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疯鹿与力士
昂——
高氏货栈内，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鹿鸣。
随即便是墙倒屋塌的轰隆声，一头生着巨大双角的马鹿，突然从砖墙倒塌的烟尘之中冲出，并带着满身冒烟的火星，凄厉鸣叫着，慌不择路地冲向密集的人群。
刚刚聚拢起来，准备看热闹的人群们，骤然爆发出一阵惊慌的惊叫。
人们在这头庞然大物面前，根本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勇气，纷纷呼号着四散奔逃，一时间倒地者无数，其中有些惨遭踩踏，更是惨嚎不止。
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奔出，奔雷般的一记劈山炮，重重砸在马鹿前冲的脑袋上。
那头庞然大物当场便轰然倒地。
不过巨兽终究是巨兽，那马鹿只是昂昂鸣叫，便迅速同地上爬起，发了狠般向那高大身影撞去。
后者一声大吼，双手抱住鹿角，弓步前冲，双方砰然相撞，竟同时止住去势，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那头巨大的马鹿四蹄拼命蹬地，竟无法再向前推动一寸。
李献看得瞠目结舌，酒也一下子惊醒三分，再定睛看去，那高大人影他竟然也认识。
镇妖东司的八品力士马泰！
今天啥日子啊？
怎么都熟人呢？
李献想也不想，便将手里东西全部交到左手，右手扯下腰间牙牌，高举头顶叫道：“万年县不良人在此，闲杂人等通通散开，不得推搡拥挤，不得踩踏！”
一连喊了数声，人群渐渐平息下来，东市署的人也嘶吼着朝这边赶。
然而这些人一但平静下来，围观的心思便立刻又压过了害怕，非但没有再向四周退散，反倒重新聚拢了些，啧啧称奇地观看马泰与那头发疯马鹿的角力。
马泰修行力士假道多年，力量早已非通常意义上的大力士可比，而且筋骨坚韧，耐力惊人。
然而此时面对那头双眼通红的，每个细胞都充满爆炸力量的巨兽，也只能咬牙苦撑，任凭浑身力量在快速消耗。
李献走到跟前时，镇妖东司的八品匠工阿悉结丘刚好在旁，正不断地劝阻其他人：
“你们哝不哝散开，这畜松力气太大，马泰支冲不了多久，快散开啊……”
然而他汉话极其蹩脚，旁人别说听不懂，就算听得懂，也全当耳旁风。
对于心态相当稳定的西京人民来说，任何灾难没有切肤之痛前，都他妈是乐子。
“大个子，撑不住提前说一声，咱们就跑了。”
有人向马泰叫道。
“未必便是他输，我看这头畜生也吃不消了。”
“对，哈哈，我赌这大个子能赢！”
李献挤到人群中间，右手却紧紧攥住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那头马鹿的动静。
然而此刻马泰已经接近极限，死咬牙关根本说不出话来，更不要说提前给其他人示警了。
渐渐的，李献发现马泰的肩膀在微微晃动，下意识皱了皱眉，喝道：“退后，都给我退后！”
有人脚步动了动，可他们看到大多数人都充耳不闻，依旧停留在原地，聚精会神看着，挪动的脚步又都缩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头马鹿昂的一声嘶鸣，肩背及脖子处一条条肌肉贲起，两扇屏风般的鹿角猛的前顶，顿时将马泰高大的身躯整个顶起，狠狠向后甩去。
距离最近的几人齐声惊呼，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突然被一股滚烫的热血浇遍了全身。
“啊啊啊啊……死人啦……”
有人捂着脸惨叫起来。
然而除了他之外，其余人却全都鸦雀无声。
被众人围出的一块空地之内，李献一手拎着大包的食物，一手持遮妖刀，正一刀捅在马鹿的侧颈。
鲜血从伤口中疯狂喷洒，李献顷刻间便成了一个血人。
而被顶翻在地的马泰，此刻正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马鹿的两只后蹄，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浑身肌肉都因脱力而微微痉挛。
“还他妈不快滚！”满身是血的李献突然怒喝一声，四周众人这才终于一哄而散，远远让了开去。
高氏货栈的火势不知何时已被控制，再没有其他发狂的马鹿冲出来。
两名身穿黑衣的汉子，身形平稳地站在屋顶，冷冷看着这边的闹剧。
此刻，有人听到吱呀一声。
高氏货栈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身披狐裘大氅，腰系金丝玉带的瘦小中年，在几名黑衣保镖的簇拥下冷脸走了出来。
他十根手指戴了八个镶嵌各色宝石的金戒子，双手轻轻把玩着一座镂空铜制手炉，身上配饰也极尽浮夸奢华。
瘦小中年目光在场间一扫，最后落在李献的身上。
“敢伤我灵鹿，给我打杀了他！”瘦小中年昂着头，朝李献一指。
几名保镖高声应和，当即快步围上。
李献喝道：“我是万年县不良人，你们想干什么？”
瘦小中年冷笑摆手：“什么东西，照打！”
几名保镖毫不迟疑，冲上来抬手便打。
李献连忙拔刀后退，让开两记狠辣的拳脚，正打算收刀退进人群，毕竟遮妖刀已耗损过大，不能再战。
谁知他右手稍一感知，却发现遮妖刀此刻战意盎然，犹如一名气血两虚的衰弱战士，突然间神完气足一般。
李献立刻想到，仙兵这种东西，除了用油膏保养以外，还可以使用灵性生物活体的鲜血。
眼前这头马鹿，莫非正是一头灵性生物？
他思绪转动间，已经刀锋下压，喝道：“遮妖！”
一众保镖顿时眼前一黑，突然变失去了李献周围的视野。
“破幕！”
下一秒，灼灼强光在几人瞳孔之中炸开，那瘦小中年的保镖们同时惨叫，捂着双眼仓惶后退。
其中一人的惨叫嘶声裂肺，眼瞳当场灰化，眼角血泪长流，已是瞎了。
瘦小中年脸色一变，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口中喃喃道：“兵器师！”
人群中，有两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瘦瘦高高，怀中抱着一柄黑鞘长刀，正是镇妖东司阿史那中候手下的八品兵器师，宋鳌。
宋鳌身侧，身材健壮的八品力士鲁兴歪头戏谑地道：“这年头，一个万年县不良人都是兵器师了，看来你家里说得没错，修行者遍地走的时代要来了！”
宋鳌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献和那柄遮妖刀，脸上始终毫无表情，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他的视线中，李献伸手朝那瘦小中年一指：“晚饭之前自己到万年县自首，否则我亲自来抓你。”
说罢，收刀便走。
瘦小中年脸色铁青，然而这种神情只持续了一秒钟，便化作满不在意的样子，朝身后招招手道：“呵呵，备车，去万年县。”
他的身后，高氏货栈中，也有几人远远看着。
其中一人认出了李狗嫌，顿时眉头微皱。
正是张屠户的连桥，邝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