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大赛忆家事痛心疾首

　　马大赛像往常在划得来家做保姆一样照顾着划得来的父亲，做行业不做行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的老情人钱多得很，在这样的情况下，钱也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可是她还是遵从行业上的规矩，按照行业的要求发展新人。越是这样的情况越是好发展，大赛真不希望来很多人加入使她很忙，虽然做行业也是个热闹的事，但她更希望自由支配。划得来的父亲对行业漠不关心麻木不仁，他只顾自己锻炼身体。人家问他行业怎么样现实吗？他说你问大赛啊，他不知道现实不现实。老头子喜欢跑步，跟着新田人就能把脚底板跑出老茧，就能把身体锻炼得钢铁一样，新田的领导人没有对老头子反感，按说一般的人到了行业，不学行业知识，那就得滚蛋，但是对老头子是另眼相看，因为他的背后是划得来。黑猫依偎在大赛的腿肚子旁睡着了，大赛用一把尖刀剥老鼠皮，她先从鼠头下手，就像剥菜薹一样，在鼠的肩膀下撕开一道口子，把握了肉与皮之间的纹路，轻轻一撕，红彤彤的肉就跟毛皮分离开了。大赛扔一只给黑猫，黑猫啊呜啊呜叫着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它不吃鼠肉了，它厌倦了吃鼠肉，逮鼠完全都是为了马大赛它的救命恩人。猫对来了这个老头子有些反感，它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总是龇着白牙发威一阵，有一回它不经意间在老头子的腿肚子上咬了一口，老头子发火要除掉它，有大赛护着，它没有出事。它眼里只有马大赛，没有这个老头子。猫知道要不是这老头子来了，它和马大赛的感情会得到进一步的升华。大赛有事没事就找猫谈心，她说猫啊，你看我跟那个人生的孩子怎么对我一点没感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你对他没感觉，你恨他，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仇恨的种子，这样的种子带着剧毒，轻则毒你半死，重则要你性命。猫啊那个人太不是人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样的人，偏偏把我跟他搅在一起？你是一棵苦藤结的苦瓜，所以无论你东躲西藏你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猫啊他不如你，要让我重头再来，我宁愿嫁猫也不嫁他。猫沉默了片刻，哀叹了一声，告诉大赛，上辈子我和你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们的盟誓，一直在寻找你，在试探你。

　　马大赛豁然顿悟。

　　猫不是一般的猫，它的出现是有前因后果的。

　　大赛想到她为什么对鼠肉情有独钟，主要就是她与猫的内在联系。

　　猫啊，你知道我这辈子所受的苦吗？我现在流落到这里做这个新田，你觉得怎样？

　　很好啊，你名词上是在做新田，实则你有更大的收获，你遇到了你前世的老公，又跟今世的情人在一起，你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的孩子还是放不下啊。

　　你的孩子已经没有多少时候了，你的儿子被毒蛇咬了，你儿子在路上走着，他太胖了，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把他养得四肢无力行动笨拙，歪倒在一个水坑里就死了，水坑里的水浅得淹不到人的脚背，他倒进去就没有爬起来。你的女儿别提她了，这个对你大逆不道的东西落到了她应有的下场。

　　不许胡说，我女儿是个好孩子。

　　猫你都看见了，你知道他吗？他是怎样走的吗？

　　他也是懒死了。你们家四口之家就靠你一双手去挣钱，他那个人还毛病大大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了，还东挑西挑鸡蛋里挑骨头。大赛在外面上班回家，肩膀头上扛着大米，手上提着蔬菜，大赛家门口一个石捣臼，她的老公坐在捣臼里，悠闲地抽着烟，他刚从外面嫖赌回来，这个老东西不但要供养他吃饭还要供养玩耍。他看见大赛手里的菜有一些不满，他大声地嚷嚷，就吃这些东西，不能买好一点的吗？跟着你我看迟早盘肠油都要拉掉了。大赛没有吭气，回到家就把米放在灶台下，拿起鸡毛掸子将锅台的尘灰扫一下，淘了两碗米，人坐到灶下添火，大赛的孩子们都从各地回到了家，一个个看上去像是在哪里工作回来了，穿戴得也很讲究，头上都搽了油。但是他们什么工作都没有做。他们见了大赛就哇哇叫，说还不赶紧烧饭，饿死了。大赛说快了，炒菜好了饭就熟了。她的小儿子凑到锅台看，三盘菜都没有放肉，他火了，肉呢，天天不吃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说着就舀了一瓢水浇在大赛的头上，气咻咻地坐在饭桌旁。女儿回来了，这个小妖精更是没有好话，她说，你还指望这个老东西有肉给我们吃，等着吧，等到她死了我们就有肉吃了。她说着拿起筷子在菜里翻来翻去，把菜翻得一塌糊涂，落了满锅台的。这样的东西狗也不愿意吃，亏她好意思做来给我们吃。她把筷子往大赛的脸上扔，甩起袖子就走了。这个小妖精脑子笨，天生的一副呆瓜，生了一副大赛感到恶心的如她父亲一样的马勺脸，一般人很可能看不出马勺脸有什么不好，大赛认为世界上最丑的脸就算马勺脸了、大赛一想到这个孩子是自己的生的，无论如何她都要爱她，但一看到她酷似她父亲的脸蛋，还有她那如茅草叶子一样眯缝着的小眼，她的爱就变得寡淡无味了。大赛认为她老公这个人跟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凡畜生具备的条件他都有，凡人具备的条件他都没有，但除了长相，他也配生了一个葫芦，葫芦上生了七个洞，每一个洞都证明他是个人，大赛认为他是人身猪脑子，他自私弱智，只知道吃睡，难道不是猪吗？跟他生的孩子全部继承了他的基因。

　　她老公死的时候，她用锤子把他的头脑壳锤开，发现里面一层白森森的比米粒要小许多的蚂蚁蛋，大赛冷笑笑，这个人闲得脑袋瓜里生了蚂蚁蛋。

　　猫啊这辈子被这个王八鳖养的给毁了。看看他的孩子们吧，都用刀尖戳我的心。大赛女儿自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迷死人的女孩子了，她认为哪个男人要是不对她动心除非有病，她用猫欣赏老鼠的眼光来欣赏男人，她要将男人玩在手心上，看着他们在她手下瑟瑟发抖，出尽了洋相，然后再一口把他们吃掉，她在吃他们的时候，显得不慌不忙，咬一口放到地下再叼起来，拖着他们满世界奔跑。让人给她鼓掌，让人对她刮目相看，她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人。事实却是相反，她被一个个男人甩了，每一个男人都在她的心窝里捅了她一刀，她变成了被男人欣赏了过后认为一钱不值把她扔了。她有点支持不住了，有一次她心平气和地问大赛：老不死的，你说为什么那么多男人都不愿意娶我？是不是因为你，因为你太丑了，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就是我的克星。孩子我丑管他们什么事，他们要娶你还在乎我丑俊吗？他们娶的是你又不是娶我，当然我丑不应该嫁到好人是应该的，你不会认为我没有嫁到好人，才生了你这样的人吧，你不是觉得你跟爸爸很像吗?这就对了，你有一个不丑的爸爸已经够了。孩子我劝你，你要找一个适合你的人，太优秀了驾驭不了。我不，我死都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大赛的女儿偏偏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定要找一个气死大赛的好男人。大赛说你嫁到好人家我会高兴的，我为什么会生气呢？女儿说我要像你这样一辈子嫁不到好人家，就乘早走路，活着浪费粮食。

　　大赛的女儿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她跑到遥远地方当了婊子，她想试试那些嫖客对自己究竟热衷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跟她睡了一晚魂魄就丢在她这里了，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天生的宠物，摄取他们的魂魄，让他们神经错乱。那些有妇之夫，他们的夫人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那些女人怎么能管住男人，她迫切地希望有一个有妇之夫把自己的老婆甩掉，最好动静闹得大一些，让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一个有妇之夫一个很挑剔的成功男人为了她与自己的家人决绝，她抱着膀子看着这一切，好像与己无关，她对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嗤之以鼻。而事实又却是相反，没有一个人买她的帐，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瞅她。孩子你是多么可怜的人，其实你太单纯了，你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你为什么不想过平淡的日子呢？

　　大赛不会忘记那天深夜，一辆救护车呜呜地停在她家的门口，大赛知道大事不好。她的女儿被包在白被单里，她被人玷污了过后，偷去了脏器。

　　猫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她现在残废了。

　　女儿气息奄奄，大赛摸着她的手，手冰凉的，她把女儿的手搁心窝里捂着，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女儿的腮帮上。女儿的头动了一下，像是被苍蝇叮了一样，用手来轰赶，她的眼慢慢地睁开了，看见了马大赛，哇的一声哭了。

　　猫啊，我现在去做行业了，你在家呆着，想出去打点食物就去，不想出去就算了。猫爬起来了，为了大赛它要工作，大赛没有饭吃。

　　今天大赛给新人解惑。

　　黄半仙网下的新人叫小桃红，是个小婊子。这孩子倒也活泼，来新田没几天，跟课堂里的人都混熟了。嘴才甜呢，叫大赛马奶奶。大赛看着小桃红就想到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也是这样的岁数的时候，私自离开了家。小桃红来行业已经第四天了，一切都不是问题，她已经表态想加入了，所以对她攻心战术已经初具成效。马大赛问她，你想好了吗？你最好不急着加入，把行业看透一点，再考虑加入。马奶奶我已经看透了看得透透的了，这个行业是真的，我要不加入会后悔一辈子的。马大赛笑眯眯地看着她，问了一些与行业无关的话题。

　　小桃红你做什么工作的？

　　我啊为人民服务的，为男人服务的。

　　小桃红落落大方。

　　你认为这个工作好吗？

　　好啊，工作时间不长，无噪音无污染工作只要一张床。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

　　这些年你的工作都得到什么样人的支持？

　　款爷官爷军爷钱是大爷。

　　孩子你是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才来做这个的？

　　错，我家是开工厂的，我爸爸妈妈都很有钱，我不缺钱。

　　那你是为什么？

　　好玩啊，要不然哪有那么多的男人拥抱啊。我要在这些男人中进行比较，找到适合我爱的人。我要不断地试验，究竟自己有没有魅力。我的回头客就证明了这一点，我很有魅力。

　　大赛知道了女儿为什么会走这条路。

　　女儿一心要嫁一个白马王子。她见到那些郎才女貌的人就羡慕得要死，她不想一辈子像母亲大赛那样搞得灰头土脸，被人瞧不起。大赛有一晚接到一个警察的电话。喂你是马大赛吗？你女儿酒醉，在星光宾馆楼下，麻烦你过来一趟。大赛当时正从厂里下班往家赶，她以为女儿犯了什么事，醉酒砸了人家酒店，大赛知道女儿虽然对她恶言恶语，但是在外面她胆子很小，难道她能干出惹祸上身的事情，被警察扣押了？大赛急得不行，在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赶到星光宾馆，大赛贼头贼脑地在宾馆里打转，她看到一个躺椅上睡着一个人，这个人肯定是自己的女儿，她走到躺椅边观察，此人浓妆艳抹，身体里散发着浓烈的酒味，鼻孔里喷出来两股如丝线一样的烟柱，这是自己的女儿吗？大赛不敢相信。这个死丫头几时学会抽烟了，喝酒抽烟不归家，她的胆子真是太大，大赛估计她已经把不该做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事情她不敢做的？大赛蹬下身子来看过仔细，果然是女儿。珍珍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起来回家。

　　珍珍睁开眼睛，见是大赛，很是失望。

　　她说，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警察让我来的，你不会犯了什么事吧？

　　这下珍珍倒是吃了一惊，警察把电话打到家里，这说明问题已经很严重。

　　珍珍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大赛搀着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珍珍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活啦，我实在太爱他了，他不要我啊。

　　是哪个人啊？他家在哪里？人几岁了？

　　他今年四十七，家里有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婆，还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儿子。

　　孩子你才几岁，你嫁给他儿子还嫌大，你怎么会爱上一个有妇之夫都比你父亲还大？

　　我就要爱他，不爱他我就不想活啦。

　　孩子你说说什么叫爱？

　　反正除了他我一个人都不会爱。

　　你把这人的电话给我，我来打给他，问他爱不爱你。珍珍把电话给了大赛。大赛拔通了电话，那头嘟嘟没有回应。

　　珍珍死都不回去，她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一定要在这里等这个人来爱她。

　　一月过去了他没有出现，珍珍正感到失望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让她到米兰商务宾馆去会面。珍珍描眉涂彩，安上了刷子毛一样硬的假眼睫毛，打扮得高雅时尚，棕色皮鞋的后跟有两寸多高，肩膀上挎着真皮挎包，兴致勃勃地来约会。到了宾馆，她心情无比激动，这幸福的时刻就要来到，投入到这个人的怀抱，让她少活几年她也无悔。

　　可是来的不是本人，是这个有妇之夫的朋友。他说珍珍，他电话跟我说，你很需要爱，就让我来爱你吧。珍珍忙不迭地投进了他的怀抱。她问他，是他让你来的，既然是他让你来的我就没话说，他让你来爱我一定没错。

　　珍珍回家吧，不要跟这些畜生们瞎搅合了，他把你转手送给了别人，他有这样权利吗？谁给他这样大的权利？这样的畜生还值得你去思恋吗？可怜的孩子你太幼稚了，赶紧回来吧。

　　第二天晚上，有妇之夫的朋友约珍珍吃饭，席间一个很英俊的男子邀请珍珍去开房，珍珍看了看有妇之夫的朋友一眼，得到的是鼓励的目光，她跟着他去了。在浴室里，此人一棒子将珍珍打晕，用带来的手术刀把她的肾脏给切去了。

　　大赛正跟新人谈着，忽然房顶上传来啊呜的叫声，大家大吃一惊抬头一看﹕黑猫警察！是有黑猫警察这一说，这是大赛的猫不是警察，大赛让大家不要惊慌，是她的老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