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走在回家的旅途。

　　在客船上，我接到出墙红杏的电话。她嗔怪地说，狼，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这么长日子没有接到你电话和消息。你哪里去了，怎么不接我电话，同我玩失踪？

　　我说，对不起，我烦，不想接电话。

　　你啊，一定有什么事情吧？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她说，你要节哀。

　　我好奇怪，我没有告诉她我回家上坟，她哪里得来的消息？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说，我看了你空间，文章写得很感人。看了，知道你和父亲感情很深厚，真是父爱如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晚上能上网聊聊吗？

　　我呵呵笑，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最主要的，是你们这些城市姐儿不晓得农村，那里连电灯电话都是奢侈品。

　　她也呵呵地笑，说你骗谁，你也不在乡村住，起码也是镇上。我查了查，镇上可是有网吧的。

　　我不耐烦地说，没有时间。

　　怎么这么忙？她问。

　　我说，我真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将手机挂断了。

　　马上又来了短信，还是她的。狼，回乡下治丧，千万节哀顺变。请带上朋友我的祝愿，愿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安息。我会在菩萨面前给老人家祈祷祝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了看，我将手机关了。

　　上午十一点，我回到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父亲被葬在蛮牛坡上。当了一辈子牛的父亲，死了也只能葬在这座叫做蛮牛的山上，与这座山相依相伴。

　　我买了一串2000响鞭炮，一块刀头肉，以及香烛纸钱，带着满腔的愧悔，走上山去。

　　满目苍翠。风儿呜呜哇哇吹来，衰草摇曳，心境无端地灰暗。父亲的坟茔是一座很小的土堆，孤零零地坐在一株黄桷树旁，散发着泥土的腥气。

　　我打开手机，放了一首激奋昂扬的《命运交响曲》，父亲啊父亲，原谅不孝之子迟到的哀悼吧。您老人家一辈子做牛做马，将我和小弟抚养成人，您没有享受到我的一点儿孝心，儿子好惭愧呀。如今，我把平生最喜欢的乐曲送给你，愿您老人家安息。将2000响鞭炮点燃，鞭炮啪啪啪啪清脆地炸响，引来了几个跳天舞地的小孩子，却很快被家里的大人恶狠狠叫了回去。我苦笑着，知道那些家长是不待见我这个负心人，对我这个不孝之徒无声地抗议。

　　望着父亲的坟茔，我缓缓跪下来，将香烛点燃，给他老人家烧纸钱。蓝天如洗，乐音袅袅。我心里很平静，把钱纸一张张揭开，放进火堆。火焰熊熊，显得欢快无比。我一会就将纸钱烧完，给父亲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我说，爸，不孝儿回来看您老人家来了，我对不起您。

　　突然，一只黑鸟飞来站在黄桷树上，冲我嘎嘎地怪叫。我朝它笑笑，说鸟啊鸟，你想告诉我什么？

　　黑鸟还是嘎嘎叫，声儿凄惨悱恻。

　　我说，鸟啊鸟，你知道我父亲的心事？

　　黑鸟嘎嘎嘎地叫。

　　我说，鸟啊鸟，你告诉爸，请他老人家放心，我一定找到卫小冰，让他读大学，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黑鸟又嘎嘎嘎的叫，煽动着翅子，飞走了。

　　泪水涌了上来。我咬着下唇，直到舌头感觉一阵咸鲜。我用纸巾擦擦，看见了殷红的血。我说，老爸，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尽快找到一满意的工作，让我尽快找到卫小冰，让我们两弟兄团聚。

　　我站起身，再望望父亲的坟茔，转身慢慢走下山去。下山时，正是午饭时间，炊烟袅袅，一派生机。可是我走过一家家邻居屋前时，听见了一声接着一声关门的声音。我看见了我家门前那株黄桷树，还有那幢破败的土墙房子。我没有走过去，默默地看了看，然后走到山下。我看见了一家小店，那是黄大叔的杂货铺。黄大叔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抽叶子烟。烟雾袅袅从他嘴巴中喷出，他不停地吐唾沫。

　　我走过去，想问问卫小冰去了哪里，是不是去城里打工去了？我知道他不待见我，所以我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他望见我了，定了定神，然后站起身，朝着屋里走去。我走过去，抄了一个我的手机号码放在那张小桌子上。我对着屋里的黄大叔道，黄大叔，桌子上是我家的座机电话号码，麻烦您收着，要是万一卫小冰有什么消息麻烦您告诉我。拜托了。

　　我咬咬牙，转身朝街上走去。

　　我是到镇上坐的客车。客车很旧，发动机声音破响破响的。我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客车启动，我扭头回望着渐渐远去的山村，水雾模糊了我的双眼。家乡，再见，父亲，您安息吧。

　　下了客车，我坐船逆流而上。我没有吃饭，因为我不晓得饥饿了。当天傍晚我就回到城里，蒙着头睡了一夜一天，等我醒来时，都是第二天傍晚了。脑袋有点晕，肚子却饿得不行。我到厨房看了看，没有一点儿吃的东西。于是，我慢慢下楼，到对面的小食店吃饭。这个小食店价格低廉，菜品分量足，我常在这里吃。我要了两碗烧白，两碗红烧牛肉，两碗豆花，外加五瓶啤酒，吃了起来。我吃的很慢，喝的也慢。喝光第二瓶酒，我摸出手机，看见有几条短信息，不用说是出墙红杏。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搜出通讯录，随便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是一个女的，又是出墙红杏。

　　帅弟呀，你现在哪里呀？丧事处理得如何？

　　我说，还行。

　　那你现在在哪里？

　　我吗，回城里了。

　　哦，保重身体。顿了顿，她又说道，怪想你的，真的。

　　我说，谢谢。还有什么事？

　　哦，打搅你了吧？想请你网上聊聊……你有事吧？那我们改天再谈，再见。

　　再见。

　　今天是五月四日，明天就是端午节。记得，前年端午节前一天晚上，我们公司几个同事还聚在一起庆祝端午节。我们喝了酒，还去KTV歌城唱了歌。唱歌的时候，我和卓白林抢麦还吵了架。我和卓白林都喝多了，喝多了自然想生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夏明珠在场，我和卓白林都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我指着卓白林的鼻子说，姓卓的，你以为你是主任就了不起？告诉你，老子不尿你那壶。告诉你，小哥五年之内不把你比下去，我就不姓卫！卓白林也很生气，他居然一个大耳刮子扇来，拍在我面颊上。我们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被同事们劝开……

　　我默默地喝酒吃菜，默默地想着心事。想着自己这二十多年虚度的光阴，想着这段霉浊浊的日子。卓白林借给我的钱，虽然身上还剩下接近四千，但是还要缴房租费和水电气费，还有手机费，估计剩下的也不多了。得马上找工作做，可是，前段时间胡庆立到处散布我流言蜚语，要让我在广告行业销声匿迹。现在，我坐过牢，身上有了红疤黑迹，肯定不能再到广告行业混。既然不能做白领，那就等而下之，随便找一个工作，好歹把这段惨淡的日子混过去再说吧。

　　这时，卫小冰的面容浮现在我面前。我对他说，兄弟，你在哪里？大哥不是负心人，实在是有事，耽误了父亲。等见了面，我再给你解释。你还好吧，在哪里呢……

　　我是接近十一点才回到小屋的。睡在床上，我脑袋突然清醒。我看见父亲殷殷地望着我，嘴唇蠕动，好像对我嘱咐着什么，我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父亲历来喜欢卫小冰，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能读大学，与我老师有关系。初中毕业，要不是喜欢我的村小老师多次到我家给父亲做工作，父亲根本就不会让我读高中。卫小冰从小乖，嘴儿又甜，一副小聪明样子，父亲把家里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要不是母亲过早去世，加上父亲生病，卫小冰现在一定也是大学生。

　　卫小冰也喜欢父亲，尤其是父亲生病以后，他毅然放弃学业回家务农，要是没有孝心根本就不可能。因此，卫小冰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孝子。

　　卫小冰能到哪里去呢？

　　我打开手机，又是一个出墙红杏的短信息。狼啊狼，没有你了好彷徨。哪天能有你作伴，出墙红杏吐芬香。呵呵，都写歪诗寄托思念了？我笑了。

　　我又开始了我的求职之路。现在，我把自己的求职标准降低了许多。我是一个有红疤黑迹的人，还能奢求好工作？

　　求职艰难啊，犹如上刀山。没听小区儿童唱歌：找啊找啊找工作，找到一个烂工作。端盘子，洗车子，从此踩在钢丝上。我和老板吵个架，出了一口憋屈气，再见！

　　我做的第一个工作是在超市做保安。那超市在市中心半岛的望龙门，虽然工资不高，仅几百元，但中午单位管伙食，还安排了住处。地点也适中，就在长江滨江路。隔江而望，可以见到对面金碧辉煌的南滨路。因为才出来，急需一个地点将自己安置下来，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签定了协议。

　　超市保安，说得好听是经济卫士，说难听一点，不过是老板豢养的一条狗。身着灰扑扑的保安服，腰挎哭丧棒，手捏对讲机，外表看威风凛凛，人五人六。实际呢，责任好重大，整天疲于奔命的走啊走，目光如炬，耳朵警犬样竖立，将人人当作了假想敌，察看着四处动静。

　　每天上班，我站在超市出入口，望着潮水一般涌进涌出的人流，望着那一张张鲜花样灿烂的笑脸，真真感觉自己好悲哀。我绝对相信，城市才是眼前这些人的，而我自己，不过就是一位匆匆来去的过客，一条狐假虎威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望着匆匆而过的人流，瞩望着江那一岸的灯红酒绿，眼前不时浮现夏明珠那娇羞的面容。她那面容好生动啊，真真是目如秋水，面如满月。现在，我已经不恨夏明珠了，非但不恨，甚至，还多多少少有依恋的感觉。毕竟曾经是自己的最爱，那过去的，哪里能忘得那么干净？记得，我们双双而跪，同声祈祷上苍：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记得，我们同背诵古诗，山无陵，江水为绝，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啊啊，尤是，那过去的一幕一墓，就如过电影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其实，回忆也真是好东西。虽然是衰老的表现，但有东西回忆，也说明过去的自己没有虚度，对吧？

　　啊，真的是岁月无敌！转瞬，我就二十八岁，将朝奔三迈进。过去虽然荒唐，起码能有回忆，也许，今后的日子只会寡淡如水，乏善可陈，也，不会引起回忆？

　　站在超市出入口，我常常发怔，看见一位身材高挑，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走过来，朝我嘿儿嘿儿的笑。那是卫小冰，我唯一的兄弟。

　　我不知道卫小冰去了哪个地方，生活得好或者不好。我深深地愧疚，我没有能兑现我在父亲墓前的承诺。父亲，请你原谅儿子的不孝吧。

　　出墙红杏还是一如既往地来电话，发来短信，或者与我在网上闲聊。渐渐的，我已经非常熟悉她了。我们互相调侃，互不正经，好像我们是多年以前的死忙朋友似的。我觉得她很有闲情逸致，属于那种有闲阶层，在网络中挥霍着大把大把的时间。

　　不过，她也有软肋。那天，我无意中问了她一句，美女姐姐，你既然是出墙红杏，那你的那座墙，能简单介绍吗？

　　什么意思，什么墙？

　　墙，是女人倚靠的对象，这还不明白，就是你的前老公哇。

　　你——我正告你啊狼，请别在我面前提这些，我憎恨。

　　我不好再问下去了，因为，她说的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用的憎恨这两个感情强烈的字眼。憎恨，这就说明这位美女以前感情生活非常不如意，情感生活挫折，使她异常敏感，到了烦躁的地步。

　　这天下午，如同往常一样，我身着白色的保安服，站在超市出口处。

　　一个女孩儿朝出口走来，小身躯小脸蛋儿，稚嫩的好像春秧苗似的。她玩儿似的从超市里朝着外面走来，送我一个黏黏的秋波。我觉着这小美女模样好像夏明珠哇，尤其那眼睛，水汪汪的，真的好似夜明珠一般闪闪发亮。我心里咯噔一下，阴霾的心境阳光样灿烂起来。这位个头好像夏明珠的小美女，真真是娇艳如花样的阳光女孩，衣着随便，素面朝天，说不出的青春妩媚。我回送一张笑脸给她，眼角的余光瞟着她，直到她从身旁走过。

　　突然，一个人从超市里面走出，一把抓住那女孩。这是保安队长，一个做事很认真的家伙。他笑嘻嘻对女孩说，小妹妹对不起，请你跟我到办公室一趟。女孩儿嘴唇嘟起，不满地道，我有急事，为什么要我去？

　　保安队长说，不去不行，你必须去。女孩儿脸色煞白，眼眶里珠泪闪烁，说我就不去。保安队长嘿嘿笑了，说你不去就是做贼心虚。

　　女孩儿不说话了，双手抓着铝合金栏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我瞧着她那单薄的小身躯，还有娇嫩的小脸蛋，心里想，这位小姑娘多大？估计同卫小冰差不多吧。想到卫小冰，我心里一阵隐痛。

　　我急忙过去，笑嘻嘻对保安队长说，队长，这女孩我认识，她是我朋友，我敢保证，她绝对不会拿里面的东西。保安队长盯我一眼说，你能肯定？我点点头。保安队长说，卫鸣，你话得想好了再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发火了，我恶狠狠地对保安队长说，我已经说过，她没有拿里面东西。你为什么不让人走？！说罢，用身子拦住保安队长，将女孩儿狠狠一搡，说还不快走？当时，看热闹的人很多，女孩儿趁着混乱真就走了。当天晚上，队长把我叫到机房，把监视录象放给我看，果然那女孩儿拿东西了。录象里，她站在女性用品货架前，漫不经心地挑选着。等面前无人，她抬头迅速地朝天望望，大约就是看有无监视录象，然后，将一打女用内裤塞进裤兜，然后，若无其事地朝外走。

　　保安队长得意洋洋刚要说什么，我用了平静声气说道，按照规定，该如何罚我？

　　保安队长刚想回答，他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身躯，那是我们这里的经理，一个资本家的乏走狗。他冷笑着道，按照十倍处罚，大约一千左右。

　　我从口袋摸出皮包，抽出五百崭新的人民币，说连这个月工资在内，不要找补。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当我上得街道，只见那眼睛酷肖夏明珠的美女从后追上，气喘吁吁地说，帅哥谢谢你。

　　我说，你是哪个，美女呀你认错人了。

　　美女说，没有没有，我眼睛尖着呢，哪里就会认错人？大哥呀，我是没有办法才借那裤袜，没想一出山却走了麦城。你是我好大哥乖大哥亲亲大哥，你要是关爱妹妹，就把我带回家。

　　我笑眯眯望着这个美女，将她仔细地又打量一回。她可真清纯啊，漂亮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嫩滑的肌肤。穿戴也很朴实，怎么看怎么像乖乖女，哪里有半点小偷的模样？

　　我说好吧，你今晚就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美女说，好好好。

　　我忍不住又瞧了瞧她，只见她虽然肌肤白净，可是眉眼间却露出一种怪糟糟的神情。那就是一种荡，那是操演好久才能成型的。

　　我招手，那美女迟疑着走过来。还没等她走拢，我高声叫喊起来：抓女贼啊，抓女贼！那美女吓得拔腿就跑，顷刻之间就逃得无踪无影。

　　我哈哈大笑。美女呀，这也算一点儿小教训，以后，你做事可得小心翼翼才是哇。

　　当天下午，我接了主管一个电话。我恨恨走回超市。主管说，卫鸣同志，你今天这问题非常严重。

　　我说，严重是严重，但是，我不是如数赔偿了吗？

　　主管呵呵一笑，道卫鸣呀，其实呢，本来这事情也就算了。可是，却有点儿节外生枝了。

　　我说，节外生枝，什么意思？

　　主管吭哧吭哧咳嗽了几声。

　　我说主管，你别犯感冒，你就有一说一。我这人耿直，你说了，兴许就过了。要你不说呢，嘻嘻……

　　主管果然听出了我话里的音乐，他退后离开我好几步，嘿嘿地笑着警惕地望着我，说，卫鸣，其实我们也是才知道你是从里面出来的。本来该给你机会，看你表现。但是啊，今天这个事情非常不凑巧——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客气地说，主管我知道您的意思，我马上离开公司。将手机关掉，我马上就收拾东西走出职工宿舍。我想到办公室去给主管说告别，刚刚走到办公室门前，这时听见主管和保安队长在说着话。

　　保安队长说，你还是人事主管，你是怎么挑选人的？连犯人你也敢给挑选进来了，你说我们怎么搞好保安工作？

　　主管说，我们当然也有责任，无奈当时用人急迫，没有多注重档案资料。你们就没有责任了？你看，眼睁睁就让他把女贼放了，你们不是放鬼出山？

　　保安队长说，主管，你什么意思？

　　主管说，这你还不知道，你以为女贼是单线？照我看哪，分明就是两人串通好了……

　　我气得差点儿吐血。我的血液轰地一声朝脑袋上奔涌。我望着主管那扇洞开的门，真的想跑进去，揪住二人狠狠地打一顿。可是，就算把他们打一顿，又能起什么作用？再说，我是有红瘢黑迹的人，要是重新进去，岂不是罪加一等？

　　正在这时，我手机震动着有短信息进来，打开一看，原来是出墙红杏来的。她说，狼啊狼，见不着你好舒爽。左手一根擀面杖，右手一把鸡毛掸；打死你，黑心狼！你在哪里哇，想死你了。

　　我苦笑一声，紧捏着的拳头送了下来。我冷笑着望望主管办公室，怏怏地走了出去。

　　深夜的城市沉浸在冷冷的风里，我如鬼一般在街上游荡。望着灯红酒绿的城市，我心境沮丧好象掉进冰窖。陡然，我的头撞在冷硬的电线杆子上，顿时清醒了不少。我捏着拳头朝灯火辉煌的城市发誓：我偏不信邪，就要在这城市找到个谋生地头！

　　出墙红杏一如既往地与我闲聊鬼扯。电话几乎每天都有，不过很短，礼节性的问候，问问上网时间。也发短信息，都是鬼扯，比如情哪爱呀的，奢侈的话儿反正不用钱买。更多的时间当然还是在网上。也都是鬼扯，半点儿没有正经。当然，也互发一些段子，有励志的，调侃的。当然，免不了的，也有荤笑话，不过，那不是原创作品，都是网络上的流行段子。例如，砖家在河边看到两只乌龟缩着一动不动，问一农民：它们在干吗？农民说：在PK。砖家不解：动都没动过，P什么K？老农：在比装死。砖家：可是壳上有甲骨文的那只，早就死了啊？这时，一只猛然探出头来骂道：MD，死了也不吭一声！突然另一只也伸出头来：“SB！砖家的话你也信，你输了！

　　例如，人生四大悲哀，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重名。还有，四大闲：大款的老婆，领导的钱，下岗职工，调研员。四大不能说：牛市被套，小蜜被泡，赃款被盗，伟哥失效。男人四睡：乞丐睡觉是地税，和老婆睡觉是纳税，和情人睡觉是偷税，和小姨子睡觉是增值税。天下哥们儿四铁：一铁一起同过窗，二铁一起扛过枪，三铁一起嫖过娼，四铁一起分过赃。

　　还有色彩比较浓的：俩老夫妻某日吃晚饭时突发奇想：裸餐！找找从前的感觉！脱光后老太婆道：我还有反应耶！还和年轻时一样发热！老头斜了一眼道：耷拉到汤里了！另外一则：小孩把妓院养的鹦鹉偷回家，一进门，鹦鹉便叫：搬家啦！看见他妈妈又叫：老板也换啦！看见他姐姐又叫：小姐也换了！看见他爸爸又叫：我cao还是老客！还有一则更喜剧了：一日，某君的老婆生小孩，他急急忙忙跑到医院看望，等了n个小时，产房里传来了哭声，他高兴大喊，我做爸爸了！这时医生满脸愁容走出来，告诉他，小孩子先天畸形。某君呆在那，还没明白什么原因，忽然产房里传来了他老婆的喊叫：都怪那天杀的，看贴老不回贴，报应呀！

　　也许，出墙红杏是闲着无事专司网络段子搜集工作，她总有那么多段子，让我看了忍俊不住。

　　我将自己与那女贼的事情告诉了出墙红杏。我说，美女姐姐，我将那美女小贼放了，你觉得该不该？

　　她说，那我问你，那女的是不是和你前女友非常相像？

　　我说，是，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

　　她说，打死你这条臭狼，不准在我面前说其他的女人。

　　我说，不是你要问吗？

　　她说，要是她，我是指那女贼，她不像你以前那女友，你救不救她。

　　这事去还真没有想过。不过，估计，我不会理她的。

　　她说，狼啊，你这样让我非常担心。你不能沉溺在过去的生活里，不能自拔。你就不会多想想我，想想我关注你的神情？说着说着，她送了一束鲜花来，还有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心里很感激，我说，谢谢你，亲爱的杏姐。

　　她说，现在，你还想那女贼不想？

　　我说，我哪里想她，我不是向你汇报？

　　她说，乖，狼，你这样做就好，值得肯定。

　　每次每次，不管是来电话，发短信，或者网上鬼扯，到了最后，她都要给我一个吻，这已经成了我们告别的唯一形式。吻别，其实不过就是网络时代的一种告别方式，网络和手机么，就算近在咫尺也遥不可及。再说，就算真的相见了，面对与你网聊的美女你胆敢来一个熊抱？所以，不知何时，我也习惯成自然，每次离别之际，与她共话吻别。

　　出墙红杏的闲侃，成了我打发无聊的武器。

　　日子，便在这些瞎侃中慢慢滑过。

　　我没有忘记在父亲坟墓前立的誓，一有机会就出外去找卫小冰。我还在好多网上发了帖子，例如搜狐、新浪等大网站，但是，都没有效果。我估计卫小冰也在这个城市，因为以前我和他摆谈，他总对这个城市充满向往。要不是家庭拖累以及父亲的重病，他也许早就到了这个城市，并且找到了谋生的手段。

　　我的第二个工作是当出租车司机。这个城市属于西部大开发重点城市，流动人员多，出租车生意相当好。我的老板是一个五十出头的半老头，人很好，就是喜欢唠叨。他对我不开夜班极其反感，说小伙子，你耐心点儿罢，我用你是看你壮实。不然，我自己都是司机，干什么肥水流淌外人田？我没有办法，只好当了开夜班的出租车司机。

　　这天深夜，我从机场送一个人到南滨路。那客人刚下，一男两女将车拦住。那小伙子醉醺醺将驾驶副座打开，将头仰靠在座椅就鼾声如雷，一股浓郁的酒味儿就扑腾开来。我不禁屏住了呼吸。两位美女将后门打开坐进来，对我说师傅，去青龙湖。我随口问一声，哪个青龙湖？美女回道，你怎么连青龙湖也不知道，就在璧山。

　　当时大约是早上凌晨一点左右，夜晚的南滨路灯火璀璨，分外迷人。我瞥着这不尴不尬的一男两女不由得犯了踌躇。早就听同行讲过，宁愿少赚钱，夜晚的远郊生意切记不能做，不然会有危险。于是，我笑眯眯对后面两位女性道，朋友对不起，你去的地方太远，我家有急事，你另外找车罢。

　　两个美女一听就不高兴了，她们说不去不行，拒载我们要向运管局投诉。

　　我好生气，这才是美女发威，吃屎的将屙屎的估逼。可是老板早说要我珍惜荣誉，这出租是模范车组，从来没有红疤黑迹。只好低声咕噜一声我遇倒了你，将刹车一松，油门一轰，轿车轰鸣着，朝长江大桥驶去。

　　前面那男人还在酣睡，后面两位美女却唧唧喳喳说起来。先是说今儿咱们妇女真解气，不但让黄总现场直播，还灌醉了周三哥，让他一直沉睡找不着家门。其中，一穿黑色大衣那位美女，就是坐在小伙子身后的那美女，她声音让我听了感觉好温馨，那是带着一丝沙涩的声气，那声气是我非常熟悉的，就是我前老婆夏明珠的声音哇。美女的声气让我想到了夏明珠，一瞬时我好像回到前尘往事之中，心里非常伤感。我真想打开车灯看看她的容貌，想了想，还是没有造次。

　　两位美女非常高兴的样子，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划拳，花拳绣腿闹腾得车内荡漾着汩汩春意。坐在我身后那位美女声音非常甜润，她拍拍我肩头，用嗲嗲的声音说哥们，你别色迷迷偷看我们，就听听我们声儿就可乐，对吧？说实话，今儿你拉上我们算你积德，能增加多少乐趣？

　　我道了一声嗯，心境开朗起来，不停地按着喇叭。车走如风，洒下一片欢声笑语。轿车下高速公路，经过灯火璀璨的璧山，轿车向一条山区小路驶去。雾蔼降了下来，昏暗的路灯如鬼火一般。我将轿车大灯打开，明亮的光柱划破山区的黑暗，照射到了极远处。突然，身旁那小伙子厉声叫道：停车！我感觉脖子发凉，浑身不由得颤抖。扭头一看，原来小伙子早已醒了，正捏一把匕首对着我太阳穴呢。身后也伸来一双白惨惨的魔手，那是声音嗲嗲的美女，她紧紧地卡着我喉咙呢。原来是美女杀手，我脚尖一踩，轿车刹住了。

　　把身上钱摸出来，借给哥们姐们用用。身后那声音嗲嗲的美女杀手低声命令道，卡我脖子那手用了点力道。不过，此刻她的声音可不嗲了，听着真的很尖锐，带着杀气。她身旁那美女，就是声音酷似夏明珠那位美女动作更快，已打开车门走出转到我身旁，手里也举着把尖刀！小伙子将车灯打开。他早就清醒白醒了，头上不知道啥时罩上了一双袜子，好像一个没有鼻子眼睛的魔鬼似的。原来都是会家子啊，这年头，没想美女有这样大的杀伤力？我苦笑着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道，是是是，您们要钱我都给，只要能饶我性命就好。赶紧将身上所有钱摸出，递给那小伙子。

　　怎么才这么一点儿？小伙子不满地道。等我数钱，车外那美女，就是声音酷似夏明珠那位美女打开驾驶室门，要我下车和她交换位置时，我突然猛虎样蹦出，抱着那美女，一下下滚进黑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车上那一男一女醒悟，我和那美女已不见！车上那两个狗男女赶紧下车，点亮打火机查看下面动静。下面好黑，没有什么动静，只听得风儿吹拂的声音。大哥，怎么办呢？那声音嗲嗲的美女问。走，小伙子颓然地道。

　　我和那声音酷似夏明珠的美女掉在了山谷，谷底是农民开垦的荒地。幸亏农民刚松过土，加上给大树枝托了一下，身子砸在浮土，虽然给震晕，好在没受内伤。我们昏迷了一会，就苏醒过来。我压在美女柔软温热的躯体上，慢慢睁开眼。这时，我听见上面马路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接着那声音就渐渐不见。

　　那对狗男女居然不顾同伙死活，将出租车开走？我好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怎么办呢？那车可是价值数万，就是把自己砸了骨头熬油卖，也换不来啊！

　　陡然，我身下发出凄厉的呻吟。是那美女发出的声音。听着这声音，我感觉好像是我和夏明珠在一起似的。我将她翻了一个面，让她仰面朝天着，仇恨地骑在她身上，捉着她两只咪咪，狠狠地压迫着她。这女土匪，胆子真真太麻，居然敢抢劫男人！美女感觉好难受，喉咙里呜咽着，说帅哥……我周身好疼——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这声音，真的，真的好像夏明珠哇。

　　其实，要是车还在，我兴许就不会为难这美女。这美女娇滴滴，哭得哽哽咽咽，让男人好着难。关键是轿车被抢，我无法给车主交代，怎么着也得抓个垫背的。想到为自己垫背的是个美女，声音还酷似夏明珠，我冷笑一声，摸出一根香烟，摁燃打火机点烟，其实是趁机看这美女。美女确实年轻漂亮，黄黄的卷发，肌肤白，嫩，眼睛里水汪汪，燃烧着一团幽幽鬼火。不过，她眼睛虽大，却呈三角形，有点，有点像电视电影里面的后宫娘娘。两只胖胖的大奶子挺拔，好象要顶破衣裳喷薄而出一样。要是往常，骑在这样美女身上，我早就有感觉。可是，现在的我，既没有家，也没有钱，唯一谋生的工具又给抢劫，哪里能提起兴致？不但没有兴致，心中还恨，恨不能打一碗凉水，将这讨厌鬼一口吞了下去！我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胸部。

　　她双手摸着我身体的敏感部位，嘻嘻嘻的笑起来。

　　她拉着我那里一拽一拽，就好像，好像是给奶牛挤奶似的。我这样说真的不好，很贬低自己似的，不过，当时那美女的做派，真的就是这个样子，半点儿没有虚假。我很想推开她，但是我感觉很受用，就没有管她。渐渐的我的情绪高昂起来，虽然我那里非常地刚强了，但是我还是将她的手刨开。我说美女，你别惹我。我的声音有点儿变调了，我自己都听得出来，估计，那就是雄性动物发情的声音吧。

　　她又嘻嘻地笑。她说，大哥呀，既然你都硬朗了，那就心动不如行动，要了我吧。这位美女，不愧是职业杀手，知道怎么调动男人的情绪。

　　我说，美女，看得出来，你是职业杀手。

　　她说，大哥哇，你就要了我吧，我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我瘪瘪嘴儿。我说，美女，你是职业杀手？我拍拍她细腻的脸庞，恨恨地道，既然你有这职业，本钱也还不错，怎么还要剪径当强盗哇？

　　她幽幽地道，大哥，本来也不想这么做，关键就是我姐夫遇见了难事，需要一大笔钱。

　　你姐夫？

　　就是刚才那一男的，同他一道的是我姐儿。大哥好不容易从里面跑出来，这里又不能容身，只好远走他乡。我们主要是给他找盘缠，哎，我姐儿也是，为了姐夫死都不怕，我既然是她结拜小妹，遇见这种事情也只能全力相助，没有办法呀。

　　我说，你姐儿，原来你们一家都是强盗，真是男盗女娼。哼哼，还是结拜的呢。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卫小冰，心里酸酸的。

　　你们家才是男盗女娼呢——不，对，我们家才是呢。大哥，我和我姐儿虽然是结拜的，但是，我们真的很铁。这样说吧，我甘愿为了她去死。

　　我一阵感动，这位风尘女子虽然可恶，但是讲义气，值得同情。我说，嘿嘿，现在用不着你为她去死，不过，牢狱之灾估计是免不了的了。

　　美女一听就哭了起来。她说大哥，您放了我罢，放了我吧。我还年轻，要是进去了一切都完了……你放了我，你就是我恩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我刘大碧说话算数，绝不防空炮……美女再次恳求，泪水涌出，汪在眼角，伫成水蛋子。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发像夏明珠了，嗲嗲的，听了让人心疼。

　　我说，我不是你大哥，我是你大爷。我安心整恶作剧。

　　是，大爷，亲爷。求求您，饶了我吧……

　　我确实不忍心了，美女强盗，听起来吓人，可她确实也有难处，不然能这样伤心，是吧？再说了，人家做这个错事，也是为了义气，这样看来，我要是送她进去，就有点作孽的意思了？我悻悻地站起来，拍拍手说，你给我站好了，不准逃跑。告诉你，我是学校长跑健将，连兔子也能追上。你要逃，门儿也没有。

　　大哥哪能呢，我就是再不知道好歹，也不敢同大哥您较量啊，您说是吧？美女抽抽噎噎地说，缓缓站起身，好高，几乎就到了我鼻子，一阵香风吹拂过来，我平白无故打了一个喷嚏。美女嗲嗲地道大哥，你感冒了？她的身子扭了扭，臀儿翘了翘，真的好像夏明珠朝我发贱的样子。

　　我忿忿地说感冒，我会感冒你？

　　是是是，我不是人，我是贼，我哪里敢望大哥您的项背？

　　少贫嘴！说，你们是哪个溜子，把车抢劫后，准备到哪里落草？

　　大哥您是会家子，连这些也知道？美女突然噤了声儿，暗夜中，她见着我眸子好象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大哥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了我呢？

　　呵呵，美女你还讲条件？说，不然……我望着黑暗中的美女，止住了声。

　　好好好，我说我说。美女话语里带了哭声，说我们三人原是一个村人，走了那俩是一对恋人，男姓孙，女姓赵，我叫刘大碧——

　　那，你不就是灯泡？

　　是是是，大哥您真聪明。我们在贾城呆两年了，一直不稳定。听同乡说，你们这里“飞”轿车来钱，也不费什么手续，就喝酒来了，合力干一回。然后，到沿海打工去。

　　你的手机？我恶狠狠地问道。

　　我，她用双手按住右边裤兜。

　　我摸出她手机，按了110。我说，警察叔叔，我的出租车被一男一女两个强盗抢劫——

　　刘大碧在一旁听我报案，等我将话一说完，突然一下下扑到我身，吧唧亲吻我一下。她说大哥哟好大哥，您真是我的贵人——

　　我将她一搡，将手机还给她，狠狠地嗅了一口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说美女，我们从此再不认识，你滚。

　　那位叫做刘大碧的美女一步三回头，走了。我也慢慢上得公路，在那里等着110民警的到来。这个案子第二天就破了，轿车被追回，还给了出租车老板。报纸报道的标题是《民警行动迅速，劫匪40小时落网》。不知什么原因，报道的作案者就是两人，一个姓孙，一个姓赵。

　　等出租车终于被警察追回，老板望着那破破烂烂的轿车，眼里闪烁着疑虑，手拿几张钞票对我说，嘿嘿兄弟，这个这个我……我们就这样了，你也吃苦按理我该继续用你，我晓得对不起你。而且，警察叔叔也说要继续用你。

　　他说的倒是实话，关键是警察叔叔当时是跟他这么说的，警察叔叔对我老板说，老哥，这位卫鸣兄弟虽然进坐过牢，但是——

　　我一听警察叔叔这样说，就退到一旁。警察叔叔还在和老板鬼鬼祟祟，望着两人低声地说着话，我心里真的很忐忑。此刻，老板这样一说，我心里就很犯忌，我的心就像一条过冬的蛇渐渐就冷硬起来。

　　老板还在字斟句酌。他虽然要开销我，但是却感觉有些难为情，察言观色似的。大约，是因为知道我在里面呆过？他说卫鸣兄弟，这个这个，我的内弟小侄子家老三的表哥哥——我恭敬地朝他一鞠躬说，谢谢您，我知道了，我走人就是。不过老板，做人最需要耿直，别弯弯绕，我好泼烦好泼烦哇。然后转身就走，这就是我第二次工作的经历。看来，这城市真的不留爷，留在这里好没意思。这天晚上，我重新回到渝北星光大道那蜗居。

　　我煮了一碗挂面，加了点酱油和麻油，就吃了起来。面很难吃，油放得少，加上没有菜，作料也少。我们这里的麻辣面是一绝，绝的就在作料。没有作料，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吃着难以下咽的小面，我念叨着孟老夫子的那格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陡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懒洋洋的抓过来一看，却是一个不熟悉的电话。我说，请问你找谁。

　　对方迟疑着道，你不是卫鸣卫老大吗？听着浓浓的乡音，我一下子听出来，这人原来是我老家的邻居黄大叔，我赶紧道黄大叔哇，是是是，我就是卫鸣卫老大，请问是不是我小弟有什么消息了？

　　黄大叔生硬地道，老大，卫小冰就在你们那城市，在一个建筑工地。说罢，将电话挂了。

　　我晓得黄大叔是心疼电话费。于是，我又给他挂了回去。我说黄大叔哇，您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你知不知道小冰具体在哪个工地？

　　黄大叔道，不知道，我也是听村里的牤牛回家说的。就这样吧卫鸣，电话费老贵的呢。说罢，他又把电话挂了。

　　我只好苦笑着，将手机搁到一旁。既然知道卫小冰就在这个城市，那就是把城市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他。不过不过，我现在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能再添人？罢罢罢，还是得找到一个工作挣钱，不然，真的找到卫小冰可怎么办？

　　好久没上网看招聘信息了，想看看那里有没有适合的招聘信息，好歹也碰碰运气。

　　刚一上去，一粒红红的火星闪烁着，朝我扑面而来。我点开来，那是出墙红杏。

　　我说，美女姐姐，难得你这么有兴致，好像整天都在网上似的？

　　哪里哪里，无非就是与帅弟聊起了感情，想见见你。

　　呵呵，如今女的脸皮好厚，人还没见呢，就奢谈起了感情。

　　是啊，我喜欢说实话。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当出墙红杏？

　　能否换个话题？

　　不行。小哥我就喜欢这类问题。难住你了吧姐儿？

　　死坏。我这样跟你说吧，我虽然自称出墙红杏，其实是我男人越轨。我呢，直到现在与那臭男人分手好多年，也只停留在网上与男人聊天的份儿上。

　　和谁。

　　和你，也有其他男人。

　　为什么呢？

　　对男人伤心失望，没有安全感了。还有，为了孩子。

　　美女姐姐，那你也比我好哇。你是对男人失望，我是对这个城市都失望了。

　　是么，真有揪心事情？失恋？被炒了鱿鱼？加上，父亲不幸去世，你没有尽到人子的本分和孝心？愧疚和自责？

　　打住打住，不准提我父亲。

　　那就是觉得在父亲坟墓前发誓找到小弟，还要让他重新上大学。可是事业不顺没有兑现承诺，感觉不算丈夫？

　　请你别说这些好不好？

　　好，不说伤心事，我明白。前段时间你出差了吧？你还是那么喜欢广告事业？

　　我没有回答。我难道说我进去了？

　　帅弟，其实我特喜欢看你的博客，觉得你挺有内涵挺有追求的。不过，好久不见你更新了，遗憾。

　　谢谢，难为你关注。

　　打完这几个字，我真的悲从中来。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的弟弟卫小冰不知去向，我呢，孤身一人在都市里打拼，落得个穷愁潦倒的下场。眼看又失业了，我该去往何方。

　　于是，我问道，美女姐姐，老没问你，你做什么工作，一切还好？

　　我么，很邋遢一个女性。这不，你不是都知道了，我被男人抛弃，成了一位弃妇。

　　别这么说美女姐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你能够找到更好的。你是什么工作呢？

　　哈，查户口？我的工作么，与你的爱好有一定关系。

　　我苦笑一声。我有爱好？以前，好像是，我喜欢广告事业。但是，自从我在职场碰得头破血流以后，为了生存，我整天疲于奔命，都忘记了什么是广告了。

　　我说，我亲爱的红杏姐姐，我都吃不起饭了，哪里还知道什么广告！

　　不会吧，帅弟你真会骗人，你这么优秀的广告人才，怎么会吃不起饭？

　　算了算了，我看得淡。给你说真话，你却打岔，看来，网上哪里有什么真情？出墙红杏，我不是求你什么。因为我马上要离开这座城市，这里太让人伤心了！

　　什么什么，你真的要离开这座城市？不会吧？不久前看你博客，还见你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怎么会转瞬之间心灰意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怪你一直情绪不高。能说说吗？

　　我心里颇费踌躇。能说说吗？告诉了你这支出墙红杏又能怎么样？哼，装得好像真的一样，我可不是玩具，逗你玩儿。我说，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失业了，还失恋，总之，所有难堪的事我都遇见，就这么回事。

　　这样啊，难怪。对不起，原谅我，我真不知道你遇见这样的磨难。真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哼。让你体验体验无钱的滋味，你就不会说这些大话了。

　　帅弟，朝远处看，别伤感吧。喂喂，我给你提供一个工作机会，好不好？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怎么，出墙红杏姐姐，你今天怎么大发慈悲？

　　帅弟，告诉你啊，我说的真是一广告公司，老板是女的，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不过，我只能介绍你去看看，至于能不能成，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我赶紧送了一束玫瑰花给她，显得很殷勤。

　　呵呵，看来人都太讲究实际，野狼嚎你看你吧，好久对我这位美女都无动于衷没有感觉。可是，我一说给你介绍工作吧，你就这样殷勤。男人哪男人，你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哇，怎么这样势利？

　　我说，嘻嘻嘻嘻，美女姐姐，难为你这么关心我。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都要请你。非常感谢你给我提供这样一个机会。那你说说，是哪个公司？

　　你知道这样一个广告公司吗，名叫美丽神话广告有限公司。

　　我心里一震，美丽神话，市里广告界很著名的一家广告公司，据说那是一女老板开的，为人很强势，绰号“铁娘子”。我说，喂喂美女姐姐，你说那女老板外号叫铁娘子？

　　然也。想不想试试身手？

　　我颇费踌躇。胡庆立指派人在市里广告界到处散发坏我形象的材料，加上我还进去过，一旦被知道，我还能在那里容身？

　　喂喂喂，帅弟，你不会怯阵吧？

　　我说，本人一贯雄纠纠气昂昂，哪里会怯阵？美女姐姐，我问你，你与那铁娘子什么关系呀？

　　怎么，不相信我还要盘查来龙去脉？告诉你吧小帅弟，我也就是认识资总，如此而已。也就是给你指个路，让你认识资总。至于你能否中资总意，那完全看你的造化，与本人无关。

　　我好失望，原来她仅仅就是认识资总哇，那哪里说得上话？看来，她介绍我职业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有多少指望。

　　狼啊狼，你到底去不去？

　　你都没有把握，我去还不是白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你一争取，说不定是一坦途呢，谁说得准。你还是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

　　那，好吧，我给资总怎么说呢？

　　你就说你是胡蕾蕾介绍来的。

　　胡蕾蕾，是你老人家的芳名？

　　然也。

　　你名字很不错哇。

　　又贫了吧。你呢，尊姓大名？

　　我说，免尊，鄙人姓卫，单名一个鸣字。

　　那我晚上就给资总打电话了，记着，你就说是胡蕾蕾的朋友就可以了。

　　好吧。

　　不行，你先得谢我。

　　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谢？

　　你猪哇，飞吻一哈呀。

　　我送了一个殷红的嘴唇给她。美女，吻你。谢谢。

　　吻你，谢谢。

　　再见。

　　等等帅弟，你觉没觉得，网上亲吻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风味，什么风味？我看是风干腊肉，站在寒风中等情郎，美丽冻人。

　　你真是猪，冷血。你没有感觉一阵眼热心跳？算了，不说了，再见。

　　再见。

　　关了电脑躺在床上，我真的还感觉到一阵温暖。想到远方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一位美人在巴巴地等着我，我身子某个部位一阵悸动。真真好不要脸，网络不过就是虚拟世界，当得了真？

　　我强迫自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