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较量
采购部办公室里，郑宇航看完邮件，感觉有点累，他喝了口茶，然后想到外边走走，休息一会儿，突然感觉缺了点什么。对，好久没跟杨晨光联系了。他知道小本最近想整杨晨光。在这危难之时，自己得帮帮他，便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杨晨光收到短信时，正站在窗前沉思，他一直奇怪，为什么小本对李总公司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是谁向他告的密？杨晨光也知道凭自己目前的资源，很难查清楚，如果跟郑宇航合作，就算不能撇清，至少可以获得好机会。想曹操，曹操就来消息了。
杨晨光走到郑宇航办公室，正巧碰上郑宇航开门出来，两人差点撞上。郑宇航招呼他，“小杨，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也不来看看我，以为谁把你绑架了。”
杨晨光说：“最近烦心事太多了。”
郑宇航说：“咱们去小会议室。”
杨晨光知道那里是私密空间，没人打扰，便轻车熟路跟着郑宇航走进去。
两人坐下，郑宇航说：“小本想整你，一定要当心啊。收购物卡的事儿说大就大，连松田都想插手，就算王总想息事宁人，恐怕也捂不住了。”
杨晨光有点不安，郑宇航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
郑宇航看了杨晨光一眼，从他的眼睛里，早明白了，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就说：“小杨，你要想个办法啊。”
杨晨光说：“郑部长，我觉得你是个有办法的人，要不我怎么一遇到困难总是第一个想到你呢。”
郑宇航说：“你高抬我了，我也越来越郁闷，如果总锋芒毕露的话，可能也要被踢出局了。”
杨晨光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郑宇航说：“现在金融危机对咱们EP中国影响很大，总部在大裁员，我们可能也要被裁，特别是管理层说不准都要动。小杨，小本不是省油灯，这次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话确实点到杨晨光的穴位，他知道郑宇航说的都是事实，从他暗示中，他思绪有些混乱，看来自己的处境是危险的，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郑部长你说得有道理，我干脆跟小本拼了。”
郑宇航说：“没有绝对把握，你不能贸然出击，其实小本一直有野心，想让你听他的。”
杨晨光半晌没接茬，郑宇航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杨晨光说：“我……想听您的高见。”
“小杨，你跟我说话不用吞吞吐吐的，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小本这样做也是得到了松田默许的，不然不会闹这么大动静。你还是及早做了断，不要拖，这样对你没有好处，以我的看法，就算王总不追究你的责任，恐怕松田也不会不了了之，而且，一定会追查到底。”
杨晨光想探郑宇航的底，他想了想，说道：“您说得对，我也跟你有一样的感觉，估计这件事不会轻易算了。要不，我干脆找王总投降……”
郑宇航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承认拿了购物卡，王总真能网开一面，恐怕会适得其反。”
杨晨光有些不解。
郑宇航指点迷津说：“小本好像很了解你们内部情况，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哪儿？”
杨晨光摇了摇头。
郑宇航说：“小杨，你对某些微妙的关系必须有所警惕，你应该了解周围的人都在做什么，千万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防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晨光恍然大悟道：“这，我也有过怀疑，一直不敢讲，担心空口无凭。”
郑宇航说：“你得留心观察，赶紧找到和你作对的人，铲除隐患。”
杨晨光点点头。郑宇航的话在他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动，甚至激起了千层浪。他觉得自己太粗心，从没想过有人会出卖自己。他一定要查一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宇航见杨晨光缓过神来，又说：“找敌人是次要的，关键还是先找个人替你把购物卡的事摆平了。”
杨晨光说：“你说得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杨晨光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邮件箱里有一封小本的邮件。等他看完邮件，大脑瞬间处于短路状态。小本竟把中国发生的事情上报给了总部，这不是成心闹大事情吗？！杨晨光掩饰着失态，开始想对策，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自己实在忍太久了，他没想到小本出手这么狠，竟把人往绝路上逼，比鲁迅痛打落水狗还绝，让自己怎么能忍受得了呢？他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看来小本还是太心急了，急于和他正面交锋。
杨晨光发了半天呆，越想脑袋越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瞬间做出一个决定，准备把罗瑞推到台前帮自己。
第二天有了空闲，杨晨光便起身走到罗瑞身边。罗瑞站起身，他拉了一下罗瑞肩膀，示意他坐下。等罗瑞坐好了，杨晨光开门见山地说：“李总公司的事情本来不想牵涉到你，可是日本人总关心是谁负责的，我希望你……”他不说话，脸上露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接下来他实在开不了口，担心罗瑞敏感不接受。
罗瑞看到杨晨光忧心忡忡的样子，说：“杨部长，没什么可担心的，替代李总公司的供应商有两家，我正跟厂家商谈价格，过几天就定下来了。”
杨晨光知道他理解错了，眉头皱了皱，说道：“替代的事情我不担心，担心的是小本不知道在哪儿听到的，说我们有人收了李总送的购物卡，你知道吗？”
罗瑞吓了一跳，他不解地看着杨晨光，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才说：“杨部长，我知道你信任我，一直器重我，给我很多机会。可送购物卡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晨光明白罗瑞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解释，现在是考验心理承受力的时候，自己怎么能实话实说？就在前几天松田还在中层干部会上特别提到了国内厂商随意涨价的问题，当众激烈抨击了策划部管理混乱，以愤慨的方式表达不满，弄得自己颜面尽失，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再有定力，听到人家斥责，心里难免五味杂陈。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睛盯着罗瑞，平静地说：“罗瑞你放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小本故意大做文章，这个时候，我想让你帮帮我，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本给我点炮吧。”
罗瑞压低了声音说：“我，不过……”
杨晨光说：“这件事让你为难了，我听说最近很多部门都在议论，没有个结果不好交代。”这就是杨晨光，他学会了在自己下属面前驾轻就熟。
罗瑞想了想说：“确实，好像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的确很难听。”
杨晨光说：“你也听到了。”
出于讨好的心理，罗瑞说：“有的是针对你的，说你让小本不好过。他对你有意见，想让你走人，才编造了这件事。我很同情你杨部长，我愿意替你分担责任。”
杨晨光叹了口气，说道：“你能理解太好了，我为有你这样的战友感到骄傲。”
罗瑞点点头，现在自己非常信赖杨晨光。他越来越明白想在EP中国混得更好，没有一个支柱怕是难上加难，也许杨晨光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支柱。罗瑞朝杨晨光跟前凑了凑，加重语气郑重地说：“小本会不会……”话还没有讲完，杨晨光打断道：“你不用担心，有事我顶着。”
罗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觉得杨晨光有些轻描淡写了这件事的后果，便小心翼翼地说：“杨部长，小本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一定有了证据。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他一定会追查到底。”
杨晨光说：“你不要把小本想得那么可怕，如果他想跟咱们过不去，我也不是吃素的。”
罗瑞听了杨晨光的狠话，心里依旧充满了矛盾，也许只有在关键时刻多为领导出点力，他才能把自己当成他的人，才能为自己以后的发展出一份力。有了这个美好的愿望，罗瑞像打了强心剂，那样子就是粉身碎骨了也在所不惜。他还想说点什么，可话堵在喉咙里，只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必胜的表情。
杨晨光说：“你考虑一下，我还等着要交差。”说完，他做了一个手势，转身走出办公室。
罗瑞看着杨晨光的背影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购物卡的事一直由罗瑞向小本解释，材料涨价的原因罗瑞能说得过去，但收购物卡就解释不清了。他说收购物卡是个别现象，甚至把一个一年前辞职的人都挖出来。但就是通不过，整个事情好像背后有一只手在阻拦，看来如果不给小本一个满意的答复，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更奇怪的是，小本不仅对收购物卡感兴趣，甚至当起了督查，他让罗瑞列出名单，把金额、收卡的时间、地点都写清楚。这还不算完，他仍继续在暗中调查，非挖出杨晨光不可。小本不相信，自己在EP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违背他的意愿，处处跟他唱反调。只有杨晨光，他就是自己身边的炸弹，随时都会引爆危及自己的安全。他每个细胞都不喜欢杨晨光，甚至觉得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安宁。杨晨光已经严重威胁了他的地位，特别是最近，他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尽快把杨晨光踢出策划部。
解释工作不太顺利，杨晨光一直没过问，罗瑞心里没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跟当初预想的不一样，好像当时想简单了，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罗瑞为了交差，几乎把所有工作都放下。他成了杨晨光的代言人。明眼人一眼就能猜出杨晨光的真实用意，他不想染指这件事。
小本心知肚明，你罗瑞不是仗义吗？对不起，我就拿你开刀！看你怎么办？！这样一来，对罗瑞而言处境更糟糕了，整天好似在刀刃上行走，每天陷在解释的泥潭里不能自拔，任他怎么做都无济于事。这种没头没尾的折腾，简直是摧残。他本是个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可现在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
罗瑞实在没办法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包括杨晨光在内的每一个人。杨晨光只想看到最理想的结果，至于他做了什么，费了多少心思，他并不关心。如果罗瑞有难题去找他，他就会对他反感，甚至厌烦。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下班走了，罗瑞还坐在电脑前瞎忙，其实他心思早就飞走了。面对小本的步步进逼，罗瑞想，如果事情仅仅像杨晨光说的那样，最多给自己一个处分扣点奖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还对杨晨光抱有幻想，甚至……杨晨光是对自己好，还是想利用他？他觉得杨晨光比变色龙还可怕，把他搞糊涂了。自从他被卷入这场风波之后，压根就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不可思议，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正被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带走了，最后可能成了无助的可怜虫。
罗瑞的情绪变化，杨晨光是看在眼里的，他也担心罗瑞撂挑子不管，本想多给他点安慰，但这能是三言两语讲得清楚的吗？
罗瑞想破罐子破摔，采取逃避战术，但他想错了，他的对手已经不耐烦了，他只好去找杨晨光。
杨晨光显得很平静，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说：“小本是针对我的，你就是拿个千儿八百元的购物卡，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听了杨晨光的话，罗瑞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走进真空里。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承认拿购物卡，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好半天没有说话，绝没想到杨晨光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也许当初让自己负责这件事时，他就安了这分心。事情一想透，不免更加失望了，可自己真没拿什么卡。看来在能人手下做事，有时候不可避免地要为领导背黑锅，做替罪羊，他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事已至此，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解脱，让杨晨光不担心，他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痛苦的现实吧，主会保佑自己。
杨晨光知道自己赢了，略微往前靠了靠，直视着罗瑞，说：“不为难你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想快点结束，好干点正事。”
罗瑞一见杨晨光这副面孔，心里软了，叹了口气，说：“还是由我来承担吧，”他顿了半天，接着说，“我怎么觉得要出事，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杨晨光看着罗瑞，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赶紧说：“你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谁都奈何不了我们。”
罗瑞默默转身，走出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小本来找罗瑞，他翻着小眼睛说：“罗，据我了解你没有收厂家任何东西，可是你为什么承认呢？”
罗瑞说：“我真拿了。”
小本声音顿时变大了，“罗，你太叫我失望了，我没见到像你这样固执的人。今天你必须把事情说清楚，想好了告诉我。”突然的高声让平静的办公室一下涌起波澜。每个人都抬起头，竖起耳朵，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罗瑞看着小本失望的表情和不屑一顾的眼神，知道他在心里会抱怨自己是傻瓜。
罗瑞看着小本面无表情地离开，知道他转身的刹那，已经对他失去了耐性。
这一天罗瑞过得十分不爽。他感觉到了事情已经偏离了轨迹，正一点一点背道而驰。在这十字路口上，罗瑞忽然对未来失去了自信心，甚至想放弃这份工作。可辞职信写了一半，才发现想得容易做时难。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如此的磨难？看着办公室里各自忙碌的同事，他们仿佛是观众，特别是杨晨光，他所面对的似乎跟他无关。杨晨光就像一个将军，背着手走到几个美女前面站一会儿，说几句话，然后又背着手走到窗前，往远处望一望。罗瑞很生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相信他呢？他使劲砸了一下桌子，旁边立刻有几双好奇的目光探过来。他揉了揉发疼的手，发现自己焦虑的内心没有得到丝毫释放，真悲哀！罗瑞希望快点结束，否则这样干下去，自己真就成了疯子，离过劳死不远了。
罗瑞本想去求杨晨光，可见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又让他心灰意懒了，指望他的想法还是藏在襁褓里吧。
杨晨光看着气呼呼的罗瑞，虽然有些担心，但在事情没有完结之前，他还要利用好他。
罗瑞见杨晨光站在自己身边，他硬着头皮说，“杨部长，小本又来找事了，他一直在追问你和李总是怎么认识的。”
杨晨光眉头凝成一字，说道：“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罗瑞说：“我说是网上查的，可是他说我撒谎，让想好了告诉他。”
“罗瑞，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你，不过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你，甚至害了你。”
罗瑞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总不能工作不干把精力都放在这上吧。”
杨晨光安慰道：“这件事可能马上就该有结果了，你没事的。”
罗瑞沉默片刻，说：“再逼我，大不了不做了。”
杨晨光似乎不相信罗瑞的话，说：“你这么做，值得吗？”虽然这么说，可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一走了之。
罗瑞明白杨晨光的心思，说道：“这么做大家都解脱了。”
杨晨光说：“罗瑞，我希望你不要太冲动。没人想让你离开EP中国。这段时间你很辛苦，我也清楚。这样吧，如果你心情不好，等这件事处理好了可以休几天假。”
又是许愿，罗瑞看不出杨晨光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自佩服杨晨光的表演才能，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历练到这等火候呢？他长出了口气，说：“我也不想牵涉别人，可逼急了也不好说，况且……”他故意留了半截。
杨晨光眉心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