:成功=艰苦的劳动+少谈空话。为了实现我的追求和梦想,我情愿被人折腾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四

  晌午饭吃过后,天上虽有了丝丝缕缕的云彩,可温度仍然是居高不下,除让人感到酷热难当外,还有点憋闷。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当头肆虐的日头爷。不少人在咒骂老天爷,狗勾的老天爷瞎眼了,日头爷如此的欺负我们,你为什么就不管管它呢?

  此时此刻,空气、屋顶上、墙壁上、地上,都被日头爷烤的白亮亮的。大地上那原本的一点点潮气、湿气,全让日头爷的血盆大口给吸干了。这时候,如果有人敢在日头爷的注视下站上那么一两个时辰,那么,他的血液也会被日头爷吸干的!好毒的日头爷、好凶残的日头爷哟!

  戈壁乡乡政府的办公室,朝向是坐南向北。从门里吹进的微风穿过后窗时,给人一点儿丝丝凉意。这夏日的风儿,先是微弱的,由于风道通畅,最后变成了穿堂风。

  乡党委书记于晓鹏和乡长王继承,在乡政府办公室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冰凉过的西瓜。穿堂风加上香甜而又冰冷的西瓜,他们俩惬意的快要醉了。

  王继成抹抹嘴巴说,我们敬爱而又伟大的女代理市长,此时此刻,应该正在日头爷的怀抱里享受着下乡的滋味呢!嘿嘿……

  于晓鹏接着说,她要聪明的话,应该马上回去。否则,早就晒成胡萝卜干儿了……不过,魏市长这事儿做得也太狠了点儿。

  王继成又拿起了一牙西瓜:听说她才30岁来岁,嫩呀!所以才假积极!她也不掂量一下,一个黄毛丫头,还敢和魏市长他们斗。真是蚂蚁拉架架车——自不量力啊!

  于晓鹏说,听说这位王市长是带着搞活经济、做好“三农”工作的使命来的。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代市长,大面子上我们还得说得过去。魏市长他们憨狗苕石狮子,让我俩得罪人。弄得不好,让人家给撤了,我们找谁去?……噢,对了,晚饭我们得安排好点,别让这个女代理市长感到我们对她不好!要给女代理市长留下个好的影响。

  王继成心想,这个于晓鹏说的是呀!要是魏仁民他们败了,人家姓王的就是我们当然的上级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你姓魏的不是市长了,我们还得听人家吆喝,是吧?我们没有必要死心塌地的得罪人啊!再说了,我们也得盯在王岚如跟前呀,如果让她知道了冶炼厂毒死果树的事,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虽说项目是魏仁民引进来的,是市上批准设立的。可是人家女代理市长要是追究乡上监管不力或是渎职责任的话,我们就是有勾天的本事,也是白搭!想到这里,王继成说,对,于书记说的是!让皮件厂接待中心准备一下,弄上只羊羔子,好好把女代理市长招待一下……我们得罪人家市政府一把手,划不来!

  于晓鹏扔下西瓜皮,拿过茶几上的毛巾擦去了嘴角和手上的瓜汁:老去牛一坤那儿……心里真有点过意不去呀……

  王继成不以为然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要不是乡里扶持着他,他牛一坤就是有勾天的本事,能得到市里的认可吗?这两年我给他在上面争取的无偿款、贴息款,少说也有十多万了吧!再说了,我们在合同上写的清楚清楚、明明白白,乡里的大宗招待费是皮件厂出呀!我知道,牛一坤是不高兴,可是他也不傻,没事儿的,放心吧。

  于晓鹏说,是有合同,可我们也吃得太勤了吧?……其实呀……其实,人家牛一坤也不容易,上单皮件厂是人家辛辛苦苦、一步一步干出来的。我是担心牛一坤受不了,撂挑子呀!

  王继成说,这就不是我们的错了,人呀,活着总有不顺心的事儿,对吧?我们有什么办法,上面来人,我们总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吧。话再说回来,他不会撂挑子的,你想啊,他现在不是一般人,是风云人物哩!好了,我的书记大人,你就跟着我去吃吧!别下(生)娃娃的不急老娘婆急,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于晓鹏也释然了:好吧,时间不早了,我估计我们的女代理市长吃了苦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还会来!我们到皮件厂去吧,去小二字升级,我们玩着等。夜了个(方言:咋晚上)玩升级,你还欠钻一次桌子呢!我们在那里等我们伟大的女代理市长去。

  于晓鹏这样说,也有他的小九九。他也希望魏仁民能在这次和王岚如的权力争夺中取胜。如果魏仁民败了,万一冶炼厂的事儿桶出去,虽说乡上真正拿事儿的是王继成,可真要出事了,首先招祸的就是我于晓鹏。所以,只有积极配合魏仁民整垮王岚如,才是他于晓鹏的唯一出路。

  魏仁民上台了,这个惹祸招灾的冶炼厂才能体面的关闭。这个害人的厂子从上单村消失了,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王继成说,再等一下,她要二次来,魏市长一定会打电话来的。

  不成!我们不能给姓王的留下不好的印象!

  也行,在村里等也好,你说的对!也好给新市长留个好影响,我们在下面苦干呢!

  于晓鹏、王继承先后走出了办公室。此时的日头爷已经偏西了,没有先前那么毒了。

  五

  女代理市长王岚如困在三无(无手机信号、无行人车辆、无遮风挡雨的地方)地区晒日头的时候,牛一坤接到了乡政府电话通知,说是新来的女代理市长后响(下午)来上单皮件厂视察工作,让准备好黑饭(晚餐)。

  厂子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来人去客招待用的酒肉都是车间主任老赵的事儿。今天的老赵去县里办事儿了,所以这跑腿的事儿就落在牛一坤的身上了。好在牛一坤对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准备去村子里买只羊羔子回来。刚出厂门口,桃花就从背后叫住了牛一坤。

  桃花现在是上单皮件厂的办公室主任,土生土长的上单村回乡知识青年。去年高中毕业后,她和双胞胎的哥哥一起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拿不出学费,再加上姐姐刚刚离去,父亲又卧病在床,她只好悄悄的到牛一坤的厂里打工,支持哥哥上大学。

  在上单村的历史上,能考上学的的娃娃真的是凤毛麟角。桃花考上大学了不去上,这让村人们大惑不解。一开始,桃花本来就在皮件厂里上班,还住在厂里。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弄的神神道道的,就是不让人知道这件事情。直到杏花跳河后,桃花才住进了家里。

  这丫头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阵子她为什么要住在厂里?时间久了,就有人猜测,牛一坤把桃花悄悄的放进厂里,很可能另有所图。是不是牛一坤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想占人家桃花的便宜?因为牛一坤曾在历史上就有过劣迹,连铁家伙(里铛)都套哩,看到村里最干散的姑娘桃花,还有不动心的道理?电视里天天都在演,有钱的大老板哪个没有个把情人、二奶的?

  听到这样的议论,马上有知情人推翻了这种说法。

  去年秋天,桃花和双胞胎的哥哥王克前双双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牛一坤怕桃花妈拿不起学费不让这对兄妹去上学,就立马去了桃花家。他对桃花妈说:五娘,王克前和桃花好不容易考上学了,她是我们村第三、第四个个考上学的学生。你就让他们去上吧,她的学费全由我包了。毕业后,仍然来我们村里教书。

  五娘高兴啊!拉着牛一坤的手不放:坤娃子呀,这是他们兄妹两个上辈子修下的福呀!行哩,让他们去念吧!就是让你破费,我这心里不落忍啊……

  牛一坤说,五娘,别客套了。他们两个走后,你就到皮件厂的食堂里来干活,你们家的责任田由厂里派人务习,全种上菜,这样既解决了厂里吃菜难的问题,又解除了他们上学走后没人种责任田的后顾之忧。同时,厂里还要付给你一定的费用,这样,他们两个上学的生活费、书本费全够了!

  五娘拉过儿子和女儿说,克强、桃花,你牛大哥是我们家的恩人呀,快跪下!跪下给你哥哥磕头!

  克强和桃花跪下就给牛一坤磕头,被牛一坤拉起来了:五娘,这是干啥?就是别人家的娃娃考上学了,我也会管的。克强、桃花,你是我们村的秀才,怎么也不懂这个理?

  五娘说,她哥哥呀,自打你从大地方回来,我们家,亏了你帮衬啊!不是的话,他们两个能考上学吗?

  按下葫芦瓢起来,牛一坤劝下桃花妈后,桃花却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她说,牛哥,我的梦想是像你一样当企业家!我不去上学,我要到你厂里上班!

  牛一坤生气了:你连学都不去上,还当企业家哩?我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就是吃没文化的亏了!学,你一定得上!

  桃花坚决地说:我就不上……

  桃花的心事谁也不懂,只有她妈知道啊!她这样做一是为了支持哥哥上学,二是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所以,桃花才下定决心不去上这个大学的。那时候,桃花姐姐杏花在城里“打工”赚钱不在家。

  桃花和妈妈知道杏花的性格,怕杏花回来后把桃花从皮件厂里拉回来。所以,才做通了牛一坤的工作,让桃花暗不通风(悄悄的)在皮件厂上班的。她们商定,等到大学开学了,再公开桃花上班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村里人知道了桃花的下落时,姐姐杏花却投河自尽了。

  五娘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张去年的《凉京日报》,话还没有说,就已经泪流满面了。牛一坤接过报纸看了下去:

  天使魔鬼间的人性错位与悲凉

  有一种新闻,它是残酷的,在那里面,人世间的诸多苦难竟鬼使神差地聚合在一起,让看了的人忍不住心生无尽的诅咒;有一种故事,它是悲怆的,在那里面,人世间的几多辛酸冷暖竟出人意料地接踵而至,让听了的人,忍不住黯然神伤。

  11月13日《凉京日报》发表的一篇题为《白日是天使黑里是魔鬼》的报道,一下子触动了很多人的心。

  清贫的沙城上单农民王三河一家,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大举高利贷办了个千头养猪场,然而造物弄人,高额的费用和突如其来的瘟疫,击破了一家人发家致富的希望。而病魔缠身,又使老王全家雪上加霜,从此债台高筑,生活艰难。如此境况下,王三河咬牙让孩子们接受教育。身为长女的王杏花中专毕业后,忠实履行一名乡村女教师的职责,巨额欠债和父亲的高昂医药费逼迫她无奈走上了卖身之路,开始了几年之久的白日是天使,黑里是魔鬼的人性错位。

  高利贷、不合理的收费、瘟疫、病魔、车祸、因病致贫、因教育致贫、拖欠教师工资、善良、忏悔、感恩……当这些社会的积弊、生活的苦难和人性的真谛全部集结在一个家庭时,它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新闻故事,而已经成为了一段社会历史。老王一家人的遭遇,不就是目前三农问题的具体反映吗?农民脱贫致富问题上的制度性困惑、农民医疗保障匮乏、教育致贫、农村教师的困境,乃至女性因贫困误入歧途等,都通过这个家庭的罕见遭遇摊在世人面前。历史应当由什么人构成?历史不仅是由某些英雄人物所构成,更多是由像王杏花、王三河这样的普通百姓所构成,尽管他们对命运对历史常常束手无策,但那种近乎超出想象的无助,才更真实形象地反映出众多民众的现实境遇。

  所谓小人物大历史往往体现的就是这样一个道理。从长篇小说《1号别墅》(作家出版社)中衣环球的一生,我们对纵横几十年的中国民众的变迁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文学如此,史学更是如此。人,只有人,才是一切价值的核心与终极目标。所以,历史应当记录人的酸甜苦辣,尤其是具有标志性和普遍意义的辛酸、苦难。不是常说历史是一面镜子吗?既然是镜子,那就可以正衣冠、知兴衰,明是非。记录这个悲怆的故事,就是记录了时下很多农民家庭真实的生存状态,就是让我们一起出力,不让悲怆再继续下去,不让悲剧再重演。

  把这个新闻故事写进新闻史,可以让后来者领悟记者的道德水准和人格标准;把这个新闻故事载人历史,则可以让后来者深思这个时代在三农问题上曾经走过怎样一种弯路。毕竟,历史的记忆是智慧之母,记住它更多是为了激发后人对此的破题智慧。

  牛一坤看完这段辛酸的文字时,五娘和克强、桃花抱头哭成了一堆。牛一坤拉开了克强、桃花:五娘,我知道桃花爹是病重走的,你能告诉我杏花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吗?

  五娘哽噎着说,杏花进城赚钱给她爹还债的事让人知道后,她,她……她无脸见人,……就……就跳河……走……走了……

  至此,村上的人们才知道,他们冤枉了王桃花,也误解了牛一坤。

  当初,牛一坤之所以在桃花进皮衣厂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还有一个原因。他不仅是希望桃花上个学结果好一些,还因为他和中学老师孟凡平有过一段露水夫妻的经历。孟凡平和桃花长的太像了!简直跟双胞胎姐妹一样!他一看到桃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孟凡平。再加上桃花家的悲惨遭遇,他多么希望桃花能出人头地啊!当然了,他对桃花的这种期望不但是无私的,而且是纯洁的,完全是出于他对她们家的同情……

  想到孟凡平时,牛一坤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那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牛一坤办起了全县第一家私人企业:沙城市戈壁皮件厂。因为牛一坤有过套铛的经历,再加上他诚实办厂,厂里的效益非常可观。

  公社中学的孟凡平老师作为牛一坤最好的朋友,时常在课余时间来厂里帮忙写材料、处理文件。久而久之,孟凡平就成了厂里的真正一员了。厂里给她配了里外间的办公室兼卧室,她有时在厂里加班晚了,就住在里间的卧室里了。

  一天晚上,牛一坤到县里开完沙城致富能人表彰大会后回来了,见孟凡平老师还在厂里加班写材料,很是感动。他让门房的老范买来了上单烧鸡、猪肚、猪耳,还有沙城特曲,招待孟凡平老师。

  孟凡平和牛一坤相处久了,彼此的信赖已经超过了老板和下属、男人和女人的界线。加上这天晚上孟凡平的材料写的贼顺,所以心情也十二分的好。她卷手抹胳膊的说:好呀!牛哥当上了县里的致富能人,领来了县委县政府发的奖杯。小妹我“空手套白狼”,借牛哥的酒肉,来个“借花儿献佛”,来,牛哥!小妹敬哥一杯!

  好!牛一坤端起酒碗和杏花碰了一下:谢谢妹子!

  两个人你来我去、说说笑笑,不觉得夜就深了,他们也喝了不少酒。

  天地良心,牛一坤到今天为止还在想那天晚上的情景,在喝酒之前,他没有任何邪念!凡平也一样,那天晚上她对牛一坤也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两个人喝了半晚上酒,谁都没有醉。他们说的话多,吃的肉也不少,吃饱喝足了,两个人就自然而然的抱到了一起。

  凡平,让哥摸一下行吗?

  牛哥,你要摸什么?

  凡平妹子,哥要摸你胸脯上的……

  那你就摸吧!

  牛一坤解开了凡平的衣裳,脱去了凡平的线衣,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文胸。他的婆姨从没有带过这个玩意儿,所以他特别的好奇:妹子,告诉哥,这是啥东西?凡平任凭牛一坤笨手笨脚的解她的文胸,笑着说:这是文胸!

  文胸?文胸是什么?

  文胸是文名字,俗名字叫乳罩,就是遮宝贝用的!

  遮这个干什么?不遮多好,手伸进来就摸着了!

  遮上好!遮上宝贝就挺了。

  噢,就是!雄赳赳的,像一对小兔子。妹子,告诉哥,带上这个“蒙眼壳篓子”(过去农村的驴推磨时,农民怕驴偷吃粮食而给驴戴的眼罩),是不是宝贝就有精神了?

  对!你要不信,去看看嫂子的!她的保证是蔫头耷脑的,没精神。

  不用看,她这里是一个平滩滩,像老母猪的肚子,没有……看看你的,多好看,多心疼,像两个馒头似的。

  真的?

  是真的……妹子,我受不了了!

  哪里?

  河拉里(方言:腿帮里)!牛一坤把凡平的手拉到了他的那个地方:摸摸,就这里!凡平一把抓住他的下身摇:这是什么东西?牛一坤一下子把凡平按倒在了沙发上:我要勾你!她推开了牛一坤:不行!告诉我!这是什么?这是……

  这是拖拉机的摇把!

  凡平咯咯咯地笑了:像!像摇把!来!我摇一摇!

  牛一坤又抓住了凡平胸脯上的宝贝:可不敢摇!凡平吓了一跳:为什么?

  一摇发动机就着了。着了,它可要犁地呢!

  我就摇!就让它着!看它怎么犁地?

  来!我教你!牛一坤脱去了她的衣服,摸了把她的蝎虎子:这里是地。凡平又咯咯咯咯笑了起来:成!犁就犁!谁怕谁呀!

  那我可犁了!

  慢!

  怎么了?

  我给你发发动机!

  你发吧!

  发了唵!……摇,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

  牛哥,你这坏蛋,你犁出血来了!

  这……

  这叫处女血。

  女人都流吗?

  干就么!……可有人就不流。

  为什么?

  做过这种事的人就不流了。

  是吗?

  牛一坤想把凡平往床上抱,可抱了几下就倒在凡平一边睡着了。凡平还在问着相关的话,问着问着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凡平早早醒来了,她知道自己成了真正的女人了,就哭了起来。牛一坤醒来后抱着凡平说:妹子,怎么办?凡平问他:能娶我吗?他说:不能!凡平哭着问:你明知道不能娶我,为什么要犁我的地?牛一坤实话实说:你长得太干散了!我……我忍不住,就,就把你的“地”犁了……

  凡平不哭了:牛哥,你答应我一条,我就满足了。

  只要不让我娶你这一条,别的多少条都行!

  凡平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我保证!

  你要和我好下去!不准再找别的女人!

  只能偷偷摸摸,成吗?

  成……

  后来,他和孟凡平的事情让老婆发现了。老婆就跑到学校里去闹,结果就是两个有情人由此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为了不在影响孟凡平的前程,再加上套铛和偷情的双重压力,牛一坤逃离了戈壁乡。随后,孟凡平老师也调走了……

  所以,现在他就把对孟凡平的爱变成了一种对桃花、桃花妈的关心和同情。因为,他知道这是村上最苦、最可怜的一对母女。所以,他事事处处帮助她们、关心她们,像帮助村上其他该帮助的人一样,他不希望得到她们的任何回报……

  六

  桃花进厂后先是在办公室打杂捞毛,后来因为聪明能干,就被牛一坤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她虽然是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可她在皮件厂的地位以及工作能力,已经相当于管外交、供销的副厂长了。

  牛一坤见桃花追来了,就下了车子和桃花一边走路一边说话。

  桃花看着牛一坤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牛大哥……

  牛一坤疲惫极了,他强打精神笑了一下:桃花,快说,什么事?

  桃花歪着头说:没什么,我这不是出去买调料打酱油嘛,看见你了。随便说几句话呗……对了,你带我一程吧。

  牛一坤翻身骑上了车子:好。快上来吧!等桃花跳上了自行车,牛一坤问:最近,二癞子没有再纠缠你吧?

  桃花抱住牛一坤的腰,有点得意和骄傲:他敢?他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牛一坤说:其实,如果有个人管教着,他还是能学好的呀。

  桃花在牛一坤背上捶了一下:哥哥,说什么呢?我桃花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个二流子吧?

  牛一坤这才不言传了。

  二癞子是上单村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之一。他毕业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他妈死的早,是他爹一手把他抓养大的。高中临毕业时,他还雄心勃勃的要考兰河大学呢!其实,要不是他爹突然遭遇车祸,说不定他还真能考上个大学呢。

  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二癞子的学习本身不错,二是二癞子爹牛百彪还是个小小的包工头呢。对于农家娃来说,有学习和经济这两个条件,上个大学就足够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更不可能以二癞子的意志为转移。就在二癞子起五更睡半夜、头悬梁锥刺股苦学,迎接高考时,他爹牛百彪在沙城市城里的一次车祸中命丧马路杀手,死在车轮子下面了。二癞子考大学的精神支柱彻底垮了,因为没有爹了,即使考上大学也没有人供他上学了。

  按理说,牛百彪当小包工头多年,应该是有点儿积蓄的。然而牛百彪虽然丢掉五十奔六十的人了,可他和进城发了点小财的部分小暴发户一样,搂上了细皮嫩肉的城里女人。牛百彪活着时,小女人还催着和牛百彪去领结婚证呢!对二癞子也是关爱有加,俨然是牛家的女主人似的。可牛百彪死后,这个女人就变了。

  牛百彪尸骨未寒,小女人就原形毕露了。牛百彪所有的存款都不翼而飞了,只剩下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楼房。为了二癞子能上个大学,二癞子姐夫的弟弟刘青山自告奋勇,找小女人协商二癞子上大学的学费。

  刘青山是沙城二中的老师,是位持律师证的业余律师。刘青山找到牛百彪的小女人时,小女人正在城里牛百彪三室两厅楼房的客厅里看电视呢!开始,小女人还让座沏茶的客气着呢!后来知道刘青山的来意后,她沙发上一躺,把一双美腿往茶几上一放说:刘律师听好了!牛百彪不但没有存款而且还拉下了一沟子两肋巴的债(小女人说着起来从坤包里掏出了十几张欠款的复印件)。我出于人道,挖窟窿借债发送走了老牛。你们不但不给我补偿,而且还来要钱,你们还是人吗?

  刘青山不温不火的说,一看你这一堆条子,我就知道你早就做好准备了。那好吧,存款先不说,这套房子也值个二三十万吧,你房子可以住,拿出十万来供牛二来(二癞子)上大学,总可以吧?

  小女人冷笑了一声,从坤包里又掏出了房产证:看看吧,大律师,这房子究竟是谁的。看清楚了再说!

  刘青山一看房产证,大吃一惊,这套房子的主人既不是牛百彪,也不是小女人,而是小女人的母亲石小芸。再看房产证发证日期,刘青山傻眼了,房产证发证日期是一年以前。也就是说,牛百彪去年买这套楼房时,就是以石小芸的名义办的手续。

  小女人太精明了,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存款、房产等所有的事儿都天衣无缝,除此而外,再找不着任何有利的线索了……

  命运如此,二癞子只好回家种责任田。

  二癞子要是把癞皮劲儿用在对付他爹的小女人身上就好了,说不定好大学上不上,上个民办、高职什么的还有可能。但是,他却把癞皮劲儿用在了上单村。他不好好种地,整天追人家姑娘。条件差的、不好看的姑娘看不上,偏偏瞅上了心高气傲的桃花……

  这才引出了牛一坤“如果有个人管教着(二癞子),他还是能学好”的话来。

  桃花把头埋在了牛一坤的背上:你就知道拿人家取笑。厂子里那么多泼烦哇达的事儿,你怎么……

  牛一坤愁楚的叹气说,难呀!

  桃花疑惑的问,哦?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牛一坤苦笑着说:没什么,就是那么一点破事呗……

  桃花看着牛一坤的侧脸说:牛大哥,我看你都瘦了……

  牛一坤没有回头:这段时间厂子的事儿有点多,回家你嫂子又对我发脾气,哎呀,做个男人呀就是难。

  桃花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我嫂子也真是的,她怎么老是给你过不去呢?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牛一坤没听清桃花的嘀咕声,想想,又不好意思再问,于是引开了话题:我们的女代理市长快要来厂里了,我们得赶紧忙去了。

  桃花没好气的:还不是王肉头(王继成)他们来混吃混喝,只不过找了个借口罢了。……不过,听说市里还真来了个女代理市长呢。

  牛一坤望望桃花:希望这个女代理市长能帮我们做点实事啊。

  桃花说:抱有希望总不会错吧。牛大哥,我地方到了,我先下了。

  牛一坤放慢车速后,桃花跳下了自行车。临下车时,桃花说:哥,有件很重要的事儿,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

  那好吧,先去忙,等想说了再告诉我。

  我走了。

  牛一坤说,去吧。快去快回!

  桃花朝牛一坤灿烂的一笑后,迈着欢快的步履转身进了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