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当姹紫嫣红开遍
自从经历了电影院里意乱情迷的一幕之后,林森森就一直躲着佟煦朗。她不接他的电话,住到了同学家里,佟煦朗在遍寻不着之后只好通过手机短信来表明立场。
我知道你有很深的心结,需要时间来加以平复。我不求你能立刻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我愿意一直等下去。我只希望你振作一点,答应我要努力走出过往的阴影,让自己活得快乐而精彩。
他难得的内心剖白却令林森森的心情更为沉重。她冷笑着想,他一定已经知道她的过往了吧?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那样的家庭,好似生来就高人一等,想了解任何事情还不是易如反掌。此时此刻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尽的难堪,就像是刚结痂的疮疤被生生撕开,将拼命隐藏起来的丑陋展现在阳光之下。那件事是她最痛苦的回忆,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但是她始终不能完全放下。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喧闹的街道四处乱走,进了一家热闹的酒吧。哪里都好,人越多越好,独处只会让人陷入胡思乱想的境地,她一个人无法承受。
林森森翻开酒水价目单,凡是感兴趣的名字都点了一遍,然后一杯接一杯放纵着自己。当酒劲缓缓上来,她开始感到头脑发热发晕,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竟是与佟煦朗一起看的那场电影。
被背叛……绝望的笑容……一个女人轻飘飘地从空中坠落……
她双手插入发中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低声呻吟。不行,不可以失态。她奋力撑起身体,趁着还能走路迅速拿起包包跑到柜台扔下几张大钞转身离去。
眼前一阵阵发晕,她强撑着意识走到商店旁靠着墙。还能向谁求助呢,脑子里忽然冒出佟煦朗曾经在她耳边说过的那句话:
别哭别哭,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有我在,别难过啊……
她几乎快控制不住眼泪。然而她不想,也不能找他。她不愿再一次在他面前失态,让他看尽自己的痛苦与狼狈。可是除了他,她还能向谁诉说?她总算尝到了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的苦果,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竟无人可寻。大脑乱成一团浆糊,在彻底绝望前,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陆峻晖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林森森报给他的地点。他沿着街道一路焦急地找过去,直到看见林森森安然无恙地坐在某商店门口才长长地呼了口气。
“森森。”陆峻晖大步跨到林森森面前,扶起她,迎面而来的酒气让他不觉皱了眉,“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林森森认清是陆峻晖立刻放松了警惕:“我头好晕。”她皱着眉说完这句话便昏睡在他怀里。陆峻晖无奈将她打横抱起,上了等在路边的出租车。
到了她家门口,陆峻晖从她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然后一直把她抱进房间轻放在床上,体贴地为她脱鞋,盖好被子。他听人说过喝醋可以解酒,于是又到厨房拿碗装了一点醋回房间。
林森森被醋味刺激得皱起鼻子,下意识挡开碗,含混不清地问:“什么东西?”
陆峻晖搂过她的肩,温柔地哄道:“这是解酒的,乖乖把它喝下去,不然明天醒来会难受的。”
她眯起眼注视了他半天,忽然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佟煦朗,你想耍我,我才没那么傻!”
陆峻晖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酸楚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他苦笑着说:“森森,我是峻晖。”
林森森又凑近一点,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偏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哦,是峻晖啊,你的话我相信。”说着捧起碗,咕噜咕噜几口就把醋喝掉,喝完还皱着眉头撅着嘴摆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真难喝。”
她喝醉的样子憨憨的纯纯的,像个天真的孩子,脸上两抹浅浅的红晕仿佛特别娇艳。陆峻晖不觉看呆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家门。平时,她总是坚持不让男人上她的家,到楼下已是极限。如果不是她喝醉,他也不会有此机会。她在他面前的全然信赖令他信心倍增,这足以证明他在林森森的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哪怕只是朋友,他也是她最信赖的一个。
只是,面对毫无防备的她,他究竟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
陆峻晖又喂林森森喝了点水便不再打扰她休息,悄悄走到客厅。沙发旁的茶几上堆叠着许多名家写的侦破推理小说,旁边还有一本厚重的犯罪心理学和一些中国大案要案资料集。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会喜欢研究这些枯燥而冷漠的内容,只有林森森如此与众不同。
他环顾四周,屋子的摆设简单却别具匠心,每一个小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这里的主人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能营造出温馨与宁静的小世界,给自己一个叫做“家”的归宿。
这便是一个女人的两面,外表疏离而理智,内心却异常柔软。比起白雪公主,林森森更像王后带来的那只苹果,一半是致命的诱惑,一半是诱惑的致命。她就这样带着巨大的魔力闯入了他的生命,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探索她的神奇与奥秘,然而在他撩开这层神秘面纱之前,心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沦陷,无法自拔。受害者并不只是他一个,就连佟煦朗这样自负耀眼的男人也在劫难逃。
“在想什么?”一句突兀的问话令陆峻晖蓦然一惊。他抬头看去,林森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他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这么快就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森森摇摇头,走到沙发旁坐下,揉揉太阳穴:“心里有事睡不沉。今晚麻烦你了。”
陆峻晖仍是笑:“还跟我见外,以后记得有事就找我。不过以后最好别喝那么多酒,很伤身体。”
林森森听了心里不禁一暖,柔顺地点了点头。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她忽然望着窗外的夜空,像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峻晖有些莫名地看向她,却仍是应了声:“好。”
她告诉他的,是一个很长很悲伤的故事。
“六年前,有个女孩大学毕业后到一家有名的律师事物所见习,认识了一个叫做常新的男人。他不仅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也是她的师兄,长得虽然不算英俊,但为人谈吐风趣、能力超群。在日常的相处生活中,女孩渐渐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后来,他们走到了一起。那个时候,女孩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没想到,那个人在认识她之前就已结婚,只不过妻子因为工作的缘故一直在香港,与他常年两地分居。知道实情之后,女孩伤心欲绝,毅然决定退出,没想到那个人为了她,还是和妻子离了婚。”林森森一脸漠然地叙述着,可她越是没有表情,陆峻晖就越是能捕捉到她微妙颤抖着的尾音。身为一个演员,察言观色、揣摩人物已经近乎本能,他感到,林森森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他们彼此相爱,所以终于又在一起。可是,当常师兄在生日宴会上当众向女孩求婚的时候,他的前妻忽然来到了现场,并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讲述了他们夫妻二人从相识到相爱的八年间所有情感历程。在场的人全都为之动容,就连女孩也听得潸然泪下……”
叙述到这里,她的回忆忽然打住,表情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眼泪无声滚落。四周寂静得令人心碎。半天之后,她才能说下去。
“你永远想象不出那样一个骄傲而出色的女人,究竟要有多绝望才能让她这样疯狂。那天恰好是他们相识八周年纪念日,那个可怜的女人在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后离去。后来她回了家,穿着结婚时的婚纱,戴着他以前送的婚戒,毫不犹豫地从三十楼一跃而下,用死亡祭奠她死去的爱情。”
难道故事中的女孩就是她?难道这些年来她都活在极度自责与内疚当中?陆峻晖猛然抬起头,却被她眼泪纵横、痛苦压抑的神情所震惊,半天之后,说出来的话却是:“后来呢,那女孩和常师兄怎样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林森森强抑住哽咽,冷笑道:“后来?还能有什么后来。一段血淋淋的惨痛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陆峻晖在心里狠狠自责,笨拙得不知如何安慰:“森森,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我早该想到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妻室。”林森森激动地摇头,“我不该接近他,不该破坏他的家庭,我才是杀死他妻子的刽子手。”
盯着她哀伤的表情,陆峻晖觉得他的心也被一双大手狠狠揪紧。他轻轻将她按入怀中,无奈地叹气:“森森,你没有错,其实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爱他,所以相信他。如果不是那个人一开始就隐瞒了真相,事情就不会发生。他才是最该负责任的人,他的妻子也不该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做傻事。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就算要惩罚,这六年来你所受的精神折磨也该够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再想了好不好?”
他的温柔将她伪装的坚强击碎,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被剥离开来。再没有力气去掩饰自己,她像一个孩子般埋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声嘶力竭地发泄自己的痛苦。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把多年的自责、周围所有人的指责谩骂通通抛到脑后。
陆峻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不愿再碰触爱情的原因,但是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有收紧手臂抱着她,在她的肩上轻轻拍抚着。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似乎哭累了,再也没有反应。陆峻晖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不禁怔住,心疼地将她抱回床上,又找了条毛巾为她擦脸。
正在这时,剧组突然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他不能让整个剧组的人等他一个,可是又放不下心。他注视着在睡梦中依然神色疲惫的林森森,有些担心她醒来后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正忧虑着,又一阵铃音响起,却不是熟悉的音乐。他皱着眉,四下找了半天,才从林森森的包里搜出手机。
手机还在拼命地响着,屏幕上闪烁着“佟煦朗”三个字。陆峻晖回头看了熟睡的林森森一眼,
拿着电话关上房门走到客厅,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接通键放到耳边。
佟煦朗焦急的声音立刻传到耳边:“喂喂,林林,你到底上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陆峻晖的心理很复杂,默不作声。
对方更急了:“林林?你倒是说句话啊,可把我急坏了。”
陆峻晖终于发出声音:“你放心,她没事。”
“……陆峻晖?怎么是你?麻烦让林森森接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产生了警觉,不觉提高了声音。
陆峻晖压低声音:“她睡了。”他还在考虑,此时让佟煦朗来照顾林森森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佟煦朗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你们在哪?我这就过来。”
陆峻晖想了想还是报了地址。林森森现在情绪不稳定,留她一个人在家里他实在不放心。挂掉电话才过了十分钟,马上就有人敲门,他走过去开门,即刻看到佟煦朗正撑在门框上喘着粗气。
陆峻晖知道军区大院离这里不远,但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神速,看来他对林森森真不是一般的紧张。
佟煦朗一进屋就问:“森森呢?”
陆峻晖指指卧室门:“她喝醉了,你小心点别吵醒她。”
佟煦朗拧起了眉,越过他径直推门而入。陆峻晖不放心,跟过去在他身后说:“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她情绪很低落。”
“我知道。”
佟煦朗坐在床边,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林森森,只是对陆峻晖摆了摆手。
他从没见过林森森这么颓废的样子。她的眼睛微微肿着,似乎哭过一场。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气她不好好照顾自己,气她在这个时候为什么选择让陆峻晖照顾,而不是他。为什么她始终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
陆峻晖又深深看了林森森一眼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林森森醒来的时候吃惊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猛然弹坐起来,动作惊扰了正趴在床边小睡的佟煦朗。
“林林,你醒啦?有没感觉哪里不舒服?”佟煦朗揉揉眼睛,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森森见他满眼血丝,心里不禁为自己的任性躲避感到内疚。“你怎么来了?”
佟煦朗想起了昨晚的事,大大拧起了眉:“我还没问你呢?干吗喝那么多酒,还嫌身体不够弱?”
明明是想表达关心,偏要用一副气势汹汹的语气。林森森心里知道他的担忧,可嘴上却故意赌气地说:“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少管。”
佟煦朗扑过去轻捏住她的脖子,气得磨牙:“真想掐死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气死我了,做事欠考虑还敢顶嘴。”
林森森掰开他的手,骂:“走开,讨厌!”
佟煦朗装模做样地凑近了,一个劲地盯着她的脸瞧:“哟,笑了?”
林森森斜眼瞧他:“谁笑了?”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佟煦朗得意道:“嘿,还说没笑,这不是笑难道是哭?”
林森森懒得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走进浴室前,她又回过头来说:“我没事了,你快回家睡觉吧。”
佟煦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躺到她床上舒展开身体:“把我用完了就想支走?门都没有。”
“谁用你了?你自己要来的。”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探了个头出来问,“峻晖什么时候走的?”
佟煦朗躺在床上懒洋洋地回答:“昨天夜里走的,正好把我叫来接班呢。”
林森森通过浴室里的镜子看到有人正在糟蹋她的床,立刻从浴室里冲出来:“谁允许你上我的床了,快起来!把我的床单都弄脏了。”
佟煦朗赖着一动不动,笑嘻嘻地道:“你刚才说啥?我上了你的床?这话多难听啊,你小声一点,传出去不好。”
林森森上前用力拽住他的胳膊:“你给我起来,不许睡!”
可惜就凭她那点力气哪拉得动佟煦朗,他只稍稍一扯就把她也拉到了床上:“来来,一起睡?”
林森森气极,面红耳赤地骂他:“不要脸!”
佟煦朗大笑着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呼吸暧昧地喷在她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林林,好久没见到你了。”他情不自禁低下头来想亲她,被她皱着眉偏头躲开。
“你再这样,我以后真的没法见你了。”林森森一脸决绝地说。
佟煦朗仍是压在她身上俯视着她:“林林,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林森森因这尴尬的姿势一味偏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我说过只能当朋友,如果你做不到就只有……哎呀!”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佟煦朗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佟煦朗放开她,翻到她身侧,闷闷地说:“你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林森森站起来没再理他,走到镜子前一看,两排红色的牙印。这个变态的家伙,生气就咬人,要真的跟他在一起还不被咬死?她赌气地一声不吭就去书房忙活她的事情,连早饭也不张罗了。没多久,忽然听到一阵铃声,好像是佟煦朗的手机响了。她竖起耳朵,听他在卧室里简单地应了几句,然后是匆匆脚步声。
他似乎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她以为他要跟她告别,过了一会儿却只听见关门声传来。那家伙就这么闷声不响地走掉了……林森森愣愣地坐在电脑前,一时想不起该干什么。
佟煦朗一进家门,就被守在客厅的母亲大人截住:“真稀奇,昨晚没回来上哪去了?”
他没精打采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老妈你就别管了。”
“哈,在哪儿受了气回来冲你妈撒野?”
“正烦着呢,您让我静一静。”佟煦朗没什么心情,绕过她径直往楼上走。
沈碧芯拿他没辙,只好冲他的背影喊道:“今天下午有客人来,你到时给我精神点。”
佟煦朗没在意,回到卧室倒头就睡,直睡到下午两点被沈碧芯拍醒为止。
“快起来,快起来,客人马上就到了,还睡!”
做母亲的打开衣柜为儿子找衣服。军服太庄重了点,白色衬衫好象普通了,黑色又觉得暗沉……就蓝色衬衫吧,显得斯文又好看。沈碧芯把衣服拿出来,又挑了条新裤子扔他床上。
佟煦朗不耐地咕哝:“什么大人物啊?弄这么夸张。”
沈碧芯半真半假地调侃:“你未来岳父。”随即笑着走出房间,还不忘扭头叮嘱,“赶紧给我换上啊。”
未来岳父?难道是林森森的父亲要来?佟煦朗心里乐上了天,想想两家的渊源,也不是不可能。真是天助我也,早上才跟那个顽固的女人闹得不愉快,下午机会就送上门来了。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若能让老丈人瞧上眼,不就有了强大后盾?他美滋滋地盘算着,赶紧将沈碧芯精心挑选的衣服换上,换好之后还边吹着口哨边对镜子整理装容。快速收拾妥当下了楼,见客人还没到,赶紧先钻厨房里把午饭补上。
佟煦朗正大口地扒着饭,客人偏巧这时进了门。他赶紧从厨房里探脑袋出来偷看,这一看差点把嘴里的饭全喷出来。这老妈居然拿他开心,他还兴奋地等岳父大人呢,没想到居然是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路叔叔和他女儿路姚。
“阿朗,快出来,你路叔叔来了。”沈碧芯边热情地招呼客人边叫儿子。
大家平时相处得熟了,也没什么顾忌。佟煦朗放下饭碗大方地走出来向路叔叔问好。
路家老头子仔细打量着他,颇有几分岳父看女婿的味道:“阿朗现在越来越有老佟当年的风范了啊。”
沈碧芯一脸恨铁不成钢:“唉,这小子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定性,老让人操心,不像你家姚姚,多听话啊。”
“姚姚哪能跟阿朗比?她要能有阿朗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两家大人相互吹捧,路姚一脸戏谑地盯着佟煦朗,佟煦朗挑挑眉瞪回去,眼里写着——不服气啊?
没多久,佟烈宇回到家,跟邻居在客厅里聊起当前的热门军事话题。路姚则被沈碧芯推到佟煦朗的房间里坐着。
“今天是唱的哪一出啊?”佟煦朗松了松领子,吊儿郎当地斜倚在沙发上。路姚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头混大,他也习惯了把她当哥们来看,压根忘了人家也是一个女孩子。
但他不知道路姚却根本不是这么想。自她懂事以来,眼里也只有佟煦朗。可他的心就像他热爱的职业般自由自在翱翔在蓝天上,谁也抓不住碰不着。那次在商场里,佟煦朗火急火燎地拉住她,要求帮忙挑选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她当时差点在他面前崩溃。
她以为她该埋葬这份感情了,没想到几日前父亲忽然告诉她佟家有意结姻的消息。嫁进佟家,成为那个人的新娘,真的有可能实现吗?可是,这是她一生的奢望,不管多小的可能性都百分百值得尝试。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呀?”
路姚回过神来,躲避他直视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佟煦朗没再追究,拿起一本军事杂志旁若无人地看起来。
路姚假装不经意地问:“煦朗,你和那女孩怎么样了?”
佟煦朗斜眼看她:“你说谁啊?”
“就是上次你让我帮忙挑礼物,不是要送一个女孩吗?”路姚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玩着手指。
佟煦朗贼笑着瞥了她一眼:“你打听这干吗?就不告诉你。”
路姚撇撇嘴:“谁稀罕,不说拉倒。”
佟煦朗哈哈大笑:“先关心你自己的个人问题吧,都快成老姑娘了。不过你放心,你帮过我,我都记着呢,以后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路姚闻言脸色一变,接下去整个下午没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送走客人,沈碧芯不满地质问儿子:“你是不是惹姚姚生气了,她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
佟煦朗一脸无辜:“她发哪门子大小姐脾气我怎么知道?”
“她下午进屋时还好好的,从你房间出来就变样了,不问你问谁?”
佟煦朗忽然警觉道:“您今天把他们请家里来到底是为啥事?还骗我说什么岳父大人要来……”
沈碧芯白了他一眼:“还能为什么事,终身大事。”
佟煦朗一听差点跳脚,禁不住高声埋怨:“妈,您在瞎掺和什么?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林森森的事。”
沈碧芯板起脸来训斥:“不长进的家伙,你看她那样像有希望吗?再等下去我头发都全白了。”
佟煦朗皱起了眉:“您之前不是挺关心我们的进展,怎么说变就变?”
沈碧芯哼了一声,直言不讳:“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你了解她的过去吗?我已经找人查过了,她曾经跟一名已婚律师纠缠不清,闹到人家家破人亡。她为什么看电影会哭?就因为她心虚,她破坏人家的家庭,害人家的原配跳楼自杀!你说,就这样的道德名声,叫我怎么答应?”
佟煦朗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是真的?”
“我这个做妈的还骗你不成?”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经历。他早就怀疑她的过去不简单,却没想到会这样复杂。当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这样赤裸裸、血淋淋地暴露在眼前,他感受到的除了深刻的震撼,更多的是难言的心痛。可她真的是那种道德败坏的女人吗?他回忆起电影院里,林森森那张痛彻心扉的苍白脸庞,那绝对不是心虚,而是负疚,深入骨髓的负疚。所以,她才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惩罚自己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眉宇间总是有着淡淡的冷漠与哀愁。
他为母亲的偏见感到烦躁,冷声说:“原来您是嫌弃她的过去。”
沈碧芯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竟然因为林森森跟自己顶嘴:“混帐东西,怎么这个态度跟你妈说话?你要不选路姚就给我老实相亲,反正林森森不行!”
佟煦朗第一次跟老妈发生这么大冲突,心里也是又急又烦,坚决地犟着嘴道:“除了林森森谁都不行,我就不放手,非娶她进门不可。”
没等他说完,沈碧芯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佟煦朗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手指印,他一时惊住了,只呆望着沈碧芯不语。自他有记忆起,就从没挨过老妈半个巴掌。小时侯顽劣不堪被老爸用棍子抽,老妈总是想尽办法劝阻,说什么“打在儿身上,疼在母心上”。今天,她却亲手打了儿子一巴掌,足以证明她的愤怒。
但他无法让步,终身大事关系一生的幸福,他所能做的只有努力向老妈证明跟林森森在一起是正确的抉择。
佟煦朗又看了同样呆住的老妈一眼,便转身回房换上军服,再出来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看到父母都在客厅,他走之前说了声:“爸、妈,我回空院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他走后,沈碧芯才回过神来到沙发前坐下。煽了儿子一巴掌的那只手还在火辣辣地疼。佟家一向开明,她也凡事都由着儿子,不过这次却是绝对不能接受。她对儿媳的要求不是特别高,出身一般,长相不美或是学历不高这些方面的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惟独情感不纯洁这一点绝对不能接受。
她的心里很快有了定论,林森森还是不行。
佟煦朗神情抑郁地晃出大院。被沈碧芯打过的地方经过晚风的轻抚已没那么刺痛,但是胸口里的某个部位却比挨打还要痛上百倍。一边是最亲的老妈,一边是最爱的女人,左右为难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最郁闷的是他的渺茫情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林森森的心结。他叹着气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林森森家楼下,抬头看到那簇明亮温暖的灯光,指引着他继续前行。
林森森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冷不防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吓到。天都黑了怎会有人来访?她警觉地走到门前,刚犹豫着打开一点门缝,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直往后退,还没看清来人便被对方用劲拉入怀抱紧紧搂住。她拼命挣扎却因为力量悬殊,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待冷静下来看清眼前的军服,才松了口气。
他的手臂仿佛钢筋铁骨般箍得她生疼,这架势就像要把她死命嵌进他的身体似的。林森森顿感疑惑,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向她寻求慰籍?
“佟煦朗,你怎么了?”
对方默不做声,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丝毫不放松力度。他的劲道过大,以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
她有点辛苦地掂着脚攀着他的肩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人总是莫名其妙,快放开!”
“嘘!我抱一会就走。”
林森森抬起头来仔细审视他的脸,就着灯光发现他的右脸颊微微红肿,上面还有未退的手指印记。
“是佟叔叔打的?”她表情担忧地猜测,语气不觉流露出一丝心疼。
他笑着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够胆打他的,不是佟叔叔那就是沈阿姨了。她脸色一黯,了然地说:“是因为我吧。”
佟煦朗轻松地笑谑:“傻丫头,关你什么事。”
她盯着他那刺眼的笑容,神态愈加凝重。
他叹了口气:“说了不关你的事……你就爱胡思乱想。好了,我要走了。”他趁她不注意把她的手迅速拉到嘴边亲了一下,顽皮地眨眨眼睛,“记得想我。”
说完了,他就大步向外转身走掉,就像来时那样突然。
林森森慢慢关上房门,心中溢满苦涩。如她所料,他们那样的家庭终究是要嫌弃她的,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什么。然而事到如今,真的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不在乎吗?
她靠着门放任自己缓缓地滑下来跌坐在地上,忽然觉得筋疲力尽。
陆峻晖前段时间因手骨折耽误不少拍摄进度,所以近期忙得天昏地暗。然而他一直记挂着林森森,只要有点空闲就给她打电话,不时搜集一些笑话短信逗她开心。在最近的电话里,他明显察觉她的情绪低落,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可每一次问起,她总是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他不好追问,心里更加不安。
为了把心意隐晦地传递给她,他开始尝试着在休息时间听佛教音乐,又找了一些佛经故事来研读,以便深入了解林森森的心境。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适合讲给林森森听的好故事。
傍晚,当落日的余辉洒满整个江面时,一个轻生的女孩,差点香消玉殒,长眠于此,幸好有一高僧路经此处,才得以获救。苏醒过来的女孩,原本年轻美貌,此刻却紧锁颦眉,泪雨绵绵,深潭般的眼眸绝望无神,一看就是为情所困。在高僧的殷切询问下,女孩才缓缓道出心事。女孩失恋了,男友为了前途,断然抛弃了她,可怜她当初为了这份感情众叛亲离,追随男子背井离乡,本以为为爱付出就能得到幸福,哪知如今落得孤零零一个弃妇的下场。今日散心到江边,还是想不开就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唉……”高僧长叹一口气,并不忙于安慰她,只是将手持只钵从江中盛满水端到女孩面前,说道:“缘如水,施主请看。”
女孩望向钵中之水,只见,水面荡漾竟呈现出另一番光景:狂风乍起,一具裸体女尸半掩于沙漠中,炎炎烈日下,惨不忍睹。过了一会儿,有一男子路过,回头目睹此景,唏嘘不已却没有停下脚步,眨眼间消失在沙漠之中,稍后,又有一男子途径此处,他走出数步后又折回,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女尸身上,这才离开。接着又过了一会儿,沙漠中来了第三个男子,男子在女尸旁停住脚步,他轻轻地抚摸着女尸,眼神充满悲悯和不忍。他在沙漠中用手挖了个坑,将女尸埋葬妥当,末了才上路离去。
女孩看完后不解的望向高僧,高僧说道:“你之前遇到的追求者好比这沙漠中的第一个男子,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在乎你的命运。现在抛弃你的那个男子好比这沙漠中来的第二个男子,他终究爱自己多一点,只能给你片刻的安慰。最后将女尸埋葬的男子才是真正爱你,将照顾你一生的人。你如此轻生,将错过你的真爱啊。”
女孩有所悟,低头细想,却瞄见钵中荡漾水面未消失的画面,狂风吹拂开女子脸上的长发,惊见其姣好的面容竟跟自己的一般模样。
高僧迅速将钵收回,说道:“一切皆有因果,缘分早有注定。”随即消失在夕阳余辉中。
“怎么样,听了这个故事,有没有收获?”坐在对面的男人嘴角含笑,眼神温柔。
林森森很久以前就读过这个故事,但此时自陆峻晖口中听来,含义便大大不同。聪明如她又怎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暗喻?只是她不愿意再接触感情这方面的事情,宁愿像只鸵鸟般逃避现实,一味拒绝深究。
于是,她只是笑着,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当然有啊,很有哲理的故事。”
陆峻晖松了一口气,眼神真挚地看着她,忽然握住她的双手,“为了过去的事封闭自己,会错过真正的缘分。森森,忘记过去好吗?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林森森没料到他会忽然表白,表情一僵,隔了一会儿才尽可能平静地说:“峻晖,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也希望能永远拥有你这个知心朋友。”
陆峻晖脸色一变,握着她的手也随之松开。她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却故意曲解他的话,莫非她的心中已被人占据?他想到佟煦朗的热情直率,当日在书城买书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冥冥中似乎早有暗示,难道他终究慢了一步?
原以为默默守护是最好的方式,没想却阴差阳错,变成了擦肩而过的遗憾。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剧组那边又开始催他回去。
林森森看他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就说:“峻晖,你先回去吧。”
陆峻晖苦涩一笑,但他不愿意逼她立刻正视自己的感情,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办,我送你?”
“不了,你先去吧,别让他们等你。”
“……好吧。我先走了。”
陆峻晖落寞的神情让林森森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他在她无助凄凉的时候给予过真心实意的帮助与关怀,为了开导她还打了无数次电话一遍遍地与她倾心交谈。可惜感情之事根本毫无道理可寻,她注定是要辜负他了。既然给不起他想要的,唯有断然拒绝才是最好的方法,总胜过给予希望又让人失望,那样只会更加残酷。
峻晖,祝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大早佟煦朗就敲开了林森森家的门。看到林森森只是疑惑地看着自己,佟煦朗笑着催促:“别磨蹭了,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瘦不拉叽的,除了我还有谁要你啊?”
又在口头上占她便宜。林森森斜了他一眼,靠着门不动:“先说去哪。”
“总之跟着我走就对了。”
最近在家里确实闷得难受,而他的执着让她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对情感似乎增加了几分信心跟勇气。他没得到任何回应尚且能如此坚定,她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并肩承担,为感情做点努力?就让自己顺从心意尝试一下吧。林森森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就进屋去换衣服。她把头发分别绑成两个辫子,随意穿了件短上衣和米色长裤,活脱脱一个在校女大学生的样子。
她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年轻呢?难道跟吃素有关?她跟自己相差不过五岁,可这么一打扮,就让人以为他是在老牛吃嫩草。他不甘心地承认,相比之下,陆峻晖与林森森看起来更般配。
演员就是会保养。佟煦朗摸摸自己因长年风吹日晒而显得有些粗糙的皮肤,酸溜溜地想着。
林森森走到门口穿鞋,弯身时露出一小截细致嫩白的纤腰。佟煦朗走过去,伸出手去扯住她的衣服下摆,想遮住露出的皮肤。林森森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吗?”
佟煦朗不满地瞪着捏在手里的衣摆:“你没有其他衣服了吗?这件太短了。”
林森森笑他:“你管太宽了吧。”
佟煦朗扯扯她的小辫子,一脸戏谑:“嗬,小村姑不高兴了?”
“别动我的头发!村姑怎么了,跟你这农夫走在一起不正好搭调?”
佟煦朗趁机抓住话柄:“是啊,咱俩是天生一对。”
林森森自然不能让他又占了口头便宜,迅速出言反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出了门。
两人的最终目的地竟然是游乐场。下了车,林森森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云霄飞车上疯狂尖叫的游客们,一时间傻了眼。
“最近你心情不好,我问了很多人,听说到这儿来最能发泄情绪了。尖叫有益身心。”佟煦朗笑嘻嘻地解释着,一转头看到林森森脸上的表情,以为她被吓到了,忙握住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呢。”
“谁说我怕了?”林森森已经回过神来,甩开他的手,兴冲冲地跑到一个正在半空中旋转翻腾的巨型转盘下充满期待地仰望。
佟煦朗追过来把她强行拉走:“先从轻松一点的玩起,适应一下。你平时老坐在电脑前打字,很容易头晕,一开始就玩紧张刺激的可能会受不了。”
他半推半抱地把林森森弄上旋转木马中最高的一匹马。林森森挣扎着要下来:“我不玩这个,幼稚!”
他大笑着跳了上去从背后圈住她:“不许动!你看那么多大人不也在玩?回味一下童年,多好呀。”
林森森看了看四周,不少情侣骑在并排的马上。她用手肘往后顶着佟煦朗的胸口:“那你到对面那匹马去,别来挤我。”
佟煦朗按住她的手臂劝哄:“别闹,我这不是为了防止你犯晕吗?”
铃声响起,木马一高一低地上下晃动并绕圈旋转起来。林森森转过头不理他,他却厚着脸皮靠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感觉还好么?”
林森森没好气地回答:“很遗憾,暂时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他哈哈大笑:“那我就时刻准备着。”
接下来他们去玩“丛林漂流”。佟煦朗给林森森买了件雨衣,自己却死活不肯穿。林森森笑着调侃他:“真的不用雨衣?别逞强哦。”
对方豪气万千:“部队集训时什么恶劣天气没遇到过,还怕这两滴人造雨?就算下铁钉我也不怕。”
“丛林漂流”没什么特别,就是圆形的小漂流艇在一个水沟里漂,沿途会有一些机关对艇上的人射水,快到终点的时候还有一个很大的木桶把积累了一段时间的水往游客身上泼。可想而知,那个坚持不穿雨衣的人有多狼狈!全艇的人都对着这个落汤鸡笑傻了,林森森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佟煦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也跟着大笑不止。
反正都湿了,他们又去玩了“激流勇进”。小艇载着二十个人慢慢爬上一个三十米高的斜坡,然后急速冲下来。水花冲天,坚持不穿雨衣的佟煦朗依旧勇敢地面对水花的洗礼,下来后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水。
林森森憋着笑采访他:“请问‘湿’身有什么感受?”
佟煦朗像小狗似的甩了甩头发和脸上的水珠,得意道:“感受就是第一次‘湿’身献给我爱的人,真值!”
林森森被他的豪言壮语呛到,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
下一个项目是“过山车”。对这个游戏项目,她一直又爱又怕。佟煦朗让她深呼吸,又再三确认了安全装置,坐在她身旁说:“待会儿一定要大声喊出来,把心里面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丢了,听到没有?”
随着“列车”慢慢向斜坡上爬,林森森抓紧唯一可以抓住的安全托,有种不能预知未来的恐慌感。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忽然后悔坐在这里。然而没有时间让她多想,车子爬到了坡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向下冲去,由于地球引力和冲力的作用,她的头完全抬不起来,几乎要贴到胸前。似乎就在眨眼间,车子又转换了方向,视线范围里的东西全部颠倒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头又变成靠着椅背,像被人用力扳着,然后就是反反复复地低头、抬头、低头、抬头,不停地天旋地转……
脑海中一片混乱,一切都在旋转,她凭着本能放声尖叫。经过几次落差很大的冲顶和冲底,列车来到经典的麻花状轨道,她感觉自己被不同方向的力量扯着,在空中顺时针地甩啊甩,就像被丢进了洗衣机的滚筒里。在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大喊大叫。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列车”终于慢下来缓缓驶回车站。除了脖子疼和脑袋昏沉之外,不知为什么,她激动得很想大哭一场。也许是因为恐惧过于强大,让人在瞬间撕下了面具。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却好像在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东西。
佟煦朗扶着脸色苍白、双腿发软的林森森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心疼地搂着她问:“是不是很难受?想吐就吐出来吧。真不该让你玩这么刺激的项目。”
“没关系,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勉强笑了笑,靠在他怀里休息了一会儿,又提出去玩跳楼机。
佟煦朗看着她自虐似的登上一个比一个惊险的娱乐项目,始终坚定地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疯,一起大叫。他很清楚她内心的抑郁。那些积压多年的痛苦如果不及时发泄出来,会让人崩溃。
疯玩了一天,两人都精疲力尽,心情却一下子轻松起来。今天天气预报说傍晚会有雨,游乐场在这个城市的郊区,还只是天色阴沉,等他们乘着公交车抵达市区,车窗外已经是大雨倾盆。
两人下车就傻了眼。距离林森森的家还有段不短的路程,佟煦朗见势不妙,立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抓紧她的手开跑。身高的差异让两人的速度还是不能协调,佟煦朗发觉她一路跌跌撞撞,怕她摔倒,索性停住脚步,半蹲下身子:“来,我背你。别磨蹭了,再磨要淋成落汤鸡了。”
雨势越渐密集,而他的外套很大很温暖,为她构筑了一个安全的小世界。她忽然觉得心中一软,不再坚持所谓的矜持与抵抗,顺从地趴到他的背上,任他托住她稳稳地站起来,匆匆地往前赶。迷迷糊糊的,她想起以前老人家总喜欢说“背媳妇”,是不是因为男人的背,是他身上最温暖最让人有安全感的地方?在这种暖洋洋的颠簸中,她觉得心里一角也不由得柔软起来……
雨越下越大,佟煦朗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淋湿了。她把他的外套用手撑起来,尽量往他头上遮去。
佟煦朗感觉到她的体贴,忽然扬起了嘴角。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屋檐,他加快脚步走过去,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你累了吗?”林森森问。
“没有。路太远,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变成落汤鸡,还是在这里躲一躲比较好。应该是阵雨,等一等估计就停了。”
“今天真要谢谢你,我好久没有玩得这么痛快了。”林森森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男人肯为她这样花心思,怎能不感动?
佟煦朗轻轻地笑:“你高兴就好。”说完,他望着外面的雨幕,突然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
“看来我们跟雨天有缘啊。还记得么,我第一次去找你,也是遇上大雨。”
林森森也笑了,想起上次两人也是这样在屋檐下避雨的情景,温馨的感觉在心中漾开。记忆里,那个陌生女孩子唱的那首《RAIN》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我怀念有一年的夏天
一场大雨把你留在我身边
我看着你那被淋湿的脸
还有一片树叶贴在头发上面
那时我们被困在路边
世界不过是一个小小屋檐
你说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
我们就厮守到永远……
她不知不觉哼起了这首歌。她的声音轻柔缠绵,将歌词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佟煦朗听得甚为入迷,许久,他感慨道:“这首歌真好听。我喜欢那句一场大雨把你留在我身边。”
随后,他又突发奇想,伸手揽住了林森森,“不如……让我们祈祷这雨一直下到明天吧!”
当然,这种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雨停之后,佟煦朗将林森森送回家,没想到却在小区门口遇到了沈碧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老妈反对他和林森森在一起,性子又直,现在这种场合,只怕她会说什么话伤到林森森。
林森森在看到沈碧芯的那一刻也变得有些忐忑,刚放松的情绪又紧绷起来。从前坚信自己不会与佟家有太多瓜葛,所以并不忌讳什么闲话。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佟煦朗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愫,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能掩饰自己的在乎。
他们俩还在各怀心事的踌躇不前,沈碧芯倒先主动迎了上来。她乍见两人之时,脸色一暗,但很快收起了情绪,笑呵呵地说:“森森,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不上我们家来玩啊?”
两人停在了原地。林森森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客气地说:“沈阿姨,对不起,我最近在赶稿没顾上去看您。”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写作是大事,应该摆在首位。有空了记得常来家里坐坐吃顿饭啊,咱又不是外人,怎么老跟我客气呐。”
“好。”林森森一边点头,一边偷偷瞥了佟煦朗一眼。他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有点烦躁。
“妈,您怎么来了?”
这副明显维护林森森的态度让沈碧芯立即火冒三丈,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发作,只好强压下怒气,勉强笑道:“我是散步路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了。原来你们今天出去玩了啊,我还到处找人……”
佟煦朗为老妈的直白暗自焦急,一边担忧林森森的反应,一边推脱:“有事回家再说,我先把林林送回去。”说完顾不得看沈碧芯的脸色,拉着林森森转身就要走。
林森森瞧了一眼沈碧芯的脸色,急忙摆手:“不用了,你陪沈阿姨回去吧,小区里边很安全。”
她说完就跑,佟煦朗急得在后面叫:“林林!”
沈碧芯抢先一步拽住了急着要追上去的儿子,大着嗓门教训起他来:“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昨晚跟你说了路姚今天要来咱家吃饭,你倒好,一大早一声不吭就出门了,害人家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你们好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家知根知底才好相处。有些人看上去很好,实际上未必处得来。你难道非要碰了壁才知道后悔回头吗?”
“老妈,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林森森捂着耳朵加快了脚步。母子之间的对话渐渐弱去直至淡化在空气中,那些话语却击中林森森心中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