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十二章

书名:阳春本章字数:6703

  一

  已经是农历的八月初八了。徐润月知道自己登月满日就要生孩子了。这天一大早起来,他就把被褥都换下来准备洗一下。

  吴白露正在放鸡。她把鸡棚门一打开,四五十只鸡一窝蜂都挤了出来。这一群鸡是她专门准备给儿媳妇坐月子吃的。最大的那一批十几只鸡还是去年孵的,都有三四斤重了。公鸡都是红色夹着金黄色羽毛的大尾巴。母鸡都是乌肉黄羽,在下蛋呢。第二批是早春孵的,二十多只,都有两斤多重了。公鸡是黑尾,母鸡是菜花羽。最小这一批也都有一斤多一只了。鸡们拍拍翅膀蹬蹬腿,一溜子小跑便都团在每天早上喂料的那个地方不动了。吴白露拿着一只整木挖出的撮勺,嘴里一边“啾啾啾啾”不停地招呼着鸡,一边不停地从撮勺里抓高粱往地上撒。早上这么多只鸡只喂半勺高粱,不能喂多了,而且要撒的宽些,尽量让大鸡小鸡都能啄到一些。鸡们早上一起来就吃饱了,它们就懒得觅食了。撒的这点料只是吊它们的胃口。到晚上,吴白露就得用米饭和糠拌一大脸盆,倒在那边的大石槽里,让鸡吃饱了好养肉。

  吴白露喂过了鸡提着空撮勺过来,看见润月在泡被子,就嗔怪起来:

  “你这伢,闲不住是吧?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做得。动了胎气怎么办?把被褥泡哪儿,我来洗。”

  润月笑着说:“阿娘,你这一天太忙了。老是什么事都不让我做,我心不安哪。”

  吴白露把润月扶起来,送到她自己房里,就进灶屋搞早饭去了。润月坐在自己的房里,收掇自己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她有些想念映春。自己临盆时映春要能在身边多好啊。她很爱自己的丈夫,也很爱这个家。这个家对她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感。她感到很幸福。

  记得十来岁他被爹娘收留后的第二年,爹帮人家大船下水的时候,因为事故把一条腿压断了。接骨治伤折腾了近一年。那时候,穷人家谁都经不起灾难。家里仅有的十几担谷田被迫卖掉了。家里经常无米下锅。夏天吃南瓜,冬天吃苕。爹爹、阿娘、映香、姐姐、映春哥哥,他们一吃就是几个月。但爹娘总会想办法给润月和映凤两个弄点米饭。长璧脚上面的紫云公公和老伴陈婆婆有心收养润月。陈婆婆说,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她自己眼睛又很不好,让润月来做他们的孙女,长大了照顾他们的起居。将来,他们的全部家产也都是润月的。爹娘思虑再三,倒是有点动心。润月却死活不肯去陈婆婆家。娘儿几个抱着一团大哭了一场,就作罢了。陈婆婆动了恻隐之心,隔两天就会送一大撮勺干锅巴来。陈婆婆说,他们老了,牙不行了,吃不动锅巴了。其实爹娘心里都清楚,那是陈婆婆在帮他们啊。于是,娘就煮锅巴饭给她们姐妹两个吃。徐润月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锅巴饭好香好香啊!

  爹治好了腿以后,一时做不得重活,便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只要能挣到钱和实物,他都干。伤前他一边做自己的十来担谷田,一边给人家打短工,除了偶尔给人家抓点药,唱唱八仙以外,是不干杂七杂八事的。伤后他开始唱围鼓、唱土地、当厨子、杀猪,又正经行起草医来。他的草药还真管用,很快就有了名气,找他看病看伤的人越来越多了。活路多了,家里反倒比爹受伤前日子过得好些。真是越穷越困,越兴越拼。娘也使出自己的本事,折腾起烧米酒、酿甜酒。做豆腐、豆腐乳、做豆豉甜酱。做的还真的很好吃。乡亲们先是尝后是买。于是,家里不做生意却有生意,不开店却有顾客。三四年前家里又买回了十担谷田。解放后娘打算再买些田回来,已经参加工作当了干部的映春不许。因此,现在家里的生活赶得上中等家产的人家呢。现在,爹娘打算在东头先配两间横屋。再积钱,下一步就把这一百多年的旧正屋拆了,另竖一栋新屋。

  润月想着往事,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地自言自语说:

  “春伢,我的哥哥呀,你能回来吗?”

  映春哪里回得来啊,这一阵子更忙呢!

  自从朝鲜战争爆发以后,形势就变得紧张起来。公历七月七日,在美国操纵下,安理会授权美国组成司令部,指挥美国纠集的所谓联合国军,打着联合国的旗帜入朝作战。七月八日,杜鲁门任命麦克阿瑟为联军总司令。九月十五日,美军及其雇佣军在仁川登陆。我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首战取得了重大胜利。几乎全歼了美军的一个师。然而,国内的敌对势力见美军大规模侵朝,就像喝了鹿血下去雄起一般,蠢蠢欲动。辰阳城内大街上出现了反动标语,什么“美国出兵朝鲜,中共就要完蛋”啦;什么“打倒共党,解放大陆”呀,一下子冒出了十多张。标语上还堂而皇之落着款,写着“湘西反共救国宣传委员会”。乘解放军开展第三阶段边远地区剿匪,辰阳境内残存的小股匪徒又活跃起来。刀背岭豹子那一股匪徒,突然袭击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子,抢走了几户人家的粮食和禽畜,还打死了这个小村里的一位农会干部。还有,全县各区都出现了地主抗拒减租政策的现象。今年新粮刚刚下来,就有不少地主宣布要收回租田,以此逼迫佃户们恢复过去的额定五五租制度。有的佃户甚至把减租运动中退到的租谷又偷偷退到财主家里去了。

  面对这种局面,本来人数很少的干部队伍就忙得不亦乐乎了。石映春这一天从早到晚不是下乡就是开会,不是查案件就是处理治安纠纷。区里其他干部都跟他一样,两眼一睁忙到半夜深更。也有的干部发牢骚说:“全县干部缺编缺得厉害,为什么不补齐起?一个大溪区政府十几个干部管着二十多个农会近三万人口,累死干部事小,要误事啊!”映春没发牢骚,他甚至连回去看看登月满日的妻子这话都不好意思向王任遥张嘴。

  吃过早饭不到一柱香功夫,润月就觉得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疼起来。她急忙去告诉吴白露。吴白露正在晾竿上晾刚洗好的被褥,一听润月说肚子开始痛了,就叫小女儿映凤赶紧去叫院子里唯一的接生娘邓四婆。

  不一会儿,映凤回来了,说:

  “邓嬸在九娘嫂那里忙着呢。她说我姐刚发作,没事,还要得一阵子。再快也得一两个时辰,慢性的拖天把子也说不准。她接完了九娘嫂的就过来。”

  吴白露知道两家碰到一起了,也只能这样,就陪着润月,跟她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映凤也很关切地陪着润月,一会儿给润月倒水喝,一会儿又拿湿手巾给润月擦擦汗。浩生早起出去采药回来,见润月发作了,又是高兴又是着急,在禾场外面打着转。

  吴白露说:“转什么呀,先吃了早饭,然后到祥亨家走一趟,把他家那根催生带借来。有备无患哪。”

  石祥亨家那根催生带就是一段制过了去了油脂的老虎肠子。民间传说孕妇孩子生不下来,用老虎肠子扎腰,孩子就生下来了。这是行善积德的事情,但凡有人去借催生带,祥亨家里都不会拒绝的。其实,孩子硬是生不下来,扎了这催生带也作用不大。前不久,麻子他堂客王氏还是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不过,人们对催生带的作用还是坚信不疑的。象王氏这种情况,人们就说,那是命。命里注定在这个关口走到头了,神仙也难挽回。

  二

  浩生去祥亨家借催生带没借着、那东西早上就让刘九娘家借去了。

  刘九娘打从昨天下午开始肚子痛,而且来了羊水,还是生不下来。九娘的丈夫石老丑、婆母娘、还有她姐黑妹都急呀。邓四婆就让九娘的婆母娘向焕珠在产房门上挂面镜子、挂两根红布条;又让老丑从屋里搬一个装着不多油的罐子出来,在禾场上摔碎了;又让黑妹抓起一个老杉枝脸盆,用擂杵不停地敲,一边敲还一边喊着:“来啦!来啦!来啦!来啦!······”

  这些老办法都使过了不凑效,黑妹又让她男人张从喜跑到石祥亨家借来了催生带。九娘扎上催生带,依然还生不下来。邓四婆急了,只好让老丑赶紧去叫石求丰来驱邪。

  一个月前,麻子的堂客王氏难产,她接不下来生,眼睁睁看着王氏死在产床上。邓四婆跟着长璧脚陈婆婆学的接生。陈婆婆老了,眼睛也瞎了,这些年都是她在接生。她真的被接生接怕了。十几年来,孩子保不住的、大人保不住的、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的,她都遇到过了,而且不下十次。她连晚上睡觉常做的都是接不下生来的恶梦。可是,走到这条路上来了,她无可推脱啊!王氏难产死的那惨景她至今历历在目。

  那天,开始临产的王氏精神状态还蛮好的。她跟丈夫开着玩笑,说:

  “麻子,这胎生下来你就别再挨我了。我不再给你生了。我这是第七胎了,半辈子就是生伢。这后半辈子我要过得洒脱些。”

  麻子说:“暴牙婆,想不生了就莫生了,怎又怪我挨你呢?我不挨你挨哪个?”

  王氏笑着说:“你个骚背时的一挨我,我这肚子就大了!”

  麻子说:“你那臭蚌壳动不得,一动就种下了珠子!”

  邓四婆看着他们两口子习惯性地骂骂咧咧,又觉得王氏是生过多胎的,就很放松。没想到一开始生产,就先伸了一只脚出来了。邓四婆有经验,就把那只脚塞了回去。这种情况她经历过好几次了。先前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眼看着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后来把脚送回去,还真就顺利地生下来了。

  然而,王氏那胎儿的脚送回去了,就再也不往下走了。邓四婆使尽了各种招儿,打油罐、挂镜子、敲盆子,都不见效。麻子哭着求她保大人,把那伢儿扯出来。邓四婆从来没这么干过,一咬牙,手伸进去,把横着的胎儿顺过来,抓着胎儿的头硬扯下来了。但是一切都太晚了,王氏的肚子里已经积了大量的血水,随着扯下来的胎儿就哗地下来了。王氏昏死过去。邓四婆急得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着:“观世音菩萨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观世音菩萨保佑啊!”

  王氏就这样在血泊中,在昏迷中,在邓四婆的叫声中断了气。邓四婆又是惊又是累又是悔,软瘫在地上起不来了。张兴麻见堂客伢儿都没保住,头撞着柱子大哭,一口气接不上来也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麻子的大儿子鹅公哭着跑去找浩生,这才把麻子和邓四婆缓过来了。

  邓四婆认定九娘难产是鬼魂在作祟。她把希望寄托在石求丰身上,急得不住地埋怨老丑:

  “病怏怏的个衰样子,半天不走三脚路。你看看,都去了多久了,还不把人叫来!黑妹,叫你男人张从喜再跑一趟吧。”

  其实,这会儿老丑才刚刚找到石求丰。

  石求丰这几天也很忙,而且忙得他很为难。石祥亨把他和石瑞庚、石祥宽等几个亲信叫去,面授机宜。他说:“现在新粮下来了,要乘在交租谷之前把话放出去。今年的租谷依然还是要按额定的五五成例收。佃户按照共产党的政策最高纳租额为三七五,而且是丰收不加,欠收要减。那田还租出去干什么?我的田不租了。佃户们没田种了,我倒要看看,是我饿死了还是他们饿死了!

  祥亨告诉他们,这事不要有什么顾虑。别的地方财主们都在搞反对减租政策,走在前边了。石寨的财主们也都要这么干。石瑞斌他们已经先动手了。共产党让朝战搞得焦头烂额,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交租子的事。”

  几个人划分了一下区域,石寨本村又分给了石求丰。石求丰现在实在不情愿做这些得罪政府、得罪乡亲的事。罗老表那里他也交代不过去啊。但是,另一面他又不能得罪了亨老爷。亨老爷拿他当大忠臣,还给了他两根金条呢。现在说不给他干了,能行吗?不行的。于是,石求丰只好领受了任务,在村里挑着户选着人,试探性地把亨老爷的旨意传下去。上午他从上院开始,走了石良山、石瑞金等几家,中院走过了张黑牯家,才到石祥海家中。

  石老丑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痨病,平时是什么也干不了的。九娘怀了这一胎他没少被九娘埋怨。九娘损他说,一个痨病壳子,拖脚都拖不起,什么重活儿都干不得,却偏偏还能干那事。也就当玩一玩吧,那么个鬼样子还偏又埋得下种!老丑很内疚,自己又干不得活儿,再添丁加口,捆住了九娘的手脚,日子怎么过啊。于是就说找幅药把胎打了。可九娘又说,这伢没罪呀,到你命上来了,就是你的儿女,忍心弄死他吗?让他生出来吧。于是就这样到了登月满日。这九娘也是生过三胎的女人了,头胎是个儿子,已经四五岁了,二胎生下来没多久,满嘴里长黄斑夭折了。三胎是个女,现在快两岁了。这都是第四胎了,怎么会难产呢?老丑很懊恼。家里穷得吃不上稀粥捆不起裤腰带,偏又遇到这种事。九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塌了。老丑着急呀,从昨天忙起,早已精疲力竭了。他耸起一双肩膀,张嘴喘着粗气,冒着虚汗,到处找石求丰。听人说石求丰到上院去了,他追到上院。又听人说下中院去了,他又往中院跑,终于在石祥海家找到了石求丰。

  石求丰正在给石祥海传达亨老爷的旨意。他说亨老爷嫌“三七五”的租额太少划不来,打算把田放荒不出租了。

  石祥海急忙说:“亨老爷也真是的,政府定的租额不合理,我们还按老规矩额定五五租上交就是,何必把田收回去呢?”

  求丰说:“我也劝亨老爷别打退租的主意。他收了田,你们没田种来年吃什么?你要按老规矩收就是。可亨老爷又说,公开跟政府叫板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共产党只讲减租,又没讲过财主家的田地不能不租。我不出租他们怎么奈何我?”

  祥海又说:“事在人为嘛,亨老爷不讲,我们佃户也不讲,对政府我们都认这个“三七五”政策,交的时候按五五成例,不就行了?”

  求丰说:“我回去把你的意思跟亨老爷讲,看他的态度啰。”

  石求丰和石映海正说着话,石老丑来了。老丑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九娘的情况说了,请石求丰去给他家驱驱邪。他还把邓四婆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村里要是有过了产难鬼,这产难鬼就要找替身。麻子家王氏才产难死不久,一定是王氏在作祟。

  石求丰一听什么啰嗦话也不讲了,答应了一声,拔腿就往自己家里跑,他去取他的桃木剑和符。他让老丑回去赶紧准备一些香纸和一只雄鸡。

  三

  润月这边等不到邓四婆来,催生带也没借到,却就要临盆了。吴白露十分果断地说:

  “不等四婆了。她在那边身上带了九娘的运气,我还不想让她来呢。我自己接生。没什么难的。”

  她一边让女儿映凤去烧一锅水,把家里最快的那把新剪刀,还有备用的几根手巾、脸盆、脚盆,都用开水泡一下;一边让丈夫浩生在产房门上挂一面镜子,两根红布条,准备一个油罐放在那儿备用。她特别交待说油罐里一定要有几两油在里边,别倒空了。浩生这时拿来一小包药粉递给白露,说,这是他备下的催胎药。是到云溪铺找远近闻名的张药师讨来的。他交代说,如果生得顺利就不要用了,不顺利就服下。吴白露用很欣赏的眼神看着浩生,说:

  “我家老头子还真管事呢。象个做爷爷的样子!”

  润月也感激地说:

  “爹爹,把你费心了!”

  浩生说:“你们娘儿俩把我当外人呀!”

  润月的肚子痛得一阵紧似一阵。吴白露知道她就要生了,急忙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自己生过几个孩子,陈婆婆接生时,她也曾给陈婆婆帮忙打过下手。但由自己独当一面亲手接生,这还是第一次。到了这个时候赶着鸭子上了架,想下来不飞已经不可能了。这时,她唯有求神灵保佑,心才会更安一些。

  吴白露让她女儿映凤扶着润月,自己一头跪在床边上,闭上眼睛,往地上叩着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送子娘娘保佑!观音菩萨保佑!送子娘娘保佑!观音菩萨保佑······”

  只听得润月尖叫了一声。白露急忙转身趴到她跟前,麻利地把润月本来就没有系腰带的裤子一手就扯了下来。一大滩羊水出来了,随即胎儿的头也露出来了。白露双手接住胎儿的头,眼泪扑地掉下来了。她颤抖着声音喃喃地说着:

  “好!好!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她轻声地喊着润月:

  “儿呀,你加劲,加劲!生下了,生下了!”

  孩子顺利地生产下来了。吴白露把伢儿倒提起来,拍了一下屁股,伢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早就站在门外候着的浩生听得婴儿一声哭叫,也兴奋得热泪盈眶。他听了一会房里的动静,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老娘子,是儿是女呀?”

  房里的吴白露大声地回答:

  “恭喜你当爷爷了,是个孙子!”

  石求丰火急火燎地赶到九娘家,立马开始作法驱邪。他让邓四婆把产房门打开,在屋里贴了几张画好的符,两头床架上各贴一张,两根中柱上各贴一张,然后手持桃木剑,在剑尖上插了些纸钱。口中念道: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随即,他点燃了剑尖上的纸钱,迅速在房里转了两圈,一脚蹬在房门上,大喝一声:

  “太上老君在此,有诸神保佑,孽障还不快快离去!”

  他把剑尖上尚未燃尽的纸钱用力甩出了禾场,一脚跨出了房门,回身关上了门,迅速在产房门上贴了两道符。

  恰在这时,吴白露让女儿映凤送来了润月备用的那包催胎药。润月顺利地生下了儿子。吴白露听说九娘竟然还没生下来,就急忙让映凤把那包药送到九娘这里来了。

  老丑心想刚刚驱过了邪,关上了门,这门还能打开吗?就问石求丰这药要得要不得。映凤见老丑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着催胎药用不用,就生气地说:

  “这可是我爹到云溪铺张药师那里专门讨来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用催胎药,丑哥你吃错药了吧!”

  房里的邓四婆一听是云溪铺张药师的催胎药,喜出望外,大声嚷着:

  “快把药拿来!”

  石求丰也心中窃喜却故作镇定,不紧不慢地说:

  “让九娘把药服下吧。神药两解嘛。”

  屋里的黑妹把产房门开了一个逢接过了催胎药,复又关上。已经搞得满头大汗的石求丰不敢耽误,立马叫老丑插香烧钱纸。石求丰抓起已经准备好在那里的大红公鸡。他左手抓住鸡的双翅,右手握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把鸡往上一扬,飞快地挥动桃木剑向鸡头砍去。石求丰随即把鸡扔到禾场上。那血淋淋的无头鸡在禾场上扑腾了一会儿就再也不动弹了。

  不知道是石求丰的法术厉害还是张药师的催生药灵验,或者是九娘的命大。已经在腹中就窒息夭亡了的胎儿竟生下来了。刘九娘拼尽全力生下死胎,也大叫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