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邀人金代理发火
金传胜的网下三胖这一支发展得比较顺利,他的另一支却陷入了僵局。铜百和邀来的一个亲戚,来了之后,浑身抖颤,像是从冰窖里捞上来的狗一样。这样的例子不多,大部分人即便不认可,也没有吓坏了的意思,这个家伙要是有高血压当场就要毙命,几个人拉着他像是护卫着一个垂危病人一样,把他架到宿舍。当时行业里的最优秀的开导师陆健荣﹑九山都赶过来,妄想对其进行攻心战术,这个家伙除了发抖没有别的反映,所以任凭你唾沫星子将他掩埋,也无济于事。开饭了,一块六一个人一顿的伙食,基本上都是素菜,安庆鱼便宜,白鲢只卖一块五一斤,跟素菜差不多价格,因此鱼是必不可少的一道荤菜。有新人在,谁的新人谁就得另外加两个菜,卤鸭子或者卤鸡什么的。铜百和炒了一碟猪肚子,切一盘酱牛肉,用荷叶包着,金传胜的手下几个女的忙着端菜盛饭,一搪瓷盆鱼,一碟海带,一碟芽菜,一盘卷心菜。铜百和将荷叶包摊在桌上,就来拉他的亲戚吃饭,他用临海话跟他说﹕阿舅你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又没人割你的蛋,你抖什么抖。铜百和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舅舅根本听不见,死活不吃饭,后来铜百和才知道阿舅是怕在饭食里下药,茶水什么都不敢沾,连板凳都不敢沾屁股,怕外甥给自己下了迷魂药,这样一直捱到晚上,他不吃不喝,不吵不闹,人跟他说话,他也装哑巴,就在大家都对他非常失望的时候,他跳窗逃跑了。铜百和听到响动,知道舅舅跑了,跟着后面就追,其他的人不知道就里,也跟着铜百和跑,这就给他舅舅制造一种非常恐怖的画面,他舅舅回家添油加醋大肆渲染把此地说成是杀人场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他舅舅回家说﹕“不得了啦,你没看那小子已经六亲不认了,亏我咬紧牙软硬不吃,才没被他下的迷魂药给放到。我一直在瞅机会逃跑,我见他们都去吃晚饭了,就跳窗逃了,我的一条腿差一点就跌残了,当时我正好跌在一摊狗屎上,现在养狗的人多了城市到处都是狗屎,我一听呱唧一声,一股刺鼻的臭气熏得我差一点晕倒,我在心里念叨,千万挺住啊!什么时候都能晕倒就是此时不能晕倒。托老天的照应,我没有晕倒,虽然我已经抖颤得牙巴骨打着牙巴骨,一条腿骨节跌错了位置,关键时候我一个翻身就跃了起来,我发现我的这条腿已经不能吃劲,我就用一条腿蹦着往马路上跑,后面的追兵像雾雨一样铺天盖地来了,我一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叫车子送我到派出所去,我知道只有到了那里这小子才拿我没辙。那场面真是太惊险了,我这辈子就遇到这一回,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有人想贴近我搁我肩膀头上搭一下,这样的事情太熟悉了,还是早一年,我去仙居买牛,那时我是牛贩子,在临海汽车站被一个人在肩膀上一搭,一股说不出什么样的香味像弯弯曲曲的烟雾钻进了我的大脑,我顿时就晕晕乎乎了,被人把买牛的一万多块钱全部掏去了,我眼看着他掏我的口袋,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制止,直到人走了之后,大脑才慢慢地清醒起来,当时大脑就像粥皮盖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指令。从那以后一般的人想用迷魂香熏我就比较难了。自己的亲外甥,搞的什么鬼名堂,人搁凳子坐着听那些鬼话连篇,明摆着是骗人上当,小子你舅舅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了,嘿嘿想骗我门都没有!他找这个来劝我找那个来诳我,要不是我逃得快,就被这小子害了啦!现在的社会我是看透了,亲娘舅亲叔侄都好贪财害命了。”
经铜百和的舅舅回到临海一喧哗,整个新田都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一下子停滞了。讲课没有意思了,没有新人课讲给谁听,串网也没有意思了.,都是老生常谈,这些熟人耳朵听得结了蛆。
金学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天都跑几趟。说她住在宾馆里,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个宾馆,她的行踪很诡秘,只有收从事款的时候她才露面。十几个培训员被召集去金传胜宿舍开紧急会议。金传胜把宿舍里会员级别﹑推广员级别的人全部支出去了,这些人无条件服从命令。金学好背着襻绳很长的坤包,只有一本书大,皮鞋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她像一头拉磨的老驴在宿舍里转圈子,她的脸变得黑泛了,白玉一样的牙齿变得泛黄了,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扎煞起来了。她用手一指,宛如打了败仗的将士将一腔怨怒发泄到士兵身上﹕“你们这些窝囊废,这些子(猪的意思)啊,跟你们说过了,宁可不发展也不能邀不适合的人来,金传胜你站起来说说,那个铜百和邀新人有没有列表,详细介绍新人的性格特征和职业。没有是吧。跟你们说古书一样重三遍到五遍地说,一定要按行业规矩来发展,行业就是这个步骤,异想天开都是要吃大亏的。千万不能饥不择食,没有把握的人要来也要遏制不给来。金学好声音很大,手骨节在桌上敲出声响,像吵架一样接着说。“开头那个叫贵兰的,那样的坯子作风不好,就不该要她来,到这里是做行业为主,倒给她提供情人约会的一个场所了,这个人要去要留你们看着办。行业要走的稳妥,慢一点没事你们明白吗?”大培们答话:“明白!”“现在倒好为他一个人把大家都停止了,这就是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金传胜我命令你马上回临海解释清楚。”
“是!”
上司发火了,十几个大培耷拉着脑袋气都不敢出。金学好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坤包放在金传胜的地铺上,示意金传胜坐下来,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埋怨也没有意思,就是要你们吸取教训,这个行业就是摸索着点,越做经验越丰富,大家有什么需要探讨的都提出来。有几个大培拿出小本子,将金代理的话记到本子里。九山站起来说﹕金代理没钱付房租了怎么办?可以一边赚钱一边做行业吗?
那是不可能的,金学好很清楚,九山只要回家了,他的思想就发生了变化,没一程他就觉得这个行业是子虚乌有的。他之所以相信这个行业就是因为他处在这个环境,大家都在相信,就像传染病一样,你进入这个场所,就被传染了。虽然没有人绑你但给你下了药,这个行业的魅力就在于此。
金代理说﹕“九山你想回家赚钱,没有人反对,你不干也没人拉你来干。用你敏锐的大脑去想一想,你还能做成什么吗?这么多人,谁家没有困难,都像你这样要回家赚钱,一个也回家两个也回家,行业就成了一盘散沙,归拢不到一起了,你网下的人怎么办?不为你自己也要为网下的这些人想想。”
像九山这样的人已经是行业里的骨干人员了,金代理是舍不得他离开的。对于没有什么发展前途的人,阿荷﹑阿荷姑妈还有贵兰这些人就不是重要的了。
对于这些没有什么前途的人行业领导最头疼了,赶他们回家,又恐怕这些人回去瞎说,把行业说成是日本鬼子进中国都是死啦死啦的干活。有些人因为行业没有做成,心里不舒服,故意搅局,讲不利索了就双手指着,那个东西啊太可怕啦,就是传销啊,去了就让你发展下线,安排你杀人放火,不服从就鞭子打人啦,整天给你洗脑灌哑巴药,把人整成个傻子的干活。然后这些人就吹嘘自己是多么的刁钻,才没有落得悲惨的下场。
人都是这样,谁都不愿意被人说成是傻瓜蛋子。在行业里做久了,便可认识到多种多样的人,莫测高深的人、心胸狭窄的人、自以为是的人、疑神疑鬼的人、没心没肺的人、多愁善感的人、乐天派的人…,每一个人都要在上司的掌握之中,你是属于哪一种人,就用哪一种法子来对付,抓住你的弱点进行攻心战术。上属教导你邀请的这个人不要管他有钱没钱,也不要管他有没有市场,你只要把他邀来你的目的就得到了,至于他入行不入行,那是他的事,他不入行首先是自己的损失然后才是你的损失。只有到了这种心态,你才能是一个合格的直销人员。
铜百和难道不是按照这样的法子邀的人吗?可见什么样的法子都不是绝对正确的。但是谁也不敢跟金代理抬杠。
中午金传胜留金代理吃饭,买了几个好菜。一般情况下代理员下来付出不随便在下属们这里吃饭的,但金代今天心情差,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干脆就在这里胡乱吃一口。
金代理其实也是孤独的。
她下塌在哪个宾馆谁也不知道,金传胜几次打听想去她那里睡一晚,都没有得逞。不但金传胜不知道她的下落,就连她老公孟林冰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金学好也不知道她老公的具体位置。这主要因为他们这些头子都有被捕的危险,一旦被捕,严刑逼供,就可能把自己最亲的人供出来,所以金学好也不打听她老公在哪里,,她老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互不往来。给自己的亲人留一条后路,万一有一个被捕还有一个可以潜逃。金学好跟她老公约定了一个暗号,假如有一天你和我有一方被抓,你得不到我的消息,就去长江防洪坝边—一棵紫惠槐的枝丫上挂着两个塑料袋子,他们每天在里面投上一个石子,告诉对方她或他是安全的,只要三五天没投石子很可能出事了,就得赶紧离开这里。
投石子也是一件工作,袋子要放到隐蔽的地方,公园里人多,被好奇拿去扔掉了,会出现麻烦的,这棵紫惠槐枝叶繁茂,在最隐蔽处挂着两个如树叶一样颜色的绿袋子,不会有人发现。金学好每在无聊的时候,就会跑到这个地方,在紫惠槐的阴影下,玩一根折下来的树枝,有时从公园里采一朵花把玩着。公园里有闲人带着狗狗来玩,看到她坐在那里,狗狗很同情她,走到她这里总是停下脚步歇一会再走,或者撒一泡尿,抬眼看着她。为什么闷闷不乐?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干什么的?这些问题像水桶钩子一样挂在那里,问得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狗狗的主人娇滴滴地喊﹕小花快来呀,老是看着人家干什么?金学好就只好带头走了,不然人家还以为她是神经病呢。有时会遇到一对姘头子,在一块搂搂抱抱的,就怕要唱歌。这样的闲人一无聊就要唱歌,还带着扩音器,声音嘶哑苍老,还以为唱得迷死了人一样,把声音扩大到十甲里路都听得见,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跑得比兔子都快,不跑快一点,耳朵就要炸聋了啦。
她的上司学芬也不常见到,行业做到这个时候,是兴奋的时候也是担心的时候。这两年多时间,她一直都在收从事款,开头没有经验都把钱如数交出,现在她可是攒了不少,她想攒了一部分就开溜,可每天都有几万几万的进帐,她又割舍不了,整天提心吊胆的,要是一点收入都没有,就太亏了,她知道交出去的款子都落在学芬的手里,学芬交给谁她不知道,如果都交给学芬,指望她拿出来分一点给她,还不如她自己装着更把握。行业半死不活的,今天三个人加入,明天四个人加入,最多也就五六个新人,这下子来了不认可的,把市场炸了,一时都缓不过来,很可能要散伙,没有新人了,这课堂每天要租金,从哪里来?难道还要她金学好掏腰包?凡是进来了看到了课堂就不应该让他活着回去!心软往往是做事业的绊脚石。
金学好已经四年没有回家过了,她不想回去。儿子在国外读书,只要钱给他汇到,没有什么麻烦。她攒了几个钱,都邮寄到儿子的存单里。如果有一天落网了,她两袖清风,不怕人家查她。
现在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定哪一天行业就要倒台。
吃饭的时候,锡贵兰和铜百和都忙着给金代理盛饭倒水,她纵使有气也发不出来。
金传胜的宿舍一共有十几个会员,因领导在,大家都吃得细嚼慢咽,有的人夹点菜就躲到一边吃去了。只看到金代理吃饭时两个腮帮子鼓得厉害,嘴嚼的声音很响,就像老牛吃草一样,还吃得腮帮子沾了饭粒,哎呀别看金代理这样大的领导,其实都很平常,一般俗人的习惯她都有。锡贵兰坐在金代理的旁边,相比较还是锡贵兰更文气。金代问锡贵兰﹕“你家里的爱人怎么不来啊?”
“他走不掉。家里开着饭店。”
“饭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姐姐学芬是开宾馆的。她照样丢了。贵兰老板我跟你说,市场是在不经意间就打开了,你不要灰心,你的亲戚或朋友只要换一个圈子,就等于是打开了一个富矿,人多得就像大棚的鸭子一样排着队等着进棚。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那是,金代!我来想办法。”
金学好不知道锡贵兰已经离婚了,她哪里邀请得了家里人。
“比如你儿子可以过来,他的朋友就能把行业带动起来。要用脑子去做行业,不是每天叫你们都在这里吃干饭的,在这里耗着还不如回家你说是不是。做行业是要开动脑筋,行业才能活起来。”
金代理饭还没有吃完,手机响了,她看了号码,立即出屋去接电话,后来就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