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被炒鱿鱼
今天一大早，叶志强便起了床，洗漱完毕立即出门，在一家小店简单吃点儿早餐，稀饭加油条和花生米，然后匆匆赶往公交站。此时，公交站已站了不少人，有的在查看公交线路，有的心急地眺望着公路前方，希望自己要搭的车早点儿到来，有的还边等边吃包子、喝豆浆。这些人基本跟叶志强一样，是这个城市的打工族，要挤公车前往公司上班。
约莫等了五分钟，叶志强看到了自己要搭的16路公交车来了，他想这次挺幸运的嘛，没等多久车就来了，于是他赶紧走到路边招手，但是让他诧异的是，司机竟然摆摆手，压根就没有停的意思，惹得叶志强恼怒不已，等车子开过去时，他才明白司机为何如此，原来车上塞得满满的人，连车门处都贴着人，肯定是无法再上人了，既然情有可原，他只好释怀了。继续等呀等，前方车老是不来，真是急死人了，他不时地看表，真怕来不及而迟到，要知道迟到得扣钱的，还会挨批。等了约莫十五分钟，终于看到16路公交车来了，叶志强又大力挥手，心想再挤也得挤上去。这次，车终于停靠了，车上的人也很多，肯定是没有座位，但拥挤程度没有刚才那辆夸张，起码有个站的位置，哪怕很小。
叶志强离上班的地方大概有十公里路，如果平时交通畅通，半个小时就到了。可是这次到了市区时，发现公路上的车真的好多好多，密密麻麻的，导致车辆走得异常缓慢，简直如蜗牛移动一般，尤其到一些十字路口时，等到绿灯亮就达七八分钟，恨不得让司机直接闯红灯得了。时间不断推移，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指到八点五分，叶志强真是焦急万分，公司上班时间为八点半，真怕不能按时到达。
挪呀挪，度刻如度日一般，好不容易终于到站下了车，一看手表，已经是八点二十三分，叶志强赶紧跑步赶往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到了大堂，刚好看到大家进入电梯，于是以飞的速度在电梯要关门的一刹那间冲了进去，此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但还庆幸自己及时，要不等下一班电梯的话，估计又要好几分钟。出了电梯后，一看表，离上班还有两分钟，叶志强大步流星地赶向公司门口，伸出手指在打卡机上按指纹，此时刚好八点半，真是太巧了，再晚一点点就算迟到啦。
叶志强走进宽敞明亮的公司，跟同事打了招呼，然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该公司是个分公司，是通信公司合作商，业务主要为提供咨询服务、编辑通信类杂志、举办活动等。公司规模不算大，员工只有三十多人，办公面积约两百平方米。他的身后有个专区，是副总经理坐的。副总经理叫吴胜，分管叶志强所在的编辑部以及人事、行政等事务。他个子不高，有点儿胖，四十余岁，头发掉得厉害，头顶贼亮贼亮的。此时吴胜已经坐在位置上，想必挺早来的，见叶志强来了之后，他问：“志强没迟到吧？”
叶志强明白经理的话里有话，好像巴不得他迟到被扣钱，然后趁机批评一番，不过他不敢挑明，委婉地回答：“吴副总早上好，刚刚好，没迟到呢。”
“哦，刚刚好啊，那下次还是早点儿。”
“嗯。”叶志强本想说其实他已经很早起床了，只是交通太拥挤，实在没辙，但想想后还是没说。
公司各办公室是通透的，各区间只用玻璃隔挡。叶志强扫视了下其他的办公室，突然发现行政文员张小红还没到。张小红年轻貌美，叶志强对她颇有好感，平日跟她私交不错，算是好朋友了。平日她均是早早到的，可最近几天常迟到，叶志强不由纳闷，同时也担心她被上司批评。
就在这时，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并赶紧打卡，然后看了下办公室里面，发现许多人正看着她，似乎在说：“哇，美女迟到了，小心挨批啊。”她因此十分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叶志强想上去跟她聊聊，但此时不太敢。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吴胜也没有说什么话，现场很快回归原先状况，十分安静，似乎一切太平。
上班一个多小时后，吴胜似乎按捺不住孤寂，开始张开嘴巴发话。他这个人有个习惯，话特别多，老爱找同事聊天，但是他人品不是很好，说的话要不伤人，要不就是自吹自擂，要不就是不知所云，令同事们生厌，嫌啰唆，爱理不理的。但是吴胜却不管别人的感受，执迷不改自己的缺点，依旧我行我素。这不，他又要打开话匣子了，先咳嗽了下，然后说道：“唉，今年业务真不好做。”
大家没有当回事，没人应他。其实，谁都知道现在市场竞争激烈，每次招标都有好多家公司竞标，大打价格战，杀得相当惨烈，还不一定能中标，不好做是自然的，不用吴胜说大家都知道。
吴胜见没人理他，便开始点名，突然他叫一位叫陈涛的同事，问问对市场的看法，陈涛应付式地回了句：“市场是不好做。”
吴胜依旧没有关上话匣子，又说道：“前几天参加了总公司开的会，老板分析了现在的市场形势，说接下来可能会进行人事调整。”公司总部在北京，这里的公司为珠州分公司。
听到要人事调整，叶志强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就觉得没什么吧，他想，调整就调整，不会跟自己有关，自己兢兢业业，做出不少贡献，应该不用担心被淘汰。
或许是吴胜经常说的话不可信，所以这次大家仍旧没有多大在意，也没有人应和，该干吗还是干吗。吴胜这下似乎识趣了，闭上嘴巴不再发话。
之后，叶志强登录QQ聊天工具，因为在公司对外联系常用该工具，所以不算违规。他快速查找到张小红的号码，然后发信息给她，先是发杯“咖啡”，不料对方回道：“肚子饿，喝咖啡不好。”
叶志强明白了，问道：“怎么早上没吃？”
“是的。”
“最近怎么了？还迟到。”叶志强跟她比较熟，平时就常聊天，便直言不讳地问着。
“睡过头了。”张小红回道。
叶志强半信半疑，但没有追问。
两天后。
这天早上，实在不走运，叶志强路上不但遇到堵车，而且所乘的公交车竟然还抛锚，搞得他得转另外一辆车，浪费了不少时间，赶到公司时，电梯迟迟不来，只得爬楼梯到位于十五层高的公司，到公司时发现已迟到了十分钟，这一迟到，代价惨重，不但要被扣罚十块钱考勤费，而且连本月两百元的满勤奖也泡汤了，真是太悲催了！
当他走进办公室时，发现屋内氛围不太对劲，只见张小红站在吴胜面前，带着无奈和悲愤的表情说道：“吴副总，你说为什么要辞退我？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听了这话，叶志强大惊，心悬到嗓子眼，不禁为张小红捏一把汗。即便是普通同事被辞退，他都会惊讶，更何况是关系不错、爱慕有加的张小红。辞退！为何突然会被辞退？天！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吴胜说道：“我在电子邮件里不是说清楚了吗？”原来，他还先行准备了邮件，并发给了张小红。
张小红依旧难以接受，一向温柔的她此时提高了嗓门，怒道：“你在邮件里说我迟到，是，我承认我最近迟到了几次，我迟到是有原因的，都向你解释过了，你也说过没事。再说，迟到几次就能辞退一名员工吗？我迟到都被公司扣钱了，而且我每次都晚点下班补回去，我能够确保按时完成工作。你还要怎么样？”
吴胜皱皱眉头，一时有些为难。“这……唉……”
张小红突然哽咽起来，降低了音量，求情道：“吴副总，我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我保证我能够努力工作，我今后一定不迟到，你就不要辞退我了，行吗？”然后向吴胜鞠躬。叶志强发现，她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令人动容。他想都这样了，吴胜应该会放她一马吧。
但是吴胜没有心软，而是保持原先的立场，说：“我也没办法。实话告诉你吧，也不是仅迟到的原因，而是公司效益不是很好，上头要求人事调整。我也是受雇的，只能执行命令。没办法。”
原来如此，所谓的人事调整就是裁员。
张小红听了更气了，顶撞道：“既然要裁员，那也不能裁我吧？我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么狠心。再说，真要辞退我的话，起码得提前通知我吧，你突然辞退我，让我接下来怎么办？”
吴胜似乎有些隐情不方便直说，只好支吾着：“这……也不是只针对你。公司会给你补半个月工资，你好好去找工作。”
说来说去，还是要辞退她啊！而且只补半个月工资，都没有按正常法律法规来办。
此时，叶志强再看不下去了，鼓起勇气，走近前帮忙说好话：“吴副总，小红人挺好的，你就关照下，让她留下吧！”
吴胜吃了一惊，怒视了下叶志强，哼了哼，好像在说：“哼，你管什么屁事，滚一边去。”但不敢直接这样说，只是说：“你不懂，做你的事。”
叶志强继续说道：“吴副总，你再考虑考虑，小红岗位这么重要，没有她的话公司行政工作怎么开展。再说大家彼此相处这么久了，怎么能随便就辞退人呢？”
不过，此话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吴胜好像铁了心要辞退小红。在他眼里，认为行政工作跟业务工作相比简直可有可无，要裁就得先裁这种岗位的人员。
既然没有挽留的余地，张小红认命了，说：“好，走就走，我就不怕找不到地方。不过，得按合同法来，得补偿我两个月工资。”
“这……”吴胜以为给她补半个月就不错了，哪有可能补两个月？在他眼里合同法不算什么，他说了才算。不过，他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觉得张小红比料想的凶多了，并不好惹，怕把事情闹大了，因此考虑之后同意补一个月工资。张小红想想算了，便接受了。
随后，张小红在她的座位快速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装到一个纸箱里。叶志强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十分难受，既想过去帮忙，又想跟她说些安慰的话，但碍于众多同事在场，他不太敢。没几分钟，张小红就收拾完毕了，然后快速地离开办公室，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或许是因为感到没面子，或许是因为憎恨，懒得看。
看着她这样，叶志强心里十分不好受，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就这么离开了公司，真令人舍不得。记得当初他来公司面试时，首先接待他的就是张小红，当时看到她美丽的外貌，感受到她的温柔善良和热情，无形中就产生了一种好感。张小红对人十分友好，没有架子，叶志强遇到问题向她咨询时，她总是十分乐意回答，有什么需要也乐于帮忙，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张小红还十分好学，她只有中专文凭，便用自己业余时间进行自考专科，工作之余还会主动向他请教编辑、公文、文案等知识，对于这么好学的女孩，叶志强当然是乐意传授。
叶志强想，她就这么孤单地离去，作为朋友的他竟然不付诸任何行动，是不是显得太不够哥们儿了？如此想之后，他不管同事们的眼光，自己起了身，快速走了过去，在电梯口时，他赶上张小红。
“小红。”叶志强本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但又怕伤了她的心，最终只打了个招呼。
张小红见到叶志强走出来，不知何事，便问道：“嗯，你怎么出来了？”
叶志强说：“我送送你。”
张小红如在寒夜里看到篝火一般，心里顿时暖起来，话说困难时见真情，看来志强这人够朋友。不过，她怕影响了他，回答道：“不用了，还是回去上班吧，不要影响了工作。”
叶志强不以为然道：“管他呢。小红，我真舍不得你走。”
张小红十分感动和欣慰：“谢谢你的关心。没办法。”
这时，电梯来了，小红走进电梯，叶志强帮忙搬纸箱，本想送她到楼下，但张小红执意说不用，叶志强只好作罢，说道：“那再见了，有空联系。”
“嗯。谢谢，拜拜。”张小红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十分迷人。
“拜拜。”
走了，张小红就这样走了，但愿她能够早点儿找到更好的工作。
叶志强回到办公室，只见吴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走进门口一直看到他坐下，似乎带着不满的情绪，却不敢直言。叶志强当作啥都没看见，只顾埋头继续干活。
再过十天，叶志强三个月的试用期就要结束，按照惯例一般可以转正，转正后工资会多一些，目前只有两千一百元，据说转正后能达两千五六百元。没来这家公司前，叶志强在另外一家国有企业上班，属于劳务派遣工，薪水不到两千元，为了寻求更好的待遇和正式工的身份，他后来辞职了，另寻公司，但找工作时着实不好找，找了足足一个多月，才终于找到目前这家公司，虽然工资没有达到自己要三千元以上的期望值，但怕再耗时日不好，积蓄都会花光，只好先就业了，心想只要自己认真做，待得久一点儿，做得久了工资自然会上涨。他十分希望能够顺利转正，在提高收入的同时也让自己工作稳定点儿，不要继续在茫茫的求职大海中苦苦地寻找工作。
然而，在过了几天之后，叶志强却遭受突如其来的挫折。
那天是星期二，他同样早早起床上班，然而这天路特别堵，好像前方出了车祸，导致叶志强到达公司时，已经迟到了近十分钟。他十分不好意思地走进办公室，并顺便看了下吴胜。恰好吴胜看了过来，眼神有些怪，嘴上像要发话，但又没说出来，然后转移目光，盯着电脑屏幕。
叶志强打开电脑，登录QQ。刚一登录，就看到有人发信息来，一看，竟然是吴胜的，有点儿惊讶，以为要批他迟到，点开一看，还好没有什么特别，只写着：“你打开邮箱，发了个邮件给你。”
“好的。”叶志强回道。
叶志强打开邮箱一看，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不已，然后呆呆地坐着愣了半天。天，怎么会这样？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邮件发错对象了，但瞪大眼睛看，邮件确确实实是发给他的。
原来，这封邮件是封辞退通知书，告知叶志强试用期考核没有通过，今天就要办理离职手续，公司会发完本月工资（没有多补一个月），然后假惺惺地感谢他近来所付出的努力，假惺惺地说实在抱歉，假惺惺地祝好……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辞退！平时辛勤努力付诸东流，本想能够顺利转正，现今竟然落了这么个结果。他难以接受，也想不通何故。他本想走向吴胜的位置，大声质问他。但最终他忍住了，选择了发QQ给吴胜。
“吴副总，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要辞退我？”
“实在抱歉，考核后发现你迟到比较多。”
叶志强想，自己迟到并不多，入职后也就两三次，况且迟到不至于辞退吧。他想吴胜肯定是拿这个当借口，并抓住他今天迟到的机会发出通知，要不然干吗要等到今天通知，而不是未迟到的昨天、前天。他不服气，责问道：“我迟到多吗？包括今天，我不过迟到两三次。我承认迟到不对，我也不找迟到的理由。但不至于要辞退吧？我工作那么努力，经常加班加点，从不索要加班费，你也知道。还有，我是喜欢这份工作的，我能够做好，吴副总，你就通融下，好吗？”
过了许久，吴胜才回道：“是，我知道你很努力。其实也不是因为迟到，而是公司效益不好，老板说要人事调整，我也没办法。”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叶志强仍不甘休，问道：“那要人事调整也不至于要调整我吧？”
吴胜回复道：“也不是针对你。请谅解。你办手续吧。”
就在这时，另一个部门一位叫陈勇民的同事走了过来，他跟叶志强同一天入职，大本文凭，个子高大，胆子也大。他径直走到吴胜办公桌前，突然握起拳头，重重地捶了下办公桌，“嘭”的巨响起来，还导致桌面的纸笔掉落到地板上。
陈勇民指着吴胜的额头，大声责问道：“吴胜，你是不是欺负人？你他妈的是不是趁我要转正就裁我？你要通过这方式低薪剥削人是不是？”
见对方气势逼人，吴胜未免有些害怕，他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人，于是好声好气地说：“哪里话？没这么回事，你消消气，有事好好谈。”
“那你说为什么要辞退我？”
“这……是公司效益问题。我也是没办法。”
“你放屁。”陈勇民握紧拳头，做出要揍吴胜的样子。此时因为事件升级，已经引得诸多同事围观，有许多人上前来劝和，并拉着陈勇民离开。陈勇民最终还是忍住了。对于有这样的上司和企业文化，他对公司没有感情了，不想在这儿干了，没前途，走就走，不过他提出一个条件，说走人可以，但要补一个月工资。吴胜答应了。如此一来，叶志强也受了“益”，也补了一个月工资。
之后，叶志强也开始收拾东西。心情异常难受，感觉很没面子，很想哭，又很想揍人发泄。但他毕竟善良，最终忍住了。陈勇民知晓叶志强也在辞退行列，均是天涯沦落人。在他们办好手续、搬着东西下楼后，两个人在一楼大堂说了近一个小时的知心话，互相诉苦，发泄对公司的不满。
随后，陈勇民搭车回去了。而叶志强慢慢地在大街上踱着步，心里酸楚酸楚的，像迷失了方向一般，这个城市很繁华，可是却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明明自己努力工作，却要在转正期间被辞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真怕又要到拥挤的人才市场艰难地找工作。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亲人、老乡，混了这么多年不仅没什么成绩，反而被人炒鱿鱼，太丢人了，真是无颜以对。他一时不想搭车回出租屋，因为那里有亲人、老乡，不好意思让他们知道。他也不敢将这消息告诉给女友。他的女友在老家工作，虽然相距甚远，但他跟她电话联系密切，但是现今，他很怕女友知道自己的窘况、无能，他想还是先不告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