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孤男寡女
窗透夜风,轻轻吹着燕青的衣角与发梢,屋内的灯烛晃了几晃,虚影重重。
面对江慈刻意为难的质问,燕青面不改色:“本官是宦官。”
……
多余的解释一句没有。
江慈差点忘了,燕青他……咳咳,就算是他睡在自己这,恐怕也没人敢说什么。
见江慈半天没出声,燕青挪开书本,看着膝边发呆的江慈,谙声询问:“怎么,你好像有点失望?”
“失望?失什么望?”
江慈话刚问完,就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一片红。
少女羞怯,实在好看。
燕青又把书挪回眼皮子地下,遮住了唇角笑意。
“大人……”
江慈没了睡意,无聊地想找他说话,可燕青这个人,总是一脸漠然,没必要的闲话,他是一句也不说。
“说事。”
江慈恹恹:“没事。”
“没事就睡觉。”
“您今晚……真不打算走了?”
燕青丢下书本起身:“走了。”
“诶诶诶!”
江慈一急,赶紧抓住燕青的袖腕,瞬间被扯痛了伤口,龇牙咧嘴半天,才忍痛祈求:“大人大人……嘶……您别走!您走了,我……”
“如何?”
江慈支支吾吾地吐了两个字出来:“我……咳咳,无聊……”
燕青脸一黑,不过瞧她疼白了脸的样子,也不敢真的拉扯她:“这可是你求我的。”
“是是是。”
江慈嬉皮笑脸地应下,垂眸时,却发现燕青似乎有东西从袖中掉了出来,刚好掉在自己手边。
“这是何物?”
燕青眉目一颤,刚要去拿,就被江慈眼疾手快地抢到了手。
江慈紧紧把东西攥着,看他居然一脸紧张,似乎还想强夺,灵机一动,赶紧把手藏在了被子里,压在胸口处。
燕青的手停在她肩膀处,脸上微微一热……
江慈还从未见过燕青紧张的样子,今日瞧他如此在乎这东西,好奇之心达到了顶峰:“什么紧要的物件,能让我们总使大人这般紧张?该不会……”
江慈审视着燕青,压声问:“是姑娘家送给大人的定情之物?”
燕青不说话。
江慈洋洋得意:“嗯,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咯?我可得好好瞧瞧。”
江慈怕他抢,将被子蒙过头顶,借着一抹微光打算好好瞧个清楚,谁知手掌一摊开,她顿时僵楞住了……
这不是除夕时,自己原本打算送给燕青的新年贺礼吗?
一个小小的欢喜佛,憨态可掬,莲花座后还刻着一排小字:
愿君诸事好,长乐似今霄。
“拿来。”
燕青猛地将她被子掀开,带着命令的口气,不悦递手。
江慈好半天没缓过神,木讷地把东西放到他手上,支支吾吾:“原来……原来大人一直留着,可红影姐姐说……你把它给扔了,我还以为……”
燕青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慌张过,好像那层罩在自己身上的硬壳,被人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敲碎了,将他整个人不留余地的暴露了出来,无处可藏,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更没想到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或许是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吧。
燕青尽力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随口道:“这玩意儿原是打算扔的,后又瞧着小巧好看才留,不知是谁相送,毕竟每日送到监察司的东西太多,本官总不能一个个记。”
很好,圆上了。
“哦……”
江慈有点失落,她明明瞧见那青石上已经色淡偏光,显然是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所至。
屋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两人都没再说话。
燕青倚去对面锦环的塌边看书,江慈趴在枕头上想睡觉。
可看书的看不下去,睡觉的也睡不着,仿佛一时一刻都过得煎熬又缓慢。
砰砰砰!
外面突然传来的叩门声,像是救了江慈的命。
看着燕青目露警惕,江慈安抚:“没事,应该是锦环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说话了:“江慈,睡了吗?”
江慈瞠目,居然是伏凤时?
燕青缓缓放下书卷,盯去门边。
“你可是不便起身?我进来了?”
“别!!”
江慈急慌慌喊了一句:“掌香大人有事吗?”
隔着门,伏凤时道:“给你送些伤药。”
“谢谢掌香大人,上次您送我的还有呢,都这么晚了,您进来……怕是不方便。”
“好,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瞧你。”
江慈应了个“好”,一口气刚松下不到一半,燕青就要命地开了口:“明日也不必来了。”
一瞬间,江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瞪圆了眼看向燕青。
燕青挑衅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得意。
果然,伏凤时又回来了,敲门的声音明显加剧:“江慈,你屋里有人吗?”
“没……”
人字还没说出口,燕青就撩袍起身,大步过去拉开了门。
两人正面相对,大片大片的凉风从门外倒灌,周身温度骤降,似近冰点。
江慈绝望地闭了闭眼,默默蒙上了被子,有点想自杀。
“燕大人?”
伏凤时的神色说不上意外,只是格外冰冷。
燕青口气同样阴郁:“这么晚了,伏兄还亲自来关怀下属学生,真是为人师表,体贴备至啊。”
伏凤时往屋里看了几眼,瞧不见江慈,好在燕青的衣衫还算整齐,转而自然一笑:“江慈是我侍香局的人,应该的。”
“那不知伏大人是不是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还是……”
燕青用手中的书在他身前,轻轻拍了两下:“只对江慈如此?”
伏凤时浅淡温声,不答反问:“那大人您呢?”
“别跟我提什么名声,本官早就声名狼藉了,不在乎这些,至于那丫头……”
燕青往身后瞥了一眼,目露笑意:“是她求我留在这的。”
伏凤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放心,伏大人。”
燕青懒懒抬眸:“本官的身份,阖宫皆知,对她毫无半点影响,倒是你,一个高高在上的掌香大人,总屈尊往一个三等小香徒房里跑,算怎么回事?所以,明日你最好也别再来了。”
他紧了紧喉咙,拱手道:“大人说的是,那就有劳大人……替我照顾好江慈姑娘。”
“不用你说。”
燕青“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伏凤时默默站在门前,立于廊檐下,孤寂的月光洒在肩上,像一抹随时都会消散的风。