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在星光大道转角追上了出墙红杏。我气喘吁吁,大口小口地喘气。我看见出墙红杏脸色通红,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同资总吵什么了?
现在,我不担心她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斜着瞥她,与她相向而行。从我这里看过去,只见她比网上那照片更靓丽,更惹人爱。她,肌肤白皙细腻,面容红彤彤的,眼若秋水,唇儿鲜艳欲滴。这位在网络中与我相伴,我们无话不谈,可是,现实中的我们却陌如路人。望着娇媚心爱的女人,我好高兴哇,我终于见到梦寐以求的女人了,我眼眶湿漉漉,心儿都要跳出胸膛。而她,真的就同我睡梦中看见的一模一样!走在她身旁,我感觉一阵温馨气息扑面而来,我轻轻地颤栗着。
她的步子扯得很大,挺拔的胸部颤巍巍一上一下地起伏,就像里面顶着弹簧似的。
我走过去,压抑着激动轻轻地问道,胡蕾蕾,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她猛地转头看我,好像才发现我似的。她不会是在装吧,我都跟着她走了这么久,她好像才发现我似的。她漂亮的眸子扫了我一下,嘴角下拉,浮现出讥诮的神情。她生硬地道,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我嘻嘻笑了一声。我说,胡蕾蕾,你真不认识我?
她摇摇头,困惑地望着我,说,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不认识你。
她在故意装,女生都是这样,我只好顺着她的杆子上吧。我说,蕾蕾,我们在网上都认识了接近两年了,我们几乎每天都在网上见面,聊天,谈对生活的感受,谈社会热点——哦,对了,在网上,你叫出墙红杏,我叫野狼嚎,我们关系特别特别亲密,我们——
她呵呵笑起来。你说的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我不在网上聊天,我没有这个网名,我也没有你这个网友。先生,请你自便,别再跟着我,我有事,没有功夫听你扯淡。
我送了一张笑脸给她,我说,胡蕾蕾,我真没有扯淡,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脸一下子拉下来,说,别同我耍流氓,不然,我报警哈。
我嘻嘻地笑。刚才赵大鹏威胁我要报警,此刻连我心爱的老婆也要报警,我今天是命犯桃花了?我说,出墙红杏哇,你别这样装嫩。我们两人都一道在网上聊了一年多两年,我们感情好深厚,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求求你,别再开我的玩笑好不好,我们正正经经说话。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好想好想你哇——说着,我与她排成一线,还用手肘撞了一下她。
她愤怒地盯着我。她压抑着激动,说先生,我可从来不认识你。我想,你大约是认错人了。我警告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同我骚言杂语。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我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我尽量显得诚恳地说,蕾蕾哇,你就别再考验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承受不起了。其实,你说你在北京我一直都很相信,主要是上次在资总办公室见了你,我才知道你不在北京——
她仇恨地看着我,说流氓,坏蛋!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蕾蕾,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你别折磨我好不好?
她叫了起来,臭流氓,你放手!
我说,老婆,玩笑适可而止,好不好?
她突然一下子低头,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哎呀好疼,我嘶嘶地抽气,只好松开了手。她却拔腿就朝公路跑,这时,恰好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拉开门上去,出租车飞快地驶远了。
我气得手脚冰凉,疲乏地蹲在地上……
我周身疲乏,心口那里还在一抽一抽的疼。望着被咬了一口的手背,我看见一排倒扣着的两只月牙,此刻,正在汩汩渗血呢。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出墙红杏。我生气地对着手机使劲嚎叫,我说,胡蕾蕾,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你打电话给我这个臭流氓干什么?!我啪地将手机挂了。
她不死心,又打了来。我说出墙红杏,你怎么这样烦哪?我生气地将手机关掉了。
我沿着星光大道朝前慢慢走,经过财富中心,我看见那里的高楼已经竣工,高楼不远地方,是恢弘富丽的两江幸福广场。我朝广场走去,在一个花台前,我坐了下来。瞩望着那幢高楼,我心里酸酸的,真的想哭。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当然也忍住了眼泪。
我看了看自己,现在真的灰头土脑,霉得起冬瓜灰。首先是小弟卫小冰与穆桂花私奔,他们真的私奔了么?我觉得怀疑。卫小冰和穆桂花接触才几十个小时,就沆瀣一气走到一起,这事情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件事情却终于发生,相信这也算是奇迹吧。
再就是出墙红杏的现身。我真的没有弄懂,在网上与我情投意合的出墙红杏在现实中居然说不认识我,这让我真的好伤心。感情这东东真的就是这么奇怪,你说我吧,自己对自己说忘记出墙红杏,这样的爱情一点儿也不着调,可我却这么也忘不了。
前面就是跳跳鸡小餐馆,我走过去,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这天晚上,我在跳跳鸡小餐馆喝了三只二两五钱装的二锅头。我面前,浮现着出墙红杏的倩影,我用巴掌拍她,用酒瓶子砸她,可是她浑然不走,好像在调笑我的无能。其间,出墙红杏一直不停地给我打电话,都被我挂了。见我不接电话,她又给我发短信。无非就是爱我喜欢我之类的话,我烦了。最后,我索性将手机关了。三瓶小酒弄得我晕晕乎乎,我摇摇晃晃回到家。到家以后我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昏睡了过去。
我是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的。睁开眼,我望着手提电脑出神。我感觉自己又在想出墙红杏了,心里真的感觉一阵一阵发虚。
虽然脑袋还是晕晕乎乎,此刻又是初春,我还是爬起来,到卫生间冲了个凉。冰冷的水顺着我脑袋朝下流淌,使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到卧室,我穿上衣服打开了电脑。
电脑发出一阵嘶鸣,这时,我看见那颗红红的小火星,好像游鱼一般朝我扭动着。我生气地点开它,我看见出墙红杏给我留了好多言。
老公,你还在吗?
老公,亲爱的老公,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短信?
狼啊狼,黑心狼,没你消息好彷徨。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和你没完!
……
我看了看,整版信息根本没有一条针对下午的事情,出墙红杏果真老奸巨猾,她还在装处呢。
我点开她,送了一连串黑色的炸弹过去。
出墙红杏道,狼哇,你这个坏东东,怎么现在才现身?
我说出墙红杏女士,你就装吧。
出墙红杏道,狼,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出墙红杏道,北京啊,今天我们自习,好多作业呢。
我嘿嘿地笑,又送了一串炸弹过去。我说,杏姐呀,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形容某些蠢人的话。我看啊看啊看啊,怎么觉得这话好像不幸之中说的是你?
我说,你现在说说,你在哪里,你们那里天气情况怎么样?
出墙红杏道,我在北京啊,今天我们这里天晴呢。
我说,你蠢。
出墙红杏道,狼,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说,你呀,对于现代知识好像比较欠缺吧。现在,我再问你,请你摸着胸口回答,你在哪里?
出墙红杏显然有些惊慌,她道,狼,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别吓唬我好不好?
我嘿嘿冷笑。我把她电子头像上显示的地址截图给她,上面显示,她就在市里,今天我们这里小雨,截图的左上方显示着滴滴答答的雨滴。我说,胡蕾蕾女士,画面上显示的,就是此刻你所在的城市,这个城市正在下小雨,现在你没有什么狡辩的了吧?
出墙红杏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她惊慌失措地道,不是……不是……
我说,美女,你也太小瞧小哥的智商了吧。你完全是把我当成傻瓜打整,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一堂血。你不知道,我被你骗的好惨……一瞬时,我想起一年多来我对她的痴迷,我真的好傻,完全陷进网络骗局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我咬着牙,对她说道,好的,祝你好运,再见吧。说罢,我送了一串黑色炸弹给她,匆匆下线了。
我穿上衣裳,沿着星光大道朝公司走去。公司我当然不能再呆了,不过,做人总得光明磊落,我也得给资总说明,把工辞了再说。
这时,出墙红杏的电话追来了。我冷冷地问,出墙红杏女士,你还有什么说道?
她好半天方道,狼……你打给我的五万元,我已经给你打回来了,在你的卡上,请你查收。
我心里一动,我居然一直没有想到那打到她卡上的五万元钱?看来,我被她欺瞒得太惨,中毒太深。既然她说已经把钱给我打到卡上,我索性就去银行查查,反正我也要经过自助银行。到了银行,我一查果然五万元钱已经回到我卡上,而且,到款时间还是两天以前。我望着卡上的数目字,眼前迷迷蒙蒙,一瞬时,我又鼻孔酸酸的了。
想起我与出墙红杏在网上那些亲密无间,我真的觉得太舍不得太舍不得她了。我觉得,我要是失去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出墙红杏为什么要骗我说她出了车祸,她又为什么要让我打钱去,可是打了钱她又马上又返回来,这中间估计大有深意。难道,出墙红杏一直在考验我,她真的是受到过前夫欺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望着自助银行旁边的营业厅,突发臆想,我可不可以发挥自己目前有时间的优势,深入每一个银行,寻找出墙红杏?
想了想,我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城市银行这么多,从业人员数十万,我采用这种笨办法,哪个时候才能找到要找的人?
哎,缘分都是天注定,该是你的始终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信命吧。
我还是决定到了公司再问问资总,了解了解胡蕾蕾的情况,至少,要知道她的真实单位。我反正要辞职了,也不怕得罪她。
到了公司,我先到我们那写字间去看看。文小力最先看见我,一见面,他就叫起来,走过来关切地看着我,婉转地说卫哥,你到底来了。昨天,你真不该与资总闹成那样,我们还以为你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呆了呢。
这时,赵大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人家卫部长与资总关系好,铁哥们呢,哪里怕这些呢?
我冷冷地瞟着赵大鹏,说赵部长,你还有什么说的?
赵大鹏呵呵地笑,他说,我能有什么说的?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卫部长,谁不知道,你现在是资总面前的红人,有恃无恐哇,哪个敢得罪你?!
我呵呵地笑。我说赵部长,我也不说多的,一会儿大家就可以看见,到底我是哪种人。说罢,我拍拍文小力肩头,说兄弟,多保重吧。然后,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转身朝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如同往常一样,资总正在看文件,她的头低垂着,从外面看过去,可以看见她的头部。她的头乌油油的,好像擦了油一般,很有光泽。她留的是短发,很精神。她没有戴眼镜,大约是戴的隐形眼镜。其实,资总不知道,她戴眼镜特别好看,显得非常有风度。她看着文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她看得那么专心。
我站在门口,仔细地看着她。我没有一点儿慌乱,因为我已经决定炒鱿鱼,不过不是我被老板炒掉,而是我要炒老板的鱿鱼。人不求人一般大,此刻,我心里非常轻松,我好像置身事外一般望着资总。此刻,我看见她薄薄的耳朵,好像有些透明似的。接着,就看见了两湾细黑的眉毛,整齐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不知道为什么美女都喜欢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过,资总不年轻了,她当然不是美女。不过,看得出来,她的脸部轮廓依稀留下了年轻时代的妩媚。可以肯定,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一位美女,一位,与胡蕾蕾一样漂亮的美女。
想到这里,我突然心里一动,过去,我怎么没有去仔细想资总与胡蕾蕾的关系?
望着她那酷肖胡蕾蕾的眼睛,还有挺括的鼻子,我心里咚咚咚好像敲鼓一般。
资总突然说话了,她道,卫鸣,你想说什么?
我定了定神。我说,我看看总经理怎么办公呢。
她笑。她说,我知道,你想辞职对吧?不过,我还是劝你,留在公司吧,这里需要你。
我说资总,你能否告诉我,你同胡蕾蕾什么关系?
她抬起头,望着我,眸子里星光闪烁。她叹了口气,说卫鸣,我们能不能先不说这个?
我说,那好,你能告诉我,胡蕾蕾住哪里,她在哪里上班?
她脸色一下子煞白。她将目光从我身上转到一旁,说卫鸣,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请原谅。
我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资总,谢谢你对我的关照,告辞了。
等等。资总站起来,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说卫鸣,这是财会按照规定给你结算的工资,你查收吧。说着,将那信封推给了我。
我笑眯眯地道,资总,不会对我网开一面,特别关照吧?
资总眼眶一下子红了。她说,卫鸣,请你相信,我是资本家,我要赚钱。
我说,这样啊,我就放心了。谢谢,谢谢你,我相信,我们后会有期。说着话,我上前跨了两步,将那鼓囊囊的信封掂在手中,举到面前,朝它吹了一口气,揣进裤兜。然后,我转过身。
资总道,卫鸣——
我没有理她,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
在电梯口,文小力追了上来。他拉住我的手说,卫哥,你真的辞职了?
我点点头,说小力,对不起,以后,只能你自己努力了。
文小力道,卫哥,哎。
我说,怎么了?
文小力道,其实,你该给资总推荐一下我的,多好的机会。
我笑着拍拍他肩头,我说兄弟,一切都凭本事吃饭,靠推荐,总归不能长久。请原谅,我不能帮你。这时电梯来了,我跨进电梯,朝文小力摇了摇手。
走出公司大楼,我长长地出了口气。仰望着高大的办公大楼,我心里百感交集。又失业了,我怎么总是这样失败?
前面不远有个咖啡厅,我走了进去,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摸出手机,我给出墙红杏打电话。电话很快通了,出墙红杏小声对我道,狼,什么事情哇,我现在上课呢。
我呵呵地笑。我说杏,你就装吧,你就不怕装神弄鬼总有露陷的一天?说,为什么当面撒谎,说不认识我?
出墙红杏道,老公,你怎么总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告诉你,我一直在北京学习,还要半年才能回来呢。
我哭笑不得。遇见这么执拗的女的,你能有什么办法?我说,亲爱的杏,你别装神弄鬼了。告诉你,我已经从美丽神话广告公司辞职了,现在,我有的是时间。你说,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来找你。北京,对吧,你要我来吗?我们好比牛郎织女,哪天是我们的七月七?
出墙红杏道,狼,你在美丽神话广告公司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你要辞职,也该先问问我啊,你怎么这样不成熟?
我嘿嘿笑,事情真的太好笑了!我笑的歇斯底里涕泪横流。我说,老婆,谢谢你这么沉稳,我都不知道,我是在和你说话,还是在和鬼魂说话!
出墙红杏那里不高兴了,她生气地说,狼,说什么呢?怎么这样阴阳怪气?你愿意辞职我也管不着你,因为你是自由的。不过,我觉得吧,现在工作这样难找,加上你在美丽神话混得也不错,老板也重用你,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辞职改弦易张呢?
我说,可悲啊可悲。
出墙红杏道,你说哪个可悲?
我说,当然是说我了。我居然能与一个鬼魂聊接近两年……说着说着,我悲怆起来,鼻头发酸,说不下去了。
我低落的情绪大约感染了她,她没有回应,好一阵,才叹息一声。她说,狼,对不起,有些事我得等等,等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真相。你能等我,等等我好——她那里将手机挂断了。
我心里一阵失落,我想,我要是穷追猛打,估计得不偿失,她也一定不会接我的话茬。算了,还是尽量找到她本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谈谈。
但是,想想我不甘心,又给她挂回去。她问,老公,到底什么事情哇,我在上课呢。
她那里还是这么说,真的一条胡同走到底。我想,我和她之间都有了那么美好的过去,她不像是在网上猎艳的女人呀,她既然坚持,一定有她的道理。哎,还是等知道真相才同她理论吧。于是,我压低语调,尽量显得温柔地问道,老婆,我想问你,你单位名称叫什么?你住哪里?
她说,干什么,查户口哇?
我说,我想尽量了解你多一些呀。再说,我们都谈婚论嫁了,你就给我一些信任,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好吗?
她咯咯的笑,说老公,你可真逗。我现在没有在单位,你却去鬼鬼祟祟的问,你给我造成什么影响?不行不行,既然爱,就应该有起码的信任。半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爱的男人,相信有这种定力。她那里又将手机挂了。
我一阵失落。
对于出墙红杏,我不能释怀。不过,现在我很烦网上与她聊天,这样的电话,让我更泼烦与她通话了。我还是想与她当面锣对面鼓地谈谈,我要她面对着我,说说为什么要骗我。我这个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执拗,没有办法。所以,我才决定辞职。现在,我手里还有十来万元钱,暂时还没有饥荒之虞。我想,辞职以后我就专司调查,一是调查出墙红杏的影踪,二是寻找穆桂花和卫小冰。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一定能够找到事情的真相,找到我兄弟卫小冰和穆桂花。
这时,一个女的袅袅娜娜走到我的面前,嗲嗲地说,卫哥,真的是你哇?
我抬头一看,不禁喜出望外,这女的,居然是我在寰宇广告公司的女同事小米!
小米坐在我对面,穿着一件毛领米色薄毛呢大氅,里面是一件油绿色毛衣,下身却是一件短皮裙,光秃秃的双腿上套着肉色的丝袜,一看,就是一副小太妹的样子。好久不见,她怎么这么一副样子了?
小米嘟着嘴儿看我,长长的睫毛和眼影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端端的看我,把我看得发毛。
我说,美女,你想怎么着,别是想泡我吧?
小米便呵呵地笑,说卫哥,我要告诉你一大快人心的消息,想不想听哇?
这个小调皮总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能有什么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小米哼了一声,说卫哥吔,你怎么这样冷淡哇,好歹我也是一美女,还要给你报告好消息,你也不请我喝杯咖啡?
我说,要喝你自己叫哇。
小米给自己叫了一杯拿铁,外加一筐爆米花。她喝了一口咖啡,嘴里喳喳地嚼着爆米花,凑到我面前说,卫哥,你知道吗,胡庆立和夏明珠拉爆了。
我不相信地望着她。我说,是吗?
小米说,千真万确,告诉你,据说胡庆立在江北买了一套商品房,事前答应送给夏明珠的。可是,房子买来后,却还是胡庆立的名字。夏明珠哪里肯依哇,于是就大吵大闹,还说要是胡庆立不把房子过户给她,她就要带着孩子离开胡庆立!
原来就是为了一套房子?我知道夏明珠做得出来,这符合她的性格。但是,她与胡庆立怎么样,与我还有什么关系?
我用嘴巴吹着漂在茶水面上的茶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米说,卫哥,听到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你怎么不高兴哇?
我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我说小米,人家女的的事,与我有一毛钱关系?
小米说,夏明珠离开了胡庆立,你不就有机会了?
我说,小米,你觉得你卫哥是捡垃圾的?
小米被我的抢白弄得灰头土脑。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她汪地一下哭了起来。她伏在桌子上,肩头一耸一耸地抽动,脚尖还狠狠地朝着地面跺脚,好像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一样。
这个小美女总是这样,一天疯疯癫癫的,我点着了一支烟,没有理她。
过了好一阵,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幽怨地瞅着我,说卫哥,其实,我也想到美丽神话广告公司,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我呵呵地笑。我说美女哇,你说晚了。我给你说吧,我已经被美丽神话广告公司的女老板给炒了鱿鱼。
小米不相信地道,卫哥,你乱说!我听文小力说,你们那女老板对你言听计从,很赏识你的呢。
我说,小力根本就是乱说。小米,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现在没有工作了。
小米说,卫哥,既然这样,那你今天就陪陪我。告诉你,我被抛弃了……
我发现周围好几双眼睛在看我们。在这种时刻,我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想与美女鬼混的想法。我说,小米,你被抛弃了就抛弃了吧,女人在世,被抛弃是很正常的事啊。
小米仇恨地瞅着我,用小小粉拳打了我几下,说卫鸣,你坏,难怪夏明珠不要你!
我说,小米,你骂得好,继续骂下去。
小米一把搂住我,说卫哥……我的好卫哥吔……
我一看不是个事,赶紧结了帐,说美女,你也要注意虎眼哇。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就不能含蓄一些?
我看着又在抽抽噎噎的小米,心里就有些泼烦。我在单位时,文小力其实对小米很有意思的。但是,小米却嫌文小力穷,没有发展前途,结果交往了一个在市级机关的公务员。那位公务员年纪都三十出头,而且据说还有一个孩子,但是小米说他的单位性质可靠,他本人还是一位副科长,有发展前途,于是就选择了他,而且很快就与那位公务员住在了一起。
怎么,小米被那副科长蹬了?
我说,小米,既然你被抛弃了,那你就另找高明哇,天下男人多的是,大美女何患无夫哇。
小米站起身,坐到我身旁凄然地道,卫哥,其实,我一直对你很感冒的。现在的情况是,我无夫你无妻,你就干脆把你的肩头借我靠靠,我们互相感受感受?说着,她挽着我的手,将毛茸茸的头靠在了我的肩头。
我心里一热。抚摸着小米浑圆的肩头,我莫多感慨。我想起在寰宇公司时,我们一道度过的那些日子。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说,小米,你的话我明白,但是,我不适合你。再说,我一穷鬼,如今连工作都没有了。算了,我们还是再会吧。说罢,我坚决地推开她,走了。
从这天开始,我开始了我的寻觅。很多上午,我都坐在这个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买一份报纸,要一杯咖啡,看看报纸,眼睛却不时地瞟着对面那办公大楼。我好像警犬一般,我要通过我的努力,找到出墙红杏。我无数次看见赵大鹏,文小力,还有其他同事。也无数次看见资总。从远处看,资总走路总风风火火的,好像去救火的样子。不过,远处看她,却更见风韵。
还有许多时间,我随意寻找。我到过市里最繁华闹热的解放碑,也到过车水马龙的南滨路,还到过许多公园,比如,白温泉,慈云寺,大足龙水湖,仙女山,等等。也到过许多建筑工地。不过,去的最多的,还是银行,因为,出墙红杏说她是银行的工作人员。
在此期间,我偶尔上上网,不过我只看新闻,根本就忘记了聊天。聊天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要慢慢疏远,并且慢慢疗伤。
当然,出墙红杏多次给我来电话,我一见她的号码,就马上挂掉。我不想同她在电话里说,更不想与她约时间。我知道,她不会与我见面的。她越不想,我越要找到她,这是我的性格。
资总也给我来过几次电话,每次通话,她都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她问我找没有找到新的工作,说美丽神话广告公司的大门随时随地为我敞开着,欢迎我回去。
我婉言谢绝了。
时间慢慢地溜走,眼看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季。
这是一个周末。
每逢周末,不到单位去,又不上网,我开始了无聊的生活。
我感觉,无聊,是长了翅膀的黑色虫子,朝我兜头扑来。
一个人无所事事真他妈烦,整天站坐不是,心里好像塞了乱草,总想找点什么来发泄,如今,我真的厌倦了这种生活。
当然,我也时常想出墙红杏。想到她,我就想起那一张张靓照,于是,她的身子便好像花儿一般在我眼前开放。不过,我竭力克制。我想,这是一个骗局,是一个深渊,我不能再朝下跳。
更多的时间,我会到一个叫做犀牛酒吧的地方打发时光。
犀牛酒吧就在星光大道,离我住家的地方不远,就在相思侬歌厅旁边,离跳跳鸡餐馆很近。相思侬的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上海人。相思侬歌厅生意不是很好。因此,在那歌厅外面,总是站着或者坐着许多打扮怪异,上身几乎赤裸的小姐。每次,当我从那里经过的时候,那些小姐就像猎人看见猎物一般,眼瞳幽幽发亮,身体扭摆着好像蛆虫一般,频频朝我散发着雌性的信息。而其中几个更为大胆的,甚至还上来拉我的衣服。
面对这些诱惑,我好像誓死如归的烈士,凛然相对而面不改色。弄的那些小姐十分尴尬。
在那些小姐们的讪笑声中,我悄无声息的走进犀牛酒吧,在靠窗那个位置坐下来。一般的,我都是要一壶现制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打望外面的风景。酒吧外面是花圃,从落地窗户望出去,恰好能见到一片美人蕉。那是一种茵绿的植物,肥厚的叶片,水汪汪的绿,上面缀着火焰一般红的花朵。望着那美人蕉,我就无端地想起我同小妖怪夏明珠在一起的日子。
夏明珠能是美人蕉么?
当然,想得更多的还是出墙红杏。想起我与她在网上那些快乐的日子,想起她曾经当过我的泄愤器,想起我们一起,在网络的两边,共同做着爱的游戏,还想起为了与她见面,我在北京度过的那凄苦的日子……
花圃外面是人行道,望着外面匆匆走着的人群,倾听着水一般浸漫的背景音乐,我百无聊赖的心境慢慢的变得平和,恬静。
不过,这样宁静的生活并不是天天都有。更多的时间,这里许多座位上,有许多来打牌的人。这都是一些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一边喝茶,一边打着一种叫做斗地主的游戏。他们兴致勃勃,往往为了一张牌而争的面红耳赤。而更多的,则是那些热恋中的男女。他们相依相偎着,在那里唧唧哝哝,甚至旁若无人的拥抱和接吻,那吧唧吧唧的亲吻声,使人听了起鸡皮疙瘩。我非常讨厌,但是骨子里也非常羡慕。一个孤独的外乡人,一个情感生活一片空白饥饿的外乡人,在繁华的都市举目无亲,看见这些热情如火的场面,哪里会没有一点想法呢?尤其是见到那些靓丽的女人。
饥饿如洪水,激情如烈火,水和火交织在我的体内,使我陷入深深的泥淖而不能自拔。
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我一看来电号码,立即将电话掐断——电话是出墙红杏打来的,她还想欺骗我的感情,还想说她远在北京,还在想和我在网上艳遇?她,是想奚落挖苦我?我无声地笑了。
这天傍晚,我又在犀牛酒吧闲坐。
先生,请问可以在这里坐么?一个女声在我身边响起。
我抬起头来,嘻嘻地笑了。我说,请坐毕总。
在我面前站着华贵端庄,打扮入时,年纪有五十多,但大约只看出四十多岁的毕萍萍。毕萍萍经营着一个名叫金色年华的广告公司,与资总是同道,她们关系很好,我曾经在资总那里见过她。
我朝毕萍萍点了点头。然后,漫不经心的把头重新转向窗外。
夜色慢慢降临,街道两旁的灯光挥洒着惨淡的光线,把一个个行人的身影拉得颀长而怪异。
夜晚的城市,骚情,无奈,又充满勃勃生机。几个头上顶着维族帽子的新疆人,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卖烤羊肉串。几个小姐在拉客。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像战场上的勇士一般,扭扯住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使劲朝相思侬歌厅里面拉。一个瞎子身旁摆放着一个破音箱,在沙哑的卖唱。那酸涩的《流浪者》的歌声,从窗外逸来,好像拿鞭子拷打着我孤寂的心。
毕萍萍噗嗤一声笑了,声气尖利而暧昧。
我转过头,看见毕萍萍小巧的嘴上叼着一支香烟,正对我眨巴着眼睛。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想起了穆桂花,想起了那次和她在乡镇小旅馆共处一室的日子。那次,我真该把她睡了,那样一来兴许我就没有了烦恼了吧?哎,人哪,总是被云山雾罩给遮挡,当时,我真的是一心一意喜欢出墙红杏,想着不能红杏出墙,没有想到,我却被她给算计。
先生,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毕萍萍笑眯眯问道。
我没有搭理她。这种无聊的女人,大约也是家庭生活不和睦,心里想红杏出墙?她,也属于饥饿一族么?我再次打量着她。她歪在椅子上,两只眸子灼热,瓜子脸蛋上挂着讥诮的笑容。她细长的眉毛,很双的眼皮,睫毛用睫毛膏打理得长长的,利剑一般伸向前面,双眼水波荡漾又顾盼生辉,肌肤雪白如脂,两只乳房鼓囊囊,好像要从名牌体恤里面窜出来。而在她脖子上,一条白金项链蛇一般垂下,上面一颗大红鸡心宝石熠熠闪亮。虽然有些臃肿,认真说来,还属于那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
相识就是缘分,我们来一杯?
这,我倒不反对。我点点头。
服务生给我们来了两扎啤酒。我和她碰了碰杯。啤酒香浓,淳厚,也带一点苦涩。这里的黑啤酒都是现制的,价格也不菲。
毕萍萍告诉我,她叫毕萍萍,就在前边不远的小区住家。其实,她也许是故意忘记,我们曾经见过。她问我:先生,请问,能否让我知道一些你的情况呢?
我瞟着她,不相信她不认识我。可是,她装得很像,就像我们是偶然邂逅。我说:我叫卫鸣,一个外乡人,在这里举目无亲,不久前还失了业。作为一个男人,我当然不会说出资总来。在我感觉中,毕萍萍绝对认识我,只不过她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因为,我揣摩出,她说话的语气中间,有很多做戏的成分。我当然不能戳穿她。
那么,你的职业呢?
职业?我喝了一口酒。我说,我没有职业。要说职业,大约就是买空卖空吧。再说,在酒场上,用职业佐酒也不怎么合适啊。
毕萍萍夸张的笑起来。她用手指着我,说道:哈哈,卫鸣,你说话可真逗啊。
她瞟我一眼,喝了口酒,道,这样说来,你现在很失意?
就是失意啊。我望着她,摇着头说道。我工作没有着落,唯一相恋的女朋友也拣高枝飞走了。我现在落魄得好像一只断了脊梁骨的赖皮狗,大姐,你老人家难道没有感觉到么?
是么?毕萍萍抿嘴一笑。说,那,也许需要我这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来安慰你孤寂的心灵了?
我嘿然笑了。我说,毕萍萍大姐,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大姐。我故意把老大姐三个字咬得很重。
她显然已经感觉到了。是啊,我已经老得过气了,虽然才四十几岁。
我故意用不相信地语气说,大姐,你只有四十几岁?
是呀,她摇摇头,伤感地说,在你这样的小年轻面前,毕萍萍已经老了。她又伤感的摇着头,与我碰杯。等她放下杯子的时候,我看见她眼眶已经噙满泪水。
老大姐,是不是我说话伤害了你?
不要说了!她突然对我低声吼叫着。
酒吧里面的背景音乐换了,舒缓而流畅的钢琴曲《回家》,搅弄着我的心,使我心中最隐秘的神经末梢发疼。我又开始感觉到自己非常饥饿。我感觉饥饿的时候,两腿之间的枪杆就坚硬着。我换了一个姿势,尽量使自己觉得舒服一点。我用色迷迷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我对面的这个女人,发觉她也同样用饥渴的色迷迷的眼光打量着我。我开始大口大口喝酒,眼前渐渐恍惚迷离。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把一叠纸巾递给我。卫鸣,把脸上的泪水揩了。
我听话的把纸巾接过来。
她从包里摸出一张报纸,放到桌上,推给我。我将报纸抓过,见着了《民警行动迅速,美女劫匪40小时落网》的报道标题。这张报纸是一年多以前的,这则报道居然就是当时抢劫我出租车那件事情。
毕萍萍朝我宛而一笑说,兄弟,我早知道你深藏不露。
我说,这些记者可真会捕捉题材,哪里能有女人当劫匪的事儿?
她哀怨地望着我,说这个世界疯都疯掉,有什么事不会发生?
我说,那我是小偷,你相信吗?
她说:告诉你,我是一个弃妇,一个弃妇啊。我很有钱,我的那个臭男人找了一个小妞,给了我小汽车,一套房子,还给了我很多钱,很多钱啊。可是,钱多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我记得好像资总吔给我讲过同样的事情,不过,她当时的语气很平常,好像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于是,我也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大姐,钱可是好东西啊,有钱,可以买房子买汽车上高级餐馆。没有钱啊,没有钱就好比是一条赖皮狗,我真心的祝贺你。
她没有搭理我,显然已经进入她的回忆之中。卫鸣,你不要打断我,我想和你倾诉,你不反对吧?
我说:毕萍萍大姐,你说我听,我一定能够当一个好听众。我,宠辱不惊,虚怀若谷,老幼不论。
她噗嗤一笑,用指头戳了一下我的鼻尖。坏孩子,真坏,哪里有你这么坏的孩子啊。
我说,大姐,其实,我满同情你的。我看的出来,你好善良好体贴人,你是一个多么温柔多么贤淑多么有气质的女性啊。那个男人其实不值得你爱,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没有必要为他难过。你想啊,你在和我聊天,他却怀里搂着下一代在调情,你在这里生气伤心,他在那里寻欢作乐,你多不合算对不对?
她望着我,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她说,坏孩子,你以为我生气伤心么,你错了。我其实不伤心,也不会生气。我生气伤心干什么?我生气伤心,不是上了他的当么?他寻欢作乐,我难道就恪守妇道?没有那么一回事。他要我和他离婚,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我就要拖他,叫他好像心里有一颗刺一样,始终不得安宁。
我说大姐,你这样想就对了。
她说其实,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的每一个人,生活都非常艰难。富人有富人的悲哀,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妙龄少女有自己的惆怅,而年老色衰的妇人也有自己的恐惧。哎,有什么办法呢?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顺心的人,比如,美国总统,不还有水门事件;做航天员,有生命之忧,何况你我,你说是么?人啊,最需要的,是有可以知心换命的朋友,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来帮助你,呵护你。卫鸣,你说对么?
她显然喝酒过量了,说话也打着结头。
我说:这些话谁不知道?现在啊,朋友,就是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揣你一脚的人,是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人。别说知心换命的朋友,就是一般的朋友,又到哪里去找?
她幽幽的望着我,眼光直直的。她把手伸过来。卫鸣,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你愿意么?
我坚决的摇摇头。对不起大姐,我是一个城市的游魂,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她陡然抽噎起来。卫鸣,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不过是年老色衰的半老徐娘。可是,我的心却很善良啊。你知道么,我已经注意你好久了。在我眼里,你是这个酒吧里最正直,最有教养的男士了。
我夸张地笑了。我想,我正直?我有教养?要是你知道我进去过,你还这样认为么?我朝她笑了笑,我说,大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你要问谁?
我说胡蕾蕾。
她重复一句,胡蕾蕾?我不认识这个人哇。
我呵呵笑,说不认识,你是不便回答吧?
毕萍萍摇摇头,坚决地说,卫鸣,我们只管喝酒,哪管什么胡蕾蕾张蕾蕾?喝酒——说着,将一满杯酒递给我。
我朝她呵呵地笑,我没有想到,她喝了酒还这么有定力,一点儿没有晕头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们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当酒吧一片寂静,服务员毕恭毕敬站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才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们互相搀扶着,俨然一对夫妻一样走了出去。夜晚的街道清净。偶尔一阵风掠过,凉爽而砭人。老大姐毕萍萍在我怀里簌簌发抖。我说,毕萍萍大姐,你在哪里住家,我送你回家,好么?
她吃吃的笑了。她说,卫鸣啊好孩子,我就住在对面的兰花小区,要是你不怕我老公,就送我回家吧。不过呢,他注定不会回家,因为最近他又迷上了一个小妖精……
兰花小区,离我住的地方还有一站路呢。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搀扶着她,朝兰花小区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出租车。
这女人喝过酒的身子很沉,臃肿的身躯松泡泡的黏糊着我,那温醇的肉体香以及迷醉的香水气息撩拨着我,惹得我意马心猿。我浑身燥热,身体下部已经如钢枪一般挺立。好不容易招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小区大门,我问她住哪个单元,她迷迷糊糊的指了一个方向,说道,玫瑰居,双手却更紧的搂抱着我。我把她送到玫瑰居的一套独立别墅前,用她的钥匙把门打开。一打开灯,我眼前豁然一亮。
这是一套装修得古朴、典雅的中式房子。客厅里,一只五十多英寸的进口液晶电视显得非常气派。左边,一溜乌红色实木楼梯蜿蜒而上,从那里,可以进入楼上的另外一个天地。而在电视墙上方,有一幅双人照片,其中,一位是一个留小胡子的老帅哥,样子好像希特勒一样;另外一个,则就是满脸都开放着幸福的花朵的毕萍萍了。
就是那个小胡子帅哥把我吸引住了。我发觉,那帅哥确实与我非常相象,以至于我几乎认为,是我自己的照片被挂在墙上,不过,我没有希特勒似的小胡子。当我把她放到沙发,要走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把我抱住。
她喃喃的说道:周昌学,我的大阿哥,你别扔下我不管,好么?她涎着脸,低声下气的说道。她捉住我的手,把它放在她温暖的胸脯上。我感觉她的胸脯颤巍巍的,而周身也战栗着,浑身散发出令人着迷的岚气。
以我与小妖怪夏明珠交往的经验,我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发情了。这时候,一个想法如电光石火一般把我点燃,我想,骚女人,你不是城里人么,你不是有钱么,你既然把我当作抛弃你的臭男人,你既然喜欢我的身体,我为什么不可以利用它,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呢。我笑了,我手里使了一点劲,在她乳房上揉搓着。她轻轻呻吟起来,身体蛇一般扭动着,双眸望着我灼灼如炬。她呢喃的说道:卫鸣,好孩子,今天晚上你不要走,陪陪我,好么?
我说,好,不过,我想问你,胡蕾蕾在哪里上班,她住哪里?
她咯咯咯地笑,说乖孩子,我们一起就畅叙我们的情谊,管别的女人什么?来吧来吧,我的好孩子……她喃喃地说着,手儿却一下子捉住了我裆下的小调皮。
我仅仅愣了一分钟,就婉言谢绝了。我说:大姐,你喝醉了。我将她的手儿刨开。我说,毕总你听我说,我是胡蕾蕾的男朋友,资总是我的前老总。我与你,差着一辈人呢。
她说,不对不对,差什么呀?不是怀里抱着下一代吗?
我说,对不起,毕总,我比较传统。说着这话,我真的想起了出墙红杏,想起了我与她一道的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
毕萍萍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古怪的笑了起来。
哈哈,你不是我那臭老公。我那臭老公已经和那个烂贱女人走了。你是卫鸣。卫鸣,你是个坏孩子,你怎么不听大姐的话呢?大姐今天求你了,你就暂时充当一下我那臭老公,陪陪大姐好么?毕萍萍哀怨的望着我,胸口起伏着,伸过手来要抓我。她的脸色潮红,双眸泛着奇异的光泽,我知道,她已经在港了,但是,我肯定不会靠岸。因为,我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我到她这里来,主要是想探听胡蕾蕾的情况。
我后退了一步。我说:大姐,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但是,我不愿意做你的情人,更不能和你上床。我知道你认识胡蕾蕾,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请你原谅。于是,我简单地给她讲了一下出墙红杏,讲了我与她交往的情况,讲了一些那些难忘的日子。我说毕大姐,我非常非常想和胡蕾蕾见见,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想消除这些误会。
毕萍萍说:卫鸣,你听我说好不好?她走进卧室,趔趄着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箱子来。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抓出许多崭新的人民币。她望着我,穿着粗气说道:卫鸣,你这个坏孩子,答应大姐啊,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这些钱,可都是你的了。
我走上前,望着满箱子花花绿绿的人民币,贪婪的呼吸了一大口气。我抓起一把,撒到空中。花花绿绿的纸币飘飘荡荡,落下地。我笑吟吟的说:大姐啊,为了我这么一个坏孩子,你老人家可真舍得啊。可是,我仔细揣摩了一下,要是我收了你的钱,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下三滥的角色,就是一吃软饭的角色,这样,我们就非常不对等。我和你作爱,我就有一种卖的感觉。我这个人啊,喜欢做的人,我不要分文,也做的干净利落,要是不喜欢做的人,我就会阳痿,真的,大姐。
你不是没有工作吗,要不,你给我做司机?
我厚颜无耻地:司机兼保镖,最贴身的?不过,我还是不想做,我只想尽快找到胡蕾蕾,你告诉我吧。
毕萍萍突然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她恨恨的说:卫鸣,你真的是一个坏孩子,你滚,你快滚吧!无非就是一网上结识的女子,当得什么要紧呢?
我说,其实本来我也不想再和她见面,关键是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有了结,说不定其中还有许多误会。我想当面和她解释。
毕萍萍说,她不是不理你了,就是再见面,她仍然说不认识你怎么办?
我顿了顿。眼面前,又浮现出出墙红杏,也就是胡蕾蕾的倩影。看见她,我的心子好像刀搅一般难受,真的好像刀搅一般,痛,痛的我捂住胸口差点儿呻吟出来。我真诚地说,毕姐,我给你说老实话吧,我始终不相信出墙红杏那么绝情,我们在网上和电话上感情那么真,那是决定装不出来的。我相信出墙红杏一定是一位重感情的人,她之所以否认我和她的感情,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要当面问她,同她一道解决心理障碍。总之,我非常非常珍惜这份感情。我,不会放弃的!
毕萍萍哦了一声,她站起来,睁大眼睛望着我,突然捉住我的手,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好大好凄惨呀,汹涌的泪水哗哗地流淌,很快将她胸前的衣服打湿。
我一下子手足无措。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我将她扶到沙发,说大姐,我得回去了。说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迈着大步,毅然决然朝外面走去。当我走到小区花圃的时候,我大口的呼吸了一口。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一看,是毕萍萍发来的短信息。卫鸣,我的好孩子,我喜欢你。
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这个妖精十八怪的女人,这个徐娘半老风韵尤存的女人哟。我慢慢朝我所住的星光大道走,这时,一辆轿车从后面驶过来,停在我的面前。我正惊异呢,车门打开,车里传出一个娇媚的女声,小帅哥,上车吧。
是毕萍萍,她的声音不容质疑。
我嘻嘻地笑。我说,毕总,您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一般非公不坐女老板的车,因为我怕纠缠不清。
毕萍萍生气的说,你说什么呀,小帅哥。我让你上车,是要同你说事情呢。
我坐上车,轿车慢慢朝前驶去。到了拐角一个灯火辉煌的所在,却是一个叫做马拉马拉的咖啡厅。毕总将车停下,打开门,朝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在毕总的带领下,朝着这个叫做马拉马拉的咖啡厅走去。
这是一个非常奢华的咖啡厅,这里的消费非常惊人。这里的咖啡豆都是南非原产,侍者都是年轻帅气的白人。据说,有人一晚上曾经在这里消费过五万元,也不知道吃了用了些什么。
大厅的灯光和谐而温馨。毕萍萍和我被一位高鼻子白皮肤的洋美人引进一张卡座,我与毕萍萍相对而坐。毕萍萍要了一壶现磨咖啡,几碟雅致的小吃。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拈小吃的芊芊细手只用了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特别的美,好像,好像鸟儿的喙。
我说,毕总,请问你还有什么说道?
毕萍萍嗯了一声。她说,卫鸣呀,其实,我挺羡慕你同网上红杏之间的感情。
我心里一惊。我诧异地盯着她,觉得以她与胡蕾蕾的年纪差异,胡蕾蕾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她吧?不过,也难说了,许多女性的闺蜜都是忘年交,谁知道呢?于是,我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缓缓地说,毕总,你怎么知道?
毕总说,呵呵,我认识胡蕾蕾可是从她出生就开始了,她一直拿我当她的知心朋友。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原来果然如此。我哦了一声,说毕总,那你怎么看待我与蕾蕾之间的感情?这种,这种网络发展起来的感情。
毕总抿了一口咖啡,显得非常优雅,矜持。现在,她的情状就正常了,没有刚才的那种放荡,那种随意,甚至,淫邪。可见,女人自有她的两面性,半人半神。她朝我笑笑,说,我觉得吧,你们之间的感情,真的非常非常使人羡慕。总之吧,那种情感,真的,真的使人肝肠寸断,热泪盈眶。哎,那种情感,在目前这种奢华的,利禄遍地的时代,真的很少很少了。我,很羡慕的。
我望着她殷红的嘴唇,里面隐隐的白牙。我说,毕总,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毕总抬头定定地望着我。她说,卫鸣呀,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说呢。
我说,毕总,要是您觉得我与胡蕾蕾的感情是真的,那我想求您一件事。我这个人吧,平时都是眼浅皮薄,可是,这事关系重大,我必须求您。要不,我向你跪拜求情吧。
说罢,我站起来,单腿跪下,朝着毕总揖了三揖。幸亏这是半夜时分,咖啡厅里人少,且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不然我面子可就丢大了。
毕总轻轻扶起我,眨巴着眼睛看我,叹了一口气。她说,何必呢卫鸣,既然,既然你和胡蕾蕾真心相爱,蕾蕾就一定会真心对你。不过,不过,卫鸣你是否真的弄真切了,深爱你的人,真是我家蕾蕾?网上的东西,有时候很虚拟的呢。
毕总这话使我非常生气。我狠狠地盯着她,好半天。毕总毫无畏惧地望着我,矜持地拈着瓜仁儿。我说,毕总,我把心剖给你吧,在网上时,我见过胡蕾蕾照片的,确实就是她。我们吧,山盟海誓,两情相悦。我们都谈婚论嫁了,好得,好得赛过两口子,真的,我不骗你毕总。可是……没想到,临到这时,她哪里突然冒出一种毫不负责的态度,真的,真的让人不能接受。
毕总又叹了一口气。她说,可怜的好孩子,你——真的好痴情。这样吧,我只能去问问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说,拜托了,毕总。说罢,我站起来朝她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毕总说,卫鸣,我知道你是一个人才,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的金色年华广告公司你也知道。现在,我那里的主管辞职了,因此,我特地邀请你到我的公司任职,请你能够低就。
我呵呵一笑。我说对不起毕总,最近我心里确实很烦,想休息一段时间。
毕总说,这样啊,也行——其实卫鸣,你知道吗,你们资总非常非常欣赏你,说你能干,有气质。还说你重感情,有血性,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我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说,毕总,你还有其它事吗?
毕总眼睛灼灼发亮,她道,卫鸣,我想告诉你的是,遇事要多考虑,别一条道走到黑。人,有的时候感觉是容易出拐,真的。
我说,毕总,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毕总诡谲地神秘莫测地笑起来。她说,卫鸣,你是一聪明人,你们资总一直在我面前夸你。你知道吗,你们资总是一苦命人。我简单地告诉你吧,她以前的丈夫,与她一样也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们一道创业,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可是,临到事业有成,女儿都很大了,却有了外遇,毫无心肝地与妮妮离婚——哎,女人有了外遇,就叫红杏出墙,男人呢,男人先有外遇的更多,卫鸣,你说是不是——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打断毕总的话,我说,毕总,资总的家事,我没有兴趣。
毕总深深地叹息一声,说卫鸣,你都快三十岁了吧,也可以说阅女人无数了吧,难道就一点也不明白女人的感情?毕总望着我,充满了期待。
我可不愿意再同她奢谈什么感情之类的话题,我朝她摇摇手,走了。
毕总追了上来,她说,卫鸣,你难道真不知道,你们资总与胡蕾蕾是母女?
什么?我猛地愣住了。我用手抓住毕总,摇晃着她。我说,毕总,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毕总说,卫鸣,我说的都是真的。告诉你卫鸣,我与你们资总都有三十来年的友情,她真是一位苦命的女人。你,你要多多爱护她呀。
我心里好纠结,我没有想到,资总与胡蕾蕾原来是母女!胡蕾蕾在网络上与我热火朝天,在现实中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与我的关系,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资总从中作祟不成?!
这天晚上,我很晚才睡,却一直睡不着。现在,我知道出墙红杏与资妮妮的关系了,那么,出墙红杏到底是不是因为资妮妮的反对,坚持不承认认识我呢?
种种迹象表明,资妮妮与出墙红杏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这,从我在资妮妮那里见到她们几次见面就可以证明。我回忆,她们的几次见面,几乎都在吵嘴,她们在吵什么呢?不过呢,她们之间的关系要说坏,也并没有坏到哪里去,因为,毕竟出墙红杏把我介绍到资妮妮的公司,资妮妮并没有说二话,同时,还非常给我面子。
究竟是不是资妮妮反对我与出墙红杏交往呢?为了得到答案,我给出墙红杏打电话,可是,她那里却始终没有人接。我又上网寻找,那团平素生动的红变成灰白,看来,出墙红杏没有在线。出墙红杏会到哪里去呢?
出墙红杏,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声嘶力竭地叫道。现在,我特别特别想醉一盘,哪怕,醉得人事不醒,再也不醒来。我从床底下摸出一瓶江津老白干,打开瓶塞,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一团团酒精在我胸口火焰一般燃烧起来,我仇恨地叫着:出墙红杏,我恨死了你,你滚,你滚啊你!……
这天晚上,我好晚好晚才睡着,睡梦中,我见着了久违的出墙红杏。她身着一套红红的体恤从我身旁飞奔而过,我急忙追上去,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总也追不上她,我急的大喊大叫,从梦中惊醒过来,心口,还在扑通扑通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