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监察司狱
牢房内的空气，似乎能氤氲出水汽，阴暗森冷中，泛着糜烂与腐尸的臭味。两边的烛火散发着冷幽的光，沿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望过去，是一个又一个的铁牢，牢笼里，是遍体鳞伤的囚犯们。
听到有人进来，他们也没有半点反应，没有想象中的狰狞，更没有一人跑过来喊冤。
一个个枯缩在冰冷的石壁角落，眼中早已是死人般的绝望，他们在等死。
红影说，这里面关着的大多都是官身，为官者，自不同于寻常百姓，多多少少有些傲气，刚进来时，个顶个地嘴硬。
可几十道刑具下去后，就没几个不老实的。
这些官吏常年养尊处优，各个养的膘肥体胖，哪能受得了这些折磨人的功夫？甚至还不比那皮糙肉厚的老百姓抗打。
更有甚者，莫说是旁的，几鞭子下去，就吓尿了裤子，是体面也没了，尊严也没了，想让他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即便不是他做的，只要燕青想听，他们也能说出花来。
至于这些人为何不喊冤，红影说她也不知，起先也是喊的，后来日子久了，就没人喊了，大抵是进了这监察司内狱，冤不冤的，都没什么差别，能活着出去，那都是祖上积德，老天开了眼。
江慈听得心慌，心情也跟着沉重了。
“喏，你看。”
红影顺手给江慈一指，正见有个身着囚服的男子被驾去了刑审间，他近乎是被拖出去的，脚踝处的铁链相互碰撞，在地上摩擦，发出剧大的叮叮当当声，宛若无声哀嚎。
“他是……宁家公子？”
红影点头：“没错，就是他，瞧瞧去。”
两人还没走近，里面便传出撕心裂肺地惨叫哭声，响彻整个牢内。
江慈被骇得脚步滞涩，口水吞了又吞，愣是不敢往里走……
仅仅一墙之隔，里面除了宁家公子的厮声哭喊，再无任何声音，没有抽鞭子，也没有打板子，可这叫声却比寻常惨烈数十倍，可见他们的手段惊奇，也足够残忍。
“不进去？”红影问。
江慈摇摇头，把食盒颤颤递给红影。
红影叹了口气，自己进去了。
借着门口这点缝隙，江慈能瞧见红影行若无事，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掏出来，瞟了一眼掌刑官：“问出什么了？”
“这小子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日日咒骂总使大人！”
红影蹙眉：“笨啊，不会堵了他的嘴？叫得这般大声，吓到小孩子怎么办？”
“哪来的小孩子？”
“多嘴！”
红影提着剑柄戳了那人一下：“这法子不行，你就换一个，瞧他还有力气喊，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明白明白！那这饭菜？”
“待会儿给他吃了。总使不是吩咐过，尚书大人家的公子，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万一饿瘦了怎么办？”红影勾起唇角，笑得真诚。
“红影大人是不知道，这家伙倔的很，好几日不肯吃东西了！”
红影一怔：“那怎么行，怪不得叫声这样小，把他放下来。”
“……”
掌刑官懵了，不是刚刚还说他喊得太大声吗？
人被提了过来，江慈守在门口，只能瞧个一半，那男子看不见伤，衣裳也是齐整的，只是整个人站不起来，瘫跪在地上，她猜，多半是在脚下用了刑。
红影漠然，以剑鞘抬起那人枯瘦的下巴：“张嘴。”
“呵——呸！”
他仍倔强，吐别人口水的样子，像极了他爹。
红影反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得他趴在地上，嘴里全都是血。
红影说过，她可不是燕青，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随后，她便将人拎起来，强制捏开他的嘴，将所有的饭菜，混着他嘴中的血，一股脑灌了下去，噎的那人几近窒息，疯狂咳呕。
红影厌嫌地拿过帕子擦擦手，点头道：“行，吃了就行，再给他灌点水，别渴着人家。”
江慈看得心惊，胃里也一并跟着恶心不适。
“谁让你来的？”
身后兀然传来燕青阴沉的声音，把正凝神站在门口的江慈吓一哆嗦。
“大人……”
江慈脸色泛白。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她没说话。
“不敢？”
面对燕青的询问，江慈又一次默认了。
燕青站在她身前，默默半晌，黑着脸把她牵了出去。
“这种地方以后不许再来。”
不是商量，是命令。
江慈赶紧点头应下，其实不用他说，她大概率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红影听到动静，跟了出来。
岂料还不等她说话，燕青便直接道：“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红影傻住了，江慈也是一样，从她遇见燕青至今，还从来没见他责罚过红影。
见红影未动，燕青不耐烦地皱紧了眉：“要本官说第二遍？”
红影看了江慈一眼，呼出一口气：“属下遵命。”
红影走后，江慈好半天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周身气氛，低迷的吓人。
江慈想了想，多半是因为自己，心里泛起自责，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大人，是因为我吗……”
“是。”燕青毫不犹豫。
江慈后悔耷拉着脑袋：“下次不会了。”
“下次？”
燕青嗤声，怒气不减：“再有下次，她可以滚了。”
江慈知道燕青生气了，也知道是因为红影带她去监察司内狱而生气，却不知他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明明他自己也说过，监察司的内牢，不是刑部天牢，更不是内刑司的死牢，没什么机密要犯，就是敞开了门来也无妨，毕竟谁也没胆子擅闯监察司，但这里面的人，是可以随便出入的。
不明白，江慈一点看不明白他。
“大人！”
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监察卫，想要说什么，又顾忌地看了江慈一眼。
“说。”
监察卫上前埋声：“宫里出事了，太后娘娘中了毒，从晌午医治到现在，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几度险些……陛下下旨杀了两个御医，这会儿御医苑所有的医官都在太后宫内，竭力救治，方才令太后娘娘暂醒，太后有令，即刻传大人入宫……”
燕青瞳孔一颤，面色骤暗，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江慈，片刻后，沉声吩咐：“把这丫头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若我此去不回……”
“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